——妥妥地双向奔赴。
奈何,辛悦还没迈开步子,大门就“哐哐哐”响了,而后,“辛悦,你在家吗?门口的垃圾我帮你带下去了。”
门外的姚星辰没等到门内的回应,往猫眼里瞅了一下,提着垃圾袋就走了。
公寓又恢复到先前,蕴含着四伏杀机的平静。
他们大眼瞪小眼。
辛悦眼睛有点酸,但是她忍着,不去揉也不眨。她坚定地秉持着“对视的时候,谁先挪开视线谁就输了,哪怕只有半秒”的原则,死死撑着。
周加弈看到,辛悦攥着餐桌桌沿的手指,指关节那绷得已经透了点白色出来,被肉粉色的指甲一衬,颇有那么一点点触目惊心的意味。
这小傻子……
他反手从架子上抽了把菜刀横在脖子上:“这是大动脉的位置吧,我这一刀下去……”
辛悦瞧着他,不知道他这是玩的哪出。
“去年秋游在嬉戏谷看到的喷泉,还记得吧,一刀下去你就能看到泉水从我这飞溅出来,一刹那的工夫,你家里的墙壁就全被染红了,跟朝霞一样……”
周加弈想找几个成语来好好润色下朝霞的美,可惜他脑袋一时间卡壳得厉害,半个字都想不出来,只能用上大白话,“非常美丽。”
“哦。”辛悦淡淡地看了一会他的单口相声,应道,“行哎,你可以‘一刀下去’了。”
周加弈讪讪地又把刀放回去:“改天再‘一刀下去’,我先洗锅刷碗。”
他偷偷用余光打量辛悦。
她从置物架上抽了两张湿纸巾擦了桌子,然后走到床尾拉开了衣柜。
喔。
他舒了长长一口气。
日记本这事算是被自己的装疯卖傻弄翻篇了。
周加弈手脚麻利,一会就把锅碗瓢盆打理好了,一转身,就看到辛悦在穿衣镜前试外套:身上一件穿着,手里两件比划着,床上还有一堆。
“穿两件出门,不怕中暑?”
“那也比晒黑好。”辛悦似乎把方才的不愉快和你死我活忘得一干二净了,没事人一样有问有答,她朝书桌那努嘴,“抽屉里有顶棒球帽,你拿出来戴上。”
周加弈照做了。
他左右打量帽子:“男式的?”
“嗯,本来给我堂弟买的,”辛悦还在比划外套,“现在便宜你了。”
周加弈戴好帽子,坐在书桌前看辛悦提着几件外套犯选择恐惧症:“友情提醒,距离高考第一场考试结束还剩一个半小时。”
“哦。”辛悦表示知道了。
周加弈看不下去了:“雪青色那件好看。”
“好看是好看,”辛悦苦恼道,“可它太薄了,遮不住紫外线。”
“那就选藏青的。”
“它倒是厚,可也太厚了,不透气,闷人。”
周加弈被辛悦的纠结打败了。他没辙地瘫在椅子上问:“你每天上学前都这样吗?”
“哪样?”辛悦反问。
“看着一堆衣服犯难啊。”
“那倒没有,”辛悦看着镜中的自己,“反正外面罩着校服,内衬随便穿。”
“那要不,”周加弈看着辛悦不知疲惫地把床上的衣服挂进衣柜里,然后又从衣柜里拿出另外几件,周而复始,便给她出主意,“今天还穿校服?”
“校服?今天又不去学校,为什么还要穿校服?”
“那你到底要穿什么?”
“在挑啊。”
周加弈被彻底打败了。
拜佛(一)
等辛悦历经无数个纠结后,终于准备妥当出门时,周加弈已经在地板上盘腿而坐得快入定了。
“最后一步,挑一双舒适的鞋,”辛悦合上鞋柜,“gogogo。”
周加弈把辛悦往门外拖:“快快快,石磊姐姐这会就等着佛祖的指点了。”
“松手,我还有一只鞋趿拉着呢!”
公寓一楼大厅,辛悦半只脚才踏出自动门,铺天盖地的热浪就迎面而来,差点没把她一巴掌拍回去。
“今天是六月初还是七月末?”辛悦回头看向大厅屏幕上的天气报道,“39度,还无风,又闷又热。”
周加弈在门外唰地一声撑开了遮阳伞:“走吧。”
等了两秒,背后没动静。
转身一看,辛悦还扒在门口不动。
“悦悦?”周加弈提高了点音量。
“就来。”辛悦恋恋不舍地抬头看了一眼空调的风口,做了个抓东西的姿势。
她快步出门,钻到伞下。
“别走这么快,要出汗——”周加弈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垂眸看着辛悦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掌,“干嘛?”
“空调口那接来的最后一捧凉气,”辛悦轻轻拍了怕周加弈的皮肤,“舒服吧?”
她外面套了件藏青色的衬衫,深色的袖口下露出小半个白皙的手面。
周加弈在一瞬间的愣神里,想起了某次月考中有这么一段散文:
诗人的那颗心,在这贫瘠又荒芜的戈壁滩上,开出了一朵雪原的小白花。迎着风,向着光,它开在正东的方向。
“车来了,”辛悦迈了一步,走出了遮阳伞的范围,她又退回去,“你被热傻了?”
周加弈乍然回神,他握紧伞柄:“走吧。”
工作日,又是不上不下的这个点,公交车上寥寥没几个人。
辛悦和周加弈坐在倒数第二排。
站点没什么人,路上也是,车开得很快,窗外的风景迅速往后面倒退。
连带着枝繁叶茂的梧桐。
辛悦靠着窗,默默数到了第六十三棵路过的梧桐。
公交拐弯的时候没有减速,辛悦被车身带偏了一下,碰到了周加弈。
他们的胳膊紧紧贴在一起。
只隔着一件薄薄的衬衫。
谁都没有撤回手臂。
微微颠簸的车厢,寂静无声的车厢,和好像只有他们两个人的车厢。
左边是梧桐,右边是周加弈,头上是冷气,没有炙阳的烘烤,这一刻,才是最好的夏天。
-
“热。”辛悦站在站台下的阴影里,恋恋不舍地望着离她而去的公交车,委委屈屈地说,“我的空调不要我了。”
站台旁边就是拾级而上的台阶,走到头景区大门也就到了。
周加弈来过这儿,是为给他奶奶祈福。
站台离台阶也就十来米远的距离,没几步远。
周加弈还是撑开了遮阳伞,稳稳地悬在辛悦头上:“走吧。”
公交车很快消失在辛悦的视线里。
路的另一头,又一台公交车慢慢减速,向站台驶来。
“叮!”门开了。
辛悦贪婪地享受着趁开门间隙从车厢里跑出来的丝丝凉意,瘪着嘴问周加弈:“我要是现在跟它再回去,你会生气吗?”
“不生气。”周加弈一动不动地举了半天伞,肘关节有点僵,他换了只手,“但是,菩萨应该会生气。”
“会吗?”辛悦眼睁睁地看着司机师傅摁下关门按钮。
“如果我是菩萨,我会生气,”周加弈把辛悦往伞下拉,让出阴影位置给其他乘客,“念叨了一晚上要来参拜我的人,竟然因为嫌热,到门口了又折回去,假虔诚。”
“哼,还好你不是菩萨,人家菩萨才不会这么小气呢。”辛悦嘟囔道,跟着周加弈的步伐往台阶那走。
才走两步,又摇摇头,“不对,你要是菩萨就好了。”
“为啥?”周加弈把辛悦揽到左边,这样就能更大程度地替她遮挡住从右边照过来的炙热阳光。
“那你就能给我开后门了,”辛悦脸上挂着轻快的笑,“保佑我数理化三门科门门优秀,可以比肩语英史。”
“那不行,菩萨的爱要雨露均沾,不能搞特殊化。”
“我在你这不特殊吗?”辛悦对周加弈的回答颇为不满,“多照顾我点怎么了?”
周加弈就笑:“行行,多照顾你,只照顾你。”
“嚯,”景区门口,辛悦不由感慨了一声,“今天寺庙是不收门票吗,黑压压的全是人。”
周加弈收了伞:“今天高考第一天,肯定会有好多家长来给自家孩子祈福的,临时抱佛脚嘛。”
辛悦凝神细听。
果不其然,旁边的爷爷奶奶叔叔阿姨在交谈中,三句话不离高考和数学。
“快,”辛悦指着排队的检票口,“你去占位置,我去买门票,分头行动!”
“哎,”周加弈拉住她,“别跑,三伏天不怕出汗?走慢点,急什么,你不是最怕热吗?”
辛悦已经麻利地打开了手机的付款码:“能不急吗,再慢点,菩萨的保佑就轮不到石磊姐姐了,前面的人会把福气都抢光的!”
“我替石磊谢谢你。”周加弈被辛悦可爱到了,嘴角扬得都压不下去了,“检票口汇合。”
拜佛(二)
辛悦着急忙慌地买好两张学生票,一路小跑到检票口跟周加弈汇合。
他从辛悦手里接过票递给工作人员:“阿姨,票来了。”
对方第一时间不是拿票,而是细细打量了辛悦几眼:“没骗我,你女朋友的确很好看,一双大眼睛跟两只黑葡萄一样,是个小美女。”
旁边的人也附和:“小伙子有眼光!”
“谢谢哈,”周加弈对待夸奖来者不拒,还偏过脸和辛悦说,“听见没,大家都夸你长得美呢!”
辛悦当然听见了。
她低头在整理起皱的衬衫下摆——压根没什么好整理的,但必须得做出一副在忙碌的样子,不然一抬头,就会在众人的目光中露出一张红透了的脸。
进了大门,辛悦给了周加弈一记肘击:“你刚刚瞎说什么!”
“我瞎说什么了?”周加弈明知故问,笑得既狡黠又得意,“嗯?”
辛悦不理他,径直走到一旁的自动贩卖机边上,默默地扫码。
“砰砰!”掉出两瓶水。
辛悦取走一瓶:“你的自己拿!”
她倚在自动贩卖机侧面,拧开瓶盖喝了一大口。
咕咚咕咚,很解热。
但是一点都不解气。
周加弈,太讨厌了。辛悦咬着瓶口,气愤地想着。
忽然,一阵微风从耳畔刮过。
紧接着,是第二阵、第三阵……
“凉快吗?”周加弈拿扇子的手像是按了快进键的招财猫,摆动太快,都成了一道虚影。
炎炎烈日下的习习微风。
凉快,舒服。
“嗯,”然后辛悦才升起的万丈怒火就下去了一大半,她惬意地眯起眼,“接着扇。”
眼睛眯到一半,她似乎想到什么,倏地睁大:“你把我家的大蒲扇装你书包里了?”
“才发现它眼熟?”周加弈减缓扇动的速度,好让辛悦看清楚扇子的前后面。
“它比你的书包还大,你怎么装下的?”辛悦比划着扇子和书包,它们各自的大小。
周加弈用力扇了几下,很拽地扬起脸:“就不告诉你!”
辛悦的火气眼见又要上升了:“周——”
周加弈本周很会察言观色地把蒲扇揣回去,拽着辛悦往前走,迅速转移话题:“现在不怕菩萨的保佑被抢光了?”
他腿长,步子迈得大。
辛悦步子小,便只能加快速度,好跟上他。
“咳咳,”大雄宝殿前的小广场上烟雾缭绕,全是在进香的信徒,辛悦被熏得找不着北,“太呛人了。”
周加弈用景区导览图挡在辛悦的脸前面:“别吸进去。”
辛悦咳嗽了几下后就差不多适应了,她抬手遮住口鼻:“没事,我们进去吧。”
殿门口,辛悦小声地告诉周加弈:“中间那位是佛祖,左手边骑青狮拿宝剑的就是文殊菩萨,他掌管智慧和学业,咱们进去后向他作个揖,还要默念石磊姐姐的名字。”
周加弈看着辛悦,半开玩笑地问道:“还有呢,你不和佛祖告姚星辰的状了?”
姚星辰……
辛悦都把给她忘了。
昨晚上突发奇想要来寺庙拜佛的初衷和原因,不就是觉得姚星辰住斜对面太霉了吗,要来这儿去去霉运。
但是……
“她昨天给我们吃小蛋糕,早上还帮我们把门口垃圾扔了,”辛悦的指腹搓着耳廓,表情和语气都带着几分纠结,“好像……也没那么讨厌哎。”
“都被你搓红了,怎么跟证立体几何题一样,一不知道从何下笔就开始搓这儿。”周加弈把辛悦的手指拉下来包在掌心里,“昨晚上生那么大气,这会就心软了?立场一点也不坚定。”
辛悦的指腹抵在周加弈掌纹里。
她挠了几下没说话。
“行吧,”像是被小猫儿挠了,痒痒的,激得周加弈手指缩紧,“但是呢,咱们顶着大太阳老远来一趟,就为给石磊姐姐求文书菩萨保佑,会不会太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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