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景象,陌生又熟悉。
尚在疑惑之时,面前出现一张眼熟的中年男人的脸。
“你今天怎么又迟到了?”男人似乎有些不满地问道。
他的脸上还带着熬夜宿醉的酒气,说话间还离千绘很近,千绘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隔夜的酒臭味。
下意识地厌恶地皱起眉,千绘却听到自己低声下气地说:“对不起老板......昨天太晚了......”
“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这样,一点都沾不得,这才多大,怎么就不能熬夜了?还是说昨晚实在是太累了?”
说着,他的语调渐渐奇怪起来,甚至带着一丝猥/琐的暗示。
然而周围的人见怪不怪,都装作一副没有听到的样子。
千绘想起来了,昨晚和合作方的酒局上面,她说了自己不会喝酒,那群男人反而更兴奋地一瓶一瓶强迫她喝下去,最后她在洗手间吐的昏天黑地,还是饭店的服务员发现不对劲悄悄替她叫车回家才逃过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更过分的事情。
眼神闪了闪,千绘摇了摇头堆起笑容:“怎么会呢?我还有工作,就先不打扰老板了。”
她回到自己工位上,熟练地打开电脑输入密码又打开绘画软件和参考材料,下意识地想伸个懒腰开始干活,然而屁股下的椅子坐起来却有一种十分不得劲的感觉。
印象中的办公椅好像不是这样的,应该更加......
更加柔软一点,还能转动,转个身的话还能看到——
千绘一转头,只能看到隔壁的设计师已经开始变得稀疏的脑门。
......
一定是自己太累多想了。
不知道为什么,往常习以为常的工作做起来却有一种很陌生的感觉,就好像她已经很久没有拿起画笔画过画了一样,可是当她开始画出线条的时候,又像是记忆中做过无数次的一样熟练地勾出了草稿。
千绘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上面传来腱鞘炎后遗症导致的隐隐痛感又告诉她这是无比真实的现实。
她昨晚好像做了一个乱七八糟的梦,连自己怎么到公司的都不知道。
一定是没睡好多想了。
打着怕她工作失误的名头,那个中年男人不止一次地跑到千绘的工作上,对着她的作品指指点点,嘴上说着这里不好那里要改,另一只手却是在她的肩膀上不肯下来,甚至有更过分的趋势——
千绘猛地站起身。
被她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男人愣在原地,指责的话还未说出口,千绘飞快道:“对不起我去上个厕所!”
几乎是落荒而逃地跑到洗手间,用冰冷的水洗了一把脸。
镜子里的女人长着一张很漂亮的脸,但是气色很差,嘴唇苍白,眼睛下面还有遮不掉的黑眼圈,脸上架着一副老土的黑框眼镜,身上的衣服也是胡乱搭配。
她已经尽力把自己整的很难看了,为什么还是逃不过被职场X骚扰的命运?
但是一想到换工作的事情,眼里的神采就暗淡了下去。
做不到啊......秘密项目中途退出违约的话......
大概是发现她今天真的很扫兴,之后老板就没有再来骚扰她,现在竞争激烈,连小公司实习生的位置都要靠抢,打架都选择见怪不怪的明哲保身,甚至还有人看千绘不爽觉得千绘是在勾引老板这样。
每次不小心听到这种言论,千绘都是假装没听见,心想大家都是打工人,打工人何苦为难打工人啊......
揉着隐隐作痛的手腕下班,出了公司大楼之后她还茫然了好一阵。
总觉得......她上班的地方应该不是这里。
但是这又确实是自己走了很多次的路,连地铁站的方向,还有里面熟悉的拥挤都是和记忆中一模一样。
疲惫的身体甚至连这样的疑惑都不想去思考,昏暗的房间,滴水的水龙头,还有强撑着洗完澡在床上躺着,在南方阴凉的天气中微微潮湿的被子,千绘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弹,在将睡未睡的时候手机却响了起来。
看到上面的视频电话备注,她眼神暗了暗,却还是硬着头皮接了电话。
“喂,阿姨。”
她尽力使自己看着很累,声音虚弱,但那边的人却一点都看不出来她的疲惫,或者说看出来了却假装看不见。
“今天过得怎么样?”熟悉的开头问句。
“......嗯,还好。”
“工作累吗?”
“还行......”
“我看你这么累的,在大城市混有什么好的,你还不如赶紧回家,找个对象生个孩子,安心在家待着带孩子多好,正好,隔壁的阿姨有个远房侄子,加拿大留学回来的,人长得挺标准的,就是有点矮——这个不影响,你高,以后生的孩子不会矮到哪里去,我已经把你的照片给人家看了,人家小伙子挺中意你,我把他微信推给你,你加一下,跟人家聊一下,最好年底就把事情办了,你从小爹不管娘不要的,阿姨好不容易把你拉扯大,还是盼着你好......”
千绘张了张嘴,根本插不进话。
这样的话她已经听了很多次。
相亲,结婚,生孩子,放弃工作,女人就该被男人养着,不结婚的人生是不完整的。
上一辈的论调总是同一个模板,打着为你好的名头一次次地在下一辈的身上试图实现他们以为的那种他们得不到的幸福。
正因为自己过的不幸,就是图在子女身上看到所谓他们希望的那种幸福。
关于是阿姨把自己养这么大的事情,千绘除了感激和每个月打回去的钱之外无以回报,她当然知道阿姨是为她着想,但是她并不想。
说不上来的感觉,大概是已经对这方面彻底失望了。
不是没有尝试过,但是——
硬着头皮挂断了电话,她看着那边推过来的微信,犹豫着点了通过。
啊,这个头像,经典的怼脸自拍。
光是看着头像就有点下头的样子,接下来这位“加拿大留学生”和千绘聊的内容,完全就是下头的典型案例。
原本是不想管的,但是这个人口口声声的论调和各种讽刺国家展现自己的优越感这样下头的言论,还有那种大男子主义过了头的癌症思想,千绘差点吐出来。
不行,真的不行。
她的对象绝对不可能是这种,是老外她都不介意,应该是有一头很长的银发,冷峻的五官和绿色的眼睛,嗓音低沉沙哑,他呼唤你的名字的时候,那个声音应该是她一辈子都忘不掉的缱绻......
等等,为什么脑子里有画面了?
千绘猛地从床上做起来。
脑子里好像隐约有什么画面一闪而过,银发......绿色的眼睛......黑衣服......
到底是谁呢?她认识这样的人吗?
迷迷糊糊地睡着后,第二天来到公司时,原本冷漠的同事纷纷用一种幸灾乐祸甚至古怪至极的眼神看着她。
好像就是在等着她倒霉的样子。
千绘一头雾水,等她到了工位才发现,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她的电脑被人砸坏了屏幕,上面用她放在抽图里的口红写了一个大大的“Bitch”,足见写下这个单词的人对她有多憎恨。
更重要的是,她的工位上还被人贴满了照片。
是前天晚上的酒局。
她衣/衫/不/整地靠在男人怀里,拍摄的角度非常考究,根本就是故意拍成这样的,目的就是毁了她。
一瞬间,心里的委屈一拥而上。
“是谁做的?”她吸了吸鼻子问道。
没人回答她。
姗姗来迟的老板看到这幅光景,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就是:“既然有人针对你,那公司可能也留不下你了。”
千绘愣了愣:“这件事情您难道不知道吗?”
老板心虚地咳了咳,说:“我怎么知道?公司的监控坏了很久了,你快走吧,不然警察来了还影响大家工作——或者要不你回去休息几天?”
他急于掩盖什么的样子让千绘更加怀疑这件事和他脱不了干系,但是她能怎么办呢?
劳动仲裁?报警?还是法律援助?
既浪费时间也浪费精力,到头来只要这个人在业界打声招呼,她的未来就完了。
人为什么要上班呢?
不如说为什么要活着?
本来她的心理承受能力没有这么差的,但是——
从高楼上一跃而下的瞬间,唯一的想法竟然是——
终于解脱了。
破碎的记忆涌入脑海,她闭上眼睛静静地等待死亡来临的那一刻,却听到一句话:
“真可怜啊,这就是原本的千绘酱吗?”
声音充满了同情,好像就在她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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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加班十点多才回家......
忙完已经是十一点多了
第71章 七十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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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成年人的崩溃往往就是一瞬间的事情,这点千绘深有体会。
压死骆驼的从来不是那最后一根稻草,而是经年累月的压力,无数次的身不由己,明明社恐却要去面对一次又一次的当众表演,饭局,职场歧视,不仅如此,还有无数次被人指手画脚的生活,和打着为你好的名头一次又一次的PUA。
真是受够了。
千绘觉得自己的抗压能力没那么弱的,然而事实是人真的不能一时冲动。
这一次的冲动让她变成了薇薇安,不死不活地在世间作为一个工具,一个替身活了数千年,第二次的冲动让她作为荻原千绘重生。
好在,这一次似乎她过去经过的一切苦难已经过去。
除了五条悟。
真的是化成灰她都不会忘记这个声音的,这个幸灾乐祸的语气不是五条悟还能是谁?
“为什么我死了你都不放过我?”
千绘不耐烦地睁开眼崩溃道。
嗯?等一下。
看到眼前两个熟悉的白毛,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是……还活着?
理智回笼,吹过的冷风和没有任何遮挡物的天空让千绘意识到自己好像还在刚刚的那个天台上,并且Gin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从毛利侦探事务所对面的大楼来到了这里。
她张了张嘴还没说话,五条悟就叭叭地开口道:“真是危险呢,还好我在附近哦,差一点点千绘酱就要被咒灵吃掉啦,这怎么行呢,有我在肯定是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哦。”
千绘抽了抽嘴角:“那我还真是谢谢你啊。”
“既然要谢谢的话,不如来个Kiss怎么样?”
“我拒绝。”千绘面无表情。
“啊,拒绝的也太干脆了。”
五条悟勾起嘴角笑了笑不以为意,他刚刚是蹲在千绘头顶的,这会站起身活动了一下估计是蹲麻了的腿,又对一边的Gin说:“喂喂,这都第二次啦,你真的能保护好千绘酱嘛?”
不用看他眼罩下的那多半张脸,千绘也能知道这货现在眼里怕是满是嘲讽。
之前就是这样,她甚至不知道在作为薇薇安的时候到底是看上了这货哪点?明明这家伙从小性格就这么恶劣。
难道就图他是白毛?
啊,说起这个的话……
千绘艰难地试图从地上站起来,但是发现自己浑身无力,脑子也有点转不动。
像是被咒灵吃掉了不少咒力的样子。
Gin适时地蹲下/身把千绘扶了起来,
“他保不保护我是我们之间的事情,作为咒术师你现在是应该告诉我刚刚的咒灵等级以及你为什么放跑了不相关的FBI。”
“哎呀……”
五条悟插着腰感叹了一声,他看着整个人都靠在了Gin身上的千绘,伸出手指摇了摇:“这可不是我放走的哦,我们到的时候他已经不在这里啦,是吧?那边的……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然而Gin压根不想理他。
他担心的是现在的千绘,因为她看起来明显状态不对,额头上满是冷汗。
“先回去。”他不由分说地像扛麻袋一样扛起了千绘,走了两步之后又觉得好像有点不妥,然后又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这两个身高190左右的人无论是谁抱着她都跟拎小鸡一样。
千绘挣扎不动,她只能艰难地搂着Gin的脖子,又回头看了一眼五条悟。
天台上的风很大,他的一头白毛跟稻草似的乱飞。
*
“被卷入咒灵结界的人会看到过往发生过的一切,像今天那种咒灵,如果没有外界干扰的话,现在没有力量的我说不定就会真的在结界的幻境中跳楼死掉了。”
千绘把下巴搁在膝盖上,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Gin敲键盘的手顿了顿。
现在时间已经是半夜十二点,两人都还没有睡。
因为千绘的睡眠质量一向很差,钟表的滴答声都会让她失眠,所以家里一个钟都没有。
她是在Gin的电脑上看到的时间。
从米花町,那栋大楼回来后,Gin就在忙别的,千绘则是睡了一觉。
Gin什么都没有问,由着她用休息来逃避。
不只是那个咒灵造成的幻境,实际上还有更多的东西。
“Gin,你没有什么要问的嘛?”
因为看得出来她不是很想提,所以尽管想知道,但是Gin还是选择了什么都不问。
千绘了解他,她知道的。
这也正是Gin这个人沉默的温柔之处。
看走眼了,之前怎么就总觉得这个人应该是个高冷的冰山人设呢?明明骚话也挺多的,也不会去刻意藏住情绪喜怒不形于色的那种人。
噢,虽然他大多时候对外都是很阴沉很可怕的样子就是了。
“你现在想说了?”他手下的动作没有暂停多久,说完话后又开始敲打键盘。
千绘知道他听着。
她叹了一口气,说:“你不是都在咒灵的结界里面看到了吗?”
“但是我想听你亲口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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