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瑶枝闭上了眼睛,脑子飞速的旋转着,从她看过的无数书籍里整理出自己需要的知识,然后把他们组合在了一起。
当考试结束前,谁都不知道工举考生们卷子上“乱七八糟”的图案意味着什么,可是不论是叶瑶枝还是其他人,每一个人都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技论”不仅要求画出完成图纸,还要求画出分步骤图纸,然后对每一个步骤进行阐述,后面标注他们的原理。
工举的历史上出现过不少厉害的人物,有的人甚至能在一场考试里提出三到四个构想,并且每一个都言之有物,且能够变成现实。
叶瑶枝也有这种本事,她的答卷上有两个作品。
一个是将巨形海船从岸上运送到海里去的“滑车”,还有一个看起来非常神秘的“天象仪”。
叶瑶枝设计的天象仪是用水力驱动的,球面上有太阳、月亮,以及各大知名行星。
叶瑶枝不畏惧任何可能招来的猜测和忖度,直接在试卷上写自己的的天象仪一定是目前世上最准确的天象仪,而且能够预测出日蚀和月蚀。
……
当负责批阅试卷的考官看到这份试卷的时候都惊呆了。
一位考官怒不可遏的说道:“这简直就是胡闹,连钦天监的人不敢说这种大言不惭的话!”
另外一位考官则说道:“林大人,别急嘛,你看这位考生前面的答案,已经足够拿满分了,但他还选择继续写下来,必然是心中有数。”
“这么短的时间,我们也无法做出考生设计的天象仪,这该如何是好?”
“陛下早有吩咐,有拿不准的都要请示,你们要违抗御令吗?”
第一个说话的考官面露不喜:“这样的试卷拿去给陛下看,只怕我们都要挨骂了。”
“如果考试过后再拿给陛下看,你我又怎么承担得起陛下的怒火?”
“哎呀,这可真是画蛇添足。”有人摇摇头。
“我看未必。”另外一个考官说道:“你们都忘了叶瑶枝和杨蔓蔓了吗、尤其是叶瑶枝,她的能力有目共睹,给她一座工坊,说不定她能创造出一个世界,我们理解不了做不出来的东西,她未必做不出来。”
“反正开卷之后他们都要把自己设计的东西给做出来,到时候就能知道她究竟有几斤几两了。”
“所以,这张试卷其实是叶瑶枝的了?”
“八成到九成的可能是。”
“哎呀,但愿她不要让我们失望。”
当众考官把难以裁定的试卷送到楚壤跟前去的时候,有人还不免私心的告了叶瑶枝一状,觉得她的标新立异是在对考官的挑衅。
楚壤按下了考官激动的情绪,冷静的说道:“如果你们给叶瑶枝判了一个末等,等事情公布后,别人会怎么想?”
考官们冷汗都流下来:“别人或许会以为我们收受贿赂,作弊了。叶瑶枝的策论不拿第一可以理解,可是叶瑶枝的技论不拿第一,那么今年的工举殿试会成为一个笑话。”
楚壤接着问:“叶瑶枝写的东西言之有物吗?”
“有。”
“使用的知识点、原理等有疏漏吗?”
“没有。”
“逻辑严丝合缝吗?”
“是。”
“操作的可能性如何?”
“如果是第一个方案,操作的可能性是百分之百,我们甚至怀疑她心中一惊有了制造巨形海船的腹案,如果是第二个方案,我们也许能复原出六、七成,是否真的能副团成功,只有叶瑶枝自己清楚。”
“技论的平分标准如何?”
“取第一个方案为准。若第一个方案不足者,取后来的方案。”
“既然如此,还有比叶瑶枝更精妙绝伦的设计吗?”
“这次的考生中,许多人都有不错的设想。”主考官郑霞说道:“但是,叶瑶枝的抱负和眼光是最高的。”
“她瞄准的地方是大海是星空,而星空也是航海的路线路。”郑霞说道:“一个工举考生,不能只专注于技术,也要考虑技术和现实的包容度,更要学会为国家的将来做打算。”
“就从这几点来看,叶瑶枝都做到了。”郑霞夸起叶瑶枝来不要钱:“我去了解过叶瑶枝,她从来都不是好高骛远的人,这份试卷评第一,她当之无愧。”
楚壤笑了:“你们怎么知道这份试卷就是叶瑶枝的呢?”
“我们见过她的螺旋泵、活字印刷术、玻璃和望远镜还有射箭马车的手稿,大概能从绘图干净利落的线条认出是她的风格。”郑霞也没有避讳:“就算她这份试卷答得不好,但她已经交出过足够完美的答卷。”
“还有。”郑霞继续说道:“开卷之后,所有考生都要复原自己的作品,至少要做出一个模型,叶瑶枝的第一个作品必然是模型,而她的第二个作品能够让我们大开眼界。”
“哈。”楚壤笑了起来:“那就让她和钦天监比一比,谁的本事更高一筹。”
郑霞说道:“陛下,臣斗胆跟您对赌,我赌叶瑶枝一定不输钦天监。”
“行!”
第一八三章
殿试的结束并不意味着考试的彻底结束,至少对工举考生而言是这样的。他们还需要在阅卷结束后,带上自己写的图纸,趁手的工具,提前打造好的零件去完成最后的实验。
如果实验通不过,那么一切都是白费的。
就从这一点而言,参加文举的考生们获得满足感,毕竟他们的考试时间比工举早。
当殿试结束后,不会再有人觉得工举要比文举简单多了,更不会有人产生“不会写文章的人才去参加工举”的想法了,就如老话说的那样“术业有专攻”,而工举需要选拔的是特别的人才。
去年才肃清了官场,挑破了暗藏在大政帝国里的脓包。所以楚壤的心情一直都很不错,再加上今年参加科举的学子水平的确不赖。虽然去年损失了一批,但今年他收获了更多的人才。
唯一让人觉得可惜的人就是陶初午,但他的牺牲是必要的,人也需要对自己说的话和做的事情负责。
楚壤一直有在观察着叶瑶枝的成长,他发现不管得到了别人怎样的称赞,但是叶瑶枝从来都没有把外人的赞誉放在心上。
对叶瑶枝而言,赞誉只是赞誉,是人情往来,并没有其他的意义。
她一直都在朝着心中的目标前进,她不断的调整自己的方向,拟定未来的目标,为的就是实现心中的抱负。
楚壤也经不住有所感慨,如果不是他的先祖楚澜的先见之明,放开了对女性的束缚,那么这么一个厉害的小姑娘或许会永远的被埋没,化作历史里的尘埃。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楚壤想起了这首诗,他可以给叶瑶枝那个平台,就看叶瑶枝有多大的本事了。
……
叶瑶枝的“技论”试卷在知情人的圈子里引起了轩然大波,就连了解她的人也被震惊了。
无论是曾翠翠还是傅空山都没有想到,叶瑶枝竟然会做出这么“匪夷所思”的答卷。
难道她就不怕自己最后不能完成实验,成绩作废吗?
在他们看来,叶瑶枝的第二道题,更像是赌局。赌赢了就是鲤跃龙门,赌输了就是黯然收场。
在得知叶瑶枝要制作“天象仪”的时候,钦天监的人立刻就放出话来,他们已经观测到了可能发生日蚀和月蚀的时间,但是他们也不想刁难叶瑶枝,只要叶瑶枝制作的天象仪能够符合每晚变动的规律,那么他们就算叶瑶枝过关。
叶瑶枝欣然接受了这个赌局。
她从来就不想躺在功劳簿上睡大觉,对她而言不能进行技术革新和创造发明,把传说变为现实,那就干脆不要做。
“如果只是重复前人的道路有什么意思?”叶瑶枝对杨蔓蔓说的:“我们明明有创造的本事。”
杨蔓蔓神色复杂的看着叶瑶枝:“小枝,你的决定在有心人的眼里是挑衅啊。”
“我知道。”叶瑶枝从来不是不通人情世故的人,但是她也有自己的脾气,既然能够做到,能够促进社会的发展,那干嘛要藏起来呢。
所以,她用最简单的话安慰了替自己担心的人。
“人不轻狂枉少年嘛。”
“杠杆滑车”对叶瑶枝来说一点难度都没有,所有需要的材料她已经报了上去,只要到场组装就可以了。
“天象仪”的设计就复杂了许多,依靠她自己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里面准备好所有的零件,所以叶瑶枝就求助到了曾翠翠和傅空山几人的头上。
“小枝,你真的能把它弄出来吗?”曾翠翠担心的问道,她不怕叶瑶枝的失败会连累到自己,她只担心有心人会拿叶瑶枝的失败做文章。
“我当然能。”叶瑶枝说道:“我自三岁开始每天夜里只要不下雨,没有云层遮蔽我都会看星星,我对他们已经足够了解了。”
“看星星?”
曾翠翠和傅空山同时露出了惊奇的神色,他们与她相处的时间也不算短了,但是并没有察觉叶瑶枝还有这样的爱好。
“嗯。”叶瑶枝点头:“一开始的时候,是因为觉得星空很美。后来,我父亲从军去了,他告诉我春夏秋冬的星辰变化,哪一颗星星所在方向就是他在的地方。后来进入了一江学府,看到了更多和天文学有关的知识,对星星的指路规则有了更多的了解。”
“我之所以去研究星星,是因为,星星指引着回家的方向。”
“星星指引着回家的方向?”傅空山喃喃的重复了一遍,然后笑道:“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我所有的一切行动都是心的指示。”
“星星是客观的存在,心是感觉的存在。”叶瑶枝对他说道:“也许它们其实也拴在一起。心里想着家,我们就会抬头去看星星,然后星星会给我们指出回家的路。”
傅空山的脸上露出个好看的笑容,又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还以为小枝姑娘会笑我过于感性呢。”
叶瑶枝看着他:“我为什么要去笑话一个真诚的人?”
傅空山先是一愣,随即又笑了,眨了眨眼睛说道:“看来以后的我要出门,得多抬头看看星星才行了。”
“好歹你也是个商人,竟然连看星星这么重要的事情都能忘记。”曾翠翠感慨道:“看来还是在太学府呆的日子太短暂了。”
一听曾翠翠提起太学府的日子,傅空山就缩了缩脖子,脸上露出畏惧的神色:“幸好我溜得快。”
他们看叶瑶枝成竹在胸的样子,也没有再说什么担心的话,尽最大的可能去帮助叶瑶枝准备她需要的东西。
等到实验验证的那一天,叶瑶枝自然是被“万众瞩目”的那一个,谁都搞不懂她为什么要在已经拿满分的情况下再提出堪称“妄想”的设想来?
她是因为对自己的能力过于自信而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了吗?
参加殿试的考生都已经听说过叶瑶枝和杨蔓蔓的大名了,但是杨蔓蔓有家学渊源,答题又中规中矩,他们自然挑不出什么毛病。
当然就把矛头对准了叶瑶枝。
然后他们就看到叶瑶枝在杨蔓蔓和一匹骡子的帮助下,把三大箱子的东西驮进了做实验的广场里。
皇帝楚壤、重要的王公大臣、太学府、六部等重要人士悉数到场,这可是大开眼界的机会,就算皇帝不让他们来,他们也会上奏要求自己一定要来。
傅空山一看到叶瑶枝带着三大箱子的东西出现,心跳就加快了不少,眉头微微皱起,手紧紧的捏住扇子。
他旁边站着的人是四皇子楚芝兰,一眼就看出他为叶瑶枝紧张的模样。
楚芝兰不由得轻笑了一声,然后说道:“傅小侯爷,你觉得叶姑娘会紧张吗?”
傅空山叹气道:“就是因为她不紧张,所以我才紧张的。”
“有那么多大人物为她撑腰,你还担心她会下不来台吗?”
“我担心别人暗中使绊子。”
“你放心吧,这位置肯定是精心排布过的。”楚芝兰说道:“锦衣卫早就把这些考生调查清楚了,那些可能因为嫉妒而做出有违伦理道德的人,根本不可能在他们当中。”
傅空山一惊。
楚芝兰小声说道:“去年损失了一个武陵天才,父皇已经很心痛了。他今年一开始就提了这个要求,就是要确保任何一个人才都不会流失。”
听到楚芝兰的解释之后,傅空山总算是放心了。
用骡子把东西驮进考场的可不只有叶瑶枝一个人,但是因为她的考卷大家都知道了,所以大家都盯着她看。
叶瑶枝却像是四周谁都不存在似的,把东西一件一件的从骡车上卸下来之后,客气的把骡子还了回去,这才回来收拾自己的东西。
与叶瑶枝的从容相比,其他考生的脸色就不怎么好看了,尤其是写了三四种东西的那些考生。
理论要转化成实践,除了运气之外,还需要一点动手的天赋。
谁也不想被人评价为“空论家”,可是他们在回去思索的时候就发现了自己设计中的漏洞,要填补漏洞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当梆梆梆的铜锣声响起,就意味着实验的正式开始。
叶瑶枝选择先组装的就是自己设计的“杠杆滑车”,她选择制作的“杠杆滑车”模型和她一样高,她也不在乎别人会不会提出异议,她这个东西当然是做给懂行的人看的。
只要工部认可了,那就不成问题了。
叶瑶枝很专注,而且动作麻利迅速,根本不需要停下来思考。仿佛她眼前摆放着一架透明的“杠杆滑车”,她只需要把零件按顺序放上去就可以了。
与她有着相同组装速度的人并不多,包括她在内只有七、八个人而已。他们的脸上露出了相同的自信神采来。
秦红叶也在人群里,远远的凝视这广场上忙碌的叶瑶枝。
她的神色越发的复杂了。
在遇见叶瑶枝之前,她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有自信动摇的一天。她不是没长眼睛的人,更不是没有脑子的人。
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她都有打听,身边人的试探她也记在心里。
越是了解叶瑶枝这个人,她就越能感受到叶瑶枝的“遥不可及”,她一辈子也不可能追上叶瑶枝的高度,更别提与她相提并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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