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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花科举——犹格的羽毛笔

时间:2022-03-02 08:46:26  作者:犹格的羽毛笔
他自认没有叶双成的体格,经不起摔打。
叶瑶枝和叶昭清过去经常被叶质刁难,那个时候的叶质甚至不会用正眼看他们。
现在看到叶质夹着尾巴做人的模样,叶昭清情不自禁的翘起了嘴角,要不是阿姐让他克制,叶昭清一定会好好嘲笑他一顿,问问他往日的威风都去哪里了?
叶瑶枝是所有人里看起来最无害的一个,叶质见是她在跟自己交涉,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接着就冒出了想要刁难叶瑶枝的念头,这已经成为了他的习惯。
可是李沫强大的存在感让他立刻就掐灭了这个危险的念头。
叶瑶枝不喜欢叶家村的人,也包括村长叶质,但她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脾气,如往常一样用冷硬的口吻说道:“请村长将我家的身份文牒补还给我们。”
叶质心里是一万个不情愿,前两天他们才痛痛快快的把叶瑶枝一家人的身份文牒给烧了,还奚落嘲笑了徐妍那个病恹恹的寡妇,现在却得重新补办一份?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叶质又偷看了一眼李沫,见李沫正用冰刀似的眼神冷冷的盯着自己,叶质打了一个寒颤,连忙说道:“好,我这就去办。”
叶质一边转进屋子里去拿东西,一边在心里愤愤的想到,假如今天来的只有叶瑶枝或叶昭清,他一定会好好教教他们“规矩”,让他们明白在叶家村里跟叶双成对着干的人是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可惜今天还有李沫这尊煞神在,叶质怂成了鹌鹑,莫说耍手段,连危险一点的想法都不敢表现出来。
想到叶双成得知这件事后会暴怒成什么模样,叶质的脸色更差劲了,暗自恨恨的想着:“说不定这煞神其实是个人|贩子,这两小畜生立马就要真的做畜生去啦!”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事情,可只有这么想,叶质才能稍微得到点儿安慰。
叶质当了这么多年的村长,也有幸见过一些大人物,看人的眼力劲儿他还是有的,李沫的长相、气势、穿着……全都彰显出他来历非凡。
正是这点看人的眼力劲叫叶质心里不舒服极了,知道他们私自烧了叶瑶枝一家的身份文牒这事情若是闹到官府去,吃亏的一定是自己。
等到叶质拿了空白的身份文牒出来,叶瑶枝忽然开口说道:“请村长在身份文牒上注明,我等已被除族,与叶家村的所有人都再无瓜葛。”
叶瑶枝没有仔细去想身份文牒上写着“除族”将意味着什么,她只清楚一件事,既然要断,那就断个干干净净。
所有人的目光唰的一下全落在了叶瑶枝的身上,看着叶瑶枝的目光里透出难以置信的震惊。
李沫也不曾想到叶瑶枝会做出这么决绝的决定,全然不留后路。
在大政国,宗族就像一棵大树,能给四散在外的族人提供庇佑,让他们团结、互助、友爱、关心彼此,对一个家族有极强的凝聚力。
所谓宗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被除族的家伙常常被人看不起,尤其是在那些极为讲究出身的圈子里。
李沫不忍心让叶瑶枝和叶昭清从小就背负上莫须有的污点,却也知道叶瑶枝不会放弃这个念头,思量了片刻后对叶质说道:“将除族的原因写上,不得掺假。”
叶质哪敢不从,苦着一张脸按照李沫的要求把他们迫害叶瑶枝一家的经过注明了,写完后重新看了看,一张老脸顿时更像苦瓜了。
这哪里是他们把叶瑶枝一家除族?这分明是叶瑶枝一家将他们整个村的人除族了!
叶质活了六十多年,也是头一遭干这么憋屈的事!
好不容易送走了李沫这尊煞神,叶质抬手擦了擦额头,甩出一手的冷汗,心里不断默默祈祷他们再也别回来了。自己这么大一把年纪,经不起他们来回折腾。
徐妍一行人已经在村口等着了,见两个孩子在李沫的陪同下平安的回来了,徐妍露出个清浅的微笑,徐徐的松了一口气。
叶瑶枝依然看出了徐妍的不对劲,不说徐妍那双红肿的眼睛就已经说明了问题,她身边的陈冰隐忍着愤怒的模样也证明他们恐怕遇到了什么事。
这村里,还有什么事情会让阿娘悲切至此呢?叶瑶枝的心猛然往下一沉,脸色瞬间煞白,急急开口问道:“阿娘,是不是阿爹的墓被他们给砸了?”
听见叶瑶枝的话,叶昭清的眼睛一下子张大了,他微微张嘴呆愣愣的看着叶瑶枝,不能理解叶瑶枝话里的意思。
徐妍的眼睫微微颤抖,牙齿咬住下唇,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平复住自己激动的心绪点头道:“……嗯。”
叶瑶枝煞白的脸色不仅是因为惊痛,更有克制不住的怒火从她的心口冒出,她要死命的眨眼才不能不让眼泪掉下来,她要费好大的力气克制着自己才不让自己转头去阿爹的衣冠冢看一眼。
“叶双成、叶昭令、叶昭和。”叶瑶枝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了这三个人的名字,她的声音沙哑,还在发抖,却不是因为怕,而是因为恨:“是他们对不对?”
徐妍点头承认了,陈冰几人陪着她到叶双林的衣冠冢前时,正好看到叶双成的两个儿子用锄头砸掉了叶双林的墓碑。
“你们在干什么?!”徐妍当即惊叫出声,想要冲过去护住自己夫君的墓碑却被陈冰拉住了。
“哼。”叶双成的两个儿子头也不回的讥笑道:“你们都已经被除族了,叶双林也没资格埋在这儿,统统滚出去!”
叶昭令的话才刚落,陈冰身边的一个护卫便动手了,两兄弟只看到一道黑色的残影出现在他们的眼角的余光里,紧接着双双飞了出去,以脸朝地的姿势狠狠的砸在了地上。
叶昭和当即怒不可遏,撅着屁股还没爬起来就狂吼道:“是哪个混账敢揍你爷爷?知不知道老子将来是要当状元郎的人!”
“嘁。”
动手的护卫看也不看他们一眼,拍了拍手上的灰便转身回了陈冰身边,对叶昭和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连个白眼都不舍得给。
两兄弟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从地上爬起来,双双砸破了相,眼睛肿了一大圈,鼻子也歪了,眼睛里飙泪,两管鼻血直往外冒。
都已经成了一副孬样,两兄弟还一边往后跑一边指着陈冰几人的鼻子威胁道:“你、你们给我等着,等我考上状元,一定要你们好看。”
陈冰的目光如淬了毒的蛇信子般扫过两人,将两人的模样牢牢记住,决定到了镇上就在曾翠翠面前给他们参上一笔,像这种品德有缺之人,根本不配参加大政国的科举考试。
仅仅是侮辱大政国的英烈这一条,便让他们一辈子与仕途无缘。
叶瑶枝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了,不见喜,不见悲,不见怒,她就是一遍遍的做着沉重的深呼吸,不断的提醒自己以卵击石是什么后果,不停的告诉自己一定要隐忍。
或许她今天可以在李沫、陈冰的帮助下尽情的对着叶双成一家出气,以暴制暴。
可是她总不能一辈子都依靠他们,毕竟是萍水相逢,总会有离别的一天,总想着依赖别人,又怎么可能会强大起来呢?
叶瑶枝几乎要把自己嘴巴里的软肉给咬烂了,好半天后才说道:“我不着急。”
徐妍和叶昭清都听不懂叶瑶枝口中的“我不着急”是什么意思,但是李沫和陈冰听懂了,他们暗自在心里赞叹叶瑶枝的心性和定力。
李沫和陈冰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也算是看过不少人了,他们很清楚叶瑶枝缺少的只是一点点拨,以及一个机会。
“佼佼得云雨,非复池中物。”
他们曾经在私下里问起过曾翠翠对叶瑶枝的看法,当时的曾翠翠便是这么说的。
曾翠翠虽然年轻,却已经在太学府任职多年,是太学府有名的监学官,她最为人津津乐道的能耐便是身为“伯乐”的眼光,从未出错。
叶瑶枝可以强迫自己暂且搁置对叶双成一家的恨意,专心去做眼下能做的事情,慢慢积蓄力量,以待复仇的时机。
但是他们几个大男人不能就在一旁看着两个孩子和他们的母亲任人欺辱,否则他们陪同的意义何在?
李沫和陈冰对视一眼,在彼此的目光里看到了共同的打算,临别之际,他们得送叶双成家一份“大礼”才行。
“小清,过来。”李沫招招手,把还在发呆的叶昭清给叫了过来,然后在他的耳边嘀咕了一顿。
听着李沫的主意,叶昭清的眼神越来越亮,头点得像小鸡啄米似的,乐颠颠的答道:“好的!好的!咱们一块儿去弄!”
 
第十一章
 
叶瑶枝一只手牵着缰绳,一只手拉着自己的弟弟叶昭清,安静的走在队伍的中间,脸色微微发白却无多余的表情,只是一双眸子在逆光的阴影里越来越像深沉的水潭。
马上坐着的是徐妍,这还是她第一次骑马,双手抓着缰绳,肩膀向内蜷缩,整个人都绷得紧紧的,脸色微微发白不敢朝前看,好怕自己一不留心就从马背上摔下来。
马蹄得得作响,一步一步走得十分稳当,叶瑶枝牵着缰绳不过是提供一个方向的引导。
“轰!”
“轰!”
忽然间,从叶家村的方向传来两声巨响,宛若两声礼炮射向天空,在叶瑶枝被这突然响起的爆炸声惊得扭头去看的时候,一阵阵巨大的烟尘从叶家村的方向腾空而起,小半个叶家村都被烟尘给遮盖了。
一时间,惊叫声在叶家村里此起彼伏的响起。
除了有人的惊叫声,猫狗、鸡鸭、牛羊……养在叶家村里的家禽家畜也因为这巨响而躁动起来,整个村子在人和动物的叫声中混乱成了一片。
紧接着,叶瑶枝就听到有人在大喊:“快追!它们跑了!快把咱家的猪抓回来!”
又有一个人叫道:“鸡、鸡也飞了!快抓!别让它们飞到山里去!”
突然间,一个更加撕心裂肺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惊恐道:“爹!牛的牵绳断啦!牛冲出来了!它朝着我冲过来了!救命啊!”
那个撕心裂肺的声音叶瑶枝非常熟悉,正是叶双成的两个儿子之一的叶昭和。
“墙!墙塌了!”
“屋子!屋子歪了!”
叶瑶枝侧头倾听着烟尘滚滚的叶家村的动静,好一阵才回过神,看到叶昭清脸上咧开的大大的笑容时便明了刚才他跟着李沫、陈冰离开是去做什么了。
没有多问什么,叶瑶枝伸手揉了揉叶昭清的小脑袋瓜。
叶昭清赶紧抓住叶瑶枝的手,撒着娇抱怨道:“阿姐,你不要揉我的脑袋嘛,我还想再长高一点呢!”
他的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了,拉下叶瑶枝的手后带着点儿得意的说道:“阿姐,你不知道,刚刚李大哥和陈大哥带着我去叶双成家后院撒了点能让动物亢奋起来的药粉,今天可有得热闹了!”
叶瑶枝听着点了点头,微微一笑后问道:“刚才那两声爆炸声又是怎么回事?”
“那个啊?”叶昭清的眼睛笑得弯了起来,小脸上有止不住的得意:“李大哥和陈大哥用身上带着的东西教我做了个威力不大的□□,只是听着响,不会伤到他们的。”
“只不过是把他家的院墙震塌了,屋子震歪了,把他家里养的牲畜都给吓跑了,没什么大事!”叶昭清说完叶双成一家这会儿的倒霉样后脸颊气鼓鼓的补充道:“咱们受了这么久的欺负,才还给他们这么一点点,已经很大度了!”
此时的叶昭清看起来像一只恶作剧成功的小猫,脸上带着小小的得意,正翘着尾巴准备听别人的表扬。
叶瑶枝刚准备夸他两句,马背上的徐妍忽然咳嗽起来,接着便带着一丝虚弱的对叶昭清急切的说道:“小清,你怎么能把别人家的院墙给弄塌了?山里很危险,万一狼闯进来怎么办?伤了人怎么办?”
已经准备好听夸奖的叶昭清没想过会被阿娘劈头盖脸的一通质问,还处处为叶双成那讨厌的一家子说话,小脸立刻就垮了下来,眼泪泛起了泪光,委屈的低下头,不肯和徐妍说话。
“阿娘,这件事,小清做得很好。”叶瑶枝看到叶昭清已经生气不理人了,轻轻捏了一下叶昭清的小手给他鼓励,坚定的站在叶昭清这边,转头问徐妍:“住在叶家村的这些年,叶双成一家何时对我们留情过?”
徐妍无措的看着质问自己的女儿,不明白刚才自己说小清的话有哪里不对。
她只是怕被叶双成记恨和报复,不愿意再去招惹他们,不想多生事端,这有什么不对?
叶瑶枝和叶昭清年纪还是太小了,他们也许还没有意识到炸了叶双成家里的院墙、放跑叶双成家里的牲畜,会结下多大的梁子。假如叶双成要报复,自己根本护不住他们。
这些年叶家村的人对他们一家人的刁难还少吗?尤其是叶双成一家子白白占了他们家那么多的便宜,搬走了家里的东西,把他们赶到漏风漏雨的茅草屋里去住。
为什么这两个孩子就是不长记性呢?像叶双成那样蛮横的无赖,压根不是他们能得罪的人啊!
“阿娘,难道我们一辈子都是被人欺辱的命吗?”叶瑶枝不想去问徐妍是怎么想的,她很清楚阿娘是爱自己和小清的,但是在这么多年的压迫里,徐妍的精神已经快要垮了,她已经被折磨得害怕了,在叶双成等人凶恶的态度下,变得唯唯诺诺,委曲求全。
离开叶家村是他们全家的解脱,可是在叶家村受过的折磨和经历过的痛苦已经成了刻在徐妍脑袋里的精神烙印,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抹去的。
叶瑶枝不强求徐妍夸夸叶昭清,也不强求叶昭清去向徐妍低头认错,她只是觉得既然离开了叶家村,就不该再用生活在叶家村的模式过日子、做事情,而是要睁开眼睛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换一种模式过日子。
她就是觉得人不能固守着一种视角、一种态度过日子,得像弹弓上的那根弦似的,张弛有度才能生存得下去。
可是不管怎么说,总不能一辈子都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叶昭清不过是想为过去的憋屈日子出口气而已,阿娘却还为刚砸了阿爹墓碑的恶棍混蛋说话,这怎么可能不让叶昭清委屈生气?
徐妍愣愣的看着叶瑶枝和叶昭清,她心里忽然升起了一阵莫名的慌乱感,不过是短短几天没见,两个孩子给她的感觉却变得那么陌生。
“小清是在为我们全家出气。”叶瑶枝说完这句话后便不再同徐妍说什么了,而是低下头去与叶昭清说悄悄话,小声的安慰他,哄着他。
难道自己真的错了?徐妍的眼神空洞又茫然的投向了别处,这些年她就是靠着委屈求全才为孩子争取到了遮风避雨的片瓦安宁,不与人结怨难道是种错误吗?
叶昭清好不容易才被叶瑶枝哄好了,正眼巴巴的看着叶瑶枝。
叶瑶枝看着叶昭清温和平静的说话,话里的内容却是说给坐在马背上的徐妍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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