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峥口中的他，是说出顾嵘下落的那个他。
“就你？”
那些人自然不会屈服。
顾峥不再说话，挥手，瞬间丛林中冒出很多黑衣人。
“你们是什么人？可知我是谁？”
“上，与他们拼了……”
顾峥没再搭理，急匆匆的带着一队人马寻找去悬崖下的路。
顾小四，你个没出息的，即是坚决独自前往，可要给我照顾好自己了？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他日黄泉路上相见，我弄死你！
……
且说顾嵘被打下悬崖后，听着许兼并凄厉的呐喊！
眼眸泪珠还没来得及落下，一个黑影跟着下来。
顾嵘眼眸瞪圆，看着越发近了的许兼并，红了眼眶。
“阿并……”
顾嵘哽咽……
“这世间，我只有你了！”
许兼并笑了，施展内力靠近顾嵘，将他抱在怀里，两人相视一笑。
眼里似乎有洒脱，有释然。
两人依旧在快速下降，许兼并将顾嵘按在怀里。
抱着身边这个人，顾嵘再多的责怪也说不出了，那些质问许兼并为什么那么傻？为何要陪着自己一起寻死的话语全都烟消云散。
如此也好！
顾嵘闭上了双眼，静静地等待着死亡。
有阿并在，想来黄泉路上并不孤单。
……
“嗯……”
听着许兼并的闷哼，没有再继续察觉到下坠感，顾嵘抬起头，就见两人吊在一颗大树上。
许兼并整个人苍白着脸，似乎虚弱了很多。
“阿并，你怎么样？？”顾嵘赶紧询问。
“无碍！”
许兼并声音微微颤抖。
“阿嵘，天不亡我二人，总算还有一线生机！”
许兼并话语中的颤抖和压抑让顾嵘知晓他定是受了重伤。
本就在之前的战斗中两人负伤过重，这会儿又是如此……
顾嵘心里不好的预感顿生。
“阿并……”
似乎察觉到了顾嵘的不安，许兼并紧紧抱着他的手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背。
“阿嵘，别怕！”
“阿嵘，这棵树容不下你我二人……”
“阿并，要死一起死……”
“阿嵘，你听我说，我许兼并在这世间除了你也算是了无牵挂，你不同，你还有父母家人，还有失踪的小妹需要寻找……”
“我不……我不听……许兼并，你个大傻子，我不许你说这些话！”
顾嵘紧紧的抱着许兼并，怕一个松手这人就放弃自己跌落下去。
顾嵘没法想象，这个世界没了许兼并，那么他该怎么办？
“蠢兮兮的小娃儿……”
许兼并无奈的叹了口气。
眼眸却是看到了不远处的山洞。
心里思量着用多大的力可以将顾嵘甩进山洞，给他一线生机。
“阿嵘，可知我第一眼见你，就在想，这怕不是山中精灵吧！或者是那个修炼成人形的狐狸精？”
随着自己的诉说，脑海里出现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画面。
“那时因着所谓的兄弟背叛，再加上世界之大，竟寻不到我许兼并的安身之所，只想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一不做二不休，就上前耍了一次流氓！”
说到这里许兼并还特骄傲。
毕竟若不是勇敢一回，指不定就不会认识怀中的小娃儿！
顾嵘听着许兼并的诉说，想到了那时的许兼并，也想到了湖中那个坦诚相见！
瞬间面红耳赤。
“阿嵘，如今你我生死难料，有些话，再不说可能就没机会了！”
顾嵘心里一跳，他知道许兼并要说什么。
曾经那些令他觉得恶心的话语，这会儿竟是开始期待。
心不由得跟着跳个不停。
“跟着你这个读书人这些年的生活，我也学会了一些文绉绉的话语，特别喜欢那一句：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这么些年，我知晓你将我当成兄弟，生死之交，可是在我心里，阿嵘，你是我渴望相伴一生的伴侣，是生同衾，死同穴相伴余生之人！”
“我知，我亦是！”
许兼并身体愣住了，猛然低头看向顾嵘，却是惹得树枝颤抖。
吓得两人紧紧相拥，再不敢动弹。
“阿……阿嵘……”
许兼并声音微微颤抖：“可是我听到的那个意思？”
顾嵘莞尔……
“我知晓你的心意，也愿前路漫漫，与你生同衾，死同穴，也愿余生闭眼相拥是你，睁眼目之所及，依旧是你！”
不知是惊喜来得太快还是怎么回事，许兼并竟是没忍住喜极而涕。
“阿嵘，你可知……可知这话说出后是不兴反悔的？”
“自然！”
许兼并长长呼了一口气，看着攀登不上的峭壁，前路渺茫的崖低，竟是心里又喜又悲！
怎会？
怎么能在生死存亡之际，才知晓对方心意？
他想不到两全其美的方法。
他救得了阿嵘，可却救不了自己啊！
这是顾嵘这十多年来第一次如此渴望活下去。
却是命运弄人！
沉寂良久，紧闭的双眼睁开，眼里的眷恋越发浓郁。
“阿嵘，兼并是兼容并顾的兼并，而顾嵘，是兼容并顾的顾，却不是兼容并顾的容！”
顾嵘心里不好预感顿生。
“阿并！”
“阿嵘你听我说，兼并属于兼容并顾，而阿嵘，是峥嵘的嵘！”
“所以阿嵘，好好活下去，找到小五，一家团聚，阿并只是你漫长人生中偶然出现的过客！”
顾嵘泪流满面，不停的摇头。
“听闻你的心意，我很欢喜，阿嵘，好好活下去，替我回大药谷坟山立一个衣冠，让我守在师傅他们的身旁！”
“阿嵘回家，阿并也回家，阿嵘是镇南王府的四公子，阿并是大药谷调皮捣蛋的小师弟，咱们各归各位，你我本就不是同一类人，本就不该成为对方的牵绊！”
许兼并心里那撕心裂肺的疼痛，表面却是云淡风轻，安慰着怀里不停摇头痛苦的小娃儿！
“阿并心悦阿嵘，惟愿阿嵘余生平安顺遂，喜乐无忧……”
说罢，看着那裂缝越来越大的树枝，许兼并不舍的看了看顾嵘。
微微低头，吻住了顾嵘的发顶！
顾嵘身体震楞。
下一瞬间身体被狠狠地抛开。
“不……”
看着许兼并快速下沉的身体。
顾嵘手伸向他，身体却是被许兼并扔着往后方的山洞里行驶。
重重的倒在山洞里的那一刻，顾嵘脑海里一片空白，拼尽全力往山洞下一跃。
许兼并！
你个大傻子！
我顾嵘心悦于你。
无关性别，无关年龄。
只因是你！
即是你主动轻薄了我，又怎能不负责弃我而去？
阿并！
奈何桥上等上一等，阿嵘这就来陪你！
来生！
我愿投胎成女子！
依然爱慕你！
嫁与你！
……
顾峥找到顾嵘的时候，他躺在一个山洞里昏迷不醒，紧紧的揪着身旁男人的衣袖，躺在那男人怀里。
小鸟依人，像个女子一般。
脸色苍白得顾峥不敢碰触。
顾峥红了眼眶，甚至不敢重重呼吸。
就怕打扰了这对璧人一般。
明明拥抱着顾嵘的男人满脸刀疤，嘴唇乌青，衣衫褴褛，看着好不狼狈，可是顾峥却是觉得，这人，与顾嵘格外相配。
顾峥走上前，小心翼翼的伸手探顾嵘鼻息，随后眼眸一亮！
“快，将林大夫带过来！”
又回头看向抱着顾嵘的男子！
顾峥心里一痛！
却是满怀希望的伸出了手。
只剩下叹息。
……
“他……失血过多，且……”
林大夫看着男人大腿上消失的肉，再看看他手腕的一道道刀疤……
哪里不明白顾嵘能活着等到他们的救援都是这个男人给的奇迹？
世人皆说毒相公危害武林，又怎知这曾经也只是一个调皮捣蛋，日日逃课带着师侄们到处闯祸的少年？？
若不是敌人先进攻，若不是别人先招惹他们，屠尽他的家人，他也终究只是一个单纯善良的白衣少年！
顾峥看着许兼并的遗骸，郑重的跪了下来。
看着这个身体僵硬，脸色因失血过多乌青的男子。
顾峥是感激的，也是悲痛的。
若不是他，他无法想象顾小四的离世会给那因为小五的去世而四分五裂的家造成多大的伤害？
会让本就郁郁寡欢的阿娘怎么活下去？
却又悲痛于如此情深义重的男子，他的离世，对小四会是多大的打击？
小五的离开让小四弃文学武，浪迹江湖，寻找小五的踪影。
那么这个对于小四来说，不一般的存在，他的离世，小四该如何生存？
他是那个心高气傲的小四愿意相伴的男子。
是书生意气，清高的顾小四愿以毒娘子自居的男子……
是顾小四愿意抛弃家人，陪之与世长辞的男子……
顾峥亲自收拾了许兼并的遗骸。
看到那大腿间下落不明的肉，以及手腕处斑驳的伤痕，终究忍不住泪流满面。
小四啊！
要哥哥如何帮你啊！
……
半年后，江湖上仍旧有毒相公毒娘子的传说。
却是那些莫须有的罪名渐渐消散。
而终有人还给这两人一个清白。
曾经世间传闻倾国倾城，雌雄难辨的毒娘子，随着毒相公的去世而消失人海。
大药谷坟山旁，立了一个新的衣冠！
一个一身黑衣的男子躺在坟墓旁，身旁躺倒着几个酒壶。
“阿并，阿嵘带你回家了！”
黑衣男子浅笑，看着那坟墓满眼爱意。
早年间被毒相公宠着，事事讲究，一身白衣的男子，终究在毒相公去世后变了模样。
穿上了毒相公的黑衣，下颚胡子渐长，那白皙的肤色，也逐渐消散……
头发凌乱，再也没了曾经的光鲜亮丽。
本以为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却忘了……
人言可畏……
第110章 如果是病，我愿一直病下去
顾浅捂着嘴，眼泪不停的落下。
看着顾嵘即是心疼又是愧疚。
“顾小四……”
顾浅看着此刻的顾嵘哀莫大于心死的顾嵘。
哪怕那么多年过去了，提及许兼并，顾嵘依旧心痛，也忍不住欢喜。
“小五，四哥爱上了一个男子呢！想与他相伴终生，甚至想来生投胎成为女子，嫁与他为妻……”
“小五，四哥是不是病了？”
“但倘若病了，其实我也愿意一直病下去的！”
顾嵘怅然若失。
看着不远处。
似乎看到了那个怕那一脸伤痕吓到自己，贴着络腮胡满世界陪自己奔波的男人，正在不远处看着自己爽朗大笑。
那眼里，是他后来才读懂的爱慕和宠溺。
他的阿并，死在了他最爱他的那一年！
“所谓爱情，无关身高，无关年龄，无关性别，只因我爱你，就足以！”
“这哪里是病啊！不过是恰好四哥和许大哥刚好喜欢上了一个人，那个人是一个男人而已！”
“这不违背道德底线，不伤天害理，怎么就不行？”
“四哥，这不是病，只是四哥开窍了，有心爱之人罢了！两情相悦最是世间美好！”
“相信无论是许大哥还是四哥你，因着两情相悦，互生欢喜，提及对方，都是最幸福的记忆！”
顾浅一边为四哥的过往伤怀难过，眼泪直流，一边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安慰着此刻黯然失魂的顾嵘。
顾浅无法想象，在许兼并离开后的那段时间，顾嵘是怎么过来的。
是怎么过来的呢？
大概家里唯一知情的顾峥都不愿意提及。
那将近半年的时光……
初时知晓许兼并去世，甚至自己都没来得及看他最后一眼。
顾嵘是想着跟着一起去的。
手里握着刀，正准备割腕自杀时。
脸色忽然越发的苍白无力。
他记起来了。
坠入崖低后的点点滴滴。
记得了许兼并摔断了双腿努力爬着出去给他找水。
记得了许兼并割破手，努力往他嘴里滴血的模样。
尤其是后期，连血也没有的时候。
记得了许兼并抱着他，眼泪滴落到他的脸颊，脖颈，流入他的心，灼烧着他的魂！
记得了许兼并绝望的抱着他的头，一遍遍说着：“阿嵘，你会好好活下去的阿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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