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享受一个人的假期好吗?」她柔和的语气里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是。」王介竹知道,每到这个时节是她最难熬的时候,她不需要任何人陪在身边。
小姐总是当圣诞老人送礼物给别人,却没有圣诞老人送礼物给她。
如果这世上真有圣诞老人的话,请赐给小姐幸福吧!王介竹衷心祈愿。
「一切就麻烦你了。」方蓝菁朝他点头。
座车正好驶来,她拿过王介竹手上的三明治,坐进车子里。
她食不知味地咀嚼着三明治。食物只要能吃就好,可以填饱肚子就行,她不是美食主义者。
王介竹心中不禁叹息。
小姐永远只想到别人,却很少关心自己,她对身边的人大方之至,洒钱不手软,所以在她身边工作的人也不吝于回报她,展现的成绩有目共睹。
然而他很少看见她为满足自己的喜好而买些什么,几乎所有的花费都是有目的的,连那些华服、珠宝,都只是为了出席社交场合时不丢方家的脸而添购,并非她真心喜爱那些东西。
看似与任何人都容易亲近,待人也很亲切的小姐,只有他知道,因为她没有心,应该说,她老早就把心封锁,不让人靠近,眼里没有真正的笑意,脸上的笑容只是礼貌的表现而已。
小姐曾说过,只是要钱买得到的都是便宜的东西,谁能想到一个才十来岁的小姑娘就会说这种话,看似柔弱的外表,却有着坚强的意志。
没错,她的确有坚强的意志,否则怎么能够忍受这些工作上的磨链?她可是相对付出极大的代价呀!
「王特助,你再不上车,我要放你鸽子了。」
「是,小姐。」为了这位令人又敬又爱的小姐,他会一辈子尽忠职守的。
方蓝菁真的只想把剩余的假期全耗在饭店里,哪里也不想去,可是杰克.杭特偏偏挑这个时候来,还用她无法拒绝的公事为借口,她只得拖着已经感到不适的身子在饭店的酒吧与他见面。
这就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悲哀吧!
约也签了,豆腐也被吃了……
好啦!只是外国人的礼仪,一个拥抱和礼貌性的亲吻脸颊,但她就是不喜欢这种与陌生人有身体接触的打招呼方式。不知为何,她对于雷医师的拥抱并不排斥,差别应该在于一个是想治好她的病,另一个是挟工作之便想把她的人。
美国人对于圣诞夜是很重视的,多半会和家人一起度过,而不是像她这样的合作伙伴。
杰克想追她的企图再明显不过了,说是为公事而来,但那根本是只要以电话联系就能解决的问题。
如果不是身体不适的状况逐渐严重,她会努力的设法给他软钉子碰,而不是直接表现出迫切想要赶人走的模样。
方蓝菁开始盗汗,手脚冰冷,心想,若不是因为有粉妆遮掩,她的脸色想必苍白得吓人。
化妆品果然是伟大的发明,女人的救星。
她很想继续歌颂化妆品的伟大,但此刻她已经极不舒服,只想躺在床上一个人静静承受这种痛苦,然而这个不识相的男人还拉里拉杂说了十多分钟之久,对于她明白告诉他该回家过节的事充耳不闻。
他的意图太明显,但老实说她对毛茸茸的外国人一点也不感兴趣,回家抱她的大蓝鲸布偶还来得舒服些。
「杰克,我想,你再不回家,恐怕赶不上吃圣诞大餐的时间,我并不想耽误你和家人一同过节,而且,我已经和人有约了。」她真的到了忍耐的极限,黑暗将要吞噬她。她喝下一口加冰威士忌,希望酒精能让她不再那么难受。
「蓝,难道你看不出来,我很喜欢你吗?」杰克有张讨喜的娃娃脸,风趣迷人,一双绿色的眼睛对她展现出赤裸裸的欲/望。
「对不起,我约的人就要到了,你快点回家吧。这杯酒我请你。」
虽然酒精能稍微将她麻痹,但她怕自己不胜酒力而醉倒。
每到圣诞节这个特殊的日子就是她的梦魇,如果酒精效果不错,或许以后可以考虑改用喝酒麻痹那份痛楚。
前去柜台结账后,方蓝菁的步伐因全身发冷而略显缓慢,但她急于摆脱这个落花有意的追求者,一点也不想领情。
「蓝,其实你不是真的想拒绝我,对不对?」杰克本以为自己已没有机会,发现她放慢脚步,自以为是的又追了上去,将她定在饭店大厅一角。
方蓝菁只想翻白眼。人自恋真的要有点限度好吗?她是因为身子难受才走不快,并不是等着他追来,若是平常的她,早就箭步如飞的消失在他眼前。
「既然刻意等我,就给我一个机会嘛,你没有试过,怎么知道我不适合你?」杰克扬起他在情场上无往不利的笑容,和她调情。
若不是因为身子极不舒服,方蓝菁真的很想笑。
他当她是买鞋子,要先试试合不合脚吗?还是当她是游走男人堆的猎男高手正在找床伴?男人不知进退就不可爱了。
「我约的人快到了,请你快回去。」这已是很明显的的拒绝,她说的是英文,他不会听不懂。
「你是不是故意吊我胃口?我发誓,我已经和女朋友分手了,对你是真心的,给我机会,蓝。」杰克偎近她,将她笼罩在他高大的身躯下。
方蓝菁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否则她真想一脚踢开他。第一次踢人,应该是很新鲜的经验吧?算了,就算她身体健康,也不会这么做,只会躲开他。
现在的她毫无招架之力,靠着墙壁,呼吸显得急促。
「我不喜欢你,杰克,我们不可能在一起。」这样说够明确了吧?真的早该一开始就这样做的,只是他资质太差,一定要一棒打在脑袋上才愿意清醒。
「如果你对我的吻没有感觉的话,我就相信你。」说完,杰克打算一亲芳泽,以吻决胜负。
这个男人有没有搞错啊,此刻她手上有鎯头的话,一定绝不犹豫的朝他的脑袋敲下去,请好好节制一下自恋、自负和自以为是,这种未经本人同意就想猎取的吻叫作轻薄,白话一点就是性骚扰!
杰克准备以自我感觉良好的帅气之吻攻陷方蓝菁这个东方小女人,在他的情史中,还没有一个女人能抗拒得了他柔情的深吻,下一步必然是两人在床上大战三百回合。
她有着娇柔的外表,却有颗聪明慧黠的脑袋,不强势却有所坚持,他就是被她这刚柔并济的特殊气质迷得神魂颠倒,这两天脑海中全是她的倩影。
杰克原以为自己会吻到丰润的嫩唇,却是冷冰冰的墙壁,因为方蓝菁已经体力不支的顺着墙壁滑坐在地板上,黑暗袭来的速度远比她想象中来得更快。
「方蓝菁?!」字正腔圆的中文,以带着惊喜又怀疑的语气传进她耳里。
好令人怀念的声音,她是不是看到雷医师了?
雷纳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记忆中瘦弱娇小又苍白的小女孩,竟在异乡和他相遇,不同的是,她长大了,也变美了,但脸色仍同样苍白。
「他是你正在等的人?」杰克不敢相信,原以为这只是她钓男人的手段,没想到她是真的和人有约。
「是的,是我等的人。」方蓝菁坐在地上喘息,嘴角不自觉扬起安心的笑。
「那我走了。」唉,他又失恋了,算了,下一段恋情会更美好。
「你的胃又不舒服了吗?」雷纳山上前抱起她,发现她仍弱不禁风。
「不是,我有乖乖吃饭。如果可以的话,请送我回房间休息,我住在这间饭店里。」使出最后的力气将房卡交给他后,方蓝菁全然放松地靠在他怀里。
他的气息仍安心得教人沉醉啊!
第4章 (1)
脉搏速度太慢,浑身盗汗,方蓝菁全身冰冷得让人担忧,室内暖气再暖和,仍不见她的情况有所改善,眉心依旧紧拢,神色依然惨白。
她还是一样很会忍耐。雷纳山在心中叹了口气。
有些事情仍然没变,像是她很会忍痛,有些则不一样了,她变得与他记忆中那个小女孩大相径庭。
她长高了些,五官更加柔美动人,不同于以往的稚气,增添小女人的韵味。
娇嫩的唇显得苍白,让人想要将它吻得嫣红;浅灰色高领针织毛衣下起伏的嫩丘,让人想感受那是否如想象中柔软,合身的裤装展现出她玲珑的曲线,更想让人盈握在怀中,感受她的纤细。
她该死的对他充满了魅惑的吸引力,他一点也不喜欢自己被她的身体所吸引。他是个医生,雷纳山心里这么告诉自己。
她正看着他,但他却感觉不出她的眼睛里有他的存在,彷佛只剩空洞。
「你生病了吗?」
「没有。谢谢你,雷医师,我很好,你可以回去休息了。」
虽然留恋他刚才抱住她的体温,但她现在安全了,刚才他已经帮了大忙,剩下的她可以自己处理,反正这样的症状过几天就会自动转好。
很好?一副快死掉的样子哪里好了?她的话莫名的令雷纳山深感不悦。
「身体不舒服还敢喝酒,是嫌命太长吗?」
抱着她上楼时,他在她的鼻息间闻到淡淡酒味,才几岁的丫头学人家喝什么酒,还有那个外国男子,若不是他恰巧出现,她恐怕已经被人非礼了,她到底会不会照顾自己,还让意图不轨的男人接近她!
不过,他似乎没有资格说别人,刚才他脑中不也窜出不轨的意图?
没来由的一阵烦躁,使得向来心如止水的雷纳山突然发起脾气。
就算面对再惨不忍睹、支离破碎的病人,也不见他眉头皱一下,看诊、开刀、缝合,保持冷静永远是第一优先,可是,想到她可能被别的男人亲吻,甚至侵犯,他就无法冷静下来。
「你嘴还是一样毒。」方蓝菁轻笑。他这久违的关心像是为她郁结的心情注入一道暖流。
自从她出院之后,他们就没有再见过面,她原以为那不过是茫茫人海中短暂的相遇,没想到竟能再次与他偶遇。
「你是孩子吗?学不会照顾自己?」那我来照顾你好了。这句话被雷纳山硬生生吞了下去。
差点脱口而出的冲动吓坏了他。
他在想什么啊!平时傲人的冷静和自制力躲到哪里去了?他们见面还不到十分钟,他的情绪已被扰乱得失了序。
「我已经满二十岁很久了,雷医师,我还可以当小孩子吗?」在他面前,方蓝菁总忍不住想要撒娇,她想,可能是因为他一直把她当成妹妹般关心吧。
「在我眼里,你一直是小孩子。」雷纳山宠溺的抚摸着她的短发。她总是能将他温柔的一面唤出来。
「那……你可以和我分享你的体温吗?我好冷。」这小小的祈求,带点卑微的语气,她就像只被丢弃在冬雪中的小猫,蜷缩成一团,令人不忍拒绝。
她不敢告诉他,她这种症状没药医,是心病。
「蓝菁,男女授受不亲,你不知道吗?」
那年她年纪还小,虽然此时外表看起来仍比真实年龄小很多,但现在她长大了,他一点都没有漏看她成熟迷人的曲线,她是个女人,不再是小孩子。
「不可以吗?」
见鬼了,别拿这种她相信他是正人君子的眼神瞅着他瞧,她漂亮且有些迷蒙的瞳眸中清楚的映出他的身影,她的眼中有着他,已不再涣散。
他都不相信自己了,她怎么可以这样毫无条件的相信他?他是男人,有血有肉的男人,不是泥巴捏的!
「你放心,我只是想感受你的体温而已,我什么事也不会做,真的。」
她过于期盼的语调是那么惹人怜惜,彷佛拒绝她是全天下最罪大恶极之事,但他不放心的是自己呀!他不确定自己能有当柳下惠的坚持。
雷纳山深深地叹了口气,脱下外套与鞋子,躺上床任由她宰割。与其让她有机会去找别人,不如自己来,这是身为男人的私心。他心底又重重叹了口气。
他一直是个理智、冷静又寡情的人,除了医院、手术室、研究室外,他从不费心将思绪放在任何一个女人身上,因为女人是全天下最可怕的生物。
她们可以不择手段缠着你,不管你喜欢与否,她们也可以千方百计想上你的床,管你有没有「性趣」,她们更可以理所当然吃你豆腐,管你同不同意……
总之,女人对他来说,等同于麻烦、灾难,除了敬而远之外不作他想。
现在,他却也因一个女人的一句请求就让他弃原则于不顾,他有这么缺妹妹吗?唉,真心想把她当妹妹疼也不是这种疼法吧!
方蓝菁紧紧抱着他温热的身躯。
他身上传来淡淡的烟味和些微消毒水气味,还有令她感到安心的熟悉气息,他如阳光般照亮她阴冷的心,差点要被黑暗吞没的她不再严重盗汗,身子也不再像是刚从冷冻库离开,她感觉自己渐渐有了温度,接着,浓浓的睡意侵袭而来。
这是第一次,方蓝菁在隐疾发作时安稳地睡去。
雷纳山察觉她的身子不再紧绷,从她规律的呼吸声知道她就躺在他怀里睡着了。
唉!她怎么能对他如此不设防,他们不过是五年前有过一点交集,她怎么可以依然对他信心满满,轻而易举与他同床共眠,百分之百肯定他能坐怀不乱?她是打哪里来的信任?
真是他妈的见鬼了,他是男人,也会有生理反应好吗!
雷纳山脑中突然浮现出过去他和雷亚诺讨论柳下惠这个人时的情景。
「柳下惠不是男人。」这是雷亚诺的结论。
「他是用大脑思考,哪像你,只任由下半身行动。」雷纳山不以为然。
「小白兔都在眼前双手就擒了,狮子岂有不吃的道理?试问有哪个男人会这么没用?」雷亚诺是标准的肉食主义者。
「根据医学研究,『没用』的男人可以藉由药物辅助。」
「所以柳下惠其实是不举,不是对女人没兴趣?纳山,这是你医学上的新发现吗?哈哈……」
雷纳山又叹了口气。看来他不会是柳下惠,因为他的身体确实对女人产生了强烈的欲/望。
黑暗又冰冷的浪潮淹没了方蓝菁,她的世界只剩一片死寂,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床上一动也不动的母亲,再也不会睁开她慈爱的眼睛露出赞许目光,再也不会用温柔的手疼惜地摸她的头,说她是个勇敢又坚强的乖孩子,再也不会抱住她,替她拭去委屈的泪水。
圣诞节的大清早,当她发现的时候,妈妈已经心肌梗塞过世了。
心脏本来就有毛病的妈妈,生下她之后身子更加虚弱,但妈妈很坚强,从不在女儿面前表现出来,给她的永远是最美丽的笑容,不因病痛缠身而愁眉不展。
原本准备一同过节的母女早已约好了要一块出门购物,怎知她却从此失去母亲,再也没有人关心她的喜怒哀乐,没有人陪她一块成长,没有人在身旁守护她,没有人陪她笑、陪她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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