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绍白微微颔首,沉静道:「南边的局只要还在,之前付出的心血便不会白费,随时能趁势再起,反倒是南天宣氏,近年来在南方经营得并不出色,骤然少掉强而有力的外援,亦没了往北边拓源的跳石,将来谁占上风,宣老太爷嘴上不认,但心里明白。」
「是。」大管事头郑重一点。
雍绍白又道:「将咱们南边的人就地安置,如此很好,吩咐下去,那些从南天宣氏的地盘撤走的人手,因突逢此一变故,每人多发两个月工钱,若有自愿留下听候安排的,每人再给三十两钱银。」
「是,小的今日就将消息先发往南边,明日一早即刻赶往处理。」
之后管事们陆续又报上事来,便都是些例行事务,雍绍白一心两用,耳中听着在场波波话音,脑中想着其他事。
与南天流派之间的往来甚是密切,中间牵扯到无数人的生计,导致他一而再、再而三地选择容忍宣南琮对他的骚扰,但这一次着实忍无可忍。
他没有做绝,至少并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对宣南琮下黑手,一切还是看在宣家老太爷这位治玉大家的面子上。
可若说内心不怒,那是不可能。
发生他被宣南琮劫走一事,到如今已过五天。
这些天,苏仰娴仍乖乖被马车载来载去,乖乖随他在含蕴楼内做事。
事实上被开切成十块的镇宅玉石在她的帮助下皆已重新定脉,顺利稳下玉灵,接下来该如何琢磨完全就是他的事了,但她进到含蕴楼里,能做的事还是好多。
她乖乖当起他在含蕴楼里的丫鬟,帮他收拾东整理西,帮他煮茶备食,还乖乖为他的伤指煮药薰洗,仔细按摩揉捏……老实说,乖得有些过火,她变得不太爱主动开口,只低头默默做事。
好像她完完全全就是来偿债的,其余的事已摒除心外。
他却越来越不痛快,但每当她挨在他腿边,认真捧着他的手以药烟薰洗时,见她双眸被薰得避无可避泪水直流,那两眼泪汪汪的模样又总能让他顶在头上的大火「嗞——」地一声被浇熄。
他知道,她是为着「清晏馆」里那位琴秋公子在生他的气。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红尘里亦有侠义之辈。
我觉得秋倌便是仗义之人,雍爷莫要瞧轻他。
他并非看轻谁,而是……而是他也是个有脾气的,她跟他闹,且看她想闹到何时。
蓦然忆起「清晏馆」那一夜,她来到他身边的种种,他天生眼疾,入夜尽盲,她带着他一步步走到安全之所。
他被强喂解药,接着大量饮水,吐得一塌糊涂,吐得心肝脾肺肾都快跟着呕岀一般,她就紧守着,拭汗、擦脸、漱洗,确保他一身温暖。
他质疑她,她清楚解释,眸底刷过受伤颜色,到得最后竟像哀莫大于心死?
试问,她哪里有资格心死?她若要心死,就不该对他……对他……
忽地头一甩,他抓回神志,耳根骤热。
分坐在几张圈椅上的大小管事们仍兀自说着,见身为家主的他没有答话,以为是要他们几个先针对事情讨论出一个结果,所以大伙儿当真你一言、我一语,倒没谁发现他的异状。此时,元叔快步穿过前院小场子,几个大步踏进厅堂里。
他一来就道:「爷,去东大街『福宝斋』接苏姑娘的马车回来了。」
一屋子的管事们一听到苏姑娘,眼神你觑我、我觑你,偷偷相视窃笑的也有几个,太伙儿全都颇有默契地静下,像老早已看出一些端倪。
雍绍白无法解释这种莫名的愉悦感。
即使那姑娘正气他、恼他,他也对她的态度感到不痛快,但一想到她来了,又能见到她了,嘴角便禁不住往上翘。
「接来了就让她先过去含蕴搂等着。」他淡淡道。
「爷,马夫说,没接到人。」元叔表情甚为古怪。「苏姑娘不在『福宝斋』家里,是一早应了玉行何老板之请,去帮那位何老板掌眼一批货。」
雍绍白脸色突然不好看了。「让马车再去接,就去那间玉行逮人。她要不来,就把苏大爹接回来。」就不信拿她家老爹当「人质」,她敢不来。
元叔两眉打结,神情更怪。「爷,咱们的马车去过了,马夫说,接不回来,苏姑娘她……她正在何老板的铺头里跟人斗玉,与她对斗之人恰是南天流派的宣家大公子。」
「什么!」跟在一旁伺候的双青眼珠子都要瞪突,众管事们瞠目结舌。
雍绍白清俊无端的五官先是一凛,二话不说,立刻起身往外走。
自家的爷打算往哪儿去,元叔自然心知肚明,他和双青两人快步跟上。
只是想了想,元叔觉得事情还是早些提点为好,遂边走边对主子上报——
「爷,苏姑娘与宣大公子对斗,三场定胜负,赢的人可得红彩,宣大公子把宣家老太爷传给他的琢玉刀拿出来当赢家的红彩礼了。」
闻言,雍绍白步伐猛然一顿,转过头直视元叔。
宣家那把传子不传女的琢玉刀是南天流派家主的象征,宣老太爷提前传给嫡长孙,即表示下一任宣家家主的头衔,十之八九已落在宣南琮头上。
但他竟敢拿出来当赢家的红彩礼,可见另一方给出的红采礼亦是惊人,要不然无法成对斗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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