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孩子,她这个阿娘已无多余念想,只求这天上地下的一切神灵大发慈悲,引领这最纯净的魂魄,一路看顾,让所有事皆能拨乱反正,取一个自在圆满。
朴素简单的一座小小坟茔,就建在萱姐儿“睡沉了”的那棵桂花树底下。
小小石碑上的字由苏练缇亲手所雕琢,一旁摆着从野地采来的各色小花,以往孩子就喜欢采上一大把,将五彩缤纷的花束带回来送给她。
“这一生,你已圆满了呀……”伫足在孩子坟前,她雪容有掩不住的憔悴,眸眶一直微红微肿,却已能将心定静。
“阿娘不哭了,真的,真不哭了,萱姐儿乖乖去吧,一切都会好的,望你能跟在佛祖身边,再不受苦。”
她蹲下,徒手在墓碑边挖啊挖的,待挖出一个深深小洞,她将鼓鼓的一只小袋埋进洞里,重新将土掩实。
她笑。“你的宝贝金叶子,总不能落下了。”心中忽而有感。“如若可以,也看顾他一二吧……”
话中的“他”指的是谁?
虽未言明,但她想,与她心有灵犀且心心相印的孩子定然是明白的。
野地秋风蓦地张扬,来回穿梭,扫得桂花尽卸了去,白色花瓣满天旋舞,美得不可思议……
第三章 她的第二世(1)
带着桂花气味儿的风吹过原野,穿梭涤荡,拂得草海生波,亦拂得她满身香气……
那阵阵香风彷佛渗进肤孔中,往四肢百骸拓开,不知因何令她有些沉醉。
悲伤抽离,周身轻盈,意识被不知名的柔软团团包裹。
她似乎睡着了,伏在桂花树下的坟茔前,不知不觉坠进黑甜乡。
等她张开双眼,没有桂花树,没有草海,更不见什么坟头。
她发现自己醒在十八岁这一年。
时值正霖二十二年。
她人在东黎锦京,仍每日每日帮着师父经营“幻臻坊”,师弟和师妹尚未成亲,但出身北陵的师弟已在北陵建起庄子,尝试大量饲养师父当年游历四方时、在北方大雪山中所寻获的雪蚕,并将雪蚕所吐的冰丝供给“幻臻坊”织绣所用。
三十多岁的她把日子活回了十八岁,一开始以为作梦,毕竟除了是梦,不可能是其他。
梦回锦京,回到师父尚健在、“幻臻坊”仍是京中最具名气的织绣坊之时,回到她仍青春纯真、未被“情”字乱了本心之时。
十八岁这一年,她会与卓大公子相识相恋,一步落红尘,然后再藉由一幅令正霖帝绝世惊艳的屏风绣作,得以向皇上求到指婚的圣恩,不顾师父劝阻,执意将自己嫁进瀚海阁卓阁老府中,成为卓大公子的妻。
然,此际,一切尚未发生,她怀着感念之心品味梦中每个时刻,亦静静等待下一瞬梦醒……但是啊但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那个“梦醒时分”竟遥遥无期。
原来不是梦吗?
从来……就不是梦啊!
她一开始毫无头绪,不知这一切到底是如何发生,推敲到最后甚至会想,许是孩子真随在佛祖身边修行,有了法力,心疼她这个阿娘了,才偷偷许了她这样一个不可思议的运道,让她有机会去避开错误,走出一条康庄大道。
只是如果真若她胡思乱想的那般,那……那孩子法力似乎还不够,仅能顾及到她这个阿娘,没能耐再去顾及那位“脸烧伤叔叔”了。
就上一世的记忆,她们母女俩是在正霖二十八年逃离锦京,然后在师弟和师妹的庄子窝了半年,而“正霖”这个年号其实仅到正霖二十九年,正霖帝在这一年初冬因急症驾崩,之后新皇登基,年号“进熙”。
如今的东黎,新皇进熙帝,时值进熙元年。
如此算来,上一世的她此际实是驾着小马车带萱姐儿满世界游荡中。
上一世是那样,到得这一世,她并未成亲,没有孩子,十八岁“醒来”之后一直留在锦京,照顾师父,努力撑持,成为“幻臻坊”主事。
而从她“醒来”之后,她便开始留心朝廷每月发出的邸报,留心朝堂动向,留心起那位身为皇城大司马兼宁安侯的男人——
宋观尘。
她十八岁这一年,甫及弱冠的宋观尘刚从苍陀山习艺归来,其父宋定涛为官拜一品的辅国大臣,其一母同胞的亲姊宋恒贞入宫多年,原是贵妃,亦在这一年受正霖帝册封为后,填补已空缺近三年的后位。
在前世,对于朝堂之事与内廷的种种小道消息,苏练缇是不太关注的,这一世却将目光停留在宋观尘身上,并非故意为之,却是自然而然就留意起他这个人。
与他并无任何交集,仅静静看着听着。
看他仗着艺高人胆大,几次助三法司破案逮凶徒。
看他接下皇帝不由分说塞给他的“烫手山芋”,临阵点兵,率领一支五千人的劲旅赶往南边增援,成功打下关键一役,将南雍的侵犯阻于边界大河以南。
看他最终接下皇城大司马一职,锦京九门尽在他掌控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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