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亭临着坡崖而建,是附近清泉、橘庄两村村民周末聚会泡茶之处。
登高望远,山峦从眼前一片叠向天际,郁郁葱葱,浓绿之外就是一望无际的蓝,衬着朵朵浮云的软白。
「你愿意告诉我,你们之间发生了什麽事吗?」马可走到她身旁,坐在凉亭的石栏杆上,深沉地凝视着她。
「赛门没告诉你吗?」她望着下方的幽谷。
「他说这是你的故事,应该要由你自己来说。」马可静静地道。「赛门是我唯一的弟弟,无论他和我是否来自同一个母亲。我知道他在美国有一个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也知道你们後来形同绝交,但他从不肯多谈这件事。」
她没有说话,末春时分,深山上依然有些寒凉。他伸臂环住她的肩膀,灼灼的温度将她的身子煨暖。
半晌,她终於开口。
「我和赛门从念医学院就认识了。大家都知道医学院很辛苦,但只有真正读过的人才知道,那种压力简直不是人能承受的。所以每个人都必须发展出一套自己的纾压方法。有人靠吃,有人靠性,甚至有人靠药物,至於我和赛门──我们恶作剧。」
即使不愿意,想起年少轻狂的学生时期,她的嘴角依然浮现一缕笑。
「有几件我和赛门策画的恶作剧,至今在校园内都还为人津津乐道,谓为经典,包括某一次半夜我们两个人偷溜到校舍门口,把一尊几百公斤重的雕像整个倒立过来,至今无人能破解我和赛门是如何做到的。」
事实上,马可知道这件事。
赛门打电话回家报平安时,谈起这桩恶作剧还乐不可支。当时已经出社会许久的他,对这个调皮的弟弟只能摇头苦笑。反正赛门没搞出问题来,马可也就由得他去了。
他不晓得自己会在多年之後,遇见当年跟赛门一起胡搞的那个「难友」。
「我和赛门是最好的朋友。我们各自跟其他人谈过恋爱,但两个人从来不来电,我们不是那样的关系。
「毕业後,我们到同一家医院实习,也在那里担任正式的医生。他在创伤外科,我在神经外科。不久我就认识了强纳森……」
强纳森的名字让她语气不稳了一下。
「三年前,我们工作的医院出了一桩意外。」她直接跳到正题。「医院右侧的马路发生连环车祸,超过十辆车在公路上追撞成一团,其中一部联结大卡车失控冲进我们的医院大厅。」
她仰起头吐了口气。
「当时我正在手术室替市长的女儿动手术。我有听说医院出事了,但我走不开。强纳森……那天是情人节,我必须值班,我不晓得他跑到医院来,想给我一个惊喜。」
「他在候诊大厅等你从手术室出来。」马可安静地道。
「是的。那辆联结车直接辗过他,车头撞进柜台里,现场乱成一团,死伤人数难以统计,他……」她闭了闭眼睛,把强烈的刺痛抑回去。「他被卡在联结车的後轮底下,他们花了好大的功夫都无法把他从变形的卡车底盘下拖出来……」
「赛门也在现场?」
「他冲出去帮忙救治伤患,直到某个护士认出强纳森,他立刻赶到强纳森身边……」她空茫地道:「没有人救得了强纳森。他的身体几乎被辗成两截,只是因为底盘压在他身上,压住破裂的大动脉,让他勉强吊着一口气,没有立刻死於大出血。」
强纳森花了二十分钟才断气!他记得她曾如此对赛门怒吼。
马可在脑中想像那样的场景。
「你并不怪赛门无法救他,你只是无法接受赛门没有派人去手术室叫你,出来见强纳森最後一面。」他不是询问,而是陈述事实。
「他应该的……我只需要五分钟而已。我有权利见强纳森最後一面!强纳森有权利见我最後一面!」可恶!她以为自己所有的眼泪都掉完了。
马可没有做任何评论。
无论是赛门的自认为了解她,知道她无论走不走开都会责怪自己,於是选择等一切结束後才告诉她,或凯特坚持的这是她的人生,她有权利自己选择,这都轮不到他这个全然无关的旁观者来做判断。
他只是很遗憾,当她承受那样剧烈的痛苦时,没有人陪在她身旁。
「你很爱他吗?」他轻声问。
「在那个当下吗?我当然是爱他的。」央妙华闭上眼,深深的吸气,吐气。「我们之间不是全然没有问题,但,哪对男女朋友不吵架?无论我们吵得多凶,最後都会和好。
「如果你想问,我会不会和他在一起一辈子?答案是我也不知道。我们如果真的结婚了,或许我们会一路吵吵闹闹、快快乐乐到老,就像广告中那些老夫妇,每天牵着手在夕阳下散步。也或许我们三年後就离婚了。」
最心痛的就是这点,她永远没有机会知道了。
他们的爱情结束在他们最相爱的时候,所以她永远没有机会知道强纳森是不是有一天会变成一个混蛋,或真的是她的真命天子。
她没有机会变心,没有机会降低那份痛苦。
马可明白。
他只是很想知道,是一个什麽样的男人,能让像凯特这样的女人爱上,甚至愿意嫁给他?
他发现他嫉妒那个男人。
「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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