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沁怕痒似的缩了缩,逼不得已只得抓住他的指,费力气扬睫瞋了他一眼,才答道:「一些屯民壮丁接受招募,跟着工头、工匠建造西关昭阳王府,许多有关王府建造的事便流传出去,屯民们总爱聚在大丰屯医馆……嗯,就是滕伯家的三合院子,他们在那儿聊天说事,常提起这座新宅,却从未听闻王府中建有暗门和密道。」
封劲野微微牵唇。「暗门和密道是我另外请相熟的老师父开通的,仅有正院寝房与这座暖池阁之间才有……方便暗度陈仓。」
他这话的前大半很正常,最後一句颇教人费解,李明沁思绪转了两圈才意会过来,登时脸红过腮。
如他与她眼下这样,不正是暗度陈仓吗?
瑞春和碧穗轮番守在外间,外院内宅应也有他的亲兵按点巡守,所有人都以为正院寝房中的人正安歇,岂知他已挟她来此,连房门都没出。
她捏了他的手指一下,努力忍住笑,他则低声笑出,微震的胸膛让她裸背一阵酥麻。
「怎麽了?」封劲野挑眉,注视她怔怔然的表情。
「好喜欢看你笑。」她嗓声低柔,双眼轻眨了眨。「以为再也看不到,连梦中也不能够……封劲野,我可曾说过,你笑起来真好看?」
只觉四肢百骸被点起一簇簇的温火,封劲野将头倾下,额头抵着她的秀额,鼻尖相贴,
气息交融。「阿沁不曾说过。」
她弯唇一笑,哑哑道:「王爷,你笑起来真好看,妾身喜欢看。」
「好。」彷佛想彻底满足她似,他咧开大大笑容,白齿眩目,弯成两道小拱桥般的眼睛闪闪发亮。
在暖池中没有泡太久,她身子确实舒松些後,封劲野便又把娇软人儿捞起,用备在架上的几叠乾净棉布替她擦拭水气,跟着再用暖裘一裹,通过暗门送回正院寝房。
此际天将破晓,两人相拥卧榻。
李明沁抚着他的脸,揉着他微湿的头发,忽地记起什麽,小手探向他耳後,直击他的後脑杓。
她摸索那藏在他发中的缝合伤疤,感觉男人明显一震,气息骤沉。
沿着那痕迹细细触碰,是很长的一道,她脑中努力想着当年那位军爷的模样,明确记得是一张青紫淤伤密布的脸,若非经他主动提及,再与他的五官模样一对上,她对那张脸的真实样貌其实根本瞧不清。
全因当初那人曾救过她一命,还将癸水初至的她快马送下不知山,若非如此,她想来也不会记得命中曾有过他这一号人物。
「原来与你的缘分,从那时候随谷主前辈来西关义诊时就开始,你以前怎麽都不提?是我也长大了,所以没能认出我吗?」
她话中的「以前」指的是何时,封劲野明白,只见他露齿一笑,带点得意也带了点不明就里的腼腆,道:「阿沁早被我认出来了,一直未提,是因为这是本王的一个大秘密,不好拔谁知晓了去。」
「这算什麽秘密,还不让知道?」李明沁简直啼笑皆非。
她没再纠结什麽秘密不秘密的,仔细抚过他後脑杓那道伤疤後,想着他身上其他地方也慎着不少伤痕,心疼着,手又挪到他肩上和胸前的刀痕来回爱抚,好像这麽做就能把伤处抹「等天明,谷主前辈歇息好了,我去求她老人家亲自替你诊诊,你征战沙场多年,外伤虽说都好了,说不准体内留有累积下来的沉胸,如今仗着年轻力壮犹能压制,就怕往後年岁大了要受苦处,趁今次请谷主前辈出手定能好好帮你调养一番。」她是关心则乱,也怕自个儿道行不够,号不准他的脉象。
封劲野一手搁在她颈侧,有意无意缓缓轻掌,慢声道:「最该让谷主前辈仔细诊诊的那一个,绝对是阿沁,不是本王。」
欸,好像搬石头砸自个儿的脚了?她挠挠脸,直接认错比较快。「我以後会天天按功法活血练气的,嗯……也会忌口 一些。那你、你也不能仗着眼下身强体壮就确定自个儿真没事,谷主前辈若替你看过,没事那是最好,但凡有什麽医嘱,你也得乖乖遵守。」
「好啊。」他答得爽快。「往後就阿沁管着我,我管着阿沁。」
前世负他,此生相属,终能全她一个想都不敢想的心愿——
想补偿他,想待他很好很好,想多疼疼他,想让他知道,她早已认定了他,心上之人,如是他。
李明沁心里软得像塌了一角似的,她红着眼轻应一声,脸蛋埋进他的颈窝。
男人与她交颈缠绵,无数啄吻落在她的耳畔与润肩上,一双肌理贲起的臂膀把她牢牢锁在怀里,身下强而有力的大长腿更是霸道地将她禁锢。
「明日让瑞春和碧穗去大丰屯把你的衣物用品全收拾过来,就住这儿,老滕家的三合院没你的地,听见没有?」行为霸道,说的话也蛮横得很。
她愣了一会儿才听明白他的意思,小脸扬起,急了。「不成的,我、我不住这儿!」
他脸上棱角陡然深峻,面色一沉,恶声恶气道:「我们这不是和好了吗?阿沁懂我,我也明白你的,既然好在一块儿,就该住在一块儿,况且,这座昭阳王府以暖泉泉眼为中心而建,本就是为你建造的,你不来住,岂有意义?」
李明沁胸房陡然一悸,蓦地明白了他所为何事。「所以……那座暖泉池子是为我打造的?你是担心我畏寒的毛病,才围着那座活泉泉眼开建这一座昭阳王府,是吗?」
「他姥姥大爷的!老子他娘的不为你还能为谁?」猛地连爆粗口。
李明沁眼眶骤烫,不是因为他露出兵痞子样儿粗鲁不文低咆,而是藏在他行为举止间隐隐而勃发的情意,在这一瞬间全灌入她心底。
喉中一梗,呜咽声泄出,她再难克制地亲上他的唇,即便遭他禁锢於身下,她的四肢仍尽可能地抱紧他、缠住他。
太多情意无法用言语道尽,似乎只有两具身子如此亲昵亲近,彼此切切贴合着,嗅食着彼此的肌肤味和气息,方能稍缓又或者是慰藉那澎湃的情意。
四片绵绵续缮的唇间,他嚐到她的泪,强要她入住的坚持不由得动摇。
觉得堂堂男子汉大丈夫不该如此轻易妥协,但此时此际的这位男子汉大丈夫,唇舌被擒获,里里外外被虔诚对待,於是硬邦邦的心瘫软一地。
这一时间,管不得什麽也顾不了什麽,好像所有一切,都能为她这一个人妥协了……
结果就是「铁杵」一般的西关行军大司统昭阳王爷无奈化成了绕指柔,拿他的女人实在没辙,西关昭阳王府依旧等不来女主人入住。
李明沁醒来的隔日便回到大丰屯。
受邀留宿在昭阳王府的清泉谷谷主一行人也随她过来大丰屯走走看看,大夥儿与李明沁皆是清泉谷之友,曾一起在谷中生活,一起外出义诊,相处起来甚是自在。
李明沁甫回老滕家的三合院子,不久便见屯民们来求诊,在场恰有几位清泉谷之友助拳相帮,令寒症才复发过的她得以轻松许多。
再者,她内在心魂虽说是个早知男女情事的已婚女子,可这具身子却是直到昨夜才初晓人事,事後虽浸泡暖泉舒缓过,今儿个一整天的,身子仍时不时发软,若非有清泉谷的朋友们帮忙,她的大丰屯医馆很可能又得休馆一日。
趁着医馆有义诊团一行人坐镇,她备了几包小儿滋补药品特地走访了 一趟顾家,见到顾元、顾双双这一对小兄妹确实无大碍,仅持续有些低烧,但在两帖药下肚後,烧也退得差不多後,悬着的心才落下。
只觉两孩子天生体质佳,身子骨禁得起打磨,真真比她好上太多,如若不是谷主前辈恰好被封劲野遣人接了来,没有她老人家及时施针诊治,她这时候很可能还没能清醒。
然後——
不知是否她多心了,总觉得今儿个在屯堡里遇见的人们,无论男女老少、相熟的跟不那麽熟的,大夥儿瞅着她像都欲言又止的。
後来经瑞春和碧穗的提点,想着很可能是冬涌湖坠湖意外发生时,她被昭阳王当众救起,更被带进昭阳王府过夜一事已然传开。
欸,好吧,传开就传开吧,反正事已至此。
李明沁看得开也想得开,就干好自个儿的活,珍惜眼前的人,至於其他的人事物,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但唯独一位人物,在对方面前她会感到局促腼腆,会心虚地飘开眼神,会想挠挠脸抓耳朵,那人不是别人,盖清泉谷谷主大人是也。
老人家那双总笑得眯眯的眼,好像总能洞察世间一切事物,在她面前好容易就被看透,对李明沁来说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是许多复杂的、神妙的、不可思议的事儿无须费心解释,感觉老人家好像就是懂,即便不懂也能平顺接受,而坏处嘛……就是一些教人害羞的私密事,当事人以为做得滴水不露,被老人家笑笑眼神一扫,似乎就露馅儿了。
今早向谷主见礼时,李明沁就被瞅得全身直冒热气,两颊红晕久久不退。
此际已是傍晚时分,求诊的屯民们早都回去了,清泉谷一行人直接借了老滕家的灶房烧火烹饪。
老滕尚未返家,很可能在昭阳王府那儿忙着,瑞春和碧穗自是进灶房帮其他人打下手,一块儿准备晚饭。
此刻三合小院的正堂上,谷主在喝过李明沁亲手烹煮的香茗後,又拉着她的手腕细细切脉。
李明沁有事欲再请教,但见老人家敛眉合眼细细诊脉,顿时忍住,也觉谷主前辈的举措有些古怪,以往未曾号她的脉花上整整一刻钟这麽久。
「呼……」沉沉吐出一 口气,老人家张开月牙弯弯的眼睛,面前就是李明沁那张眼巴巴的脸儿。
谷主挑挑灰眉,了然道:「你甭再问,再问下去答案仍旧相同,该说的老身都说完了,你也听得明明白白,总归就是给你的那瓶『紫清露』一日一粒,连用三十日,之後再行针灸疗法,落针的穴位和顺序也早都写下来给你,还有什麽好紧张担忧的?」
今早相请清泉谷一行人在昭阳王府内一同用过早饭後,李明沁便按捺不住,厚着脸皮开口请求谷主前辈亲自为封劲野诊脉。
因李明沁的缘故,再加上清泉谷谷主本人根本是一团谜,如封劲野这种天不怕、地不怕、浑都不怕的家伙,也不禁多了几分虔诚,恭恭敬敬待客外还亲自开口求诊。
然後被谷主仔细诊过後,她老人家铁口直断,诊出昭阳王爷的脏腑确实有事,所幸这内伤积得还不算久,紫清露药丸子连吃三十日,再针灸拔除浮出的淤浊兼疏通气血即可。
谷主交代下来的医嘱,李明沁皆懂得,以她如今的能耐和累积而得的经验,那一套针灸疗法要练习上手绝非难事,但,事关心上之人,她关心则乱,还是觉得自个儿似有哪儿不足。
谷主见她一脸有口难言的模样,抿唇一笑,探手轻拍了拍她的脑袋瓜——
「都来到这时候了,哪儿还有心思关照别人?听老身一句劝,还是多想想自个儿吧,说到底,你才是最需要被关照的那一个。」
李明沁以为谷主的话中意有所指,指的是她此次突发的寒症。
她连忙摆摆手,露齿腼腆笑道:「我真的无碍了。这一次之所以寒症复发,很大一部分原因出在我自己身上,是我平时太过懒惫,前辈之前教授的功法都被我搁置未练,久而久之身子骨自然转弱,才会一坠湖就病得昏昏沉沉,以後不会那样了。」
见老人家先是一愣,跟着浅笑摇首,好像她说了什麽不知天高地厚的话似,李明沁这一次蜂首一甩用力强调,甚至都举起三根手指头对天起誓——
「真的真的,前辈信我,以後我会好好练功,天天练功,不敢一日或忘,不能多吃之物,再喜欢吃也会节制,我会把自个儿顾好,练得壮壮的,没事儿的。」
结果老人家还是谜样的微笑,摸着她脑袋瓜的枯乾五指往下挪移,轻轻拍拍她的脸颊,跟着又往下缓缓落在她肚腹上,很轻地抚过。
谷主自言自语般笑笑轻叹——
「是啊,会没事的,能有什麽事呢?也许痴心痴情真能傻傻得福,如今多了这一点骨血相护,终得安然。」
第十四章 ~一生都给你
夜深,人不静。
老滕家的三合小院有「贼」潜入,熟门熟路偷偷摸进李明沁房里。
李明沁盘坐炕上刚练完小半时辰的养气活血功法,张眸就见男人双臂闲适地盘在胸前、斜倚门边静望着自己。
她朝他笑,男人三个大步便把两人间的距离消除,她发上被亲了一记,她则轻拽着他一只厚实大手,低柔问道:「怎麽来了?」
一早才分开,以为不会这麽快又见面。
封劲野淡淡给了句。「你在这儿。」
她在这儿,於是他来了。
李明沁心中甜津肆溢,将他的手抵在颊面蹭了蹭,跟着拉他在暖炕边上坐下,笑容可掬——
「王爷来了正好,可以嚐嚐鲜鱼汤。屯堡里好些人知道我因为想吃冬涌湖的大白鱼跑去跟人学冰钓,结果坠了湖,今儿个医馆这儿统共收到十来条大白鱼当成诊费和药费,谷主前辈挺喜欢河鲜海味,加上清泉谷的大夥儿都在,晚间就把一大水缸子的白鱼全作成桌上食,蒸煮侩炸样样来,小灶上还有余火温着半锅鱼汤,我去端来给你喝。对了,你还想吃什麽?肚子饿吗?今晚也作了涵酱汁,我下碗打,面给你吃?」
有个可心之人知冷知热、管饥管渴,封劲野因这失而复得的美好咧嘴笑深。
他禁不住又去亲她,低声道:「都好。」
李明沁原本要他在房里待着,就着脸盆架上的清水自个儿先擦把脸、净净手,她去给他弄热汤热食来,结果封劲野却是跟进灶房里来,还帮她将灶中余火重新生旺起来,方便她滚锅下面条。
此刻窝在灶房中的这一双男女不知道的是,三合小院内有人从睡梦中醒来,有人则刚要回房去睡,不管是被吵醒的还是还没睡的,这三个人如今全站在自己的房门外,隔着一个小院子的距离瞅着那烛火荧荧加之灶火生旺的明亮小灶房。
睡中醒来的瑞春和碧穗披着袄子并肩立在那儿,互看了眼,脑袋瓜里想着相同的问题——
王爷负责生火,小姐忙着煮食,这时候身为婢子的她们到底要不要进灶房揽事?
然,有没有一种可能,揽事变成搅事,无端端破坏气氛,成了个碍眼的?
婢子俩举棋不定、裹足不前,内心非常之踌躇。
然後她们俩游移的眼神就跟隔壁房晚归的老滕对上了,後者朝她俩点点头算是打招呼,跟着又摇摇头、目光瞥了眼灶房那儿示意——
没咱们什麽事,该腻着的腻着去,该睡觉的睡觉去。
如此,老滕二话不说转身进房里。
这一边,看懂老滕示意的瑞春和碧穗又互看了眼,也跟着转身重回房中,想着,既然没旁人什麽事,那属於「旁人」的她们就继续睡大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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