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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见欢——奈桃何

时间:2022-08-26 07:07:22  作者:奈桃何
第13章 恶罪
  有了谢栾的保证,聂则也不哭了。
  几人到了一处隐蔽地,雪盖了满林子,冷风吹进来的时候,一个大男人抽搭着,干瘦的身体忍不住发颤。
  谢栾与翟紫兰对视一眼,后者递上一张帕子。
  “不……不用了。”聂则看着干净的帕子,惶恐地没有接,而是用本就不干净的袖子一擦。
  翟紫兰不喜欢磨磨蹭蹭的人,也皱起眉头,厌恶这人的不干净。
  于是一下子塞到他手里,“让你接着就接着,一块帕子而已,又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
  一句话说出来,聂则红了耳朵尖。
  他不知所措,更是下意识想把自己藏起来。
  柳云芝借着这会儿,想起自己还有帕子没有还给谢栾。
  此时还带着身上,先前洗了就一直放着,忘记了这回事情。
  她看了眼谢栾,想着等回去重新还给他一方新的。
  趁着李管事没有回来,聂则将这些年他所知道都说了出来。
  买卖儿童,私赁田地,杀人,作假账……
  马车里原本用来练字的宣纸用去了大半,这还是聂则所知的,那些他没看见见的,背地里的生意。
  谢栾一声冷笑,“好大的胆子啊。”
  “他们眼里没有主子,难道连王法都没有了吗?”
  “就在天子脚下,如何做得出这般丧心病狂的事情。田庄里的人呢,难道连出来报官的都没有吗?”
  聂则听到此处,脸色白了一度。
  他想起什么,快速瞄了一眼柳云芝。
  谢栾看出了他的犹豫,眉间犹如大山压下,杀气实质般的直指聂则,“你还知道什么,一并说出来。”
  柳云芝靠在轮椅上,谢栾的汤婆子给了她。
  明明抱着暖和之物,她却在聂则的话里,身子渐渐的发冷。
  田庄并不是没有血气之人,大家都是人,不是随意使唤的牛马。
  九年前一户铁姓的佃农不堪压迫,于是叫家中小子逃出去,想要找侯府告状。
  谁知到了半道,就被发现。
  李阵将人抓了回来,铁姓佃农总共六口人。
  妇女儿童被卖,有力气的被关,寻了个理由将人害死。
  “自从出了那件事,佃农们也不敢再逃。之后李阵越发张狂,作威作福,大家敢怒不敢言。他贪财,好肉。对吃的要求精细,普通人家一年到头都吃不到荤,他却日日吃。一日,他说吃腻了,竟买了紫河车,叫厨子炖给他吃。就那以后,他上了瘾一般,到处求。”
  紫河车是胎儿出生后随母体出来的胎盘。可以入药,但头一次听说,还有人鲜吃的。
  聂则垂下眸,继续道:“但田庄里,这东西本就少。去外头卖,李阵又怕传出去不好的名声。他便在田庄后,建了院子。他让所有妇人都住在里头,专门索要胎盘。起初没人提出异议,反正是不要的东西,换成粮食也好。但李阵吃腻了紫河车,就把目光看向那些胎儿……”
  一时间,林中静谧。
  想起昨夜,田庄里只能看见李阵,还有聂则,其他的仆子竟然都不曾见到。起初以为是夜了,所以人少。
  此时一想,或许是李阵将人派到后院,正看守着那些佃农。
  可为何他会放心聂则,三人几乎是同一时间想到,三双眼死死盯着那个泣泪的男人。
  能让李阵放心的人,又怎么会是个好人。
  他们起了警惕,翟紫兰身影一动,护在了谢栾的身侧。
  柳云芝也往后拉了拉轮椅,悄然拉开与聂则的距离。
  男人还不明白发生什么,他憨厚的脸上布满泪痕,越是这样,三人疑心越重。
  谢栾要开口试探时,聂则紧张的看了看远处,“管事要回来,我得走了。郎君,求您了,一定要把我说的带给小侯爷。”
  “只有他可以救我们。”
  他披好衣裳,将帕子护在怀中。
  用余光看了眼翟紫兰,又迅速转身,但走了三步后,他又停下,悲戚的眸光带着怨恨和无奈:“当年有个铁姓小子被卖走,半路却逃脱。他一直想要报仇,于是回到了田庄里。谁知道,大仇没有得报,却成了帮凶。”
  “他没有脸再活着,却不想田庄里的人也和他一样。”
  “郎君,娘子,求求你们。”
  “救救他们吧。”
  山林之中,寒风呼啸。
  积雪被吹落,正好落在他们之间。
  聂则断然转身,孤绝的背影,像是横亘在山中的峡谷。
  他这一生,只得到两次温暖。
  第一次,是逃出牙婆子手里,逃回来安平县时,有个夫人给了他银子,叫他好好活着。
  第二次,是今日的帕子。
  仅有的温暖,却坚定了他的信念。
  他要报仇并且活下去。
  他离开后,翟紫兰驾着马车无言。
  车内烧着水,咕嘟咕嘟,吵着人。
  柳云芝静不下心练字,她一直想着聂则说的话。
  宣纸废了一张又一张,尽数被揉成团,最后丢入竹篓里。以往,谢栾见到,定要说教。
  此刻,他也没了心情。
  北地苦寒,但从没出现过这般恶劣事件。
  吃人,这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但却在衡都的田庄里发生了,一个连权贵都算不上的人,竟然能做出这些人神共愤的事,却不被揭发。
  他攥着手,短甲几乎要掐到肉里。
  直到柳云芝水眸望向他,担心的问道:“小侯爷,你的手出血了。”
  他眉头骤然一松,怔怔地看向手掌。
  苍白的手心,被自己掐出了血。
  他还未觉得疼,不在意的要收回去。
  柳云芝一把拽了过来,拿出帕子隐蔽地沾了沾手腕处的玉镯后,熟练的帮谢栾包扎。
  手上动作不听,嘴里也开导着。
  算着上辈子的年岁,她和谢栾实则差不了多少。
  但谢栾是武将,见多了性子直率,且都是为国为民的好将士。自然是不懂衡都这片惯是纸醉金迷、骄奢淫逸之地,如同李阵这样的恶奴,只多不少。
  不过圈养人为他生胎儿当食,实在是匪夷所思。
  至今想起,都觉得恶寒。
  马车渐行渐远,往另一处田庄和朱刚会合。
  侯府如今人少,谢栾可信任的人更是不多,再加上还要防着宫里那位,又得时时刻刻装病。
  处理田庄之事,要快且狠。
  夜深时,总算再城外一处驿站见到了朱刚。
  他带着几名守卫,翘首以待。
  看见一辆马车,身子前倾,眼都快看到那车帘子里去。
  等车近了,他看见翟紫兰,眉梢吊高,憨笑一声。
  “是小侯爷,小侯爷总算到了。”
  驿站里外空空,只有几个值夜的。他们趴在桌上,见到有人来,也不迎。柳云芝觉得不对劲,小跑着跟上朱刚。
  进屋里后,越发觉得死气沉沉。
  趴着的人,甚至呼吸都弱了一截。
  昏暗的屋内,有那么一刻犹如山里的洞穴。
  她紧张地拽紧谢栾的衣袖,胡乱猜测,朱刚会不会和李木是一伙的,先前的傻气都是装的。
  就连翟紫兰也握好了鞭子,一旦哪里不对,就把朱刚擒了。
  “小侯爷,老朱我有件事要问你。”朱刚高大的身影挡住了一大片的光。
  他的脸被黑暗吞噬,看不清神情。
  翟紫兰屏住呼吸,余光看了眼柳云芝,示意她若是哪里不对,就带着小侯爷走。
  谢栾玩着轮椅上的把手,抬头轻笑。
  少年不羁,笑意胜花。
  “我定知无不答。”
  朱刚突然跟着一笑,实在的拍了下脑门,冲着几个守卫叫道:“去去去,你们还待着干什么。把这里的人都给丢去后院,再把门关上,准备点热饭菜给小侯爷。”
  “舟车劳顿,小侯爷肯定饿了。”
  说罢,就自顾自坐在长凳上,抱怨说道:“李老哥不在,我老朱是一个人干几十个人的活。那些账,看都看不懂。小侯爷,您就给我交个底,他到底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
  对李木,他想不通。
  小侯爷怎么一回来,就把人关了。
  就算是擅闯,罚的也太重了。
  翟紫兰本来是要说,谢栾拦住,“你去后边看看,别出大事。”
  能想出将驿站的人打晕,不叫别人知道他来了安平县,朱刚是第一个。
  “放心,咱们侯府的人都知道分寸。”朱刚往后看了看,心虚的说道,“反正死不了人。”
  他脾气大,但轻重缓急是知道的。
  手边没有可用的药,那只能让那先委屈委屈。
  “小侯爷,李木、我、老侯爷,我们三一块长大。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才有今天。为你们谢家守了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总不能抓到兔子,就把家里狗吃了。这是不是……太过分了。”
  他壮着胆子,说完有些怕的看了眼谢栾。
  见他面无表情,朱刚又找补,“小侯爷,我就是大老粗,有话直说。您做什么肯定是有道理的,可这几日我心慌的很,就怕自己是下一只狗……”
  朱刚两鬓发灰,谢栾看过去,他也不怕。
  柳云芝上前想替他说两句,一声笑响起。
  少年没有一丝的恼怒,手肘撑着头,一双眉风流肆意。
  他眸如潭水平静,稍有涟漪便被抚平。
  “朱叔,李木他背叛了定远侯府。”
  “我不杀他,已是仁慈。”
 
 
第14章 行动
  晨光入东屋,柳云芝轻手轻脚起来,将纱笼里的残烛挑灭。外头隐约几声雀鸟鸣叫,推开窗门,后林雪飞。
  屋外,翟紫兰敲门。
  她送了些热水,叫她净脸。
  说话间,问起了昨夜。
  小侯爷告诉李木和云贵妃勾结的事情,朱刚起初不信,但在证据面前也低下了头。人灰溜溜走后,就不知道去哪了。
  翟紫兰悄声说,这人会不会也背叛小侯爷。
  柳云芝摇摇头,将热腾腾的帕子呼在脸上,一瞬间耳清目明。
  下了楼,谢栾在用早膳。
  驿站的人都是侯府的守卫假扮,一开始,柳云芝还不知这是为何。
  等一起吃了膳,外头就路过两个挑担的人。
  他们是芙蓉田庄的下人,是给驿站送藕带来的。一进来,瞧见了桌子里坐着的三位,眼都亮了。
  能在驿站的,可都是官。
  再看看,这些人没有风尘仆仆,脸上也不着急。大抵不是送军文和信的,那就是要上任的小官。
  毕竟大官,谁住在这儿。
  两人想了想,将藕带挑了进去。
  机灵些的意识到驿站的人都有些面生,出口问了句:“丁驿长还没回来吗?”
  “没有日当午,他哪里知道回来。”守卫说完,眉毛一挑,一副你我都懂的表情。
  前者暧/昧的笑笑,附和说道:“也是也是。对了,我们管事的说,今年藕带收成不好。”
  他靠近那个守卫,“得请丁驿长帮帮忙,若是能找到更好的藕带,管事定有重金相谢。”
  守卫没有听懂,却不宜回他。
  他笑呵呵的拍着胸脯说放心,送那两人离开后,立即严肃的到了谢栾跟前。
  一五一十的说出。
  “嗯。”谢栾颔首,眸中深思。
  柳云芝斟茶,递过来时,胳膊不小心碰到了他。
  谢栾低头,接过茶。
  甘甜沁人,熨帖全身。
  柳云芝见他喝完,立即续上。
  翟紫兰抱着胸,鞭子绕在腰间,她眉头紧紧皱在一起。
  “小侯爷,他们说的藕带会是什么?”
  “总之不会是什么好东西。”柳云芝人看着不大,心智倒是成熟。谢栾瞧了一眼,附和的点头。
  “既然这样,不如我去把人抓回来。”翟紫兰直性,在这瞎猜,有什么用。
  不如把人带回来,严刑拷打。
  她会毒会医,叫人怕的生不如死,不就都招了。
  她说完,谢栾便道不可。
  暂时不要打草惊蛇。
  “去见见那些关着的驿卒。”
  柳云芝推着谢栾,路上也在想这件事。
  前有贪粮吃人,又来了个管事,竟和驿站有勾结。
  若是被有心人知道,亦或者传出去,定远侯府会招来陛下猜疑和忌惮。
  后舍一到,守卫便指着一处屋子。
  外头锁着大锁,里面的不断的撞门,锁链哗啦作响。
  “安平驿驿长也在里面?”谢栾问。
  守卫摇摇头,“我们来时,驿站人就不多。他们的驿长出去至今还没回来,爷,要不我去外面打听,然后把人抓回来?”
  谢栾同意,又让其他守卫开门。
  昨日被捆的几个驿卒被关了一夜,又冷又困。
  见到有人来,叫骂声都轻飘飘的。
  等问起丁驿长和芙蓉田庄的事情,屋里的人顿时哑口。
  几遍询问,都没答案。
  芙蓉田庄是侯府夫人云蛮的嫁妆,原先种的是果林。但她思故乡风景,常常郁郁寡欢。谢问道便花费数年,为她种了十亩莲花。
  莲生沼泽,不仅美观,还能生藕。芙蓉田庄便成了衡都最大的供藕庄子,平日会卖去给各个府里。经年累月,田庄私下也做起了生意,跨越南北。驿站送的却都是些公文军报,即便是一些物资,田庄要来能做什么?
  他想不通,倒是柳云芝恍然大悟。
  前世,她曾听顾寒无意提起,衡都外有座庄子做起了倒卖人口的生意。后被查获,里头的人都被处死了。
  难不成就是芙蓉田庄?
  她咬唇,思忖要不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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