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见抬眼看了他一眼,算是默认。
晏君复又道:“我解释给你听,清见,你信不信一见钟情?”无论是前世,还在今世,他对林清见,都是一见钟情。今世尤甚!
林清见微有些尴尬,只好道:“你到底想说什么?嬷嬷今日刚给我教过,不可私下接触外男,你就偷摸闯了进来,你有话快说。”
晏君复道:“我知道,在孔雀寨,我的很多行为举止,在你看来很匪夷所思,但所有那一切,都是建立在我知道你是林府小姐,以及对你一见倾心的前提下。我脑子没病,我正常的很!若是真的有问题,那么多人都找不到的孔雀寨,我怎么可能找到?”
林清见闻言看向晏君复,目光在他面上逡巡片刻。好像也是……但这个人委实奇怪,一会聪明的不得了,一会又蠢的吓死人。
晏君复见她神色似有松动,趁热打铁道:“清见,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不是蠢,我只是所思所想,与他人不同罢了。”甚至优于很多人。
林清见看了看晏君复,随后点头道:“我相信世子很优秀,但此地不宜久留,告辞。”
林清见下意识的又想抱拳行礼,但等手臂抬起来,她忽地想起不对,忙置于腰处,福了福身子。
都怪晏君复,一看见他就忘记自己是林府小姐,刚学的规矩下意识都给忘了。
林清见站直身子,转身就走,晏君复却伸手,再次将她手腕扣住。
“你干什么?”林清见蹙眉转身,正对上晏君复精厉狭长的眼,他神色坚定,满含不容置疑之色。
晏君覆没再松开她的手腕,对她道:“你不答应我的提亲,还有旁的缘故,你告诉我。”
“你……”拒都拒了,他何必还这么执着?
晏君复道:“就当让我死个明白。在孔雀寨时,我就给你说过,等回京后,我必明媒正娶,共盟鸳鸯之誓!你就当是怜我这份诚心,告诉我所有缘由。”
此话一出,林清见停止了挣扎。若非经他提醒,她险些都忘了,在孔雀寨,他确实说过回京后明媒正娶的话。
当时她想,她一个孔雀寨的土匪,堂堂陈留王世子怎么可能娶她?但他之前提亲,恰恰是践行了自己的诺言。
作为一个义匪,林清见对言而有信的人有天生的好感,她收回了迈出去的脚。
晏君复见她不走了,本想松开手,但私心让他舍不得放手,就这般扣着她的手腕,接着道:“可以告诉我实话吗?拒婚的缘故,我想你的顾虑,恐怕不止觉得我行为与常人有异。”
觉得“我脑子有病”,这话晏君复实在说不出口。
林清见见他神色真诚,显然是想好好谈的模样,想了想,轻叹一声道:“世子,我自小长在孔雀寨,等回京之后,我才看到我曾经的生活,和你们有多大的差别。你自小便是世子,是皇叔的儿子,是皇帝的堂弟,这样的身份,与我而言太过遥远。我无法想像嫁去你家后,会面对什么样差之千里的生活环境。”
“你从小接触的人,都是非富即贵,便是宫里的公主,你也见过。我这样的人,你兴许现在瞧着新鲜,等娶回去后,发现我并非你所想,必会束之高阁,对你对我,都是负累。你合该娶一个真正的贵女,便是我妹妹林清心,都比我适合你。”
晏君复听罢这番话,唇边隐隐露出笑意,原来她是担心这个。
想来她前世也是这般担忧,所以成亲后,才会那么谨小慎微,步步规矩严谨。但为何前世就没有因此拒婚呢?这个问题的答案,现在的他也不得而知了。
林清见这样担心,没有错,甚至担心的非常有理有据,自知且知人。
但是他,是晏君复啊,是她前世成亲八年的夫君。
论个人,他打小的想法,就和周围人有些差别,别人想集美如云,他只想得一有共鸣的爱人相伴终老。比起身边陪伴的人数,他更怕内心的孤寂。
论了解,他见过她前世规矩严谨,分毫不差的一面,也于今世见过她最真实的一面,他喜欢的,就是她真实的样子!在现在的环境里,他是最了解她的人,比她刚认回来的父母还了解,怎么可能在娶回去后,将她束之高阁?
她担心成亲后,他发现她不是他想要的类型,焉知他早已确定,她就是他最想要的人!
但晏君复已然明白,现在的林清见,没有前世的记忆,他不能像对待成亲的八年的妻子一样去对待她。
他得让她了解自己,得让她知道,这个世上,他是最适合她的人。
念及此,晏君复冲林清见笑笑,对她道:“你的担忧不无道理,既如此,眼下先不提成亲的事,但是清见,我不会放弃你,我会让你心甘情愿的嫁给我!”
林清见咻然抬眼,看向晏君复,眸色中既有惊讶,也有怀疑。他哪儿来的自信?说得好像很了解她一样,他知道什么?
晏君复松开她的手腕,转身背靠在假山上,姿态松散,对她道:“不说这个了,昨天你从宴会回去后,被罚了吗?”
听晏君复这么问,便知他已对来龙去脉一清二楚,林清见微讶,好灵通的消息。
林清见道:“父亲只是小惩,让我在书房呆了一天,晚上回来没有责骂我,反而和我聊了很多,让我学规矩什么的。”
晏君复闻言笑:“有些与人相处的方式,确实是得学一下。但你别被那些规矩束缚了手脚,学那些规矩,是为了和现在环境里的人打交道,而不是成为你的枷锁。别因为出了点错,就自责自卑。”
林清见闻言抬眼,他这话就拎的很明白,她昨日还有些迷茫,生怕自己在学会规矩前又出错丢脸,昨天在宴会上唤错申国公夫人后,她甚至连喝水都有些不敢。
晏君复说的没错,她学那些规矩,是为了和人打交道,而不是成为束缚自己的枷锁。
这么一想,规矩仿佛成了工具,就像多了一项技能一样。
林清见心里轻松了不少,唇边浅浅出现一个笑意,对晏君复道:“多谢。”
“跟我客气?”晏君复狡黠的眨了下眼睛,随后道:“你要是这些日子学规矩憋得慌,我明日给你哥哥牵两匹好马过去,让他给你送来,你闲暇的时候,就出去在附近骑骑马。”
说起骑马,林清见眼底泛上一丝失落,干涩的笑笑,道:“爹说,让我别再记着孔雀寨里学得那些匪气,什么骑马,什么舞刀弄枪的,让我以后都忘了。爹爹对我一片苦心,我还是别叫他失望的好,送马的事,就算了吧。”
晏君复闻言,长睫快速眨动两下,眉心因烦闷而皱,陷入思考。
他岳父不叫林清见骑马了啊,但这是她的爱好,要是不能骑,她肯定很难受。前世他都没见过她骑马,想来也是他岳父的缘故。
但是这辈子,他不可能让林清见放弃她的爱好,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岳父看见女儿在这方面的才能,最好是还得能取得外界的称赞,才能得到岳父的认可。
晏君复想了片刻,心里有了主意,对林清见道:“既如此,那我就先回去了。”
晏君复站直了靠在假山上的身子,往外走出两步,他忽地停下,侧身转向林清见,指了指不远处地上晕倒的嘉容,对林清见道:“对了,你留神下你身边这个的侍女,我下人见过的多,你那个侍女,眉宇间一副奸相。”
林清见微愣,亦看向嘉容,晏君复冲她抿唇一笑,狡黠的眨了下左眼,对她温和笑道:“走啦,改日见。”
说罢,晏君复走回院墙处,用力一跳,手便攀住高大的墙沿,随后手臂借力上攀,很轻松就爬了上去。蹲在墙上,他复又转身冲她招招手,方才一跃而下。
林清见轻笑一下,白了晏君复的方向一眼。
走回嘉慧嘉容身边,她将二人扶起来,靠在栈道的围栏上,在一旁自己原地转悠着,等他们苏醒。她也是习武之人,知道晏君复只是打了他们麻穴,过一会儿醒来就没事,便没大张旗鼓的张扬。
林清见想着晏君复的话,目光落在嘉容面上,一脸奸相吗?看着挺可爱的啊?但晏君复好歹是陈留王世子,府里下人多,想来见过的也多,他既然特意提了一嘴,那她也留神些吧。
晏君复从林府别苑回去后,天色已晚。
府里铭泽已经在着人收拾打包宅邸里他的东西,晏君复将他唤来,对他道:“买家找到了吗?”
铭泽行礼回:“回世子的话,还未找到,但想来也就几天的事情,毕竟长安地界,房屋易手的快。”
晏君复点点头,复又对他道:“吩咐下去,把我常用的东西和衣物,都打包单独放好,至于其他的,这宅子卖出去后,你再去找间更大的买下来,但是要秘而不宣,悄悄把人和东西挪进去便是。”
铭泽不理解,但只能同意。
晏君复又道:“你派个人去林府说一声,我明日上午有事,不去学堂。”
说罢,晏君复便大步回了自己房,沐浴睡觉。
第二日一早,晏君复还是早早起来,直奔皇宫。
宫里晏君复来的熟,进宫便直接去勤政殿外等着,门口伺候的太监知道豫章帝和晏君复感情极好,他一去,便给他搬了椅子,让他坐着等。
约莫两个时辰后,豫章帝下朝回来,晏君复远远看见便起身相迎。
豫章帝朝服未换,一袭上玄下朱的龙袍,头戴十二毓平天冠,衬得年纪二十四岁的年轻帝王,气度愈发非凡。
晏君复上前行礼:“臣晏君复,拜见陛下。”
豫章帝看见晏君复就心情好,只有和这个弟弟在一起,他不用端着帝王威严,尽可活泼些。
豫章帝展颜一笑,亲自俯身将他从地上拉起来,问道:“没去学堂吗?今日怎么进宫来瞧朕,进去说。”
晏君复跟着豫章帝走进勤政殿,笑着道:“皇兄您别生气,不是来瞧您,我是有事求皇嫂。”
豫章帝止步:“哦?找皇后?什么事,说来听听。”
晏君复道:“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就是红鸾星动,看上一位姑娘,想叫皇嫂帮忙开个马球会,让我表现表现。”
马球赛可以男女混打,不过一般都是女子跟着家里兄长,到时候和林清言说一声,把他加进去便是。
皇后娘娘亲自召开的马球会,林清见便是上马出场,他岳父也不能说什么,到时候再漂亮的赢几场,他岳父的嘴不就堵住了吗?林清见也能玩儿个畅快。
豫章帝微微眯眼:“哦……原是想成亲了?哪家姑娘?你若真的喜欢,朕帮你赐个婚也未尝不可?”
晏君复眼前一亮,道:“赐婚好啊,但是先不着急,我刚和这位姑娘说好,会让她心甘情愿嫁给我,等她点头后,我就来找皇兄赐婚。”
豫章帝走进寝殿,边让太监给他更衣,边问道:“你还没说是哪家姑娘?”
晏君复哦了两声,解释道:“林大学士的嫡女,就是前些日子臣从孔雀寨救出来那个。”
豫章帝闻言笑叹:“林大学士好,清正纯臣。既如此,马球会你想什么时候办?朕一会便叫皇后过来,吩咐下去。”
晏君复取过豫章帝的常服簪冠,讨好般的递上:“自是越快越好。”拖长了,怕他夫人憋坏。
第32章
豫章帝无奈笑了笑,应下晏君复。
更衣过后,豫章帝遣人去唤皇后,自己则和晏君复去侧殿下棋。
不多时,皇后过来,晏君复与其见礼,便将马球赛的事告知,皇后欣然应下,最后将时间定在三日后。
并且晏君复还特意叮嘱皇后,到时候宴会上,帮忙撑个腰,皇帝夫妻无奈笑应。
由皇后主持的马球赛,广发请帖,凡京中官员家眷,皆可参与,地点定在郊外皇家猎场。
而林清见,自是在别苑认真跟陈嬷嬷学着规矩。
陈嬷嬷是林时温的奶娘,在下人中地位超然,如今已近耄耋之年,身子骨不大好,便一直在别苑将养身子,平日里主人不来,便是别苑最大的主。
来别苑已经三日,这三日里,上午陈嬷嬷给林清见讲解贵族衣食住行的规矩,比如如何分辨旁人的身份,对待不同的人,该如何做。以及林家和朝中一些要员的关系,关系到日后去宴会上,什么人的示好能接,什么人的示好要不动声色的拒绝。
下午,上半场则是教她看账本,毕竟作为林府嫡女,日后必得执掌一个家族,本该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教,但是林清见只能现在恶补。
下半场则是教她贵族日常生活中必得会的技能,比如做茶,比如插花,以及识别一些物件,比如衣料的品质高地如何看,一些玉器、陶瓷的品质高地如何看等等,毕竟涉及日后收礼回礼的判断。
在别苑的第三日下午,陈嬷嬷照例教林清见看账本。
林清见学了三天,从陈嬷嬷的言语中,隐隐觉察到一点,她发觉无论是学什么,看账本也好,识别器物也罢,似乎目的只有一个,便是日后嫁人后,能做好一个当家主母。
仿佛她这一辈子的价值,便是当好一个当家主母。
意识到这点的时候,林清见心口有些闷的慌,她不由向陈嬷嬷问道:“嬷嬷,我学这些,除了嫁人后能管好家,还能做别的什么吗?”
陈嬷嬷一时噎住,温和的笑容僵在嘴角,她浑浊的眸似有些渺远,半晌后,方才对林清见道:“我朝太.祖开国时,曾出过两位女将军,于太.祖麾下领兵,高宗时期,亦出过一位女将军,驻守边疆戎马一生,在位期间,羌人未能踏入我朝土地半寸。但是姑娘,能有这般魄力和命运的女子,终归是凤毛麟角,咱们普通人,还是得按照普通人的法子活。女子这辈子必须奋斗和努力的事,便是嫁个好人家。”
林清见闻言眉心已隐见一条细缝,她接着问道:“嫁一个好人家,真的那么要紧吗?”
陈嬷嬷道:“自是顶要紧,若是嫁的好,后半辈子顺遂平安,若是嫁不好,后半辈子鸡飞狗跳。嫁人与女子而言,便是第二次投胎。学好这些,若嫁的不如意,兴许也能逆风翻盘,若学不好,或许好牌也能打成输局。”
林清见闻言,指尖捏着手中账本的纸张,陷入沉默。
半晌后,林清见复又问陈嬷嬷:“那清心妹妹也是一样吗?”
陈嬷嬷点头道:“清心姑娘是庶出,她要在婚事上做的盘算,许是比姑娘你更多。不止清心,京中所有姑娘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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