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嬷嬷按按林清见的手臂,说道:“听嬷嬷一句劝,这事就当没听过。你即便去找你爹,你爹怕是也不会为你同意出头,只会记下这桩事,等日后当今需要扳倒傅家时,以数罪并罚的方式抖出来。”
林清见蹙眉道:“若当今永远不扳倒傅家呢?”
陈嬷嬷道:“那便永远不得昭雪!姑娘,这世上这样的事多了去了,你管不过来,干脆闭上眼睛,不看也罢。”
林清见闻言沉默,跟陈嬷嬷告了假,起身离去。
回到自己房中,林清见把自己关在屋里足足两个时辰。
她只要闭上眼睛,便是那素未谋面的余家姑娘,被几个男人按住凄厉挣扎的模样,还是当着她爹娘的面!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她,尤其是初次之后,余家大伯找上门去,那傅家公子竟毫无半点悔过之心!竟是带人折返,较前次更甚!
她便是想一想,无论代入那位姑娘,还是代入她的爹娘,她都心痛的几近窒息。那位姑娘,该是在何等绝望的境遇中投河?
这般惨痛的事,她怎么能容忍凶手逍遥法外,快活自在?便是被爹爹赶出家门,她也得为这可怜的一家人讨回公道!
若是傅家真的那么手眼通天,连累到父亲,那她便自请离家,一人做事一人当!
林清见想清楚一切后果,随后唤来嘉慧,对她道:“去给我找把剑!”
她要去余家,亲自看看!
作者有话说:
清见就快找到属于自己的出路啦~
第35章
嘉慧依言而去,林清见则回屋找衣服,之前孔雀寨里穿出来的那套留在玉津院,她翻了半天,也没翻找一件精干点的衣服,只能换了套不曳地的裙子,便出门去。
嘉慧正好也给林清见借来了剑,见林清见出来,双手递了上来。林清见接过,拔开看了看,道:“这剑一般。”
也行吧,够用了。
林清见拿着剑,先去厨房跟那几位娘子问了去祁山庄的路,便去了马厩,皇后赏的那匹骏马,正在马厩里悠闲的吃草料。
林清见命马厩的人取了马鞍来套上,将马牵了出来。
嘉慧这才道:“姑娘要出去骑马吗?”
林清见已经跨马而上,对她道:“嗯,出去骑一圈马,你不必跟着,等我回来便是。”
说罢,林清见便直接从别苑后门离开,所幸别苑在城外,她又走的小路,一路没遇上什么人,很快就到了祁山庄。
她这次过来,主要是看看余家真实的情况,毕竟之前都是从别人嘴里听到的。只有自己看过,才知具体情形到底如何。
等到了祁山庄,林清见正在田中有几位除草的人,看起来像是一家人。
林清见勒马停下,朗声问道:“敢问老伯,您可知余家住在哪个方向?”
那老伯抬头打量林清见两眼,但见这姑娘容貌出众,一袭京中贵人的打扮,衣衫光洁鲜亮,头上簪花精致,显然是贵人家的小姐,可偏生骑着一匹马,单手握缰绳,另一手还握着一柄剑,格外的不和谐。
那老伯伸手往庄子里指一指,说道:“进庄子遇到的第一个路口,往左转,路尽头最后那家便是。”
林清见道谢后正欲离去,却听那老伯复又道:“姑娘,容老夫多句嘴。您生得出众,若要找人,过些日子再来吧。”
林清见闻言不解:“为何?”
老伯指一指身边陪同的中年妇人和儿子,解释道:“您瞧我也不敢叫闺女出来。这几日少庄主住在庄子上,委实不是好相与的人。”
少庄主?莫不是那恶贼?
念及此,林清见问道:“可是殿前都指挥使家的公子?”
老伯蹙眉点头:“正是,我们这庄子,是傅家的私产。十多年前,傅老太爷在的时候,待我们这些佃户极好,租子少,逢年过节还有赏钱,十里八村的哪个不羡慕我们祁山庄。可自打傅老太爷过身后,这祁山庄就变了天,租子比外头的都重,我们每年交完租子,也就只剩下些糊口的钱,毫无积蓄。到了如今更是……”
说着,老伯似是想起什么,浑浊的眼里,漫过一丝对命运深切的无力,摇头叹道:“傅家当真一代不如一代啊……”
林清见文闻言深深蹙眉,这话的意思是,傅家不仅罔顾法度,且还加重收租。傅家又是那般权势滔天,连皇帝都要忌惮三分,有这么一把不知随时会落下的刀悬在头顶,那这祁山庄的老百姓,如今过的得是什么日子?
这傅家,俨然就是当初她在孔雀寨时,最恨的那类贪官蠹役,林清见心上火一阵阵的往上窜。
她深吸一口气,对那老伯笑道:“多谢老伯提醒,我心里有数。”
说罢,林清见持剑冲那老伯抱拳一行礼,拉转马头,往庄子里走去。
按照老伯的指路,林清见很快就到了那条路上。怎知堪堪拐弯,便见路尽头那户人家门口,站着六七个青壮年男子,格外的显眼,他们衣着相同,显然是京中谁家的小厮。
又往前走了几步,林清见便清晰的听到有一个妇人的哭嚎声入耳,夹杂着无法抑制的悲愤,声音之凄厉撕心,足叫人闻之欲泪。
林清见下马,拉着马绕到一户人家背后,找了个棵树将马拴好,转身爬上屋顶,一路潜至余家附近,爬在余家邻居的草棚上,踩着草棚木架,只露出一双眼睛,朝余家院中看去。
但见一口黑漆的棺材,就停在院中,门口有小厮持刀守着,有一对中年夫妇,就在棺材边,但二人显然已是哭得脱了力。
余家大伯跪在地上,扶着同样匍匐在地的妻子,脸上尽显悲伤与愤怒。
那余家大娘子,指着门口的持刀小厮,凄声质问道:“我女儿已死,我们自知斗不过你们,可为何你们连让她入土为安都不许啊!她人都已经不在了,难道连死后都不能得一份安宁吗?畜生啊!你们为何不让她下葬,为何啊?”
余家大娘子嗓子已然破了音,脸上已被泪水洗劫,她一拳拳重锤着心口,仿佛要将承受不住的心痛从心间锤出去。
余大伯拉住自家娘子,劝道:“哭也哭了,求也求了,他们就是不让宜兰下葬,为的是什么我们还不知道吗?他们就是想逼死我们……”
余大伯愤恨的眼瞪向门外的人,眼里满是怒意:“他们就是想逼死我们,好让我们永远闭嘴,他们做下的恶便再也无人知晓!”
女儿第一次出事后,他进城找到主家,本想求主家约束儿子,怎知主家咬死说他攀咬,他挨了一顿打不说,便是想去报官也被他们拦在路上。
本以为,他们一家吃下这哑巴亏,日后也能安稳的过日子。怎知傅砚名那畜生不做人,第二日晚上便带着小厮再次闯入他家,竟是当着他们的面,那般的欺辱宜兰啊……
眼前守在门外的这几个小厮,每一张脸他都记得!他们每一个都有参与!
只可恨他出身低微,护不住女儿,也报不了仇!
林清见在草棚上听着,手愈攥愈紧,牙关咬得咯吱作响,他们怎么能这么欺负人?怎么能恶毒到这种地步,毫无同理心可言!
他们不让已故的姑娘的下葬,可是怕自己的罪行昭然若揭?眼下这般逼迫,显然是想让余家这对夫妇也活不成,他们跟着死后,便再也无人喊冤,无人报案,他们傅家的罪行,将永远埋藏于地下。
而就在这时,但见那余大伯看向离他最近的那名小厮,眼里逐渐流出杀意:“既然我奈不了你们傅家如何,那咱们就到阎王殿里,到阎罗爷跟前算这笔账吧!”
说着,余大伯忽然起身,一声嘶吼,双手朝离他最近那小厮的脖颈掐去。
一切发生的极快,林清见见那小厮提刀朝余大伯砍去,快于余大伯。
来不及思考,林清见已从草棚上一跃而下。
只听“匡当”一声脆响,林清见手中出鞘的剑,已是稳稳接住那小厮砍下的刀。
忽然从天而降一个貌美小姐,在场所有人齐齐愣住。
林清见哪管他们的疑惑,用力将剑一推,将那小厮推出去几步远,随后伸手扶住余大伯的手臂,对他道:“该死的不是你。”
林清见腰背挺直,手中剑锋指向地面,声音清冷沉着。
她那双隐有剑影萧杀的眸,冷冷扫过外面那些小厮的脸,转身示意抬棺者准备起棺,沉声对那些小厮道:“让开!”
傅家的小厮们还是一脸的困惑,这女子到底是谁,衣着看着不俗,生的也如此貌美,可为何气势如此逼人,若忽视她的打扮,更像一个刚从战场上下来的将军。
看似为首的那小厮道:“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让我们让开,你谁啊?”
林清见道:“知道,一群蠹虫罢了。我叫你们让开!”
随后林清见提剑,剑身左右一甩,便将最前的两人打开,让出一条路来。
那些人见林清见动手,立马提刀上前。
然后几个府里养出来的蠹虫,根本不是林清见的对手,三两下就全被打到在地,呻.吟不止。
余家夫妇这时似乎才反应过来,这位姑娘,竟是在帮他们?这京中,竟是有敢得罪傅家的人!
为首那小厮半撑着身子从地上爬起来,对旁边一人道:“去请公子。”
听令那人艰难从地上爬起,捂着被林清见踢伤的肋骨,朝远处跑去。
林清见见那人逃跑,想也知道他是去叫人,正好,她也想会会那位傅公子,便没有阻止。
林清见转身将跪坐在地上的余娘子扶起来,对她道:“别怕,我会为你们讨回公道!”
夫妻二人一时老泪纵横,齐齐跪地,磕头道谢。
林清见只好再次弯腰相扶,待他们起来,林清见简单问了些情况,和她知道的大差不差。她又让余氏夫妇指出那晚参与强.奸的小厮,挨个记住了他们的脸。
不多时,林清见便听见院外传来马蹄声,她转头看去,便见几个骑马而来的人在门口停下。
为首的那人,一身锦衣华服,簪冠高耸,二十出头的年纪,看打扮便知是林清见要找的正主,傅砚名。
傅砚名握着马鞭进来,林清见微微眯眼,长得倒是五官端正,只可惜弯腰驼背,眼下乌青,神色猥琐,眉宇间戾气横生。
傅砚名一进院,余氏夫妇脸上,便是森然的恨意。
傅砚名看了眼被打怕的府中小厮,随后那双不正经的眼睛,便在林清见身上逡巡,半晌后,他在林清见面前站定,调侃道:“如此貌美一小娘子,何必蹚这趟浑水?得罪傅家,你有几条命来赔?不值当……”
傅砚名话虽狠,但语气却满是轻浮,显然很喜欢林清见的样貌。
林清见冷嗤一声,懒得跟这种蠹虫废话,直接提剑指向他,冷声道:“不想死的话,便自去官府投案!”
傅砚名微微一愣,随后便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好笑的笑话般,朗声大笑起来,对林清见道:“投案?美人你怎这般天真?”
居然让他投案,这美人怎天真的如此可爱?
傅砚名对林清见愈发感兴趣,丝毫不惧林清见的剑,复又上前一步,道:“美人,你小脸这般冷冰冰的做什么?你这模样,当真愈发讨人喜欢。我不可能投案,但若是你让我做些别的什么,我兴许可以考虑。”
林清见冷声道:“你必须投案!不仅要投案,还得在宜兰棺前叩三个响头谢罪!再安排好余家夫妻日后的生活。”
“哈哈哈……”傅砚名大笑不止,他笑得气喘,对林清见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大伯是参知政事傅相公,我爹是殿前副指挥使,我即便去投案,官府敢抓吗?这世上没人管得了我!还想让我叩头谢罪,那小贱人命贱,怕是受不住小爷我金贵的三个响头。”
林清见目光一直追在傅砚名面上,从他眼中觅不到一丝一毫的愧疚,林清见的心渐渐发寒:“你便是如此心肠歹毒?半点不认为自己有错?”
傅砚名笑累了,看着林清见的眼睛,对她道:“我何错之有?我有权有势,我就是可以为所欲为。美人我告诉你,你帮得了他们一时,帮不了他们一世。今日你能救他们,明日你还能救吗?那小妮子我爽过了,他们不乖乖侍奉我,竟是闹到京里去,如此聒噪!我不可能让他们离开这个门。”
林清见看着嚣张的傅砚名,眸光一点点凝结成冰:“再给你一次机会,按我说的做!”
傅砚名笑道:“哎哟哟,小美人这般凶,不过我喜欢。但没人不必给我机会,再给一次机会,那小妮子我照睡不误。等我收拾完余家这些小虾,再请美人回府上坐坐。”
说着,傅砚名抬手,所有小厮都钻进了院中,持刀将他们团团围住。
傅砚名唇便勾着笑意,一直看着林清见,好好一个姑娘,不在家呆着,跑出来出这个头?就凭她,娇娇弱弱一个小姐,会点儿三脚猫功夫,以为就能惩恶扬善了吗?天真!等把她带回府,让她好好尝尝当出头鸟的滋味。
余大伯噗通一声跪在林清见面前:“夫家权势滔天,姑娘你斗不过他们的,你抓紧走吧!我们不能连累你。”
亲眼目睹傅砚名如何嚣张,林清见复又想起陈嬷嬷的话,即便是皇帝,也要忌惮傅家三分。诚如傅砚名所言,这世上,还真没有人能管得了他!
但像这样的人,配活在这个世上吗?
他生性歹毒,家中又权势滔天,这样的人,多活一天,便会多做一天恶,就会有更多的宜兰和余家!
她这次来,本想了解下余家的情况,再做打算。可一来,就遇上傅砚名不让那个可怜的姑娘下葬。其目的更是歹毒,竟是要逼死余氏夫妇!今日她若不来,这桩事岂非又会添上两条无辜又可怜的人命?
她本想威胁傅砚名投案,可此人毫无悔过之心!官府都拿他没办法,今日她走后,诚如他所言,余氏夫妇还是性命不保。
林清见很快分析清楚所有后果,并以最快的速度做出选择。
她知道她该怎么做了!
林清见看向傅砚名的眼中,漫上杀意。近乎杀意起的瞬间,剑鸣声同时而起。
但见林清见长裙在院中宛如蝶舞般飞舞,她的身手干脆又利落,手中剑快的只剩下一道寒光,在临近晌午的阳光中熠熠生辉。
院中但凡参与过欺辱宜兰的小厮,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全部被林清见划破了脖子,大股的鲜血,染红了余家的院子,也染红了林清见的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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