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在周云恩的暴.政下,红棉袄最终还是被顾银杉带回家了。
分别时她特别叮嘱,“过年那天一定要穿这件衣服哦,不然我冲到你家帮你穿。”
顾银杉搬出一个自己曾经非常介怀的理由。
“阿姨让你少跟我待在一起。”
“所以啊,你不要逼我违背自己的诺言喽。”
他看着她白皙的小脸,忽然怀疑,这具身体是不是已经换成了另外一个灵魂。
否则怎么从柔弱的病秧子,突然变成厚脸皮的暴力狂呢?
大年三十转眼就到了,当天气温已经低到零下五六度,幸好天气还不错,阳光明媚,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周云恩睡到上午十点起床,洗了个澡,换上一整套的新衣服。
新秋衣秋裤,徐丽华织的白色高领毛衣,新牛仔裤,新靴子,还有一件粉色的新棉袄。
棉袄的领子是一圈白色兔毛,非常软和。
她穿好衣服走出去,徐丽华正好看见了,拿起梳子说:
“来,妈给你梳个头。”
周云恩长至腰际的头发被编成两个大.麻花辫,走起路来像鞭子似的甩来甩去。
“我出去玩啦。”
她抓了把焦糖味的瓜子揣兜里,去村里闲逛。
所有人都对她投来赞赏的目光。
“这身衣服真好看,哪里买的?我也给我女儿买一套。”
“这鞋我也喜欢,还带点小跟呢。”
“还是小姑娘好,水灵灵的,穿啥都好看。”
周云恩惊觉自己竟然走在了全村的潮流前线,脸上客客气气地说没有没有,心里非常得意。
顾银杉呢?有没有穿那件新棉袄?
她朝坡上望,只见一人一狗蹲在水沟边不知道干嘛,但显然缺少了一抹红色。
周云恩气哼哼地跑过去,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见一只断了脖子的鸡扑腾着翅膀,朝她这个方向飞来。
水珠、鸡血,天女散花似的往下掉。
周云恩惊叫一声,连忙护住自己的新衣服。
顾银杉纵身一跳抓住了鸡,拧住鸡脖子把鸡血放完,总算断了气。
“你这里真危险,我还是离远点为妙。”
周云恩嫌弃地拍了拍衣服,不忘记叮嘱他,“晚上一定要穿新衣服哦。”
她继续去村子里闲逛,东边顺把奶糖,西边讨个橘子。
过年大家都爱吃砂糖橘,据说是南边产的,小小一个,吃起来没籽,可甜可甜了。
周云恩盘算着回家让徐丽华也买几斤,忽见顾长宏家门口聚满了人,好奇地一打听,竟是他大儿子带了女朋友回来。
这热闹可不得去看看。
她当即跑了过去,从金玲婶的肩膀上探出头。
只见堂屋里,一边坐着顾长宏和他大儿子,另一边则是女友与女友的父母。
说实话,顾长宏儿子长得真不咋地,绿豆眼趴鼻梁,两片嘴唇活像猪肉肠。
个子不高,整个人松松垮垮的,一点精神气都没有。
他女友据说是隔壁村的,两人在外面打工认识的,一张白白净净的瓜子脸,配他是绰绰有余。
“他女朋友真漂亮。”
周云恩说。
金玲婶压低嗓音:“可不是么,要求也高呢。要他家出两万彩礼,还得盖栋新房子。”
这么多呀?
村里平均年收入两千,村长就算搞点外快,赚三千,两万也得赚个七八年呢。
另外盖新房子的话,他家准备盖到哪里去?村子里可没有空地盘了。
周云恩忍不住看向坡上的顾家老宅。
应该不会吧……
她热闹都顾不上看了,跑回家问徐丽华。
“妈,村长家有多余的宅基地吗?”
“你问这个干啥?”
徐丽华忙着做年夜饭,没功夫回头。
“我随便问问。”
“今天忙得很,改天再跟你瞎掰扯,自己玩去。”
她又去找周振国,后者用三轮车给人家送鞭炮,压根找不到人影。
好吧,希望是她想多了。
村里小孩聚在空地上玩跳绳,周云恩也参与进去,凭借着超强的身体控制能力,随随便便就跳了一千多,立马被孩子们奉为神明。
周云恩沉浸在赞美声里,将之前的担忧忘了个精光。
随着第一声炮竹响,家家户户都吃起了年夜饭。
徐丽华忙活一下午,做出了十几道菜,桌子都差点摆不下。
炖鸡炖鸭炖肉……平时难得一见的大菜,今天全在眼前。
周云恩拿起筷子就要开动,被她拦住。
“等你爸放鞭炮先,你个小馋猫!”
噼里啪啦,屋外火光冲天。
周振国拿着火柴跑进来,眼睛里全是喜悦。
徐丽华拿出镇上买的果汁,给自己和周云恩都倒了一杯。
周振国喝的是白酒,平日开三轮车怕出事从不喝,一年到头只有今天放松下。
“吃饭前,我想宣布咱们家明年要做的两件喜事儿。第一呢,我已经付定金了,买一辆三轮摩托车,初三就可以去提货。第二,我打算送云恩去隔壁村的小学念书,学多学少不重要,长大不是文盲就行。”
周云恩一开始还笑吟吟的,听到后面垮下了脸。
“不是吧,我过完年十七了,还去读小学?”
“你一天学都没正经上过,不从小学开始,跟不上进度啊。”
哼,以她的知识量,直接读研究生都绰绰有余好吧,简直是浪费时间。
周云恩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们,“我不想读书,我认识字……”
“爸知道你喜欢看书,可在家自学没人信的,何况将来的社会学历会越来越重要,光有文化不行,得有学历做证明。”
“那我能直接去读大学吗?”
周振国:“……大学得去省城读,我哪儿有那个关系。”
“我真的不想读小学,坐在一堆小孩里面太尴尬了,我会死的。”
夫妻俩想想也是,徐丽华说:“我娘家有个人在镇里中学当老师,要不咱俩过几天去问问他,能不能让咱们云恩插个班,直接读初中。”
周振国略一沉吟,“也行,就这么定了。”
自己明年居然得去上学了,想到这点,周云恩连期待已久的年夜饭都吃得没滋没味。
就算从初中读起,那些知识对她来说也太简单了,根本没有学习的必要。
她只想待在家里吃喝玩乐啊呜呜……
而且一旦去念书了,她就没有太多时间来管顾银杉。
万一他松懈下来,走回老路,不久前功尽弃了么。
但父母心意已决,任凭她磨破嘴皮子也不肯放弃。
大年初三的上午,周振国去镇里提新三轮车,徐丽华便拎着一袋水果跟他一起去,顺路找那位中学老师。
周云恩一个人闲在家里没事干,嗑瓜子咳得嘴唇都破了,干脆把门一关,找顾银杉去了。
后者只剩下大伯一个亲人,两人还不对付,自然无年可拜,天天待在家里等着厂里开工。
“黑子,你又胖了啊。”
周云恩跟趴在门外啃骨头的黑子打了招呼,抬头看见屋檐下的大红灯笼,很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才进门去。
顾银杉不知何时竟然捡了碎砖头在墙角搭了个灶台,锅架在灶台上,下面烧火,像模像样的。
“你这个家越来越好了。”
蹲在灶前的顾银杉回头,“还行。”
“锅里在煮什么?”
“芋头炖排骨。”
周云恩揭开锅盖看了看,评价道:“没我妈做得香。”
谁知顾银杉说:“我妈做饭才香。”
“……你吃过你妈做的饭?”
印象里他妈不是早死了么?
顾银杉摇头,“我爸说的,当初就是我妈做饭好吃,他才说什么都要娶回家。”
“你爸为什么会杀人啊?”
周云恩好奇地问。
这本书主要是写顾银杉的,对他爸只一笔带过,说他在外面打工时杀得人,因此家都没来得及回,直接抓住判刑了。
顾银杉垂下眼帘,半晌不吭声。
周云恩道:“算了算了,我来还是想问问你之前提过的事,愿不愿意改行当木匠?”
顾银杉抬起头。
“你看你天赋还不错,随便看看就能自己动手做家具,认真去学两年的话,将来肯定能赚钱。干苦力一天最多也就二十块,我听说桂花奶奶的儿子最多可以赚五十呢。”
周云恩说话时情不自禁打量他的脸。
脸庞瘦削,皮肤细腻,一双眼睛乌黑明亮,鼻梁像用尺子画出来的,相当凌厉的一条线。
他看起来瘦小,其实昂首挺胸的话都快有周振国高了,难怪后来能长得那么高大。
同样是顾家的基因,怎么顾长宏儿子那么丑,他却能这么好看呢。
顾银杉却丝毫不感兴趣,“我一天赚二十就足够了。”
“你说你这人,怎么一点上进心都没有?赚得钱多了你会烫手吗?”
顾银杉又不说话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周云恩深深地叹了口气。
“村里人现在都对你刮目相看了,但年轻人当搬运工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学门手艺多好啊。”
“如果我不去,你是不是又要揍我?”
她尴尬地抓抓耳朵,“我是那种人吗?尊重你的选择,哈哈……”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脚步声,紧接着是顾长宏的声音。
“云恩?你在这里做什么?”
“额……他让我给他送包盐。”
“你回家去,我有点事单独跟他说。”
什么事那么神秘?
周云恩假装出去,实则绕了一圈,去窗户后面偷听。
“上次你砍树的事,我已经帮你压下来了。下个月这批树就会卖掉,到时每户能分二百块钱,你的我先帮你保管着,将来结婚的时候再给你。”
顾银杉闷头劈柴火,当他是空气。
“你爸判刑以后,都是我和你伯母照顾着你。虽然后来闹了点矛盾,但终归是一家人……现在你大哥马上要结婚了,女方家要求我们盖一栋新房子。家里没别的地,这栋老宅你一个人住也浪费,明天就搬走吧,好让我把这房子推倒重建。”
顾银杉的动作停下来,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顾长宏本有点心虚,被他这么一盯,反倒发起狠来。
“你不愿意?这件事由不得你愿不愿意。将来你成家立业还得靠我们帮你张罗呢,你可不准坏了你大哥的婚事!”
作者有话说:
顾银杉:你儿子要婚房,我就不要婚房?哼╭(╯^╰)╮
第11章
居然真被自己猜中了!
周云恩站在窗外大气都不敢出,心里对这个村长愈发厌恶。
以前不管顾银杉就算了,现在还要把他赶走。
他能搬哪儿去?
顾银杉也不同意。
“我搬出来时说好的,新宅子归你家,老宅子归我家,你要反悔么?”
“这怎么能叫反悔呢?当时是说好了没错,可是也要考虑到具体情况。你家就剩你一个,住这么大的地方太浪费。我家人那么多,多分点面积不是应该的。”
“分房子是按户口本分的,不是按人头分的。”
“我是村长,怎么分用得着你一个小毛孩教我?别啰嗦了,明天你必须搬走。”
“搬去哪里?”
顾长宏冷笑,“我让你搬去我家,你也不会愿意啊。听说你不是在镇上找到了工作么?那不得了,你都能自己赚钱了。天下之大,想去哪儿去哪儿。”
话说得好听,意思不就是让他滚出村子。
顾银杉一口回绝。
“我不会搬的,这是我的房子,谁也别想赶我走。”
如果他是去年提出这个要求,自己搞不好还会同意。
可如今家具他都做好了,灶台也搭起来了,眼看着有点家的模样,怎么可能放弃。
顾长宏的声音陡然拔高。
“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是不是?看我不揍死你!”
他说着当真举高巴掌要扇下去,周云恩不敢再看热闹了,冲进去大喊:
“不许打人!”
顾长宏收回巴掌,满脸不高兴。
“你怎么还没走?这里没你的事。”
“村长,”她尽量和颜悦色,“搬家毕竟是件大事,你得给他点时间考虑啊,怎么可能明天就搬呢。”
“我可没那么多时间跟他磨叽,五月一号他们就得结婚了,到时房子必须盖出来!”
“时间还有四个月呢,也来得及。”
顾长宏卸下平日里温和的伪装,“这是我们的家事,你一个小屁孩瞎掺和什么?滚回家去!”
这人看来是一点道理都不想讲了。
周云恩也不肯示弱,立刻说:“你是村长,应该做表率讲道理,他家户口本上的人还没死绝,凭什么祖上传下来的房子一套都不分给他?要不我这就把全村人喊起来,问问他们到底合不合规矩。”
顾长宏之所以每次独自前来,怕的就是这一点。
毕竟人前他是个村长,有些事只能暗地里干。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缓和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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