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刚迈入院门恰巧看见孙武气冲冲离去的模样,进院便看到小厮从地上爬起退至一旁。这孙武王氏是知道的,这些年胡子宸和他走得近而孙武家虽从商但背后的靠山是万丞相这让王氏头痛不已,没少想法子让胡子宸能疏远这个纨绔。
今日王氏听到孙武又找上府来,紧赶着来想劝胡子宸少出去胡闹。来时路上听下人说胡子宸今日去上学堂,回来就扎进书房未再出门,本来王氏以为这些话是下人安慰自己的,胡子宸定是又和孙武要出去胡闹找这些糊涂东西来糊弄自己。
直到听那小厮说明事情的来龙去脉,王氏才终于相信自己的儿子是真的长大了。王氏不由得感谢上苍,看向胡子宸的眼光更加温和,开口道:“宸儿长大明事理知道念书娘亲很欣喜,但今日宸儿已看了这么久,先休息一下吧,娘亲一会儿让厨房做些糕点来。这些奴才犯懒也不仔细些你的吃食。”
胡子宸看到自己的娘亲,面色缓和一些,今日经孙武这么一闹也无心再看下去。听到吃食,突然想起昨日的小笼包,想起那个痴傻的人,不知道她今日吃了些什么,思及此胡子宸懊恼地发现自己居然会想要关心胡玹玑。
胡子宸看着王氏替自己整理衣衫,心中一暖道:“娘亲不必了,儿子先去看看姐姐。等爹爹回来还望娘亲跟爹爹说一声能否请位先生教导儿子,儿子前些年混账荒废了学业,今日学堂夫子讲的课儿子听得费解。”
胡子宸这些话听在王氏耳里如同灌了蜜,笑道:“你爹爹自然是愿意的,等他回来娘就去说。你姐姐这几日闷闷不乐,宸儿还是快去哄哄萱儿出府陪她去买些女儿家的小玩意儿。”
胡子宸昨日听王氏说起胡子萱这两日消沉打不起精神,想及胡子萱打小就宠爱自己,便告退道:“那儿子陪姐姐出府去。”
胡子宸来到胡子萱的小院,便见平时神采飞扬的胡子萱如今黯淡地坐在石桌旁,一手捂着额角的瘀青,脚旁是碎裂的镜子。
看着胡子萱如此情绪低落的样子,胡子宸的心像被揪住:“阿姐,总是闷在屋里不好。娘亲说了额角的瘀青过两日就退,阿姐又会是从前的美人胚子。”
胡子萱本因额角的乌青郁结,听胡子宸这样哄自己心里多少舒坦一些。只是想到早上小红那件腌臢事不免又心头窝火,呵斥道:“你还年少,怎能学那些人做那种不干不净的事?你可知因为小红,这府里的丫鬟小厮背地里要怎么嘲讽我,若是传到外头,我的名声可都会因你和那贱蹄子的事糟踏尽!那样我还有什么脸面出这大门?”说着便又呜呜咽咽。
胡子宸想起小红之事,是自己之前荒唐现在又让自己的胞姐受了委屈,忙哄着胡子萱:“阿姐别哭了,是我做错了。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宸儿今日向阿姐赔罪。丽人坊今日新上了首饰,宸儿买来送给阿姐好不好?”
胡子萱怔怔地看着眼里满是关切的胡子宸,今日的胡子宸没有和自己顶嘴不仅语气诚恳地承认了自己的错误还要陪自己去买首饰,一切恍如做梦。
胡子宸晃了晃呆住的胡子萱,胡子萱看着自己的弟弟眼里的真切,才确信自己不是在做梦,想着丽人坊,忙拉着胡子宸出了府直奔首饰。
丽人坊是京城首饰卖的最好的一家,坊主云娘更是一双巧手名天下。今日丽人坊上的正是云娘最新设计的一批首饰,其中有一款发簪更是稀少,云娘仅做了三枚皆是用上好的羊脂玉打磨的海棠花用金丝镶嵌再缀着珠穗,仅一眼胡子萱就喜欢的紧,想到自己戴着这枚发簪站在定王面前一定会引起他的注意,不由得面带羞涩将这仅剩的一枚发簪撰得更紧了些,催促着胡子宸结账。
胡子宸看着那枚发簪,果然精巧,羊脂玉素白配着珍珠平添了些温婉,胡子萱戴在鬓间十分好看,只是那抹素色让胡子宸想起了别院那位,细想来她好像未曾戴过什么首饰。
胡子宸随意挑了一副耳饰同发簪一起结账而后将发簪递给胡子萱,将那对耳饰收了起来。胡子萱见胡子宸将耳饰收起,以为胡子宸死心不改又惦记着哪个丫鬟不满道:“宸弟,你还小,别跟着不三不四的人学那些乌烟瘴气的事,现下你应该多读书将来有所成就,阿姐和娘才能依靠你。”
胡子宸知胡子萱误解了自己,但想着胡子萱是紧张自己才会这样说,也没争辩开口道:“阿姐说的是,宸儿明白了。”
胡子萱见胡子宸不似往常那样反驳自己,虽有疑虑,但胡子宸这样的转变正是她和王氏一直期望的,许是胡子宸想通了也不再过多纠结。
买到心仪的发簪,胡子萱心情大好索性周边的商铺都逛了一圈,隔壁铺买了水粉,另一家买了胭脂,巷口买了香包。胡子萱在前挑自己喜欢的,胡子宸跟在身后结账拎着她的物品,这极大地满足了胡子萱的虚荣感,对于胡子宸每在自己买的地方都会随意挑一件小物也不计较,胡子萱有问过胡子宸这些是要送给谁,但见他支支吾吾不肯明说,又再三保证并不是如自己所想的那样且所挑的也都是些普通货色,细想许是应了旁人帮忙捎带些女儿家之物又碍于面子不好明说,胡子萱也不再细究下去,甚至因心情大好帮他细挑了一两件。
见天色已晚,二人便包了些藕粉桂花糕回府。
胡尚书回府后就听王氏不断地说起今日胡子宸的变化,不时提起胡子宸希望能请一位先生在家教导学业。对于王氏的话,胡尚书是半信半疑的,这些时日胡尚书又添了新宠,王氏虽未明说但新娇娘在自己耳旁吹的枕边风多是些王氏争风吃醋之事。胡尚书以为是王氏用儿子来做文章,想着自己宠爱美娇娘确实冷落了王氏一段时日,便应承下过些日子便派人去找一位先生来哄王氏开心。
晚膳时,胡尚书听着胡子萱喋喋不休地跟自己和王氏讲今日逛街的趣闻,胡子宸也没有不耐烦,时不时补充一两句。吃着碗里儿子夹的菜,听着女儿的笑声,胡尚书觉得一切温馨得仿若幻觉,也开始相信王氏所说的,也许这是个好时机可以让胡子宸定定性,将来光宗耀祖也未尝不可,胡尚书看向王氏的眼光也变得柔和些,似是察觉到那抹视线,王氏的面颊微微泛红。
某日学堂课毕,胡子宸便匆匆回府,今日是先生来府的第一日。周先生是城内有名的大儒,师从凡经他指导的学生多数都学有所成,但先生为人傲气,对学子是有考究的,先生最忌讳的就是迟到。胡子宸不敢耽搁脚程,催促着车夫快些。马车驶到半道却被拦下了,胡子宸急躁地掀开帘子,正见前方一辆马车横在路中间,而路旁树荫下坐着两三个穿华服的公子哥悠哉地饮茶,细看领头的那人正是孙武,还真是冤家路窄。
胡子宸额角青筋凸起问道:“孙少爷这是意欲何为?若没什么事,还请孙少爷将马车移开,我有急事要赶路。”
孙武听来人忍着怒气开了腔,嗤笑道:“哟!这位还真是胡少爷呀!前面远远地瞧见胡少的马车想请少爷下来和我们一起饮茶做两首酸词,刚才贤弟下车见风姿特秀还以为是他人冒名抢了你的马车,方才胡少开口,才知原来是本尊啊。一夜不见胡少可谓是脱胎换骨啊,现在可是捧着赵寅的臭脚要那个什么来着,是那个什么肚子里有蚀气的样子。呵,这哪能是我们这些阴沟里的臭鱼能比的。”说完好似闻到了什么味道,捂上鼻口,旁边的公子也跟着起哄笑作一团。
胡子宸被孙武的动作刺激到,怒气再也无法压制骂道:“孙武你欺人太甚!我做什么与你何干?打今起我就是要考取功名又怎样?比不得赵寅又如何?至少现在我愿意努力,即便我资质平庸又如何?比起我你才是那个一辈子都扶不起的阿斗,你若要做臭虾烂鱼就去做,反正你现在做的事粗鄙下作,倒是十分贴切。”
孙武听着胡子宸当着旁人丝毫不留情面对自己冷言冷语,也不顾事情的起因在己,心下的愤懑更甚,自己就是见不得胡子宸现在这副神气的模样,越想越气,孙武不由得挥了一拳,等打到实物心里的气宣泄得一干二净,但紧跟着一股懊悔夹杂着一丝恐慌占满了心头。
胡子宸未料到孙武会动手,脸上结结实实的挨了这一拳,嘴里霎时涌上了一股甜腥味。
胡子宸将嘴里的污血吐了出来,看到挥完拳眼神透露些许悔意的孙武但却又碍于面子站在那儿一言不发,顿觉孙武可怜开口道:“多说无益,今日起你我绝义,这一拳我挨了。还请日后孙少爷能守信别再来寻衅挑事,彼时胡某定不会轻易了结。”胡子宸转身命自己的车夫将道路清出来,快些赶路。
孙武身旁那两华服公子本就是平常跟在孙武身后耀武扬威,拍拍马屁之流,现下见事态发展成这样吓得哆嗦也不敢多话,其随从见主子未阻挠也不再拦着胡子宸的车夫,任其上前将马车赶至一旁空出道驾着胡府的马车扬尘而去。
孙武一言不发,良久啐了一口唤来自己的随从恶狠狠道回府,徒留那两华服公子不知是否要跟上悲哀地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今起,京城再无双绝。
第6章
胡子宸回府后眼见时辰已过也顾不得换衣整理,径直跑去书房,却未见先生。胡子宸暗想不妙,这周先生是出了名的守时,自己今日晚归怕是惹恼先生了,
胡子宸唤来小厮问先生去处,小厮支吾半天不愿细说,只道先生见时辰到而少爷未归便离去。胡子宸着急问道先生可有说什么别的,但这小厮说话含糊半天得不到一句要紧话,胡子宸便想着去找王氏询问此事。
想到这位教书先生,王氏就气不打一出来。这周先生可真是一位不好相处的主。都说读书人是文人雅士,想到这位周先生说出的那些话字字戳心,王氏就恨得牙根紧。
今日胡尚书上朝前,让王氏好生招待周先生。王氏也私下打听过这位周先生。
这位周先生,是现今太子太师的同窗,因不满官场的三分五气,早年弃官做起了教书先生。先生行事独到,门下学子不多,但先生教导有方,学子们多前程锦绣。王氏自然知道让他来指导宸儿,宸儿日后定能有一个好前途;之前也没少拜帖王先生成全,但都被拒,来往几回也便断了这份念想。
今日得知,周先生会来府,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快及申时,便有下人来禀明周先生拜府,而胡子宸这时还未归,王氏先让小厮将先生请至堂厅稍坐,之后派自己的心腹出府去寻胡子宸。
王氏知晓这位先生十分注重礼教,便理好仪容在堂厅等候。
周先生随小厮进了屋,见王氏坐在主位,神色一暗颔首示礼便不多言语。王氏虽有耳闻周先生的脾性,但今日先生对自己无半分敬意都无,心里不免有些芥蒂。王氏思及胡子宸的学业便压下情绪,热情道:“先生今日来府,于情理不该是我这么一个妇道人家来见。但老爷今日公事在身,临前刻意命我要关照好先生。宸儿怕是路上耽搁了些时辰,还请先生不要当自己是外人随意些,先用些茶稍等片刻”,说罢王氏示意小厮上茶。
周先生面色缓和一些,道了声谢便顾自坐在侧座低头饮茶,王氏见自己话都说到这份上这人也没多说些什么,愈发觉得周先生礼数不周,但又不愿驳了自己淑德的名声,便假意客套几句不再搭理。
申时已到,周先生见未等到胡子宸便放下茶盏,起身向王氏辞别:“周某素来守时,令公子时至未归。怕是在学业上也不会多费些心神,周某与令公子怕无师生缘,周某告退,还请府上另谋高师。
王氏见周先生要走,今日胡子宸拜师也不了了之,神色慌张了几分:“先生这是说笑了,谁人不知这京城里先生教书是数一数二的。都说名师出高徒,像先生这样的大才若是能指点宸儿一二,宸儿日后定能有一番作为来回报先生的。还望先生不要轻易听信坊间的蜚语,宸儿是个好孩子,今早得知是先生来教导,十分重视。宸儿早些时还担心自己资质欠佳怕惹先生不悦,如若不是路上遇了事,宸儿断不会让先生失望的。”
周先生听到此,嗤笑道:“夫人这是说周某是俗人,偏信坊间流言误会了公子?胡公子的事迹,怕是京城内随便找一三岁小儿也能说些个出来吧。周某今日来也是尚书大人再三说及公子近日已改前非不似从前那般浑样便想来瞧个明白,今日看来......怕是周某多虑了。令公子路上遇事,怕也是为和他人斗蛐蛐推脱找的借口吧,如此天性顽劣不是成材的料,周某无心也无力教导。”
好一个嚣张的读书人,王氏听着书生说的话,越听越刺耳,尤其是那坊间三岁小儿一句,更是涨红了面颊,这分明是□□裸的挖苦!王氏气得将手中的茶盏掷在案桌上,也顾不得自己是否得体:“先生张狂了!这是尚书府,本夫人是尚书府的女主人,老爷看重你,先生名誉满京城,本夫人也敬先生几分薄面。先生重礼,但本夫人打自先生进来,也未见先生礼数周全。“,王氏向后仰靠,神色冰冷一字一句道:“先生对本夫人无理,本夫人可以不细究,可先生竟如此说白尚书府的少公子,读书人应有的风度礼节怕是都被先生抛诸脑后了吧。”
王氏捋了捋耳边的碎发,“既然先生无力在先,本夫人也不必再顾着先生的颜面。先生就老实地坐在这里等我儿回来,全了这师生的缘分,今日之事本夫人就不再追究。否则本夫人定将今日之事一字不落的说与老爷。”堂内的下人听了王氏的言语便上前拦住先生的去路。
周先生眼见去路被阻,而那王氏又摆出一副女主人的架势笃信自己必会屈服于她的模样,神色更加鄙夷:“尚书府的女主人?我今日倒是见了奇事。尚书府是没落了,竟由着一个妾室来主事。”
周先生十分不满。
周先生入府后见一个妾室坐在象征主人身份的位置来招呼自己就已觉得有失身份,而王氏又伪善的客套更让自己对这个女人没什么好感。现在这女人又做作地摆出一副女主人的态度来胁迫自己,周先生也半分情面不道:“你不过是个妾室,何须在这里自抬身价?说句唐突的话,即便贵府先夫人早逝,府里由不得一个妾室胡闹装作正室在外人面前如此没分寸。周某先前是错看了尚书大人……恩师家风严谨,却未料到其婿竟如此荒唐。哼,也未曾料到天下会有这般不知廉耻为何物之人。”
周先生见王氏无法还口,理了理袖口也不管王氏是否要被气晕过去,气定神闲的继续说道:“若是先夫人在,相信令公子在先夫人的教导下绝不会成为膏粱子弟,祸害百姓。今日倘若周某留下,明日他人知晓原由是被尚书府的妾室威胁才收了贵公子为学生,那周某后半生也没脸再教书育人了。”
王氏听着那周姓之人左一个妾侍,右一个先夫人;被那牙尖嘴利的模样气得不知如何争辩,只得脱出几个你字,责令小厮立即将这人赶出胡府,图个眼耳清净。
等王氏气消之后,想起自己蛮横地将周先生赶出府,等胡尚书回府后知晓事件始末定会勃然大怒。
若是因此自己失信于老爷,那岂不是平妻之事就无望了吗?那尖酸刻薄的先生若在外大肆宣扬今日之事,自己多年苦心经营一朝被毁,而宸儿......王氏恨不得撕了周先生的那张嘴,如若不是那些诳语,怎会生出这些事端。
4/48 首页 上一页 2 3 4 5 6 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