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是昼夜的变化,这里的气温也低到了一个诡异的境地,若论幽冷刺骨简直比当初的北洲更甚。
怪不得这里几乎不见有什么生灵在,不说修士,就连妖兽都踪迹罕见。只怕地上的活物还没有冥河下的幽魂数量多。
宁宸大约是七十年前从来过这里一趟,当时是为了收集极地内的几种特殊的药材炼丹。
那噬魔双生花所在的地方宁宸心里大概也有数,等来到深不见底的冥河边上,他从储物袋中掏出一叶扁舟,这是由特殊材料打造而成的舟船,看着有些笨重不起眼,但只有这船才能渡冥河不至沉底。
两人驱使着灵舟到达河中心之时,终于找到了一丝噬魔两生花的踪迹,只不过一般在这种奇花周围大多有异兽守护,宁宸让云瑶等在远处的安全地带,自己借着水中死亡水草的那一点微末浮力,一点一点地往冥河深处行去。
“这冥河下除了要去转生的亡魂,就再无其他生灵,瑶瑶你安心在小舟上等我,我会尽快将花取回来见你的。”
“嗯,你也要小心。”
除了宁宸离开时带起的一点风声,云瑶周围就再无任何声响,哪怕河下是无数扭曲痛哭的半透明亡魂,但这些依稀还能窥见人形的亡魂都似被拔去舌头似的,当真是一点声音都没有。
由于是背对着极光所在,因此云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宁宸无所畏惧地一头扎入那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去。
宁宸的身量在这由河水与天幕组成的画面里显得渺小无比,就像一只小鱼恍然无知地被巨大的鲸鲨纳入深口,让人感到无端地恐惧。
随着时间的一点点推移,云瑶心里的沉闷越来越多,她开始感觉除了河底的亡魂外,这四周还有着一双眼睛在默默地注视着自己。
她默默地将自己的武器雪蛟缎拿了出来,双目警惕地环顾着四周。
终于某一个瞬间在她耳后出现一道破水而出的声响,云瑶第一时间将手中的绫缎打出去,结果却被人用一股不可形容的大力扯住,紧接着她就这样被拽出灵舟。
完了,她好不容易熬到全书大结局,却不料会折损在此处。
一股荒谬感自云瑶心中升起,她以为以那强大生物的速度,自己应当是还来不及见到它的真正面目就会被拉入河道内死去。
可就在那转瞬之间,她忽然觉得紧贴着自己后背的那道身躯,莫名有几分熟悉之感,下一刻一只冰凉刺骨的手指就从她后肩穿过抚上了云瑶的下颌。
云瑶听到了一声悠远的叹息,随后是男人沉静低磁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
“云瑶,没想到我们会在这里再见面。”
云瑶在分辨出身后那道身影是属于宫应渊时,头皮发麻全身的鸡皮疙瘩全都起来了。
这是什么孽缘,她和宁宸怎么就在鸟不拉屎的荒芜之地都能与他遇上?!
“……你的伤都好了?”
离长城外那终极一战才过去不到两月,宁宸明明和她说的是在死神战书的加持下,宫应渊近百年都是难出红莲魔都一步的。
“嗯。”宫应渊低声回应了她一句,就在云瑶以为两人能面对面好好说上几句话的时候,他却出其不意一手固定住云瑶的脑袋,低头在她细白的脖颈上重重一吻。
那吻越来越重,最后直接演变成带有无尽情绪的噬咬。
等云瑶反应过来用尽全身力气去捶打摆脱他时,已经完了,女子纯洁的脖子上已经被道侣以外的男人种上了一小颗鲜艳的“草莓”。
“混账!你疯了!?”
她才费尽心力看着他活了下来,这厮就是这样报答她的?!
“是,我是疯了。”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一直到这一刻两人四目相对,云瑶才有机会完整地看到宫应渊的脸。
本来他们血魔就带有一种类似于西方吸血鬼的苍白俊美,可眼下宫应渊的容光更甚,完全达到了妖孽的层次。男人身上不见一点饰物,只有额前的那抹血族魔君的红色印记愈发鲜艳,带着妖异不详的气息。
“你以为宁宸不杀我,我就该感激涕零改邪归正,从此龟缩一隅跟个木头般安分?做梦!”宫应渊嘴角勾起惨然一笑,眼中含带着无尽的恶意,“云瑶你听着,我此生与宁宸,不死不休。终有一日,你会再次回到我的身边。”
“为什么?明明他已经胜过了你,你又是为何……”听到那“不死不休”四字,云瑶痛苦地闭了闭眼。
“为了你啊,除非我死,否则我便忍受不了你在他身边,你只能是我的妻!”俊美妖孽的男人紧紧地抓着她的腰身,眼中的疯狂已经不屑于任何的掩藏。
“若真有下次,谁都不能阻止宁宸杀了你了。”
“你真以为我比不过他?!当时若非天意倾斜向他……”
当初那是道死神战书里真正违约该受到责难的是宁宸,是他没有遵循上边约定一剑将自己杀了。宫应渊清楚下次两人在战场上相逢,世界意志再不能如原先那般偏帮于他。
最后宫应渊没有与云瑶解释太多,他的本体正在与花王做着最后关头的融合,这道分身原本是作为护法的存在,应当片刻不离本体才是。只是在察觉到云瑶独身留在冥河之上,他几乎是不顾一切地要来见她一面。
“别哭,我不会再强迫你任何事。总有一天,我会堂堂正正地击败宁宸,做你身边唯一的男人。”
这几乎是一种能将人心彻底击溃的诅咒,云瑶泪眼婆娑地任由那道不断消失透明的身影用着最后的力量,将自己安全送回小舟上。
在宫应渊分身彻底消逝之后,她抚手从耳边取下一只鲜艳血红的花,这是宫应渊刚才亲手放在云瑶耳侧的,也是宁宸和她一直苦苦追寻之物──噬魔两生花。
宁宸再度赶回到灵舟上时,神情有几分懊丧,“噬魔两生花花王不见了,所有子花都失去生机枯……嗯?瑶瑶你手上这是?”
宁宸剑眉一挑,确认云瑶手中的红色小花就是他之前见过的两生花,视线上移却发现云瑶脸上多了几分躲藏与痛苦。
而女子白嫩光洁的脖子上也无端缠了条白缎,他直接一把将那条一指宽的布条扯开,那道醒目鲜红的吻痕就这样落入了他的眼中。
云瑶身上的每一处痕迹他心里都有数,宁宸心底的怒火一下子就起来了,眼中闪过可怕的狠意:“谁干的?!你和我说,这到底是谁干的?!”
云瑶没想欺骗宁宸:“方才我遇上宫应渊了,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在这里 ……”
“他竟敢碰你,我要杀了他!”
宁宸取出一些干净的清水反复沾取在手帕上,每给云瑶擦那红印一次,口中便都会不由自主地说着要杀了那厮的话。
他被这滔天的怒火冲昏了头脑,却没有到面前心爱女子低垂美目中异常的沉默与哀痛。
半晌过后,云瑶将那唯一一朵噬魔两生花递到宁宸手中。
和之前的焱灵洞一样,这花还是不能将云瑶后腰处的那只魔环安然无痛地褪下,经过这么多年,宫应渊的骨头已经顽强地和云瑶的身体融合在了一处,这个事实几乎刺激得宁宸整夜整夜闭合不上眼。
宁宸没过多久便猜到了宫应渊来到此地的目的,他竟然也是为了这噬魔两生花而来。
此花在这极夜之地生来便不同寻常,它能不断吞噬这极夜之地强大的魔气,无数子花将这魔气传导至花王体中,最后那花王被宫应渊收入囊中,这几乎是完全弥补了他红莲血池内之前耗干殆尽的所有底蕴。
换句话说,终极反派几乎又满血复活了。
“让他来,让他赶快来找我,下一次我定将他碎尸万段方消我心头之恨。”
宁宸是真的没有料到宫应渊还敢到他面前来挑衅,尤其是在前不久刚刚战败垂死在自己面前,他作为正常人实在无法去理解一个不想活命的疯子到底是什么想法,但这并不阻碍他现在体内满腹的怒火,且默默下定决心下次定要将他当场斩杀。
从极夜之地离开不久,云瑶就极其古怪地生病了。
在她体质远超凡人身怀不死神血的情况下,梦中一切都十分朦胧,她只记住一个陌生的男声在不断重复地说着两个字,至于是哪两个字,她醒来后却记不清楚了。
云瑶这场病来得凶猛且绵长,以至于宁宸后来都来不及再想别的,只专心在她跟前照料。
而神魔道上,原本应如潮水般褪去的魔族大军再次集结在了长城外安营扎寨。
“他们疯魔了不成!”一些还未来得及离开的修士没有一个不惊愕恐惧的,经过了这么多,谁也不想原本平息了下去的战争再度触发。
而且他们都能看出,魔族这次几乎是倾巢而出,连些还未真正成年的半大的魔族都能见到。
很快宫应渊没死的消息也传到长城之内,所有修士敬仰崇拜的盟主,居然在那种紧要关头放了大魔头一命,众修士心里想法各异,一股之前未有的诡异氛围在长城内蔓延开来。
可宁宸并没有将那少数人的不满放在眼中,除了他靠着玄清门这个庞然大物,自身的背景与实力皆不缺的缘故,另一方面他也不觉得自己欠了谁的,没必要做到所有人都满意。
他过去亏欠最多的就是独自怀孕承担的云瑶和儿子,就算是放了宫应渊一命又如何,有他在一日,魔族大军的步伐就不可能越过长城。
就这样还安宁了不到两月的神魔道上再起硝烟,这一次双方都是真的将所有的力量都赌了上去。
回到长城在宁宸离开为云瑶炼制丹药治理身体的空档,云瑶病中睡梦中再次出现了那道男声,而这次因为没有宁宸在身边,她终于听清楚了那两个字。
剑鞘。
云瑶头发濡湿地从床榻上坐起身,口中无声地呢喃着这两字。
她有一种直觉,自己这段时间身体上的怪异,就是梦中那道飘渺诡异的声音带来的,但她只是精神不济异常嗜睡罢了,又不见其他任何的损伤,
过了一会儿,云瑶迟疑地从储物袋中将之前曙阳带给她的剑鞘拿出,这就是她身上唯一一件算得上是剑鞘的物件了。
那赤霄剑是原书中数一数二的神器,它自身所配有的剑鞘同样不凡,通体呈沉静的暗银色,周身缀有细密闪烁的宝石颗粒,在其顶端插口处镶嵌有一颗斑斓生辉的五彩石头,大约龙眼大小。
云瑶试探性地探出一缕神识往剑鞘插口内去,下一刻一股磅礴浩瀚的神识直接闯入她的灵台内,就这转瞬的功夫云瑶的身体变得摇摇欲坠在崩溃的边缘。
这时候脑海中那道一直隔着朦胧薄雾的温润男声终于彻底地清晰了起来。
“云瑶,我们终于见面了。”
“你到底是谁?!”
识海中忽然闯入个陌生且强大的意识,云瑶心中升起浓浓的戒备。
“重钧,这是本尊在此界飞升前的名讳。”那道无形的男声意外地平和,对云瑶有问必答,似乎不带有一丝恶意。
作者有话说:
几日不见,新鲜小肥章奉上~老渣男要搞事情了
第125章 回家
说来也巧, 前些日子曙阳还和云瑶提起过重钧──修仙界最近一次飞升上界的大能。当年那座声势浩大的亡月地宫,以及互相牵扯玉钩夫人与胡媚仙便是他遗留在下界的情债纠葛。
“云瑶在此见过真尊,不知真尊降临, 所为何事?”
“云瑶,你本异界一缕孤魂, 栖身这道原该早亡之躯再世为人。可你非但不安生度日,如今还引出这滔天大祸,你可知罪?”
那道看不清实体的亮团内传出一道温和清朗的声音,只是这看似平实的话语落到最后那几个字时,却给云瑶带来了说不出的巨大压力。
异界孤魂……不愧是飞升上仙, 他是第一个完全将她来处看穿的强大存在。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重钧特意点出她的身份,是想要将她这个祸水抹杀么?
出于求生的本能,云瑶浑身冒着冷汗为自己辩驳:“真尊,我本意绝非如此。宫应渊执念太深如今依旧不肯止战, 这也是我始料未及之事。”
“不管你心愿如何, 如今也铸就了这番祸患。此方世界乃吾故土,本座虽已飞升, 仍心怀感念照拂之意。如今人魔两族大祸临头, 就要断送根基传承, 本座实在不能再坐视不管。如今一切皆由你所起,也该由你来了结才是。”
重钧的话里没有一丝容许他人置喙的余地,仿佛他面对的只是一只弱小的蝼蚁, 而进行命运的宣判。
“……依真尊意思, 我该如何了结?”云瑶反问道。
“怎么, 你不愿自尽?”
“是, 蝼蚁尚且偷生, 更何况是人。我虽然来自异界,但在这世上却有太多牵绊。”
“纵然将有亿万生灵因为你消亡,你也无愧?”
云瑶闻言皱眉。
可她又做错了什么呢,当年好不容易从青云谷内的死局脱身,她从未主动招惹是非,低调得近乎怯弱。
“有宁宸在,他会保护灵洲生灵的。”
“呵呵这一次,没有天道护持,你当真以为那小子还能抵抗得住魔族侵犯吗?修仙界每隔万年,便降临一正一邪两位运主,他们天赋资质俱相近,若非此间天意庇佑正道之子,他们只会斗得两败俱伤的结果罢了。”
云瑶呼吸一紧:“天意已经抛弃了宁宸?为什么?”
“为什么?当日他们之间的那道战书你忘了?宁宸为私情放过宫应渊,此举已经有违天意,他身上的气运已经消逝了大半,日后飞升之路也成泡沫。若再与宫应渊一战,两人皆不可活,此界的所有生机也会就此断绝。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重钧毫不留情地指责她,一字一句便如钢针坠入她的心间,云瑶的心理防线被一道道攻破,脸色逐渐转为苍白。
她痛苦地抱住自己的脑袋,努力地坚持道:“所以我就该死?不,不该是这样的,我就是一个普通人,这样的抉择为何要落在我头上,一定还有其他办法。”
重钧等了又等,到最后忍不住开口催促道:“你最好早下决断,本座在此下界待不了太久,你若是自己了结,还可有些许时间从容安排后事。否则若等到本座降下雷霆手段,一切可都不好说了。”
“是吗,那真尊为何要特意来与我相见?我是个顽固不化之人,您这般大费周章也无用,何不早早简单地派人来杀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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