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芸嫣心里没底, 捏着被角细声问:“你怎么还没出去?”
她心虚的神态逃不过江以衎的眼睛,他用修长皓白的手指轻松地把她拎起来,掰着她莹润的下巴,似是问罪般道:
“你昨晚一直在说梦话,还唤了别的男人的名字。”
赵芸嫣完全记不起她昨晚梦见什么, 她怕不小心说漏了贺熙偷偷来见她的事情,慌张地否认:“我没有,我没有叫别人的名字。”
“你没有?”江以衎唇角翘起极浅的冰冷笑意,“那我提醒你,云洺哥哥是谁?”
赵芸嫣怔了一下, 云洺, 贺云洺,他是武威副监御史贺昌的儿子, 小时候哥哥爱和贺云洺玩耍, 赵芸嫣有时也被拉着一起。
贺云洺匪气又调皮, 老是揪她头上的辫子,每次把她气得哇哇大哭,贺云洺才会掏出饴糖向她道歉。
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赵芸嫣的父亲获罪后, 贺昌上书陈情, 被贬官下放至酒泉, 赵芸嫣随母亲离开了凉州, 她从此再没见过贺云洺。
她怎么会在梦里唤贺云洺?难道是看见哥哥, 梦到了小时候的事情?
思绪回笼,眼见江以衎俊俏矜贵的脸庞浮现一层阴翳,赵芸嫣连忙解释:
“云洺哥哥是我小时候的玩伴,但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他了。”
江以衎挑起眸光,语气不善:“怎么?你很想见你的云洺哥哥?”
赵芸嫣瑟缩一下,颤巍巍地抱住他的手臂,嗫喏道:“我没有,没有想见他。”
少女软玉般的素手攀在江以衎身上,她仰着娇丽的小脸,乌溜溜的瞳仁中全是他的倒影。江以衎脸色稍霁,口吻却依旧生冷:
“他可是你的青梅竹马,你都在梦里唤他的名字了,你为什么不想见?”
赵芸嫣被他一字一句问得险些崩溃,她柳叶眉蹙起,声音几近颤抖:“殿下,我错了,我错了好不好?我以后不梦见云洺哥哥了……”
她目中盛满水渍,语气全是哀求,江以衎敛眸,音色稍缓:“唤我。”
赵芸嫣略微松了一口气,她哽了哽,犹疑道:“殿下?”
真够笨的,江以衎撇了撇嘴角,“唤我的名字。”
赵芸嫣从没叫过他的名字,她有些怯弱,声若蚊呓:“江、江以衎。”
江以衎很不满意,他放开赵芸嫣的下巴,搂住她的纤腰,作弄地捏着腰上软肉,“你好好想想,应该怎么唤我。”
纱帘布幔隔绝出床榻密闭的空间,赵芸嫣被江以衎轻一下重一下的揉捏惹得腰肢酥痒,他清凌凌的目光始终盯着他,赵芸嫣头皮发麻地战栗着,抿着唇瓣猜他的意思。
难道江以衎想让她也唤他哥哥?赵芸嫣的脸颊微微发烫,她觉得这太羞赧了,她怎么也说不出口。
过了好一会儿,江以衎不耐烦地沉下面容,赵芸嫣被吓了一跳,嗫嚅着开口:“以、以衎。”
她的声音低得不能再低,江以衎轻笑一声,“我没听见,大点声。”
赵芸嫣长而细密的睫羽震颤着,她被江以衎捉弄得雪嫩白皙的脸上一片酡红,稍微抬高了点音调:“以衎……”
樱红唇瓣吐出软糯绵柔的声气,江以衎眼底越发漆黑,他把人抱坐到身上,以额抵额,“我没让你停,继续。”
呼吸紧贴,赵芸嫣面红耳赤,垂下眼帘避开江以衎的凤眸,被他握着腰催促,她才接着声声唤他:“以衎,以衎……”
她唤了有数十声,江以衎在她唇瓣上轻啄一下,“这次放过你,再让我听见你在梦里叫别的男人的名字,”他停顿,勾起赵芸嫣的下巴,不怀好意道:“你会知道有什么后果。”
赵芸嫣忍不住向后躲了躲,和江以衎待在一起太让人提心吊胆了,她乖顺地点头,目送江以衎离开,紧绷的心神才缓和下来。
*
王帐里,江以衎手执乌孙历法翻看,皇帝要取缔乌孙国制,改国为州,江焕此来,专程考察哪些官员可以留用,顺便整肃乌孙军队。
帐外传来通禀,身着铠甲的年轻武状元得了允许后大步流星进帐,他仪表堂堂,虽是武将,但比起一旁的佩刀侍卫,反倒多了些温文尔雅。
“微臣昨晚身体不适,未能参加洗尘宴,特来向四殿下、五殿下请罪。”
江焕和善道:“贺大人无需多礼,你是江笙公主的驸马,我们算是一家人。”
贺熙颔首,“微臣不敢。”
江以衎撩起眼睫淡淡地瞥向贺熙,只一眼,他便从贺熙的眉宇中看出两分熟悉,他莫名想到了赵芸嫣,凭着直觉问:“贺大人籍贯何处?”
“回五殿下的话,”贺熙抱拳,“微臣是凉州人,父亲致仕前任酒泉刺史。”
酒泉,不是武威,江以衎没再深究,让贺熙上前接过记述乌孙军队概况的卷轴。
贺熙捧着卷轴细看,不时转眸打量江以衎,他去年底跟了送嫁使团一路,都没找到机会劫出赵芸嫣。
贺熙懊恼,义父贺昌来信催促他回去参加考武官的第二场州试,等到他州试结束再度潜入乌孙时,赫然发现各个城池都贴着缉拿布告,而传闻中恪昭公主早已殒命火海。
哪怕九年不见,贺熙也能一眼认出布告上的少女是赵芸嫣,柳叶眉秋水眸,不是他的妹妹,还能是谁?
百思不得其解,贺熙扮作乌孙男子潜伏在赤谷城的王庭附近,终于看见江以衎揽着赵芸嫣驭马归来。
赵芸嫣没有死,贺熙虚惊一场,如释重负的同时,他发现赵芸嫣住在江以衎的庭帐里。
身为男人,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考武官的最后一场比试将在长安举行,贺熙咬牙,决定先考取功名,再来乌孙救赵芸嫣。
他不负期望地被皇帝钦点为武状元,还成了江笙公主的驸马,皇帝想让他领兵护卫长安城,在京准备下半年与公主的婚礼。
但贺熙自请随四皇子一同前去乌孙,他的妹妹还在赤谷城,他要救出赵芸嫣。
不过,从心狠手辣、无情到弑母的江以衎手中带走赵芸嫣,需要仔细规划。
贺熙放下卷轴,恭敬道:“微臣已了解乌孙军队的情况,微臣会竭尽全力协助二位殿下改编军队。”
其他武将同样附和,待正事说完,贺熙不动声色地看向江以衎,“五殿下,江笙公主得知恪昭公主殁了后,悲痛不已。微臣斗胆,想问殿下恪昭公主的遗体不带回长安下葬吗?”
江以衎觑了贺熙一眼,淡漠道:“赤谷城也是大魏的领土,恪昭公主葬在哪里都一样。”
没有试探出江以衎对赵芸嫣的态度,贺熙垂眸缄默,他还需细致地问问赵芸嫣。
*
夜幕降临,赵芸嫣早早地就让缀云和踏蓝退了出去,她熄灭数盏烛灯,翘首以盼贺熙会再来。
小半个时辰后,身着夜行衣的年轻男子悄无声息地出现,赵芸嫣激动地迎上去,压低声音唤来人:“哥哥!”
贺熙拉下蒙面罩,扬起如水一般柔和的笑意,他疼爱地揉了揉赵芸嫣的乌发,“哥哥在呢。”
时间宝贵,贺熙让赵芸嫣把她和江以衎的过往说出来,赵芸嫣抿唇,怕贺熙难过,隐去了剜心头血的一段,把其余的全都认真地告诉了贺熙。
“我的傻妹妹。”贺熙长叹一声,“你真是受苦了。”
紫炉的沉香烟气忽地从一缕直线变得飘摇,贺熙心中警铃大作,向赵芸嫣比了个“嘘”的手势,三两步攀上房梁隐匿身形。
颀长挺拔的人影从帐外走进,江以衎环顾烛火暗淡的室内,询问赵芸嫣:“时辰还早,怎么把灯灭了?”
赵芸嫣飞快地收回向横梁上望去的视线,贺熙的夜行衣一角露在外面,她心口一紧,挤出个笑容迎上去,干巴巴道:“殿下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回来陪你。”江以衎随手卸下匕首,他望着赵芸嫣有些紧张的神情,眸中闪过疑色,她是不是又背着他在做坏事。
贺熙还藏在房梁上,赵芸嫣焦虑地绞着手指,“你去沐浴吗?”
她的表现奇奇怪怪,江以衎眸色渐深,他似乎听见极其细微的声响从庭帐上方传来,才刚抬起下颌,就被赵芸嫣抱了个满怀。
赵芸嫣唯恐江以衎发现贺熙,她抱住江以衎劲瘦的腰身转了个圈,把头埋在他颈侧,不顾羞耻,闷声道:“以衎……去沐浴吧。”
她蓦然这般主动,江以衎不着痕迹地勾了唇角,少女甘甜的香息逸散,江以衎在她细腰下方摩挲着,“再唤我一声。”
赵芸嫣的双颊羞红得像熟透的樱桃似的,柔荑抓住他的衣角,不想让哥哥听见她这样低声下气委身于人,于是踮起脚尖凑到江以衎耳边,用最低的声音道:
“以衎,我们去湢浴,好不好?”
她清甜的气息拂在江以衎耳畔,勾人又纯洁,江以衎喉结一上一下,把她拦腰抱起,阔步向湢浴而去。
贺熙可以趁机离开,赵芸嫣放下心来。雾气蒸腾的汤池里,她被江以衎从发梢吻到眉梢,雪腮晕红,浑身呈现粉霞般的春景。
江以衎一边与赵芸嫣耳鬓厮磨,一边命令她唤他的名字。
赵芸嫣狼狈地娇声喘着,呜咽着挤出声音:“以衎、以衎……”
少女甜而不腻的嗓音和梨花带雨的娇靥让江以衎中了蛊一般沉溺其中,他冷白的指节微扣在赵芸嫣的后脑勺上,倾身吮吻她柔软的唇瓣,难以餍足地在她的口唇中汲取香津。
赵芸嫣的眼瞳逐渐迷离,到最后又晕晕乎乎的,任由江以衎摆弄。
第45章
次日, 赵芸嫣睡到几近午时才醒来,她莹透白皙的脸上还残留着嫣红。江以衎虽然出去了,但他身上的沉香气息似有若无地弥漫在榻上, 始终裹挟着赵芸嫣的心魂。
她翻身朝向里侧继续赖床,眨巴着眼睛思考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不知过了多久, 她的肚子忽地咕咕叫了起来。锦帐外传来缀云的轻声:“芸嫣,该起来用午膳了,殿下吩咐让你下午去观看骑射比试呢。”
赵芸嫣一向对骑马有关的事情都很感兴趣,她坐起身来回应,锦帐被缀云撩开一角, 递进来一件夕岚色彩瓣襦裙。
褪下寝衣,赵芸嫣只飞快地瞄了一眼身上的痕迹,就脸红得不敢再看。
幸得这件襦裙能将她锁骨处的吻痕齿印遮盖严实。赵芸嫣把衣领往上提了提,下榻梳洗后来到云杉木桌前用膳。
她喜欢吃甜的,小厨房得了江以衎的授意, 每天换着花样给她做甜口的菜馔。
红豆碧梗粥软糯香甜, 鸡丝银耳爽口润滑,甜合锦拼菜百吃不腻, 碧青色的玉碗里还呈着一小碗进贡的血燕, 瓷盘中的蜜饯红果作为餐后甜点。
赵芸嫣吃不了这么多, 但江以衎让缀云看着她多吃些,不要瘦得被风一吹就倒了。
用完膳后,赵芸嫣又歇了一会儿。踏蓝拿来一只白色薄绢帷帽给赵芸嫣戴上, 这只帷帽底下还缀着一串串珍珠, 以防被风一吹就掀开薄绢, 露出人的面容。
“殿下说芸嫣不能在四殿下他们面前露脸, 要是有人问起, 缀云和我会解释说你起了红疹,不能吹风。”
赵芸嫣点头,去年九月送嫁那日,江焕站在皇室子弟中间,他可能认得出她的容貌,江以衎应该是在防备江焕。
赵芸嫣不介意戴上帷帽,她前几天一直担心江焕来了赤谷城后,江以衎会把她关在庭帐里。但现在江以衎允许她走出庭帐,她觉得算很好了。
春和景明,天空像被水洗过似的清透碧蓝,整片沃绿的草原好似会呼吸一般在风的吹动下起伏摇曳,绵延着与远处的天际线合二为一。
阿念领着赵芸嫣来到高台上,现在人多眼杂,江以衎特吩咐他护在赵芸嫣左右。
茵茵青草上,众将士穿盔戴甲,数十人手持盾牌般的厚重靶子,驾马在场中飞快移动。另有两人持弓握箭,驭马成圈,以红黑二色箭矢作区别,谁射中的靶心更多,谁便获胜。
赵芸嫣见过赛马,也见过射箭,但没见过骑射动起来的比武。草场上的第一局已经开始了,帷帽后,她的柳叶眉微蹙,扶着漆红围栏问缀云:“要是不小心射中人了怎么办?”
缀云摇头不知,阿念出声解答:“赵姑娘不必担心,骑射比试,比的既是弓箭手的瞄准能力,也是小兵们的躲避能力。”
“况且将士们的盔甲结实,敢上场参加比试的都是本领高强的人,若是伤了人,便再无机会上场。”
赵芸嫣“唔”了一声,她远眺场上骑着两匹高大宛马上的悍将,数只红、黑箭矢接连射出,或稳稳地扎进移动的靶子中,或穿梭向外射了个空。喝彩声和嘘声不时响起,盛况空前,热闹非凡。
没有人受伤,赵芸嫣放下心来,彻底被比试吸引了。
缀云和踏蓝看得同样兴奋,两个小丫头快把嘴咧到耳边了。阿念偶尔望向赵芸嫣,他们殿下对赵姑娘越发好了,怕她闷得无聊,不仅办了比试大会,等下还要亲自上场。
一刻钟后,第一场比试结束了。持红色箭矢的将士射中靶心较多,他得意地挥掌绕场一圈,用拳头撞了撞对手的肩膀,“你小子真不错,不过比起我来还是差了点嘿!下次再来!”
对手被他先扬后抑,却丝毫不恼,笑道:“好啊,你小子这么猖狂,下次我让你输得找不到北!”
哄笑声和揶揄声灌入耳朵,哪怕隔着一段距离,赵芸嫣也被他们之间和谐友好的氛围感染了,她柔媚娇俏的眉眼舒展,笑意款款。
和风吹过,赵芸嫣的帷帽薄绢下缀着的珍珠碰撞在一起,发出泠泠的清脆声,缀云连忙为她整理帷帽。
这时,一道饱含轻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你是何人,居然敢在高台观看比试?”江焕漫步上前,他不喜打打杀杀,看不起那些一身臭汗的行武之人,想到高台上来离比试远一些,未曾想这里居然有个女人抢了他的位置。
赵芸嫣被他傲慢的陌生音调吓了一跳,她转过身,不待她开口,阿念便颔首道:
“四殿下,这位姑娘是我们殿下的人,殿下专程吩咐属下带姑娘来此散心,还望四殿下见谅。”
江焕缓和了脸色,既然是江以衎的女人,那他便不再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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