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连饮三盏,举杯道:“向姐姐们赔罪了。”
郑十二娘听了安平伯府先是蹙着眉,又听分府,便想听听到底有什么内情:“你倒是瞒得紧,既都分了府,又有什么不好声张的?”
纾意看着像是有些为难,便将伯母张氏使了些见不得人的手段,迫使她与定远侯府定亲一事。
贵女们听此,面上不由浮现出嘲讽的笑来:“原当她真的那般清高不染铜臭,今日才知,也是个为了财帛高嫁能陷害姐妹的。”
郑十二娘饮罢一盏,淡淡道:“你若是当初直说你是安平伯府林家的女郎,咱们定不会带着你玩乐,你那二姐姐可是出了名的虚伪聒噪。”
几位娘子七嘴八舌地将林绮月贬损她们捧高清贵的话说了,纷纷赞纾意这府分得好,今日说了此事也好让她们听听笑话。
“现想起来,原是刚亲手丢下侯府的婚事,侯爷便好了。”
今日来的贵女中有位封了乡君的小娘子,她知晓旁支宗室们的家事,便幸灾乐祸道:“她原是个惯会窝里横的,在家中母亲护着,仆妇们捧着,只会欺负妹妹,嫁去了淮阳侯府便像鹌鹑似的,整日怕得罪了婆母怠慢了夫君,让她主持家事也不成,宁昌县主正烦呢,日日耐着性子教她,谁知还是个立不住的,带出去见宗室勋爵家长辈还是唯唯诺诺的模样。”
“她只敢在平辈里横一横罢了,这是她自己求来的婚事,又能怪得了谁?”自行算计来了高嫁,却没那份经营的本事,她们这些曾被得罪过了谁还盼她好不成。
众女笑过,又说纾意也是因祸得福,能得一位定远侯这样的好郎君。
“你既能与我们坦诚相待,前情过往便都过去了,这些日子咱们十分融洽,也并未在乎什么身份,”郑十二娘一笑,“你不也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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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琅下值后天色已然晚了,特意穿了一身宽松的圆领袍服,领侧系扣未系将领子翻了过来,再捧起那只火烤过一般的糊脸小猫揣进领中暖着,一手拢着胸腹处的袍服去寻纾意。
“絮絮。”他倚在窗边叩她窗棂,只笑着等她出来。
纾意寻了只装针黹的篾箩,里头铺上软毡,便当做是小猫儿的床榻,她小心翼翼推开窗,面上的笑意教卫琅移不开眼去。
“娘子是见了我开心,还是见了猫才开心,”他神情十分委屈,只想先牵过自家娘子的手亲昵一番,却被她伸手抵住。
“小猫呢?”她将脑袋伸出窗来上下打量卫琅,却未见着小猫,不免扁了嘴有些失望,嗓音也软了几分,“今日没来吗?我特意备了羊乳的。”
他哪里见得了纾意失望的模样,连忙放软了腔调去哄她:“自然是来了,你看,它已睡着了。”说着便牵过她的手,隔着一层衣袍触碰到小猫温软的躯体,让人不敢加上一分力气生怕碰坏了它。
“你放在袍子里裹着?”她伸指轻轻去挠它,终于让小猫挣动起来,它像是才想起要从这温暖处所探出头来看看,在卫琅怀里拱着小脑袋。
终于,它从卫琅领中探出头来,一只毛茸茸的耳朵怕痒弹了弹,十分娇气地咪了一声。
“哎呀!”纾意喜欢极了,双手将它捧了出来,小猫毛色黑黄相间,在她眼中如锦绣毡绒团子一般,像是还未睡足似的,又在她手中转着圈嗅闻寻去处,这才团团地卧下来舔毛。
二人都被这柔软的小东西勾去了心神,又将它轻轻放在篾箩里任它安眠。
“它怎么就不好看了?你看它多漂亮,耳朵生得也好……”她上下打量着它,止不住地向卫琅夸赞,“果真被我聘回来了吗?”
他实在爱看纾意满面欣喜的模样,却不免生了些醋意,自己这般俊朗无俦的郎君,在她面前还比不上这灰扑扑的小猫吗?卫琅看了她一会儿,便将自己的脸凑至她与小猫之间:“娘子这般喜欢它,都瞧不见我了吗?”
她不免失笑,伸出双手捧了他的脸道:“自然瞧得见你,你不会……连一只小猫的醋都要吃罢。”
卫琅不依不饶揽了她的腰肢:“自然,从我见了你还不曾被你正眼看过呢,实在伤我的心。”
小猫在篾箩里睡得扭动起来,不一会便肚皮朝天,纾意软软亲在他唇上,再和他闲谈了许久,这才依依不舍地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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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珠为自家娘子备了朝食,方摆至桌案,再想捧茶盘来,抬眼便见屋内窜过一抹立着尾巴颠颠跑过的黑影,一下子便失声喊了出来:
“呀!那是个什么精怪?娘子房里进了耗子不成!”说着便要去寻柳枝帚来,急着要将那东西赶出去,又被纾意哭笑不得地拦了下来。
“那是只小猫,哪里是什么耗子。”她掩唇笑着,又起身将小猫从衣桁下抱了出来,“瞧,它多惹人喜欢。”
小猫在纾意怀里打着滚儿,咪呜咪呜唤着又抬着花色相间的下巴让她磨蹭,一双金绿的眼也眯了起来,尾巴尖儿勾着她的腕子,瞧着十分舒坦惬意,还发出阵阵软绵的呼噜声。
“娘子何时聘回来的?咱们竟都不知。”联珠十分好奇地探指去点它的小黑鼻头,再让缀玉也来看。
“卫琅替我聘来的。”
她二人整天和自家娘子呆在一处都未见着侯爷前来,睡上一觉便送来了?缀玉连珠对视一眼,低下脑袋轻笑,再和自家娘子说些该用什么喂养才好。
纾意想了想道:“家中厨下每日留些鱼虾,或是鸡鸭边角,它还小,再喂羊乳便好。”
“那起个什么名儿好?”联珠原以为自家娘子会聘一只雪团般的长毛小猫,没想到是只玳瑁,“它瞧着像只未烧尽的炭球似的,鼻头四爪都是黑的。”
她笑道:“哪就像炭了,它也是位小娘子,可不好这样说它。”
小猫眸中闪亮,瞧着机灵,纾意沉吟片刻:“便唤它狸狸罢!”
作者有话说:
第67章
天气转凉, 朝廷给各位臣工也放了半月添置冬衣的假,各家布料成衣铺子也忙活起来,纾意正在母亲房中打点府内上下制新衣的衣料, 便听门上婆子来报。
“夫人, 娘子,伯府那边今日遣了五娘子来,说请三房过府用饭,也好一家子亲热一番。”那婆子话中有些踌躇, 真是没想到安平伯府还想着这一出。
“前些日子张氏遣了周妈妈来请, 让咱们拒了,今日又让五妹妹来, 是定要咱们过去不可。”纾意放下册子, 含笑摇了摇头。
徐氏只说:“她拉不下亲自上门的脸子,便来为难小辈。”
伯府里嫡女二娘子嫁了人, 她拉不下脸登门,更不可能让老夫人前来请人,便使气力为难晚辈和妾室,五娘子今年不过十二三岁,她的亲娘还不知在张氏那头受了多少磋磨。
整府都知道两房不和,倒让这小娘子来中间夹着难过。
“请五娘子前头花厅里坐罢,我们一会儿便过去。”她发了话, 再让吴妈妈替自己规整衣袍。
吴妈妈捧来梳篦:“夫人娘家不日便要回京来了, 咱们有了靠山,倒教她吓得胆破, 生怕咱们为难她似的, 急着请夫人娘子过府做出一番亲热大度的模样为自己开脱, 当旁人都是傻子不成。”
“是呢, 还要为难五娘子,怕是咱们这边不点头,那边回府便要给她吃挂落。”联珠心直口快,撅着嘴道。
纾意蹙了蹙眉,吩咐给五娘子上些精致的香茶点心,再等着母亲一同往花厅去。
林五娘子名为纯婉,前一个字从了姐妹们的辈分,后头一个便是张氏随意选了一个女旁的字来填补。她只希望这庶女能像名字一般生得温顺漂亮,寻个位高或是财帛丰厚的郎君,方便将来为家里出一份力气。
纯婉将帕子攥在手里,缩着一双臂膀坐在花厅之中,只低着脑袋,惶惶等着叔母和姐姐前来。
家中嫡母几日前将她唤至屋内,只说请她来吃新得的香茶,却没想到奉茶的是自己的亲娘,茶汤沸腾,张氏怪玉小娘不懂规矩,扬手就将那滚烫茶汤泼了玉小娘满手满袖直烫得红肿起来,还硬要她将沸茶饮下。
她们母女二人一个烫了胳膊,一人烫了喉舌,只让纯婉记清楚,今日一定要将三房的人请回府中来。
侍女们恭敬奉上茶点她却不敢受用,见了盏子便心悸起来。
“多日不见五娘,老夫人可好?”徐氏挽着翠色彩帔,温言唤她。
“见过叔母,见过四姐姐,家中一应都好,也问叔母姐姐安。”她见了人立马便起身见礼,簇新的鸾凤步摇晃到她面颊上,与她年幼的面庞不大相配。
“快坐,一家子客气什么?”徐氏和纾意落座,让侍女上前侍奉茶水,又道,“可是府中出了什么事儿?竟让你一个小娘子前来,你长兄呢?”
纯婉只讪笑几声,说:“长兄忙着读书,不得空。”
“叔母领着四姐姐和七弟分府几月,可让祖母想得不行,今日特谴我来相邀,还要去府中吃顿便饭才是。”
纾意看她一副局促不安的模样,便想问些话来:“原是这事儿呀,前些日子周妈妈来请,已让咱们给拒了。”
她紧接着便说:“咱们姐妹许久不见,今日可要好好聊聊才是。”
纾意从京中时兴的花样和点心说起,又说中秋那日的灯会与烟火,还有杂耍卖艺的,将纯婉想说的话带得跑了千百里远,这才说起家中的事来。
“我中秋那日得了一盏好灯,上头绘了美人,一拨弄还能转起来。”纯婉露了些孩子心性,话也多了。
“家中一应安稳,嫣小娘有了身孕,父亲高兴极了,说明年便能添个弟弟呢。”
平日里嫣娘多照应后院姬妾,庶子女们也敬重她,见她有孕都是真心欢喜。
纾意不免想起调查林柏风身边那位常随的事儿来,她现下已分了府插不进手脚,可林柏风身边的妾室可以,且大昭律有言,郎主犯罪不连姬妾,他们还能借此逃离张氏的手心,更有张氏谋害她们母女一事,只要她想,随时都能递状纸。
就算清算起来将姬妾庶子女都发落进了教坊司,只要纾意花上一笔银子买出来销了奴籍,再给足银两让她们谋生,这比在伯府中提心吊胆舒服多了。
这可真是瞌睡便有人递枕头。
纯婉听了许多趣事总算轻松下来,可又想起了嫡母的嘱咐,嗫嚅道:“还请叔母和姐姐过府用饭罢,也好瞧瞧祖母。”
纾意与母亲对视一眼,终是点了头。
她见此欣喜若狂,连忙道好,又说后日定会亲自来接云云,纾意扶住她,只问可想为自己和玉小娘谋个出路。
“出路?”她愣愣点了点头,只细心听纾意言语。
先是怔愣,再是疑心,接着才是欣喜,徐氏只在座上饮茶,看这小娘子心事全都写在脸上。
“好,我、我回府去告诉我小娘。”她见礼告退,比来时不知开朗多少。
纾意只说了想状告张氏谋害自己一事,并不会走漏风声,只要林柏风后院几位小娘答应,万事都好办了。
“阿娘,咱们借此机会正好探上一探,也好让他坐实了罪名。”
纾意垂眸想着法子,只待后日相见。
母女二人正想回院里去,便听联珠指着前头道:“这小玩意儿真成了精怪不成,竟找娘子来了。”
小猫儿狸狸嗅见熟悉的气味,便翘着尾巴颠颠儿奔纾意而来,咪得撕心裂肺,直顺着她裙角往上攀,教她接住捧在怀里。
“好猫儿,实在是个小跟屁虫。”徐氏掩唇笑,和女儿一同回院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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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一大早,林家五娘便来徐府叩门亲迎,生怕她们临时反悔似的。
小砚清去了卢府上学,纾意便与母亲收拾停当,再带上些点心茶果之类的小物将礼数作全了,另嘱咐家中仆妇们守好门庭,这才登车往安平伯府去。
纯婉眼里亮着光,在车内细声细气地与纾意说了几个小娘的意思,也都愿跟着她的法子办,还让五娘今后就当这中间的信使,方便互通消息。
这伯府外头翻了新,张氏又让身旁的周妈妈早早立在大门前等着,面上的笑是几人从未见过的,远远见了车来,便挥着帕子招手,又让小厮婆子们七手八脚地打帘垫脚,恨不得一人一个捧进府里,足像迎皇帝那般殷勤。
周妈妈伸手便要来扶徐氏下车,徐氏抿着笑瞧她一眼,又将手搭在了吴妈妈臂上,她面上有些讪讪想来扶纾意,又被她一句话堵了回去:
“呀,周妈妈可是伯母身边顶顶贴心的婆子,怎好伺候我?”她笑得温婉,又将自己的手递给了联珠。
“老奴哪有什么不能伺候的,娘子说笑了……”周妈妈陪着笑脸,讪讪地收回手去,也不管五娘子下不下车。
府中仆妇各个满脸堆笑,呵着腰将母女二人往花厅请,又连忙通报张氏。
联珠眨眨眼道:“不是老夫人想咱们小娘子了吗?过府不先拜见老夫人反而去花厅,咱们怕外人说闲话呢。”
本就是搬出老夫人做幌子才请三房的来,现下只好请母女两个往老夫人的主院去,再拨了另一个腿脚快的追去张氏院里,告知接下来的阵地。
老夫人得了信儿,高兴地牵着母女二人看了又看,都是莹白水润、十分有气色的康健模样,连忙吩咐上好的茶汤香果,再让厨下好好预备今儿午食便在正院用。
“瞧这母女俩这般好的气色,如此才能让我安心。”她左一眼右一眼,怎么也看不够似的,屋里正热闹着,又听院里婆子来报说伯夫人到了。
张氏穿着一身簇新的织花缎袍,面上敷粉点靥,笑着见过老夫人和徐氏,发间步摇闪着跳动的光彩:“多日不见,这下子可把弟妹盼来了,瞧瞧意儿,可真是愈发漂亮出众。”
纾意起身见礼,屋内一下子冷了几分似的,都看张氏还想卖些什么药:“老夫人也想得不行,原以为是出去小住,谁知去了这几月,连音信也无,照我说一家子还是一块住才好,是不是?”
徐氏自然知晓张氏打的什么主意,想等徐老太傅回京前将三房接回来,也好平了娘家人的气,她懒得兜哒,只让自家女儿来答。
“伯母这可是冤枉侄女了,这中秋咱们可都是送了厚厚的节礼上门,更附了书信给祖母,重阳也登门贺过,怎么就是没个音信?”她像是突然想起些什么似的,“难道是这门上的婆子贼胆滔天,将咱们送来的东西都私吞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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