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也存在丢失不齐的情况,但已经够她用了。
采蓝进来道:“听大娘子说,五娘想做大夫?”
杜清檀认真解释:“不是寻常的大夫,是食医,调理身体的那种。”
采蓝只认得几个字,懂得并不多,但对生活抱了最美好的期望。
“若是五娘做成了,会不会有很多人高价请您去看病呀?那我们岂不是要过好日子啦?”
杜清檀被她逗笑了:“放心吧,不会让你饿着的。”
采蓝咧着厚厚的嘴唇甜蜜一笑,递过一碗浓黑的药:“来,五娘,吃药!”
喝过药,杜清檀拿出金大夫给她开的药方,细细琢磨起来。
她现在的情况是身体损耗太大、体质虚弱、心悸不安,胸闷气短,加上面色苍白、形寒肢冷,正是心阳不振的表现。
理该温补心阳,安神定悸。
像杜家这么穷,也吃不起什么贵的食材补品,那就来些简单好弄的,譬如桂术薏苡仁粥,再来点麻黄牛肉汤。
想到牛肉,杜清檀脑海中立时飘过一阵麻辣牛肉香锅、卤牛肉的香味儿。
她忍不住咽下一口清亮的口水,馋死她了!
采蓝道:“五娘在想什么呢?”
杜清檀实话实说:“想吃牛肉。”
采蓝吓得瞪大眼睛:“您怎么这样胆大!想吃肉也就罢了,竟然还想吃牛肉!会坐牢的!”
“行了,忙你的去吧。”杜清檀赶走采蓝,从书架角落里挑出一套叫《刑德》的兵书准备拿去换钱应急。
放着自家的金山银山不用,非得低三下四问人借贷,还要认为这是所谓的体面和门楣,她是不懂,也不打算懂。
她只知道,活着最重要,活得像个人更重要。
第12章 非得摁死杜家不可
天刚微亮,一辆牛车慢吞吞地驶入胜业坊,停在一户人家后门前。
车上跳下一个塌鼻男人,黑着脸用力拍响后门:“开门,开门!”
一个婆子探出头来,一眼瞧见塌鼻男人,就道:“刘大!你们昨天夜里怎么没回来?夫人问了好几次!”
刘大丧着脸骂道:“屠二快要死了!我忙着救他的命,怎么回来?”
婆子吓了一跳:“好端端的怎么就快要死了?人呢?”
刘大一指马车:“快来几个人,帮我把他抬下来。”
婆子连忙拦住:“人都死了,你还抬进去?吃了挂落算你的还是我的?”
“还没死。”刘二一把推开婆子,大踏步往里,须臾叫了几个年轻力壮的男仆出来,用藤椅把半死不活的屠二抬了进去。
裴氏早起梳妆整齐,舒舒服服地靠在窗前饮茶,下首一排仆妇管事低头禀报今日要办的事。
贴身婢女在帘下探了个头,道:“大娘子,刘大和屠二回来了。”
裴氏淡淡地道:“叫他们廊下等着回话。”
对付杜家那种小蝼蚁,不过轻而易举罢了,已经做成的事,倒也不必着急。
就见婢女神色有异,声音也有些变了:“出了点变故,他们急着要见您。”
裴氏皱起眉头:“什么变故?”
“您来瞧,他们不便进屋子。”婢女打起帘子,垂着眼眸不敢多话。
裴氏的脾气向来不好,稍有不高兴的事便会拿人出气。
今日出了这事儿,她必会大发雷霆,还是少说为妙。
裴氏瞪了婢女一眼,快步走出房门,往廊下看去,脸色瞬间就变了。
屠二瘫在藤椅上,半边脸又青又紫肿得像猪头,眼睛紧紧闭着,有进气没出气。
行将就木的样子。
“这是怎么回事?!”裴氏勃然大怒:“谁干的?嗯?”
刘大赶紧跪下,抖抖索索地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不想裴氏半天不发一言。
刘大害怕地抬头往上瞟,只见裴氏冷冰冰、阴森森地瞪着他道:“编!你接着编!杜清檀那么个短命的死样子,动一下喘三气,她能一拳把屠二打晕在地?还……”
她说不出来,就用扇柄指着屠二的下体,嫌弃地道:“还做出这种有伤风雅的事?”
这种事情,稍许要脸面的男人都做不出来,何论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气病弱小娘子!
显然是这两个男仆背主,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吃了大亏,却又跑来哄骗她。
裴氏想到这里,脸色越发难看,厉声道:“来人啊,把这两个混账东西拖去柴房里关起来,不许给他们饭吃!”
“冤枉啊!”刘大真是有苦说不出,只好使劲磕头,声嘶力竭地拼命解释。
“大娘子容禀……”屠二睁开肿胀的眼睛,虚弱无力地道:“刘大看花了眼,不是杜五娘干的,是她那个帮手干的!”
他比刘大聪明许多,除非亲眼所见,否则不会有人相信。
还不如全都推到那个小白脸身上,可信度还要高些。
如此,事情说通,夫人也愿意花钱为他医治。
也不知还能不能治好……想到这里,屠二眼前一黑,又晕厥过去了。
他有个相好是裴氏身边的婆子,少不得要为他说几句好话。
裴氏略微消了气,这才叫刘大重新把经过说了一遍。
刘大这回学乖了,自是把所有的锅都丢给独孤不求背,夸大其词:“不知是从哪里寻来的,手里拿着刀,艺高胆大,下手极狠,还不干不净地骂咱们家呢。话说得可难听了,下仆都不敢说。”
裴氏冷笑咬牙:“倒是我小瞧了他家!”
原想着出其不意,打杜家一个措手不及,迅速把这事儿办妥就行了。
却没想到杜家竟然能在匆忙之间,找到这么厉害的帮手。
崔氏闻讯而来,凑在她耳边轻声道:“大嫂,看这事儿闹得,杜家是不肯善罢甘休了。
您瞧瞧,把屠二打成这样,这是冲着您来的,把您的脸面扔在地上踩呢!
他家不是指望着杜氏族里么?还有那个杨氏,她娘家族里也有几个厉害的,杨相公就是她家的远房族叔。
想要这事儿办得妥当,还得双管齐下,断了他家所有的念想才行。
否则闹到后面,若是这些人联起手来逼迫咱们低头,那可真难看。
就算您咽得下这口气,七郎脸上也难看。干干净净的小郎君,总不能为了这事儿抬不起头来。”
一提到儿子,裴氏心中恶意更盛。
她从小长到现在,不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也是过得称心如意,唯独在这件最重要的事上不如意。
她千辛万苦生养长大的儿子,品貌俱佳,前程远大,却要因为这么个短命福薄的杜五娘耽误前程大事……真是想起来就恨得牙痒痒!
她非得把杜家这不知好歹的一门贱人摁了低头,在她面前跪着苦苦求饶不可!
裴氏咬着牙冷笑一回,道:“不过远房族叔罢了!哪里又能亲到那份儿上?他家这一支成年男丁已经死绝,那个小野种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夭折了!
我倒要看看,杜氏族里究竟愿意为了这门孤寡做到什么地步!去把大管事叫来!”
不多时,大管事来了。
裴氏冷着脸道:“我不管你怎么做,总之要把杜家给我摁到泥地里去。他家不是有傲骨么?那就把他的傲骨打折了!没钱花没人帮没活路,我看她怎么傲!”
“是。”大管事应下,正要退出。
裴氏又道:“这件事情,不许有半点传到七郎耳中。他若问起,就只管说杜家五娘因为久病不愈,不想耽搁他,所以主动退亲。”
崔氏很是赞同:“大嫂考虑得周到,就让七郎安安心心读书好了。这种腌臜事,不配扰他。万一将来有个什么,也好把孩子择出来。”
裴氏怒道:“什么万一?没有万一!”
她非得摁死杜清檀和杨氏不可!
第13章 卖书还债
因怕萧家再次报复,杜氏叮嘱全家非必要不出门,省得给萧家可趁之机。
然而要讨生活,就不能不出门。
隔天老于头去给成衣铺子交货,半道上被人推倒在地,摔得头破血流。
等到清醒过来,一家子熬更守夜做出来的货品全丢了。
一问周围的人,说是散落在地,被一群人上来哄抢走了。
报到武侯铺也没什么用,毕竟抢东西的人太多,只说难寻,更没证据是萧家做的。
成衣铺子丢了货品,误了工期,少不得索要赔偿。
杨氏好说歹说,衣铺才同意看在长期合作的份上,允许他家半个月以后赔偿。
由此,赖以生存的活计丢了不说,反而又多了两千文钱的债务。
老于头的伤还不能不管,相依为命的老仆,杨氏做不来一把香灰盖上去、死活不管的狠心事,又将仅剩的钱拿去请了医药。
一番折腾下来,家中再无分文,杨氏又恨又忧,长了满嘴的泡,吃不下睡不好,早起梳头,头发大把大把地掉。
杜清檀却是反常的沉默,只将裁衣用的剪子反复磨了又磨。
此外就是睡觉、吃饭、五禽戏、偶尔和家里人聊聊从前的人和事,尽量多地掌握情况,寻机自救。
因打听到十二叔公今日休沐,杨氏便带上团团,准备直接上门把人拉去杜陵。
“团团是杜家的男丁,我把他带去让族老们看看,或许能心软。”
杨氏交待杜清檀:“你们在家,定要关紧房门,随时提防,若有动静就大声叫喊,邻里都是热心的,不会不管。”
杨氏前脚出了门,杜清檀后脚吩咐采蓝:“随我出门。”
采蓝一脸懵:“出什么门?”
“抓药。”杜清檀理所当然,换上一身更旧更短的衣裳,再戴上帏帽。
采蓝震惊地道:“药不是还没吃完嘛?咱们也没钱啊。”
“跟着我走就是了。”
杜清檀拎起一个小包袱,率先往外走。
“五娘要去哪里?”老于头挣扎着爬起来拦路。
短短两天,他的精气神全垮了,心里充满了自责,恨不得就此死掉才好。
“卖书换钱应急。”杜清檀很直接地亮出手里的小包袱。
“死物没有人重要,所以都别劝我,除非你们想被饿死。”
老于头犹豫片刻,道:“老奴陪您一起去。”
“不用。”杜清檀严肃地道:“你留在家里好好养病,我们家不能没有你。”
唯一的成年男人,虽然身体有缺陷,却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老于头红了眼眶,强撑着没流泪。
杜清檀缓了神色:“于叔,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要找个可靠的人盯着萧家,你日常在外行走,可有合适的人推荐?”
老于头想了想,道:“从前主君在世时,常会请一个叫朱大郎的帮忙跑腿做事。
此人混迹市中,仗义疏财,很有些侠名。主君过世后,因着咱家孤儿寡妇要避嫌,渐渐就不往来了。”
杜清檀记在心中,带着采蓝出了门。
为了安全,她大手笔地花八文钱雇了辆牛车,心疼得采蓝直哆嗦,把她拉到一旁小声道:“五娘啊,这太贵了,而且咱们没钱付……”
“我自有主张。”杜清檀直接上了车。
没多会儿到了书铺,杜清檀拎着小包袱进了铺子,也不说话,先逛一圈,问过各种书籍的价钱,又去另一家。
接连逛了三四家,她才挑了家生意最好的铺子,问铺主:“你们这收书吗?”
店主见她穿着虽旧却整洁,戴着帏帽,身后还跟着个衣衫破旧的婢女,便知是哪个没落世家出来的。
这种人家往往藏有贵重难得的珍本孤本,世家子不通世情,又以卖书为耻,一般随意给个低价就卖了,转手就能挣一大笔。
店主故意冷着脸道:“不收!”
压一压,等对方来求,这生意先就成了一半。
“打扰。”杜清檀却只是淡淡点头,毫不留恋地转身往外。
默数到四,店主已经扬声喊道:“这位小娘子,看你形容困窘,鄙人有心拉你一把,要卖什么书啊?”
于是,铺子里所有的人都抬眼看了过来。
这一招也是压,欺负世家子脸皮薄。
多数人遇到这种情况,都是急匆匆把书卖了,赶紧走人。
都不愿多讲讲价,或是多跑两家铺子,因为在他们看来实在太丢人了。
而书店这边呢,买书人亲眼所见,会更加相信这书的珍贵难得。
正所谓一石二鸟,生意秘诀。
果然,采蓝立时上前把杜清檀挡在身后,生恐被人认出来。
店主看着这情形,拈着胡须得意地笑了起来。
杜清檀却是恍若未闻,昂首挺胸往另一家书铺去。
“哎呀呀!小娘子别走哇!”
店主看得真切,深恐生意落空,赶紧追了出来:“价钱好商量!是什么书啊?”
杜清檀掀开包袱皮:“《刑德》。”
店主火眼金睛,立刻看出来这书的品相非常完美,动心不已,只贬损道:“兵书啊,没什么人买呢。”
“呵……兵书没人要?我这是前朝留下来的!”杜清檀转身就走。
当她不通时事?随便挑本书来卖?
契丹入侵,边境狼烟四起,书生们恨不得丢下圣贤书,冲上阵去仗剑杀敌,兵书没市场?笑话!
这时候,有几个书生已经围了上来。
店主见自己那一套没用,当即换了正色,作揖行礼:“还请小娘子入内细谈。”
一刻钟后,杜清檀心满意足地背着手走了出去,身后的采蓝拎着个沉重的钱袋子,神情分外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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