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招娣临近年关,工作忙,这会儿不在家。苏以沫去少年宫上课了,只有苏爱国一人在,他招待两人,见两人买这么多东西,责备两人乱花钱,“你们挣钱也不容易,怎么买这么多?”
苏爱红忙道,“哪里多了。要不是你给我们找工作,我们也没钱买东西。”
苏爱国听她口气应该是赚了不少钱,也真心为她高兴,“你们买到火车票了吗?”
提起这事,徐亚红就憋了一肚子气,“买了。幸亏我们提前买了,要不然从黄牛手里买票,起码要花三倍的价钱。我排了一晚上的队,这会儿困得要命。”
这时候的火车票真的很难买。因为这时候的火车票一个人可以买很多张,许多黄牛早早排队,买了几百张,然后在门口高价卖出。真正有需要的乘客可能排两天两夜都未必能买上票。
苏爱国问她们明年打算怎么办?还要不要在电子厂里干?
苏爱红和徐亚红对视一眼,两人都点头。
苏爱国叹息一声,“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办暂住证?”
苏爱红还是舍不得花这个钱。200块钱,真的太贵了。徐亚红也是同样的想法。反正治安队来的时候,门卫会通知,她们一次都没被抓过,为什么要花这笔冤枉钱。
苏爱国竟是无话可说,“可是电子厂不能久干,对身体不好。”
苏爱红自然知道,但她就是舍不得这么高的工资……
苏爱国见劝不住,只能随她们去了。
苏爱国要留她们在家吃饭,苏爱红忙不迭拒绝,“不用了。我们还是回去吃吧,还要回去收拾行李,明儿就要回老家了,夜里就得起来。”
苏爱国再三提醒她们一定要把钱藏好,火车上的小偷小摸不少。
苏爱红和徐亚红点头表示记下了,两人离开了家属区。
走出家属区,徐亚红看着高高的筒子楼,“没想到你弟弟家居然能住这么好的房子。”
农村人的房子都是带院子的,都是土坯房,能盖得起砖瓦房的人家寥寥无几。苏家看起来很小,撑死了只有70平,但鹏城房价多贵啊,苏家居然能住这么好的房子,可见他们在鹏城过得如鱼得水。
她紧接着又道,“他家装修也好看。地板铺的是大理石吧?蹭亮的。肯定要不少钱。”
苏爱红听她羡慕,“你好好工作,多攒点钱,将来也能住这么好的房子。”
徐亚红抿了抿唇,“哪那么容易呢。鹏城本地人也买不起房子,都等着福利分房,我听说现在许多厂都是集资房,要职工花钱买的,价格比外面便宜很多。咱们厂怎么没有呢?”
苏爱红失笑,“有也轮不到我们,那房子多贵啊。”买是买不起的,她又道,“那你想个办法嫁给鹏城人。”
徐亚红蠢蠢欲动,要是真能嫁个鹏城人,把户口迁过来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第105章
腊月二十七,苏爱国带着妻女一块去了季家。
两天前,季玲玲和王中辉从海南回来,这次会在季家待三天,明天坐火车回老家过年。
季玲玲还特地从海南带回了那边的特产:椰子糖、椰子粉、椰子、热带果脯和加积鸭。
她下厨做了椰子鸡。虽说鹏城这边的天气也很热,也种植热带水果,比如说芒果,但椰子却是没有的。椰子鸡都是从海南运过来的。
季玲玲给苏以沫兜里装了许多椰子糖。
跟上回相比,玲玲阿姨的状态不是很好,精神有些萎靡。
一问才知,原来她怀孕了,现在才一个多月,正是害喜最严重的时候,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着。脸色蜡黄,瞧着像老了十岁。
最要命的是她还失眠。又因为怀孕不好用药,就只能熬着。
跟她相比,王忠辉就好多了,看起来精神焕发,英姿勃勃。
此时他正指点江山般向大家讲他在海南投资房地产的光辉事迹,“我有70万本金,很快在那边拍到一块地,从银行贷到六百万,采用预售机制,房子全部卖出去,然后盖起了楼。房子已经盖了一半,年初的时候,房价才1400每平,到了年底就涨到5000元每平了。”
张招娣听了都暗暗咂舌,时间一年,房价就翻了三倍还多。这利润也太高了吧。
她听了都热血沸腾,就连不用别人了。
张招娣巴巴问,“为什么房价涨这么快啊?”
她不懂这里面的逻辑,她没去过海南,也知道那地方就是个岛,经济条件还不如鹏城呢,鹏城房子都没卖那么贵,海南为什么可以?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王忠辉给她讲了这里面的逻辑,“预售可以推高房价,房子是买涨不买跌。一窝蜂全挤过去买,自然会推高房价。”
张招娣似懂非懂,苏以沫一句话给她解释,“就是击鼓传花,所以这些炒房人硬生生把房价推高了。”
季先生就是住建局的,自然知晓这其中的泡沫有多大,可惜他向上面反应,领导并不重视。他一个鹏城住建局局长也管不到海南,就只能干看着。
在季先生家吃了顿丰盛的午餐,所有人都很开心。
王忠辉听说苏以沫棋艺精湛,主动要跟她下棋。
季奶奶在边上瞧热闹,“那你可得小心点儿。你爸都下不过她。”
王忠辉自许聪明绝顶,这世上被他看在眼里的人并不多,岳母的一番话反倒激起了他的斗志。
两人第一局就下得焦灼。王忠辉也由一开始的不服输,慢慢变得紧张起来。
他抬头看了眼苏以沫,怪不得岳父下不过这小孩呢。这小孩棋风诡异,一会儿猛烈进攻,一会儿又严守以待。
他每次进攻,她都能游刃有余解决,并且还会不经意间留下套子,让人防不胜防。
他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进可攻,退可守的棋路。走一步,他都得先反思自己会不会入了对方的圈套。
这一局足足下了两个小时才结束,而且还是他输了。
季玲玲正在跟母亲聊孩子的话题。季夫人就生了她一个女儿,刚出生就下乡,她在育儿方面没有半点经验。
于是两人把目光扫向张招娣。
张招娣自然不懂象棋,于是加入两人队伍。
季夫人夸她会教女儿,“你看看小沫被你教得多好啊。不仅嘴巴甜,人也机灵,脑子更是聪明绝顶,心也正,将来这孩子肯定错不了。”
季玲玲也很喜欢苏以沫。这孩子天真可爱,性子也活泼讨喜,嘴巴更是抹了蜜,听她说话总能让人捧腹大笑。
要是她的孩子像苏以沫一样就好了。
于是张招娣说了许多育儿小知识。
比如她单独给女儿买好吃的,女儿都要一块分享,并且还教育妈妈不该让她吃独食,这样会养成不好的习惯。
她说得头头是道,张招娣自然而然就记住了。
季玲玲有些不可思议,“太懂事了吧?”
她以前的父母经常给“弟弟”吃独食,他可从来不会说分享的话,只会嫌弃父母给的少。孝顺的孩子从一点小事就能看出来。
三人聊得正认闹时,一盘棋结束了。
季玲玲得知丈夫输了,还有些震惊,“你居然下不过她?”
王忠辉脸颊微红,他一个高材生,居然下不过一个八岁大的小姑娘,真是丢人。
听到媳妇的话,他有些尴尬,“我……我刚刚没注意棋差一着。”
季先生拍拍他肩膀,“没什么丢人的。这孩子极善下棋。”
话虽如此,但王忠辉却没有季先生那么洒脱,脸颊一直有些红。得亏刚刚他没说大话,要不然那才丢人呢。
下完棋,苏爱国一家三口就告辞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张招娣有些蠢蠢欲动,问女儿,“咱们要不要也去海南炒房啊?我公司账上还有不少钱呢?”
苏以沫立刻拒绝,“不行。不能买。”
她上辈子第一份工作就是房地产,自然知道1992年海南房地产有多赚钱。但是她妈妈并不适合炒房。因为她妈妈是个农村人,身上有质朴的一面,极善长跟底层人士打交道。而银行贷款需要后台,像妈妈这种没后台的人根本玩不转。
找季先生帮忙?那就更不可能了。他连女婿都不肯帮。又怎么可能会帮妈妈。
她甚至不让妈妈去当炒房客,如果妈妈的房子不能及时卖出,很容易成为新的韭菜,亏得倾家荡产。
张招娣疑惑,“为什么?我听王忠辉说,还是能赚到钱的。”
“海南房地产的泡沫很快就要破了。”苏以沫提醒她,“海南那么小的地方,一年之间就有上千家房地产公司,总人口才674万,平均工资才182,妈,你自己算算,他们能买得起这么贵的房子吗?”
张招娣平时看报纸研究的都是政策以及广告。但女儿对人口和房地产感兴趣,经女儿这么一分析,张招娣总算弄明白了,房地产即有可能会崩盘,她有些急了,“那我们应该提醒王忠辉啊?他明年还打算干波大的呢。”
苏以沫耸耸肩,“如果他真是商业奇才,那他应该具有规避风险的能力。更何况季爷爷才是最专业的人士,他肯定没少提醒,他说的话都不管用,我算哪根葱。王叔叔凭啥听我的?”
1993年海南房地产才会崩盘,1992年海南房地产会被推向最高点。她没想过阻止王忠辉进入海南房地产,自然也不会提醒他撤出。她想看看他能不能逃掉。
苏爱国也觉得闺女说得对,“你刚刚也听到了人家挣了不少钱。咱们劝人家收手,这不是挡人家财路了嘛。要是真跌了还好说。要是涨了,他们该骂我们拦他发财了。我看他也不是大气人。咱们还是别多事了。”
不是所有人都像袁凤心大,肯听进人话。像王忠辉这种人,他只信自己。尤其学历比他低、身家不如他的人,他根本看不上。
张招娣竟是无言以对,“你们说得对。是我太想当然了。”
要不是季先生,他们跟王忠辉这样的人根本不可能有交集。
这事就算过去了,张招娣岔开话题,跟丈夫和女儿商量过年想吃什么好吃的?
苏以沫脱口而出,“当然是海鲜啦。一定要有佛跳墙。”
张招娣哭笑不得,“咱们就三口人,做这道菜,咱们还有肚子吃别的吗?”
佛跳墙需要那么多食材,一锅都够三人吃一天的了。她倒是可以一日三餐只吃一样菜,女儿贪新鲜,可受不了。
苏以沫一想也对,“那就做小炒。我想吃爆炒牛柳,狮子头,掌中宝……”
张招娣听的口水都流出来了。闺女真会吃啊。
苏爱国有些头疼,这些菜他可不会做。媳妇厨艺还不如他呢。这可咋整?难道又得花钱请厨师?那得多少钱啊。
苏以沫拍着胸脯保证在边上指点他,让他做一桌好菜。
苏爱国仔细一想,好像也只能这么办了。
一家人有说有笑进了家属区,苏以沫还在思索再加两道菜,筒子楼那边传来嘈杂声。
这声音很熟悉,苏爱国三人探头往里瞅,白天孩子们玩耍的地方,有一伙人支了张桌子,正在院子里喝酒。
他们喝得醉熏熏地,嗓子大到能掀翻屋顶的程度。有些胆小的孩子直接被吓哭,妇女心疼孩子,站在楼上骂骂咧咧,也有男人警告这些人“小声点儿”。
可这些醉鬼哪里肯听,仗着醉酒,扯着嗓子回骂。
这下他们可算惹了众怒。一群人聚在一块喝酒也没人说什么,可他们发酒疯吓孩子,那就可恨。
一时间无数人站在楼上骂人,这些酒鬼满院子找趁手的工具要上去打人。院子里的一排自行车都被他们推倒了,传来哗啦啦的声音。
于是那些心疼自家自行车遭殃的人也加入队伍。
这音量比酒吧的音乐声都大,苏以沫受不住这个刺激,耳朵嗡嗡地,她下意识捂住耳朵,用胳膊肘捣了下爸爸的后背,“爸妈,咱们快回家吧?”
她最讨厌这种酒鬼了,喝醉酒就发酒疯,吵得人不安宁。甚至有些人醉酒后,也会比平时暴戾,特别吓人。
苏爱国忙搂着闺女拐弯,连连催促媳妇别看热闹了,“快回家吧。小沫被吓住了。”
张招娣平时工作忙,关于家属的任何消息总是最晚知道的,每天只能吃到过期八卦,现在好不容易碰到最新鲜的,她看得正起劲儿。
刚才那几个酒鬼犯了众怒,不少人都出来骂人。俨然一桩大事即将发生,场面一定很热闹。
听到女儿被吓住,张招娣立刻收回视线,仔细观察女儿脸色。咦?好像没什么问题啊。不是好好的嘛。
苏以沫有些心虚,挠了挠头,“他们太凶了。好可怕。”
这些醉鬼因为喝酒上头,脸颊黑红,就好像随时随地要打人。
张招娣也没想到女儿是装的,连连点头,“确实挺可怕的。咱们回家吧。”
一家三口刚拐进新房这边,就见墙角蹲着一个小孩。黑漆漆的,压根看不清谁是谁。
苏爱国上前一看,原来是周大柱的女儿周胜男。
苏以沫摸黑上前,见是周胜男,她握住对方的手,柔声问,“你怎么在这儿?”
听到是她的声音,周胜男抱着两只胳膊,可怜兮兮看着她,无声地摇了摇头。
张招娣叹了口气,“她爸在院子里喝酒呢。嗓门最大的那个就是他。他一喝醉就会发酒疯,见人就打。这孩子胆子小,躲在这边是对的。”
她话音一落,周胜男的身体下意识抖了抖。显然这是后遗症。
苏以沫蹙眉,靠!周大柱赌B、发酒疯、打人?这种男人都有老婆孩子真是没天理。怪不得周胜男这么害怕她爸。她看向周胜男,疑惑地问,“你妈妈呢?她不在家吗?”
周胜男侧头往新房的方向看了一眼,又飞快垂下脑袋。
苏以沫一家三口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原来新房这边也不消停,云副厂长家好像在吵架,有不少人正在门口拉架。离得太远,吵吵嚷嚷十几个人的声音夹杂在一块,苏以沫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苏爱国耳朵尖,好像听到了刘厂长的声音,“刘厂长应该在劝架。怪不得他没去筒子楼那边呢。”
张招娣无语,“大过年的,居然吵架,也不嫌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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