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招娣仔细一想也是个办法,于是就答应了女儿的请求。
“妈,咱们附近还有哪个小区有钱啊?”
张招娣想了想,“莲花湾,那边是别墅区。”
“那我们什么时候也去看看。”
“好!”
三人到了新的拆迁村,这边有一大半人将地扔了,就在村口溜达。
但是拆迁款还没到手,他们花钱并不像之前那个村子大手大脚,只有一半人跑过来买花甲。
这个消费水平还不如商业街。骑这么远跑过来,不划算。
明天肯定不能来了,张招娣心里想着,手上动作依旧不停。
苏以沫在边上帮着收钱,邓舒月头一回跟着摆摊,原先她因为奶奶去世,心情极差,可看两人这么忙,也过来帮忙。
她年纪小,也做不了什么,就只是帮忙装卤好的花生。
仅仅只是这么简单的活,但是从小被娇养长大的她也是没干过的,没一会儿手就酸了。
客人渐渐少了,邓舒月双腿发酸,脚都麻了,苏以沫从路边给她摘了几个大叶子,让她坐在叶子上歇息。
邓舒月小声道谢,然后跟苏以沫聊天,“你暑假就是跟你爸妈出来卖花甲的?”
苏以沫点头,“对啊。”
“暑假那么热,怪不得你晒黑了呢。”邓舒月感慨万千,“如果是我,我肯定吃不了这个苦。”
真的好辛苦。现在十月还不怎么热,要知道暑假那会儿,太阳跟个火炉似的,她吹电风扇都觉得热。苏以沫怎么坚持下来的?
苏以沫挠挠头,叹了口气,“世上没有白吃的苦,所有成功都是苦难的累积。那些大学生能够待在房间里工作,而有些工厂的工人却得站12小时,你以为那些大学生命好,工作光鲜?其实他们曾经也吃了不少苦。他们点灯熬油读书时,那些工人在家睡大觉。不吃读书的苦,你就得吃生活的苦。”
她说得头头是道,可惜邓舒月根本听不懂。
有个客人听到苏以沫的话,冲正在炒花甲的张招娣道,“你大女儿好厉害。小小年纪居然懂得这么多道理。我儿子要是像她一样懂事,我做梦都得笑醒。”
张招娣听到他夸女儿,喜得见牙不见眼,一高兴就送了对方一份青菜。
客人一愣,顿时笑眯了眼,“谢谢了。”
客人走后,张招娣又炒了一锅花甲。
三人就着馒头和这一锅花甲以及一盘卤花生,再加上凉白开,一顿简单的午饭就这么做好了
邓舒月又累又饿,吃得喷香,热得小脸通红,“张阿姨也好辛苦。”
十月的天依旧是热的,张阿姨一直在炒花甲,热得满头大汗,却顾不得擦就炒下一锅。邓舒月都替她累。
张招娣却不以为意,“干什么不辛苦呢?每个人都很辛苦。咱们活着就得赚钱。”
邓舒月也不知想到什么,小大人似地叹了口气。
张招娣带来的花甲到底没卖完。
一来这边的消费水平确实不如之前那个拆迁村,二是她们来得太晚了。到这边的时候,大多数人家午饭都已经吃过了。
张招娣只卖了晚饭。这边没有夜市,又只有他们一家,所以没等天彻底黑下,三人就往回走。
路过之前那个拆迁村,有人拦住了她们的去路,张招娣吓得不轻。
现在的治安其实是不大好的。张招娣以为有人拦路抢劫,下意识想加快速度冲过去。谁知那人先一步开口,“还有花甲吗?我要买花甲。”
原来这人正是白天在这边开挖土机的师傅。他坐在车上的时候,刚好看到他们的广告牌。因为离得有点远,来不及喊人,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走了。
这会儿听到动静,立刻将人喊住。
他每天负责拆迁,晚上得守在这儿。老板太抠,每顿饭只有馒头就咸菜,他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爆炒花甲一听就很好吃。
张招娣一愣,反应过来,这是生意来了?她立刻将三轮车停下。
她让女儿拿手电筒照着锅,她开始炒花甲。
邓舒月看着虫子围着手电筒飞来飞去,她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对方有好几个值夜的人,一次就要了五斤花甲。张招娣两锅同时炒。
司机付完钱后,端着两盒花甲喜滋滋走了。
此时天已经黑透,张招娣三人不敢耽误,顺着手电筒微弱的灯光,上了大路。
邓舒月问苏以沫,“你暑假那会儿,晚上很晚才回家,没有蚊子咬你吗?”
苏以沫笑了,“晚上可以套上长一点的裤子。”
邓舒月恍然,但是夏天晚上也很热啊,穿长裤多闷啊。但是想到之前苏以沫说的话,她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三人先回了趟家,将东西卸在院子里,然后折回商业街接苏爱国。
苏爱国正在商业街炒花甲,看到她们这么早就回来,还有些惊讶。
张招娣把新拆迁村的情况讲了一遍,苏爱国没说什么,让她再等一会儿,客人还没有走完,他们还可以在这边卖一会儿。
张招娣想了想,把家里剩下的花甲拿过来。
又待了一个半小时,花甲全部卖完。
回到新楼,苏爱国和女儿一块做夜宵,张招娣去筒子楼打听消息。
邓舒月跟在她后头一块去,张招娣见她累成这样,有心想劝她在家歇一会儿。
邓舒月等了一天,整个人处于急躁状态,害怕被张招娣丢下,忙拉住她袖子,可怜兮兮看着对方,“张阿姨,我特别担心爸爸,你让我去吧。我迟早要知道的。”
张招娣看着她执拗的眼神,只好随她去了。
家属区这边没有电话,但是工厂办公室有电话,张语要是有消息,肯定会打电话到工厂。发生这么大的事,办公室一定会留人守着电话。
张招娣直接去找了刘副厂长。现在厂里最大的领导就是刘副厂长,他的消息一定是最灵通的。
刘副厂长此时正在家里辅导两个孩子功课。
明明是国庆七天乐,但刘梦薇和刘哲浩依旧不能玩。两人不仅要写老师布置的作业,还要完成爸爸交待的学习课程。
听到有人敲门,张燕平过来开门,然后朝房间喊了一嗓子。
刘副厂长听到动静,让两个孩子继续复习功课,走了出来。
当他看到她身后的邓舒月,刘副厂长眼神格外复杂,但这件事她迟早也要知道,他只是稍微思考一瞬,就告诉了她实情,“小月,你爸保住了一条命,但是他两条腿截肢了。”
也不能说截肢了,因为飞机撞向另一架飞机时,他受到冲击,两条腿当时就没了。
好在救护车来得快,要不然失血那么多,他连命都保不住。
他算是运气好的,他旁边的乘客直接中标,听说脑袋就滚到他旁边,鲜血喷了他满脸,当时都吓晕了。
张招娣没想到邓厂长运气这么好,死了128人,只有20人幸存,他居然能捡回一条命,这可是不幸中的大幸。
张招娣搂住邓舒月的肩膀,给她鼓励,“还好还好,你爸还活着。活着就有希望。你爸可是大学生,他脑子活,肯定能过好的。”
邓舒月双手捂住嘴,眼泪落了下来。奶奶刚死,她还以为爸爸也会离开呢。看来老天爷听到了她的祈祷,太好了。爸爸没事,真的太好了。
邓舒月抱着张招娣的腰哭个不停。大人面面相觑,只能由着孩子哭。
在屋里写作业的刘梦薇听到邓舒月的哭声,她和邓舒月关系还不错,听到她哭,立刻从屋里走出来,想劝她想开些。
刘副厂长看到女儿,蹙了蹙眉,挥手赶人,示意女儿回屋写字,“你别跟着裹乱,跟你有什么关系?”
刘梦薇抿了抿嘴,在父亲虎视眈眈的目光中回了房间。
原本跟在妹妹后头,也想过来劝劝的刘哲浩被父亲这声疾言厉色吓了一跳,不敢再说什么,扭头也走了。
张招娣没想到平时笑得跟个弥勒佛似的刘副厂长,在家却是个严父。
她看了眼张燕平,对方也是一声不吭,似乎对此习以为常,于是她也没说什么。
邓舒月哭了一会儿,情绪渐渐平稳。
张招娣长舒一口气,有一下没一下抚摸她的头发,然后看向刘副厂长,“那张语有没有说邓厂长什么时候能出院?”顿了顿,她又问邓厂长知不知道他妈妈已经过世的消息。
刘副厂长摇头,“我告诉了老云,但是我听他说,邓厂长伤势太重,医生不让出院,我估计他可能不愿意告诉邓厂长,怕打击他。我明天会赶到广州探望病情。”
邓舒月也顾不上哭,擦干眼泪,忙不迭道,“我能跟您一块去么?我想亲眼看到爸爸没事。刘叔叔,请你带我去吧。我会让妈妈给你车票钱的。”
刘副厂长有些为难,“我和你爸要谈正事,你去了不太好,再说了你妈也没空照顾你。乖!你还是好好待在家属区吧,这边有人照顾你,你妈也能放心。”
张招娣猜到刘副厂长去医院可能是谈工厂的事,说不定他还要代替邓厂长跟一汽签合同。这时候张语还真没时间照顾小月,于是也跟着一块帮腔,“小月,你就别去了。安心等你爸妈回来。”
邓舒月见两人都不答应,失望垂头。
第34章
回去的路上,张招娣鼓励邓舒月好好照顾自己,“你妈现在顾不上你,你别让她担心。飞机是这世上最安心的交通工具,但是一旦出事,死亡率极高。你爸却能捡回一条命,他真的很幸运。不是有句老话嘛,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的后福就看你了。”
邓舒月悬了两天的心终于落回实处,她一双眼睛都快哭肿了,听了张招娣的话,她觉得有道理,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做,“张阿姨,我能做什么呢?”
她就是个小孩,什么都不懂,不会做饭,不会赚钱,她不知道怎么才能让爸爸安心。
“你想想看,放假好几天呢,你找点事情做吧。”张招娣深知她闲下来就会瞎想,就想给她安排事情。哪怕是看书,看动画片都行。
邓舒月若有所思。
回到家,苏爱国和苏以沫已经做好了夜宵。
鹏城这边喜欢喝汤,两人炖的是薏米红枣银耳汤,补气益血,正适合邓舒月。
张招娣把刘副厂长的话又重复一遍,苏以沫大松一口气,“人活着就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她看向邓舒月,眼神鼓励她要振作起来,“你爸是不幸中的万幸。回来后,你也别对他哭,他现在心思敏感,肯定不愿意看到人哭。”
邓舒月点点头,“我知道了。”
吃夜宵的时候,张招娣让邓舒月留在家看电视,还想让女儿也留在家。
苏以沫发现今天去卖花甲,邓舒月有点吃不消。张阿姨回来要是看到她黑了瘦了,肯定会责怪爸妈没能好好照顾好邓舒月,所以没有二话,点头答应。
谁知邓舒月果断摇头,“我觉得做生意挺有意思。张阿姨,你让我跟着一块去吧。”
张招娣有些不放心,“太阳这么热,万一把你皮肤晒黑,你妈还以为我虐待你呢。你还是和小沫待在家看电视吧。”
邓舒月摇了摇头,“没事儿,我不怕晒黑,我就算不去摆摊,也是在院子里玩,照样会晒黑。我……”她转了转眼珠子,“对了,我家还有气球。我想跟你们一块摆摊。我想卖气球。”
想到这里,她突然低下头,“我爸两条腿没了,他不能工作,我想赚钱帮他。”
从前的邓舒月可不会思考这些事情。这孩子就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
苏以沫有些诧异,抢在父母开口前答应,“行啊,那就去吧。”
邓舒月松了一口气,冲苏以沫不好意思地道了声谢。
苏以沫突然想起一件事,“飞机发生空难,一般都会有赔偿的。而且你爸这是属于工伤,厂里也会给予赔偿。你们家日子应该不会过得太拮据。”
邓舒月一个六岁孩子,哪里知道还有赔偿金,她眼睛一亮,这么说她妈妈肩上的担子能小点了?这可太好了。
不过即便知道有赔偿金,邓舒月还是坚持去卖气球,妈妈常常把苏以沫挂在嘴边,她想让妈妈省心,最好的办法就是向苏以沫学习。
苏以沫都能去摆摊赚钱,她为什么不可以。
等妈妈回来,她要给妈妈一个惊喜,让妈妈高兴。
苏以沫可不知道她的小心思,见她脸上终于有了笑模样,松了一口气。
邓舒月牵着苏以沫的手,让她跟自己一块回家。
苏以沫二话不说点头应了。
这会还不到睡觉时间,天气又热,不少人在院子里纳凉,苏以沫和邓舒月进去,不少人跟邓舒月打招呼,告诉她父亲还活着。
家属区没有秘密,这才多久啊,消息已经传开了。
邓舒月冲对方道谢,然后回了自己家。苏以沫跟在她后头,听到后面的人在讨论,“邓厂长两条腿没了,一汽收购机械厂会不会黄了?”
当即就有人驳斥,“应该不会。刘副厂长可以代替他签合同啊。机械厂是国企,又不是邓厂长一个人的。”
“哎,原以为很快就能签成,咱们也能早点踏实。没想到居然发生这种事。”
“今年飞机怎么总出事啊?”有人奇怪了。
……
后面的声音,苏以沫没听清。她跟在邓舒月的后头进了房间。
邓舒月打开房门,走到主卧柜子里翻找,很快找到一堆气球。转身的时候,她看到小床上的被子。那是奶奶睡的床,可现在已经没有奶奶了。
她跪在床边,趴在床上嚎啕大哭,“奶奶!”
苏以沫叹了口气,她看了眼四周,没有邓舒月的床,难不成邓舒月一直睡在沙发上?
苏以沫拍了拍邓舒月的肩膀,“别哭了。人死不能复生。”
邓舒月抹掉眼泪,“你说我奶奶是不是因为爸爸出事,禁不住打击,人才没的?”
苏以沫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听邓舒月继续道,“我想告诉她,我爸还活着。你说该怎么告诉她呢?我昨晚没梦到她。”
苏以沫抿了抿唇,“你可以给她烧纸。烧纸钱给亡灵,他们会过来收钱,到时候你说给她听。她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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