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时承景,若只是想要一个女人的身体,实在是不过点个头的事。
墙角,施乐雅确认了身体毫无异样后,手掌撑着沙发从地上站起了身来。半年多以前的那一次,痛苦和羞愤夹缠在一起,身体上的所有异样她都无法忘掉的记忆犹新。所以很清楚做过那种事后,身体会留下什么感觉。
他没有骗她。
脚掌光.裸地踩在地板上,施乐雅开始转头四处看。时承景压下所有,只当什么也没看见,拖开窗帘,室外清爽的晨光透进来。不太宽阔、焊了防护栏的窗口传来些生活琐碎的声音。
他主动拎上施乐雅大概在找的鞋子,递给她外套。
这副画面像极了一对在夜里激情缠绵后,清晨尴尬相对的一夜情侣。
施乐雅默不做声地穿好鞋子,安静地接了时承景递过来的外套。表面看起来很平静,只有垂着的眼睛里在悄无声息地一点点蓄起情绪。
第41章
于时承景, 他是守了施乐雅一整夜,除了接吻,确实什么也没有发生。而于施乐雅, 睁开眼睛就看到他, 跟他躺在一张床上,这已经大大地超过了她能接受的范围。
他凭什么把她带到这儿来。
凭什么躺在她身边。
窗户外是熟悉的窄巷, 似乎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天。
“我跟你早就离婚了,离婚了就没有任何关系。你凭什么跟我躺一……你太欺负人了。”
施乐雅湿了眼睛, 转身拖开了卧室门,卧室外的两个人被突然打开的门意外地肩膀一跳。施乐雅红着双眼,不看他们, 低了视线,却看到了门口,垃圾桶里扔的何简的衣服。
施乐雅怔怔地看了片刻, 毫不犹豫地弯身就要去捡, 被追出来的人从背后一把握住手臂。
“脏,别要了。”
“放手。”
施乐雅挣, 另一只手还要去捡。时承景手指更紧地握着人,“我让你不准捡。”一把将人从垃圾桶前拽到自己跟前。
施乐雅一双眼睛落泪, “你混蛋。”
时承景握着人,一个字没有。俩人旁边, 门边的桌子,桌面上散着夜里摔碎的手机, 施乐雅骂时承景混蛋, 但时承景却不会告诉她夜里发生过的事, 让她后怕。
“你捡了想做什么?”
“不关你的事。”
“不是答应过, 离那小子远点儿?”
“我从来没有, 从来就没有答应过。”
时承景眉头一点点皱起来,皱出深深的折痕。他前脚才放过何简,施乐雅后脚就跟他去吃饭他也可以装不知道,但是她不该如此捧着别人,而如此踩他。
余北跟兆飞早就识相地退到了院子里去,客厅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时承景就是不放人,还一步一步将施乐雅抵到了墙根上。眼底是她的脸,是夜里乖乖对他张开的唇瓣。
“我也是人,我也有心。”
时承景哑着声音说话,是温和的。他突然换了一种态度,施乐雅却对他的温和毫无感触,呼吸里还带着气愤的颤抖。
“对我说一句好话,我就百倍奉还。不好吗?”
“你,放开我。”
“除了这句,就没别的可说?”
“没有。”
再纠缠下去,恐怕只是更多的恶语相向。时承景手指一松,施乐雅立刻就从他身边逃开,披散的发丝从他手背滑过。柔软,馨香,这个人一旦醒了,这些就一丝也不肯留下。
施乐雅还是弯腰捡了垃圾桶里的东西。
时承景的百倍奉还她不稀罕,一件扔进垃圾桶里的衣服,施乐雅一点不嫌弃地抱在怀里走了。很快,院子外传来开门声和关门声。
心脏像被人重重砸了一拳的钝痛,时承景喉结动了动,喊了声来人,院子里两个尴尬的人进了屋里。
*
施乐雅抱着衣服出了门,这件衣服的来历猜也能猜到。但是这会儿她身上除了它,什么也没有。也记不起昨天晚上最后的事,不知道自己的包是不是掉在了隔壁。
施乐雅抱着衣服走出了巷子,走出小街,老街上有开锁店,很快门就打开了。
什么东西也没有落下,都在家里。开锁的人一走,施乐雅就把何简的衣服洗了。也给何简打了通电话,说衣服过两天带给他。
“你洗了呀。”
“……掉地上,脏了。”
“你自己洗的啊?”
“这衣服不能手洗吗?”
施乐雅茫然地抬头,看刚凉上的衣服,眼里没有一点清明,也听不到何简在那头笑了。
这几天不用去电视台,也正好遇上周末,施乐雅在走前就和文祺约好了回来就上课。
时承景跟何简打架的事,虽然没有传得沸沸扬扬,但文爸这个领导是知道的,文爸知道文妈也就知道了。
只是施乐雅不知道大家会如何理解这件事,结果文妈一问,倒是和云末以为的一样。何简在追她,但是她的兄长不喜欢何简,所以打架了。
施乐雅对这样的理解有些尴尬,但也只是无话可说,总好过真相的。
“你自己对小何呢,感觉怎么样?”文妈一脸新奇。施乐雅来得早,文祺还在写作业,两个人在客厅说话。
施乐雅很尴尬,这种话被问多了难免不难为情,也被文妈奇怪的神情逼得脸红,“我们就是同学而已。”
“啊,哦。”文妈一副看破不说破的样子笑,笑笑又抿嘴。
“电视台没有规定不准谈办公室恋爱?”
施乐雅被笑得无可奈何,门口突然多了个人。俩人回头,靠在门边的文祺似乎又长高了一头。
“大人的事,小孩子写你作业去。”
“那姓何的一双眼睛看着就不安分,你家里不同意是正确的。”
“……”
“……”
“这孩子,胡说八道什么,你才见过几回呀,屁都不懂。”文妈从沙发上爬就来就把儿子拧出了客厅。施乐雅无可奈何地垂下眼睛。
周末两天,施乐雅没再受到打扰,只是每次站在门上的时候都忐忑。还有夜里梦醒,睁开眼睛会眼花似的看到一张脸,后来她干脆开着台灯睡觉,也就好了。
隔壁的人还在不在她不知道,或许如果这次又走了的话,又能清静多久。
云末想来家里找她玩,因为隔壁的事,她不得不想了一堆话拒绝。施乐雅在等着上班了把何简的衣服还了,却不想等来了云末一通莫名其妙的电话。
“何简好好的干嘛辞职了呀,你们俩该不会想私奔吧?”
“……”
“还不让我来你家,看电影也不去。你呢,打算什么时候辞职,老实交待啊。你们准备私奔去哪儿?”
云末说何简辞职了,是突然辞的职,刚刚听说。
施乐雅挂了云末的电话,就给何简打,何简的号码如云末所说打不通。今天已经周二,就算是周末,何简也不会关机。
施乐雅坐在沙发上呆了半晌,突然起身,从屋里出门,直直的去了隔壁的门上。
打门打了一会儿,兆飞跑来开门。
“我找时承景。”
“董事长这两天不在。”
“他在哪儿?”
“海城那边出了点事,您要不给他打通电话?”
“他在海城?他分明就……”
“他真在海城,不骗您,那边出了点事,大事情。我会告诉董事长您来过,或许他明天就能回来。”兆飞心虚施乐雅没能说完的话,也心知肚明她来找人的原因。但他也真没说谎。何简的事,小事,实在用不着他的老板亲自出面做什么。
时承景是被海城的突发事件请走的。
有了那几次的跟踪任务,和后来时承景血红着眼睛找兆飞要人,兆飞对施乐雅向来是极客气的,他留下来的任务也是照看施乐雅。
兆飞无可奈何,施乐雅对着兆飞这张看起来诚肯和气又卑微,但解决不了问题的脸,也只能转身回家。
她又试了好几次何简的电话,那头只有机械的女声告诉她对方已经机关。
施乐雅握着电话在沙发上坐了一下午,时不时地试一下何简的号码,却一次也没有想过去拨通另一个人的。文祺学校里有活动,上不了课,施乐雅在沙发上一直呆坐到傍晚才进了厨房给自己下一碗白面条吃了。
空空荡荡的家,印在眼里是一片空洞。
入夜的时候,施乐雅在浴室里洗手,大门上传来一阵敲门声。一声不应,又来了一声,均匀而有耐心。
施乐雅将毛巾好好挂上毛巾架,出去开门,却是时承景站在门前。
高大的男人,西装深沉,风尘仆仆看不出来,只是身上带着明显的烟香味。
时承景沉默地看着人,兆飞分明说他明天才回得来,施乐雅毫无准备地面对这个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该有的愤怒。
“你把他怎么了?”
“他为什么突然辞职,为什么突然消失?”
“你到底把他怎么了?”
施乐雅的每一句都在问一个男人,时承景预料到施乐雅找他的原因,预料到了还是心痛。清瘦的喉结动了动,喉咙里凉凉地笑了一声,“我以为他至少会给你打一通电话。”
施乐雅深拧着眉眼,眼角滚出一团湿来。
巷子里有人路过,俩人站在这门口,门檐下的灯清楚地照下来,何况施乐雅还在流眼泪,不得不引了过路的人放慢脚步、侧目。
时承景侧身进了门里,一把将门扇合上了。
门“砰”得一声,施乐雅后知后觉地后退,后知后觉地警惕。时承景已经很久没有强迫靠近她了,他突然挤进来,施乐雅不知该如何。
时承景脸色深沉,直直抵到施乐雅的面前,“你在别人权衡利弊的时候被抛弃了,明白吗?”
“你什么意思?”
“他们不是一直想去M国,我只是帮了他们一把。”
施乐雅不动了。
明知道施乐雅见他不过是因为这件事,时承景还是回来了。
千里迢迢,马不停蹄。
施乐雅怔愣着,时承景抬起手臂,还没做出什么动作,面前的人往后退了一步开,躲了他还没能出手的动作。
何简走了她是不喜欢。
他可以做任何她喜欢的事,但绝不会放任这种事。
第42章
周姨走了, 所以何简也走了?
何简是说过有一天他会带他姐姐一起去M国,但何简说的是以后。
所有了解她的隐疾,愿意陪伴她的人都走了。
施乐雅已经没了愤怒, 颤巍巍的眼皮下洇湿了一片。她缓慢抬起手臂, 细瘦的手指直直地指着门扇。“你走吧。”
“跟我好好谈谈。”
“没什么好谈。”
“小雅。”
“别这么叫我。你走。”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却紧紧攥着一个大男人的脉门。时承景千里迢迢一趟, 最后还是转身走了。
施乐雅想要摆脱他,老太太想他回到从前, 所有看得见这件事的人也都希望这场对谁都没有一丁点好处的拉锯结束了才好。
只是时承景回不去了。
病了也好,中邪也罢。就像当初对兴业的热忱,此时此刻, 他热忱的目标换了,什么也代替不了。
当初他能为兴业卧薪尝胆,现在他却只为一个女人宵衣旰食, 心甘情愿受她摆布, 任她唤他来去。
时承景是怀着如何的心在施乐雅身周徘徊,浑身上下刮不下二两温和的大男人, 是将下辈子的温柔都拿出来用了,但这也只是他自己的事, 只有他一个人在乎的事。
当晚时承景就又回了海城,只是继续留下兆飞在隔壁。
罢免时承景董事长职务的事, 是老太太出的狠招。要理想,还是要一个他压根看不上眼的女人, 他自己选。
丢下海城的事, 是时承景的反手将军。要么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要么就当没他这个人。
老太太心一横, 才有了时承景在江城日夜只追着施乐雅跑的那些日子, 才有了赵长平也大意了的岔子。
时承景回来,当然不需要任何人的允许,他一坐进办公室,连总部的大厦似乎都更挺拔雄伟了些。开会,出差,应酬。施乐雅不要的人,沤在隔壁发霉的人,在海城忙得脚不沾地,散发着曾经只为兴业之兴衰而动容的光和热。
白天时承景过得是原来的生活,夜里,却似乎又回到了城中村。兆飞突然告诉他,施乐雅不见了,他突然发现施乐雅不见了。
半夜,从找不见人的梦里醒来,窗外还是一片灯火星河。额头上浸出了一层细汗,床头柜上的时钟,已经3点了。
时承景坐上落地窗边的沙发,窗外的昏黄颜色染上他的右脸,也染上沙发前玻璃桌上的干花相框。
男人修长的手指握起那相框,仔细瞧了一眼,而后是拿近,放到鼻子下嗅。
木头的纹理在指腹下,玻璃的表面凉凉的。
施乐雅不见的梦时承景做的不少,还有更甚的是余北冲进办公室,说太太出车祸了,太太溺水了,人没了。
就像当初前一刻还好好的,余北突然就告诉她施乐雅煤气中毒。
从不信鬼神的人大半夜上网查,得到“梦是反的”这样的答案才好受一点。但隔天一大早余北就把这种美好愿望打碎了。
无休止的折腾,时承景消瘦下去的身体就没得到过好好的恢复。他站在衣帽间的镜子前系衬衫的扣子,英俊的面孔越发的深邃。
余北从门外进来,脸色凝重地站在他背后。
“说吧,什么事。”
“是太太的事。”
镜子里的人立刻将目光从衬衫上抬起来。
“太太她,不见了。应该是离家出走。电视台的工作,补习的工作都辞了……”
“什么时候的事。”时承景从镜子前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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