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承景在前头带着路,施乐雅也不跟他别扭,时承景放慢了脚步,他们就几乎并肩走在了一起。
穿过两个花园,进了一处大厅,大厅里有处讲台,讲台下大概放了十多张椅子。时承景走得稍领先了,挑了张椅子坐下,在旁边的一张椅子上拍了拍。
施乐雅不看他,也不问这是要做什么,走过去在他要她坐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想喝点什么。”
施乐雅摇头。大厅里陆续有人进来,很快椅子就坐得差不多了。
时承景抬起手臂挥了一下,大厅里的工作人员过来,他要了两瓶白水。
讲台上走来一个六十多岁的男人,亚洲面孔,但看不太出来是哪国人。他坐下,慈眉善目,眼睛从脸上的简单眼镜后微笑着扫了一圈在坐的听众。没有任何介绍,讲台上也就只有他一个人,喝了口水,满面笑容的就开始讲话了。
他说的是中文,但很快施乐雅脸上的神情就开始茫然了。像完全听不懂讲台上的人说的话所包含的意思。
他讲的是生等于死,从秦始皇讲到汉武帝,讲到孔子最聪明的弟子颜回。他们有人有天才的聪明,有人那么有权势,有那么多的财富,但即使是这样的人只求不死,也做不到。
只要是有生命的,就总有一天会身死,永存的只有灵魂。所以每个人都应该提前了解死亡,才能无俱,活着才能更有价值。
身体不能用了,这也并不是这个人就没了。生是有身体的活着,死是没有身体的活着。身体失去了,灵魂还在。
施乐雅不明白时承景为銥嬅什么要来听这种讲座,他的身体明明在逐渐康复,脸色也一天比一天好。
“怎么啦?”
施乐雅的目光将时承景的脸拉得侧了过来。时承景小声问她,但是台上的人还在讲话,施乐雅没有出声。
“累了吗?喝点儿水?”
施乐雅摇头。
台上的老先生讲了句笑话,在座的一圈人里发出了点笑声。时承景将落在施乐雅脸上的视线垂下,漫不经心地拖走了她一直握在手上的水。
瓶子的腰身已经附上了女人手掌上的体温,时承景握在手上,掌心贴着那一点温度,将瓶子拧开,还是将瓶子递出去。
施乐雅接过,垂下眼睫,乖乖地喝了口水。
一直到讲座结束的时候施乐雅才问了他一句:“为什么要来听这种讲座?”
作者有话说:
关于生死的说法,源于以前蠢作者在网上所听过的曾仕强老先生国学讲堂。
第48章
大厅里听讲座的人很快就走光了, 时承景走在前头,施乐雅走在他背后。两个人一直走到绿荫中间时承景才停步,回答了施乐雅的问题。
“为了开阔心胸, 以后能想得开点。”
两个人一高一低站在一棵花朵谢了的樱花树下, 时承景低眼睛看着她,施乐雅眼眸流转, 还是低下了脸,垂下睫毛。
“我什么时候能回去。”她第一次问了这个问题。
“过几天吧。”
“几天?”
“这得问医生。”
春风暖洋洋的, 少有的,时承景率先走了。施乐雅目光无措地在花园里流连了一番,人工制造的景, 经过风霜阳光的洗礼早有了自然的柔和。很美的花园,那个人的身影无处不在地处在她的视线中央。
这场谈话就这样结束了,回去后施乐雅就再没有问过这个问题, 往后的每一天时承景都去听讲座, 要施乐雅一起作陪,施乐雅也没有拒绝。
讲座于时承景这种习惯于怀疑, 习惯于自我的人用处不大。但施乐雅这样内心柔软的人,倒真是有用, 心胸还真是乖乖得变得开阔了,似乎不再时刻戒备着, 要防一个人。
偶尔时承景没话找话,她还能跟他说两句。
过了第十天, 过了第十二天, 半个月。这天中午听完讲座, 时承景与那位慈眉善目的长者谈话, 施乐雅就自己一个人穿过几个花园, 回了病房。
病房里一个人没有,她就进了厨房。
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洗洗涮涮。
沈远跟兆飞是看着时间差不多回来的,施乐雅在厨房后,他们不知道。沈远手上的电话又响起来,余北在那头对刚才所说的事补充了几句话,沈远气得从刚坐上的沙发上站起来。
“这都是些什么人,钱要,孩子不要。他也不想想,不接收孩子,又凭什么要人家的钱。自己的亲属,一家人都不在了,这种死人钱也有心惦记。陈海这边呢,那天葬礼上就没有什么其它亲属了吗?”
兆飞在一边皱眉,沈远气得在沙发前来回踱步,厨房里突然传来的一个尖锐的声音。两个男人同时转身,施乐雅站在厨房的玻璃门里,从她手上滑落的盘子砸碎在厨房坚硬的地面上。
尖锐声过后是一片死寂。
施乐雅还站在厨房门边,脸上并没有什么变化,像往常一样温顺平净,“你,刚刚说谁的葬礼?”
她看着沈远,沈远掐断这通大概是惹了祸的电话。嘴唇蠕了蠕,半晌,装傻地回答:“您,不是去听……”
“我问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施乐雅打断。
沈远浑身的皮肤都绷紧了,兆飞站在沙发角上,脸色逐渐冰冻,尤其是施乐雅将视线从沈远那边转到他的身上。
时承景会千里迢迢来这么个与世隔绝的地方,不惜用了狠话要挟施乐雅跟他离开京城,从始至终不过就是为了自然而然地封锁住一个消息。
虽然这件事终究会瞒不住,这个地方也不可能困住她一辈子。但是此时此刻,就连时承景也没想好,这件事最后如何处理。
或许将一切希望寄托于时间。
沈远知道自己刚才都说了些什么,兆飞也没有忘记,两个人自知闯了大祸,一个字说不出来。最近时承景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好,仪器治疗已经不用,药量也减少了许多,可以正常饮食。施乐雅的状态也很好,不再对时承景剑拔弩张。最近施乐雅跟时承景两个人也整天秤不离砣,他们回来是找时承景商量京城的事,的确没看到有人在。
一片死寂中,双开的病房门再次打开,对这方突变一无所知的时承景踏进门里来。
先前,他只是跟人说了几句话,转身施乐雅人就不见了。如今于时承景还有什么要紧,这个人已经被吓唬怕了,转身不见施乐雅,就再待不住。任何人,任何话题都不再重要,也留不住他。
时承景进来,几个人的目光一起转向他,施乐雅没头没脑地就问了他一句:“你告诉我,为什么要带我来这个地方?”
“为什么要带我去听那种讲座?”
“怎么啦?”
柔弱的人脸上立刻涌出两行泪来,不及时承景走到施乐雅身边,沈远手上的电话再次响了起来。余北在那头等着要沈远跟时承景商量孩子的事,沈远这边突然一声不吭就挂了,余北以为是不是信号问题,隔了两分钟又重新打过来。
余北的电话,再次打破了宁静。
施乐雅抹着眼睛从门里出来直奔沈远,才不过几步路,在中途她就差点跌倒。手指摸着旁边的沙发站起来,时承景去扶,沈远去扶,施乐雅只是要抢沈远手上的手机。
电话被施乐雅胡乱摁通,那头的余北还全不知情。
“陈海那边没什么近亲,我跟彦少已经把孩子带上车了。彦少跟我都是这么想的,那种人既然连死人钱都想拿,就算现在勉强答应了,以后也不可能尽心照顾。”
“周姨这边倒是还有个亲妹,就不知道人家能不能接收。彦少的意思干脆先带回来再作打算,你问问董事长的意思呢?”
手机开的是免提,施乐雅握在手上,眼睛里清亮的泪水冲过下眼眶的睫毛,一串串地落下来,滑过下巴,砸到腿上。
病房里剩下的三个人没有一点声音。
时承景留了余北跟徐子彦在京城料理周姨一家人的后事,如电话里所说,陈家眼下只留下了一个没人肯要的孩子。
那天陈海刚下班,就接到了歹徒的电话,他回家拿老头子留下的祸根要出门。
出了这样大的事,陈海压不住自己的情绪,也更无法管理好自己的神色,周姨一眼就看出问题了。
有过那么个混蛋上门要钱的事,周姨多少猜出了点什么,却也万万没想到能做到绑架这种地步。
周姨一猜出事情,陈海承受不住地更是情绪全然暴露,周姨说什么也不再让他一个人出门,母子俩正在门口纠缠,晓芹也下班回来,一家人便又一起接到了歹徒打来的电话。
一家三口谁也不肯留在家里,都坐上了陈海的小车,听话地奔走在城里的金店,购买歹徒要求的20公斤金条。
钱可以没有,但是人一个也不能出事。童童是夫妻俩的命根,而施乐雅在周姨心里或许还要重过童童。
于施家的情,于施母对她的情,于她自己对施乐雅相依为命的情,那个命运多舛的女孩都是她万般割舍不下的存在。
陈海开着车,周姨坐在副驾驶,晓芹坐在后排,他们答应歹徒绝不报警,他们只要人。车子飞速行驶,在出城的一个路口闯了红灯,被一辆满载建渣的大型货车撞上,整个车子被埋进建渣堆里,救援车过来,把人掏出来,前排的两个人已经当场毙命。晓芹是第二天走的,就是时承景到岛国的那天下午接到的那一通电话。
周姨不在了,陈海走了,这样的事时承景已经不知道今后要如何让施乐雅接受。第二天连或许以后可以用以安慰施乐雅的人也走了,时承景被刺激到呕出一口血来。
*
“如果不是你住到城中村去,我就不会去京城,如果我不去京城,那天下午周姨就会自己去接童童。”
“周姨接童童,她就不会出车祸!”
“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
“你把河简弄走,他说他回不来了。”
“现在周姨也走了,周姨还能回来吗?”
“我什么都没有了,满意了吗?”
“你把周姨还给我,我什么都听你的,你把周姨还给我。”
施乐雅跪坐在地上,撕扯完时承景后,一双手抱着自己的胳膊,脸低埋下来,撕心裂肺地哭出声来。
沈远跟兆飞冰冻在原来的位置上,时承景衬衫皱在身上,半蹲半跪在施乐雅身边。眼睛里是一种无辜,一种小孩子一样的无辜。
生死讲堂或许能让人开看的是自己的性命,而非所在乎的人的性命。
也许现在告诉施乐雅,她自己得了绝症,她能接受身体死了,而灵魂还活着。但是现在告诉她的是,周姨的身体死了,灵魂还活着。
她要的是活生生的周姨,要的是周姨陪着她说话,陪着她吃饭,跟她一起回江城,回她们还没有一起回去过的家。
或许她可以不再记着以前的事生活,这是她的开阔。但有什么开阔,能让她开阔到送走一个人,送走身边最后的一个亲人。
这是施乐雅的悲伤,悲伤没有出口也总要找个出口。施乐雅就把所有过错都加在时承景的身上,但是如果她不去接童童,时承景又怎么会拔掉针管去救人呢。
没有他不管不顾,把性命安全抛在理智背后,冲上去就把人拖走,人质到了对方手上又何来的他们只是引入一点麻醉剂的绝对安全。
再晚上一会儿,人质就会被吊起来,无论陈海如何保证不会报警,那几个凶徒也会先作足这样的准备等着,用人质来牵制金主,来牵制可能到达的警察。就算侥幸不死,也会是遍体鳞伤,受尽折磨。
而那个孩子呢,一臂就能拎走的孩子,在他们带走金条的同时,还会为自己找退路,所以那孩子会被如何充分利用呢。
施乐雅是不会去想这些的,也不愿意,她从臂弯里昂起头来,时承景也看得出她的不愿意。所以自己的手被她握住,时承景也没有抽走。
在海城的那一个月,他教过她该如何发泄,一个人不能动不动就拿牙咬人,那是狗的发泄方式。
施乐雅还是握了他的手,放到嘴边,将牙齿狠狠咬下去。
“董事长,”
“董事长!”
第49章
牙齿一点点穿透皮肤, 刺痛袭来。
被咬的人没有一点退缩,咬的人睫毛打着颤,薄薄的眼皮在发抖, 鼻翼煽动, 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唔唔声,像正在承受着什么尖锐的疼痛。
时承景一反掌, 虎口的皮肉就从施乐雅的牙齿下滑脱了。施乐雅能有多大的伤害力,她给予的任何伤害, 只要时承景愿意,自然可以轻松摆脱。
男人一把托起了埋在他手掌上用力的小脸,将自己的脸朝她压了下去, 用唇去压住女人颤动的睫毛,压住她锋利的牙齿。
唇齿在撕磨里较量,施乐雅被稳稳控制住脑袋, 再没有任何时承景时刻对她保持着的温和与小心翼翼。想摸她的手, 只是捏了手指,心头发痒也只是用眼睛看着她在跟前晃。
嘴唇被撬开, 施乐雅的反抗已经占了下锋,带着泪的尖叫声从两个人交缠的口腔里断断续续地出来。她用牙齿咬, 用额头抵抗,时承景闭着眼睛, 双手紧紧握着施乐雅的脸,咽了被她咬出的血腥味。
俩人背后就是茶几, 几上有果盘, 有一小瓶水养绿植, 还有个精致的工艺瓷瓶。施乐雅用摸到的任何东西砸时承景, 绿植瓶里的水泼了他一身, 瓷瓶砸在他肩膀上,果盘里的水果滚了一地。
时承景一丝没有动摇,只是双手抱着人,认认真真地深吻。
沈远跟兆飞木在一旁,看时承景强吻施乐雅,看施乐雅伤时承景。沈远眼睛湿润,兆飞眼眶发红。最后退出房间,站在病房门口。
施乐雅再摸不到任何东西,时承景只是执着地抱着她的脸,直到施乐雅被亲得因缺氧而脱力。牙齿不再锋利,舌头不再发硬,软张着嘴唇,瘫在他怀里,放任嘴巴里的侵犯。
时承景喘.息粗重地停下,施乐雅闭着眼睛,泪水也干了。时承景将人压进怀里抱了,用下巴轻轻摩挲施乐雅的额头。
“周姨我给不了你,但是,我可以给你更多。”
“天没有塌,地没有陷,你不是一无所有。”
施乐雅呼吸微弱,身子轻轻地颤着。两人能看到的落地窗外,阳光明艳得很,天空很蓝,一切都跟昨天一样。
昨天一切都还好好的。
她是过来还他的债的啊,她过来不是来还他的债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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