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内心欢喜姑娘……”
人间纯情少年都这么虎的吗???
郁青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成亲”这个词对郁青来说尚是新鲜,郁青一时思绪万千。
鬼界并不是都是碧岚这样的孤鬼,也多有成亲的情况。
只是大家双向选择更自由一些。
孤鬼不会被歧视,成亲的鬼之间也没凡间的门第概念、繁文缛节。两只女鬼可以拜天地,两只男鬼夫夫对拜也没什么不可。更不会有大龄鬼被架着催婚嫁。
鬼界有时候效仿人过年啊赶集啊之类的热闹,喝春风醉吃情花果团子。但从来不兴人间丁卯分明、赶鸭子上架之类不成文的鬼风鬼俗。
这样想来,鬼界也还是挺好的。
郁青靠着好鬼缘攒下来不少八卦。知晓其中更是不乏不少艺高鬼胆大的女鬼仗着自己几分姿色,勤加修炼。肖想着炼出绝世容貌好嫁给那位传说中风流倜傥的鬼王的韵事。
但八卦也就到这戛然而止,都没有什么下文。也不知道鬼王审美如何,怎样的花才能入了眼。
总之在鬼界她从来没有过成亲的想法。
如今却疏忽了人间女子基本都要与人成亲生子这一事实。
大概碧岚的鬼气混了郁青十几年的凡胎,也开始不着调地想入非非。
成亲的对象要哪种好呢。
自己日子有些苦,找另一半还是要找爱笑的。
凡间夫妻很难相看两不厌,那他的性子一定要温柔。
倒不用一定有钱。
但好看的皮囊总让人时时赏心悦目、心旷神怡。
有情饮水饱,好看真的可以当饭吃……
思来想去,美人的轮廓在脑海内渐渐清晰。
最后竟然和“成亲”两个字划了个等号。
绮念太可怕了!!!
郁青羞愤地掐了一把自己。
“想不到原来你郁青是这样一个浅陋卑鄙的人,别人好心救你照顾你,你不感恩图报,还要觊觎别人的美色。”
果然色字头上一把刀。
“啊呸,无耻至极,打住打住。”
除了不想亵渎,郁青心里其实还有一些自卑。
这种自卑是,面对美人时,觉得自己身上的气息不够干净——
今天穿的衣服还是昨天的。
昨天洗的头,出门前没有再洗一遍。
总觉得哪里有一点灰,生怕走近就会把这种美好打破。
这种自卑感让郁青头回生出挫败无力,也教她认清了现实。
人和人的因缘际会是有限的。她总会离开这里,去找自己的双亲。她这样平凡一个人,可能美人救自己就跟心情好顺手路边救一只小猫,突然起善念放生一尾鱼没有多大区别——
到那时转身就不记得了吧。
“郁青姑娘可是已经许配了人家?”
少年见郁青面上阴晴不定,一会儿陷入沉思一会儿掐自己。
以为郁青已经谈论过婚嫁,是以现在脑内天人交战,陷入道德伦理的深渊中纠结挣扎。
“啊,不曾。”
“那……姑娘可是已有心爱之人?”少年害羞又忐忑。
“没有没有。”
郁青慌不迭地答道。生怕美人的样子再不受控地钻出来,这可是对美人大大的亵渎折辱。
“我为躲战祸与家人一起背井离乡,逃亡途中被人所救,暂居于此,我既没找到阿爹阿娘,一无父母之命,二也无成亲打算。”
郁青理了思绪,吐字如断金。她的话说得半真半假。
但她心知肚明,年少时候遇到过像美人这样惊艳的人。以后即使再言情字,也很难看得了装得下别人。所以,无成亲打算这个说法也不算胡诌得过分。
少年脸涨得通红。
“我知道你现在还接受不了我,我不想勉强你,我可以先陪你去找你的父母。我走得快、打听门道也活络……昨天受伤脑子也不济,回家后才细想到之前自己的要求有多不周过分。我们有肌肤之亲,我害了你的名节。我…我想对你负责。”
郁青迅速得出来一个结论。
人间纯情少年不仅行为虎,说话还很不着调靠谱。
"肌肤之亲。哦?"
美人"肌肤之亲"四个字出口说得极慢,一个反问的"哦"字听不出任何情绪,但又长长地拖足了尾音。
微眯了眯双眼,难怪一早出门总是心神不宁,一回家远远地就看到一个黑不溜秋的障碍似乎正在对小姑娘发难——
看来回来的正是时候。
第5章 名字
郁青抖了一抖。
不知为何,她觉得美人罕见地眉梢处蕴了一丝冷。
也不知为何,明知是越描越黑的事。但生怕美人误会、恨不得此刻长出七八个嘴巴来给美人解释。
就是不知道美人到了多久,听到了多少。
“阿青,过来。”
美人笑意涟涟,朝着她轻轻招手。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冷意只是她恍然生出的错觉。
那双如初雪将霁的桃花眼弧度弯了弯,向她投以温柔的注视。
郁青愣了愣神。
一时竟留神没察觉适才美人第一次叫自己“阿青”,而不同于以往的“阿青姑娘”。
捏着裙角,依言走到了美人身边,郁青长舒了一口气。
区别于之前的无措,此刻,她的内心有不可名状的安定。
“想来公子就是郁青姑娘说的那位救她的恩人。对不起,我……我刚没说清楚,昨天我受伤,郁青姑娘为我后背上药……”
少年惶惶开了口。
“既觉不妥,当时就不该开口让她帮这个忙。既然,情急所迫下别人帮了你,你也断不该大声嚷嚷、以此作要挟。”
美人虽然温言打断,内容却如雷霆般坚定。
“确是我考虑不周,对不住郁青姑娘。”
少年颓然败下阵来。
“阿青,你怎么想的?”美人撇开少年的脸,不带任何语气。
“我救他的时候没有想太多,事急从权嘛,没有什么杂念,他当时应该也没多想。以后……”郁青眉心微动。
“我不是问这个。”美人眸光潋滟,定定地看向她,“我是想问,你真的没有成亲的打算么?”
他知晓自己问得很是突兀。但这突兀,也并不是临时起意的心血来潮。
有些隐忍按捺的情绪在心里搁置久了,就如河边青苔一般,起了潮湿发了芽。
之后,怎么也不能捻断。
……
他刚才是问,没有成亲的打算?
郁青想了想,咬着后牙槽下定决心,郑重点了点头。
——她总会离开这儿去找爹娘,再过好平淡的一生。一生结束了,往生海里滚一滚,下辈子谁也不记得谁。
但等她回去了,至少还是那个没有羁绊挂碍的散鬼碧岚。
可他,却不一样。
两人良久未语。
一旁的少年看着眼前一白一绿,如同泛着珍珠和翡翠般色泽的两人。
眼睛弯成了缝儿。
嘿嘿……
原来郁青姑娘的恩人不止和郁青姑娘一样长得好看,更是个心肠极热的好人。
表面上先作势吓唬自己,指出自己有何不妥。实则担心姑娘家脸皮薄,他只是在热心帮自己打听郁青姑娘的想法罢了。
感动天,感动地,这不都是在为自己和郁青姑娘的姻缘认真铺路吗?!
起先觉得郁青姑娘的恩人笑意里似乎隐有寒光,看来却是自己多想了。
“今天是我唐突了,若是姑娘哪日改了主意,找到父母后,我再找媒人正式来说亲。”
少年不好意思地挠着愈发油光可鉴的头。
浑圆如瓷的宁静被打碎了。
敛衣行礼,少年紧接着做了一个告退的揖。
“等等。谢礼留下。她年龄小,还在长身体。”
美人指了指少年手中那堆东西,眸色波澜未变。
“啊,是我疏忽了。郁青姑娘多吃点好,多吃点好。”
边说边卸下手中什物。
随着啪地一声落地不算清脆的响声,少年顾不得挠头,害羞地一溜烟跑了。
还能有这样的操作?
因为过于讶异,郁青一时合不上嘴,露出了两粒莹白的小齿。
没有留意到身边美人卸下了之前的紧绷,双瞳复又潺潺春水。
……
自那次登门就再也没见过,少年这事似乎就这么过去了。
唯一可疑的就是门外似乎总有一个黑不溜秋的东西一闪而过。
还有家里,时不时多出的一些鱼和野味。
郁青以为,那天因为少年的出现,美人问了她成亲这些问题后,她与美人间多少会变得有些难堪尴尬。
但她明显没有吃透美人的做人原则: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旁人。
美人还是待她如平常,她和美人间的气氛也一如既往的安静和谐。
院子里的井梧簌簌落叶,不知不觉,眼下已是秋天。
郁青今日穿了一件柳绿的罗裙,衬得愈发肤光似雪。洒扫完屋子后,她呷着一杆儿狗尾草,半靠在椅子上晒着太阳。
狗尾草晃一下,太阳的重影也跟着晃一下。
狗尾草的涩意莫名泛着几丝甜。
从他的角度看,郁青的睫毛扑闪,投射出斜长的阴影。狗尾巴草在他眼前一晃一晃,变成一团小小的光,在他心里始终模糊晕开一片。看到小姑娘惬意自得的样子,心情莫名也被感染了几分甜。
“阿青,我叫沈昀。”
“嗯?”
“阿青,抱歉告诉你迟了,我的名字叫沈昀。”
美人依然带着浅笑,语气却是少见的郑重又笃定。
“醴渊国你应该听说过吧。我是醴渊国的前太子。因为陷入宫中争斗,母家蒙冤被满门问斩,那时我年纪尚幼,染了一身寒疾,又差点被人暗算丢了性命。”
他边说着话,边信步走到她的旁边。
“心腹想尽办法把我从宫中救了出来,制造我假死的消息。我担心累及他人,慢慢中断了和心腹的联系,一个人远走他乡,寻了这处僻静地。”
……
“再后来就遇见了你。”
他说这些的时候语气和神色都淡淡的,目光飘远,仿佛他只是一个局外看客,描述一些自己听来的事情。
他虽说得淡,但郁青知道,个中艰辛非亲历不可感受。知道美人的周身气度非寻常等闲人家可比,原来他出生皇家,却又有这样一段多舛的命途。
郁青自然也听说过醴渊国,她和爹娘走散前就被告知他们要去醴渊国寻求庇佑,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找到没有。
据说醴渊国的国主年轻有为,博爱天下,醴渊国被治理得事事风调雨顺、人人安居乐业。
却原来,盛世辉煌后也有一段见不得人落了窠臼的龌龊。
郁青为他抱不平,鄙夷地轻啧了声。
“那你想过报仇么?”
问题很俗,却还是不能免俗地想问。
“都是业障,自有来去。幼时历经深仇难免蠲愤,倒是我出来这些年,越发清楚自己的弱点。即使报了仇又如何,我并不适宜当一个好的国主。”
沈昀回答得极为坦荡诚恳。
“为什么这么说呢?”
郁青不解,她是这样想的,便也这样下意识问了出来。
在她心里,沈昀霁月清风,又心慈善柔,做什么都会很好。想必按照他人生正常轨迹,一定也能做一个优秀的、比现在的君王更好的君王。
“比如,我竟然没有从一开始就完全信任你。到现在才告诉你我的名字跟身世。”也不知是玩笑话还是佯作玩笑的认真。沈昀眼尾泪痣氤氲了几分,显得愈发温煦动人。
这很正常啊。
郁青赧然。自己也不是所有都无保留地告知对方。毕竟往生海啊这些事说给凡人,是个人都觉得她精神有虞吧。但心底仍是感激他愿意信任自己,告诉自己这些往事。
不是没有动情过。
虽做鬼时从来没有知晓其中滋味。
可能是因为漂亮的糖果、青翠的粽子,也可能是因为那碗乳花簇起的鱼汤……
可能因为某个露气润湿的清晨,或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两个人相处时栗色薄暮的傍晚……
一个人就这样不知不觉、又不偏不倚地入了眼后,再难移开。
郁青也不是有意欺瞒。她并不是凡胎,投胎也只是意外。人间这一世终结后,一定会回到往生海边。
……几千年,几万年地继续做一个修为不高的散鬼。
唯一可能的变数是运气好一点,再努力一些,说不定哪天老天不开眼,她的修为能跻身中流。
沈昀就不一样了,他是凡体。这一世结束,还会有下一世,下下世。
沈昀会有很多世,但都与郁青无关。
她不该因为存了那么点私欲就擅自扰了他的命格。
且不考虑沈昀是否有这样的想法,摆在眼前的事实就是人鬼殊途,殊途得很啊。
郁青打了个哈哈,很适时地拢了遐思。
……
月色一日比一日清素。
沈昀出门也比往日频繁很多。
郁青挂记着阿爹阿娘的下落与醴渊国的事,碍于沈昀的特殊身份又不好拜托麻烦他,有时间就会翻几个山头去人密集一些的村落打听消息。
两个人心照不宣,各自忙碌。
一日,郁青照旧一无所获地回来。
一眼暼见院落里多了一个人。
这个人生得肤色粗粝黝黑,面部线条坚毅朗硬,加之胸脯横阔,有以一敌万夫之威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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