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灼热,自始至终都未曾有半点情绪变化的皇后突然转头和穆雨淅对上了目光。穆雨淅一愣,只觉得皇后原本古井无波的眼神中突然泛起了一丝笑意。只是这丝笑意转瞬即逝,快的让穆雨淅怀疑是自己看错了。
接下来的戏码缺乏可陈。不过是朝中大臣分成大皇子党与二皇子党据理力争,两方吵的不可开交。保皇党则隔岸观火。或许有个别保皇党得到了帝皇的示意,立场有了些许偏移。但由于李家似乎有了倒戈二皇子一党的迹象,使得两派争斗依旧是不相上下。
最终,都不想让对方得到好处的两党各退一步,同时支持皇后来主持中秋祭祀,划下了中秋夜宴的句号。
京城里每年中秋都会取消宵禁举办集会,今日虽然因为参加宫宴耽误了些时间,但等到穆雨淅她们从宫中离开之时,竟然还能赶得上中秋集会的尾巴。
望着不远处等候着的裴三郎,再看看身边坐着的穆雨淅,穆夫人摇头笑了笑。
“去吧,带着玉清,不要回来的太晚了。”
“知道啦,”穆雨淅俯身拥抱了一下穆夫人,一边往外走一边开口:“等我回来给母亲你带月饼。”
穆夫人嘴角挂笑,嘴中却啐道:“都多晚了,谁还等着吃了你带回来的月饼才就寝不成?”
只可惜穆雨淅依旧跑远,未曾听见穆夫人的嗔怪。只有一旁随侍的丫鬟捂嘴笑道:“夫人就是嘴硬,奴婢斗胆猜测,今日不等到大娘子回府,夫人必定是睡不着的。”
另一边,未曾听见穆夫人话语的穆雨淅缓缓走到裴三郎的面前。裴三郎的目光一直跟随着穆雨淅一起移动,直到她站定在面前时,裴三郎目光也变得比以往更加的柔和。
“元娘,你来了。”
似乎每次见面裴三郎的第一句话都是这般,穆雨淅嘴角微勾,轻轻的应了一句:“我来了。”
两人站在原地对视了片刻,穆雨淅身后的玉清轻轻咳了一声,这才将两人惊醒。裴三郎脸上划过一丝不自在,抿了抿嘴角才开口提议:“此处不远便是朝夕庭,里面种植着满园的桂花。中秋正是赏桂花的时节。这个时候游人也少,元娘要不要随我一起去朝夕庭赏桂?”
穆雨淅本就是应邀而来,自然不会扫兴。轻轻点了点头便随裴三郎一起往朝夕庭而去。
穆雨淅不是第一次来朝夕庭,但确是第一次在夜间来此。以前每次到了桂花盛开的时节,京城中人便会往朝夕庭而来。穆雨淅也和屈宜思她们约着来过此处几次。不过她们每次来的时候,园子中都人满为患,不说欣赏满园的秋色,连桂花的清香都被人群冲散了不少。
可能是时辰太晚,往日里人满为患的朝夕庭竟荒无一人,只有一些灯笼垂挂在树枝上。许是担心灯笼中的蜡烛点燃了桂花林,林中垂挂的灯笼数量有限,导致周围瞧着十分阴暗。但也正由于周围幽暗的场景,原本便藏在枝头的桂花竟散发出更明显的清香。这清香飘散在空气之中,十分怡人。
“我还是第一次见朝夕庭中这般幽静,平日里这里的游人太多了。”感受着夜间的微风,穆雨淅在桂花香味的环绕下轻快的踢着地上的小石子。
“毕竟这里是唯一一个在城内的庭院,还是圣上特意为皇后修建,开放给京城所有臣民观赏的园林。”
原本还兴致勃勃的穆雨淅听见这话,不由得想起了今日在望月楼下撞破的秘密,顿时沉默了下来。虽然被其他人反复指出不够体贴,不够敏锐。但裴三郎此次却立马发现了穆雨淅的沉默。
“元娘,你不开心吗?”裴三郎开口问道。
穆雨淅一愣,抬首看向裴三郎,正好瞧见了他眼中的关切。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开了口;“我今日似乎发现了一个骗局。”
“是有关圣上和皇后娘娘的?”虽然一直被其他闺秀吐槽不解风情,但此刻的裴三郎却异常敏锐的指出了穆雨淅失落的缘由。
“你怎么知道?”穆雨淅疑惑的问道。
裴三郎移开了眼神,半晌之后才轻声开口:“我刚刚提到圣上之时你皱眉了。”
穆雨淅一愣,她之前一直都在低头踢着地上的石子,裴三郎竟然还能看出她是否皱眉,这得观察的多仔细?
还没等穆雨淅开口,裴三郎便关切的询问。
“元娘你若是感觉不开心,可是告诉我,我和你一起分担。”
穆雨淅抬首怔怔的看着裴三郎,瞧见了他眼中的认真,感受到他的真诚,不自觉的便将心声吐露出来。
“我发现帝后之间伉俪情深的传言是一个骗局。圣上他似乎在忌惮皇后娘娘。”这话一吐出口,便像放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穆雨淅继续开口:“可是皇后娘娘明明是个贤后,她容的下李妃和大皇子,亲自将二皇子养大成人。更不提皇后屡次出征,为圣上的江山稳定做出了多么大的贡献。夫妻一体,不过是替他祭祀月神罢了,为何圣上竟如此忌惮?”
“也许就是因为皇后娘娘的功劳太大,圣上才会忌惮皇后。纵观史书,功高盖主四个字下藏着的全是累累白骨。”
“可皇后娘娘是圣上的妻子!是他千亲万苦求娶回来的,夫妻一体不是吗?”
“也许从李妃入宫那日开始,圣上便已经不将皇后娘娘视为和他一体了。”
“为什么?”穆雨淅怔楞。
“人心易变,一个男子若是真心对待自己的妻子,是不会接纳其他人的,更不会让自己的妻子伤心。”
“所以你也会变吗?”穆雨淅今日受到的冲击太多了。
“不会!”裴三郎神色认真的回答:“虽然这般草率的回答显的不够严谨,但元娘请你相信我,我是真的想和你白头偕老,只有我们,没有其他人。”
说着便举起右手立誓:“苍天在上,恭请神明见证。我裴文觉在此发誓,若今生有负穆元娘,便天打五雷轰,生生世世不得好死。”
穆雨淅震惊的望向裴三郎。久久不能言语。
她毕竟也只是一个才及笄没几年的小娘子,从小在京城长大。除了话本之中,周围的女性长辈没有一个是和夫君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而皇后的故事是她听说过最接近爱情的故事。一度让她以为一生一世一双人只是话本中人的臆想罢了。但今日有人告诉她,想和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甚至愿意请神明见证立誓,这一刻的穆雨淅是真的完全相信了裴三郎的真心。
抬起头来,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穆雨淅认真回应。
“三郎,我信你。”心中默默的接下了后半句:“若你有一天负我,哪怕神明放过你,我也会让你的誓言应验。所以三郎,你千万不要变啊。”
第46章
裴三郎不知穆雨淅暗暗下的决心。他性格向来别扭,从来不愿袒露心声。此刻在心上人面前表明心意,内心找已慌得不行。此刻神色自若的站在穆雨淅的身边,其实只是强装坦然罢了。
这么明显的情绪穆雨淅不可能感受不到。许是因为今日已经看见了裴三郎难得坦诚的模样,穆雨淅见好就收,没有再继续逗弄他。体贴的问起了另一件事。
“三郎,如今夺嫡之争愈演愈烈。裴府天然和皇后娘娘比较亲近,但今日咱们就这样得罪了二皇子,是否会给裴府带来麻烦?”穆雨淅皱着眉头问道。
想起今日碰见的二皇子,穆雨淅实在不理解,这个长在皇后娘娘膝下的皇子怎么会是这般模样?当时逞一时之气固然痛快,如今冷静下来才感觉不妥。
裴三郎也十分不喜二皇子的为人做派,亦是眉头轻皱:“元娘不必自责,二皇子他……”裴三郎显然在背后议论他人的习惯,犹豫了一瞬才继续开口:“二皇子他心胸不够洒脱,这已不是第一次得罪他了。”
“……”
穆雨淅实在难以理解。
明明史书是皇室子弟的必学科目,二皇子作为皇后养子,唯二的皇子,储君的有力争夺者之一,更不可能没听过大儒讲史。裴家在军中根系深厚,又有裴三郎这个由武转文十分成功,眼见有大好前程的年轻子弟,本身还亲近皇后。这对有心夺嫡的皇子来说是多么重要的助力。竟就这么轻易的推开了?
哪怕他装也要装出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来争取重臣支持才对,怎么敢在储君之位未定之前便表露出恶意?书上那么多自毁长城的例子,前车之鉴那般多,难道他半点都没看到过?
便是二皇子他书读的实在不行,圣上和皇后和他接触颇多,难道他半点养气功夫都未从帝后二人身上学到?明明圣上的情绪波动显的那般浅淡,皇后更是半点都不在人前表露出自己真实的想法,连帝后二人的言传身教都没办法彻底二皇子的性情,那他本来的性格该有多么的傲慢不羁?
沉默良久,穆雨淅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既然二皇子他注定不是明主,大皇子又因为乐平郡主一事恶了裴府,等圣上百年之后,裴府该如何自处?”
裴三郎意有所指:“总有人能压制得住大皇子和二皇子的。”
穆雨淅不明所以的望向裴三郎。两人的目光对视,穆雨淅脑海中灵光一闪,难以置信的开口:“你是说……”
话语还未说完,便被一根手指压住了嘴唇。裴三郎眼中难得带着点细碎的趣味。
“嘘,不要说。”
由于太过震惊,穆雨淅一时竟也没注意到裴三郎的逾钜之举。下意识的乖乖点头。倒是裴三郎比她先一步反应了过来。闪电般的收回了手指,毫不意外的红了脸颊。
所幸夜色太浓,穆雨淅又沉浸震惊的情绪之中,难得没有开口打趣逗弄他。强行压下心中的复杂情绪,穆雨淅轻轻开口问道:“三郎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裴三郎沉默了片刻,这才开口:“我只是发现若论才干威望,天底下少有人能比得过皇后娘娘。既然裴家本就是因为皇后才卷入夺嫡之争,为什么还要将权势推给其他人呢?还是一个对裴家有恶意的人。”
“更何况,”裴三郎转头望向浩瀚星空:“既然我们道家有西王母执掌一方天庭,为何我朝不能有一位摄政太后?”
“皇后娘娘和裴大人知道你的想法吗?”哪怕从小就视皇后为自己最钦佩的女子,但穆雨淅竟从未想过这般道路。莫名有一种自己输了的感觉,穆雨淅心情复杂的问道。
裴三郎摇头,那些绮丽的想法散去,一本正经的解释道。
“我还未正式入朝为官,又是外男,不好单独面见皇后,因此还不知晓皇后是否愿意和皇子争权。但我查遍了有关皇后领兵打仗的军事记录,又结合朝中大人对皇后的评价。认为她并未优柔寡断,愿意屈居人下之人。若有机会,想必也不会拒绝成为一位实权太后。”
“至于父亲,”裴三郎停顿了一瞬,“别看他对母亲十分尊重,也愿意放纵六娘过的松快一些。但他向来主张男主外女主内,还有一些“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忠君思想。哪怕他和皇后有同袍情谊,还在秦大将军营下待过,我也不敢保证他必定会支持皇后和二皇子夺权。因此不曾告知于他。”
“不过没关系。”裴三郎此刻锋芒乍现:“我既已得遇心上人准备入世,便不会再想着归隐修道。圣上春秋尚盛,想必还能支撑十来年。届时不用父亲首肯,我也有能力达成所愿。”
今日的裴三郎着实让穆雨淅有些惊讶。不论是他的坦然,还是突然表露出来的从前从未在外面展现过的大胆想法,或是他言语间对操作权势的自信,都让穆雨淅大跌眼镜。
在穆雨淅的印象中,裴三郎就像一只经常生气的河豚。轻轻一逗便气鼓鼓的鼓起了肚皮,甚是可爱。此刻她才猛然惊觉,河豚都是有毒的。看起来无害,却随时都有可能致人于死地。偶尔也会觉得裴三郎像一只狸奴,傲娇的很。但她却忘了,狸奴也是捕食者,它也是有爪子的!
只是穆雨淅也不知自己被什么蒙蔽了心智,竟不觉的危险,只觉得热血沸腾。此前因为发现圣上对皇后存着忌惮之心的郁气也一扫而空。
或许她比皇后幸运,遇见的是一个愿意体谅女子难处,也不觉女子就天生该低人一等的一心人。
她转身望向裴三郎,眸子在夜空中亮的惊人:“三郎你说的对。既然机会成为摄政太后,想必皇后也不会选择退隐养老,休闲度日。你没办法和皇后沟通没关系,还有我,我就不信咱们不能挣出一条生路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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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虽然商量着要和裴三郎共同想办法探知皇后的态度,但在计划的第一步就折戟沉沙。无他,只是穆雨淅忘记了皇后作为一个并不热衷于召见命妇的后宫之主,不是穆雨淅她想见就能见到的。
“……”
穆雨淅有心想要和裴三郎商讨一番,却被穆夫人拘在家中,不肯放她出去。
“哪里有定亲了的小娘子还整日往外的跑的?这像什么样子?”在穆雨淅前往正院请安时,穆夫人特意将她留下,交代了许许多多的待嫁事项。
“如今已经快到年关了,你和裴家三郎的婚期就定在明年的三月份。时间紧的很,你得赶紧将嫁衣绣出来。我和裴夫人特意请京城最有名望的大师卜算过了,那时候是明年最好的日子,宜婚嫁。在这个日子里嫁娶,包准夫妻俩一辈子白头偕老,琴瑟和鸣。”
虽然并不相信所谓的大师批言,但这毕竟是穆夫人的一片慈母之心。因此穆雨淅并未说些什么怪力乱神之类的扫兴之语,之疑惑的问道:“母亲前些日子不才说您已经安排绣娘开始绣嫁衣了吗?怎么还要我自己动手?”
听见这话,穆夫人白了穆雨淅一眼:“你难道还当真完全放手不管不成?毕竟旧时习俗在那里摆着,怎么也要自己动手穿上几针,才更显心诚。”
穆雨淅了然,只是还有些不死心:“那也用不了几个月这么长的时间。母亲~”穆雨淅挽着穆夫人的胳膊左右摇晃撒娇:“一直待在家里不出门我真的受不了的。”
只是这一次原本百试百灵的撒娇大法失去了原本了效用,穆夫人完全不为所动:“你别以为我不知晓,你就是想出去见裴三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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