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见唐瑾不愿多提罗孚道长,花虔也噤了声。
吃完早膳,两人便离开客栈。
花虔原是想同俏飞燕告别的,毕竟在武侠世界能见到这么英姿飒爽的姑娘也是缘分。
可惜小二说俏飞燕一早便离开了。
花虔虽然遗憾,但耸了耸肩也放下了。
她望向海天一色间宽阔壮丽的地平线。
平静的海水在阳光的照耀下金灿斑斓,时不时有飞鸟划过天际,昨夜的风雨早已消失殆尽,仿佛从未来过。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1】
连自己都只是这浩渺世间的过客而已,又何必在意萍水相逢之辈的一夕离别。
花虔正感慨自己这思想境界又提高了不少,没想到在码头就看到一道飒爽的身影正拖着一个巨大的箱子上船。
花虔睁大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俏飞燕,你怎么在这?”
俏飞燕将装满黄金的箱子丢到甲板上,甩了甩胳膊:“我跟你们一起走啊!”
花虔:“???为啥?”
俏飞燕擦了擦汗:“我想了一晚上,觉得自己呆在浮萍镇这么久,也该出去逛逛,见见世面嘛。”
花虔有些犹豫的指向那箱子:“你……带着这个出去,不累吗?”
谁出去旅游带一箱黄金的。
“不累不累,这不是坐船嘛,黄金就放在船上呗。反正这是我的嫁妆,谁拿了那谁就是我丈夫,对吧!”
她说着这话,却是望向不远处眺望大海的贾少龙。
贾少龙听到这话,连招呼都没向花虔他们打,一个转身逃离甲板去了内舱。
看着贾少龙逃窜得有些狼狈的身影,花虔一脸懵逼:“什么情况。”
俏飞燕笑哈哈道:“这个大男人怎么倒是脸皮这么薄。昨夜我同他打了一架,我输了。我就决定要跟着他,他去哪我就去哪。”
花虔弱弱举起手:“额,其实我想说,比武招亲会不会有点草率了?这世上高手这么多,总不能谁打败了你,你就嫁给谁吧。”
俏飞燕眨了眨眼笑得更得意。
“你以为我为啥跟他打架,还不是因为他长得甚得我心。我试了下他的武功,也是个高手,而且也尚未婚配。这不是老天爷赐得姻缘吗?倒手的馅饼我俏飞燕可没有丢掉的道理。”
“我啊,便跟着他,若是他哪日真喜欢上其他姑娘,我再离开也不迟啊。反正我俏飞燕孑然一身,人在哪家就在哪。”
作者有话说:
【1】出自汉末《古诗十九首》
第40章 攻略手札(四十)
花虔听到这话, 倒是佩服她敢爱敢恨的勇气。
很快船便开了,船夫已经备好了茶点,请几人入船舱休整。
俏飞燕笑道:“若虚岛离浮萍镇两个多时辰便能到达, 咱们现在出发, 说不定还能赶到岛上吃晚膳呢。”
花虔道:“可我听说前往若虚岛的航线总是会遇到诡异的天气, 所以这里的船夫很少有愿意前往若虚岛的。”
俏飞燕解释道:“没错,不过不仅仅是因为天气原因。船夫不愿意前往若虚岛的主要原因,是因为若虚岛的附近海域经常有鲛人成群出没, 有人推测鲛人的海底巢穴就在若虚岛附近。”
“那为何今日有船夫愿意出海?”
俏飞燕刚想接着解释, 便听到一道清朗的声音。
“因为鲛潮刚退。”
贾少龙走进船舱道, “鲛人刚刚经历过一场战斗,战利品也足够丰富。他们一般会选择回巢休整, 短时间内不会再贸然出海狩猎。而且若虚岛并不远,便是遇到零星几个鲛人,以咱们的武功对付他们绰绰有余。只要上了岸, 有少盟主在,那我想再多的鲛人也不在话下。”
花虔一愣:“战利品?”
该不会是……
俏飞燕点点头:“是人。”
花虔一阵恶寒:“既然如此,你们为什么不离开浮萍镇另谋生路?世上谋生方式千千万, 便是当个寻常的屠夫卖茶翁,也好过豁出命去, 一招不慎便成了他人饱腹之食。”
俏飞燕却摇了摇头:“哪有那么容易。浮萍镇祖祖代代都是伴海而生, 根就在这里还能去哪呢。”
她望向窗外一望无际的大海, “更何况去哪不要交税, 我们又大多是贩鱼易货的商贾, 各种赋税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但若是能捕杀一条鲛人献上, 整个镇子一年的赋税便可以全部免除, 这可是其他地方求都求不来的好事。”
花虔听到这话也一时哑然, 心中郁结却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自古商贾的赋税最重,各种杂七杂八的赋税,加之地方官宦乡绅的层层剥削,一年十利有八都被掠夺。
在这种情况下,只要集合全镇之力捕杀一条鲛人,全镇人的所有赋税都可以全免。
这已经是寻常百姓能够想到的最好的生存方式了。
若非天道为难,谁又愿意殊死一搏呢。
鲛人天性食人,人类捕杀鲛人。
都是为了生存,没有道理可言。
花虔心中有些难受,她饮下茶水起身道:“舱里有些闷,我出去透透气。”
说罢快步走出船舱,直到感受到迎面吹来的海风,她心中的郁结之气才略有消散。
“怎么跑出来了,难不成是觉得浮萍镇的人可怜?”
花虔扭头望去,就见唐瑾弯身从船舱里出来。
花虔摇了摇头:“我只是想起了当初将匕首插入血人蝠喉咙的瞬间。”
她低头望着双手,“很恶心。”
刀子插入血肉时的摩擦声;
温热的鲜血溅了满身的粘稠感;
像是在杀一只待宰的猪羊。
每次回想起那一刻,花虔都觉得窒息,恐惧和恶心。
唐瑾却有些不解:“你不喜欢杀人的感觉?”
花虔一愣:“我为什么要喜欢?”
“主宰他人性命的感觉不好吗?越是平日里自命不凡,孤傲矜贵的人在面对死亡时越是恐惧,像是一滩烂泥一样为了活命作出种种丑态。”
唐瑾站到她身旁,“看着他们绝望无助的挣扎,却只能认命得臣服于你的脚下,哀求着,哭嚎着,却最终难逃一死。而你是他们性命的主宰者,只要动一动手指便可以捏碎所有违背你心意的人,比碾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他愉快轻松道,“当然,在我看来还是越有难度的杀起来才越有趣。不过你现在武艺不精,自然体会不到这种感觉。但若你愿意,我可以将你讨厌的人送予你杀。”
花虔望着他面带笑意的面容,听到他轻描淡写说出的话,心底陡然生出一股寒意。
她摇了摇头:“我不喜欢杀人。”
唐瑾眉头轻皱:“可你杀血人蝠的样子明明很好看。”
花虔一噎。
正常人谁会觉得一个人杀人的时候很好看啊!
然而眼前这个人不是正常人。
“我杀血人蝠是因为性命攸关,不是他死就是我亡。为了自保而杀人是无可奈何,若是再来一次我还会这么做,但不代表我喜欢杀人。”
花虔望向他郑重道,“我不喜欢随意剥夺他人的性命。你之所以认为杀人很容易,是因为你身处高位,可以俯视众人。但若有一日身份互换,你成了可以被随意践踏的那人,你还会觉得杀人是一件乐趣吗?”
唐瑾理所应当道:“杀人者,人恒杀之。若无被杀的准备,又何来杀人之心呢?弱肉强食,本就是天道。”
花虔:“......”
这三观,果然唐瑾才是魔教中人吧!
她身为一个正常人,跟变态不在同一脑回路上。
两人各有各的道理,想要一次性说服唐瑾本也是异想天开,花虔只得采取怀柔策略。
她无奈道:“总之,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很多人做的事情是错的,但罪不至死,否则国法律例的意义何在。我信奉的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且......”
她拽住唐瑾的衣袖,低头闷声道。
“我不想你死啊。”
恍若春风拂过心尖。
唐瑾心中一动,望向她浓密的睫毛和微红的脸色(实际上是被海风吹得)恍然大悟。
原来花虔是在担心他。
因为在乎他,所以担心他会死去吗?
唐瑾感到指尖微热。
明明花虔只轻拽着他的衣袖,并未触碰到肌肤,可他却仿佛能感受到她掌心的温度透过衣袖侵入他的肌肤,一直涌入心头。
这就是被放在心上的感觉吗?
他很喜欢。
唐瑾嘴角微扬,握住花虔的手,难得温柔道。
“你放心,若真有一日我死了,我会带你一起走。”
花虔:“......”
妈耶,越来越恐怖了。
她明明不是这个意思啊!
这个邀约她可以拒绝吗?
然而下一刻,唐瑾已经抚摸上她的脸,在花虔的惊愕中低头吻上她的额头。
“既然你不喜欢,以后杀人的事情便交给我来做。”
第41章 攻略手札(四十一)
“喂, 你怎么了?”
花虔眼前一晃,回过神来就看到俏飞燕凑到面前的脸,吓了一跳。
俏飞燕伸出五根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这是几?”
花虔:“五......”
“还好, 看起来没傻。”
俏飞燕点点头, 双手环胸道, “你这从外面回来就一直心神不宁的发呆,眼睛都发直,我还以为你傻了。”
花虔听到这话略带尴尬, 脑海中又忍不住回想起方才在甲板上, 唐瑾俯身的一吻。
轻盈又柔软, 带着意想不到的温柔。
想到这,花虔呼吸一窒, 双颊又忍不住发热,连忙捂住脸。
他居然吻了自己。
却没想到俏飞燕依旧发现了猫腻,指着她喊道。
“你耳朵怎么这么红?不会是发烧了吧?对, 定是刚才海风吹得身子受了寒。你们娇生惯养的小姑娘家家,身体虚弱得很,可不能马虎, 我去找船夫看看有没有药。”
花虔见她直愣愣就往外冲,连忙拉住她的手。
“我没事, 就是, 就是船舱里有些闷热, 你不觉得吗?”
“闷热?”
俏飞燕望着打开的船窗外呼呼吹进的海风, “没有啊。”
花虔打着哈哈道:“可能你体质比较好, 感觉不到热。对了, 贾少龙他们呢?”
船舱里现如今只有她们两个人, 并不见唐瑾、付琅和贾少龙的身影。
“还有一炷香左右就能到岸, 付琅去收拾东西了。至于唐公子和贾公子,他们出去了好一会儿,应该在甲板吧。”
花虔微微颔首,这一路倒是意外的顺利。
她望向窗外隐隐灰暗的天空,云层翻滚涌动,仿佛随时压沉入海。
花虔起身道:“怎么感觉船开得慢了些。看这天气怕是要下雨了,咱们还是快些上岸为好,我去同船夫说说。”
她离开船舱,刚想上楼梯时余光忽然瞥见一闪而过的黑影。
那东西速度极快,她走近一看,就见地上留下蜿蜒的水渍,像是水蛇滑过一般入了船舱深处。
花虔顺着痕迹通过楼梯下到最下层,却停在楼梯口不再向下。
船舱底层黑洞洞的不见有光,越靠近地上的水渍却越来越多,积水也越来越多。
若是武侠小说的主角那定是要上前仔细查看一番。
但花虔很怂。
她瞧着底下便觉得心里发毛,仿佛其中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她,就等着她羊入虎口。
所以她果断选择掉头朝船舱外跑去。
小说重要角色遇事皆能化险为夷,但她一个早就该死的路人甲可只有小命一条。
俗话说艺高人胆大,有些事情还是得唐瑾打头阵。
下面若当真有什么奇形怪状的怪物,她冲上去那怪物正好能饱餐一顿。
遇到唐瑾那就是一刀一个小朋友。
*
甲板上,唐瑾望着翻卷的云层。
呼啸的海风将他高束的长发吹得有些凌乱,蓝色的衣带像是随风翩飞的蝴蝶。
他的鼻梁高挺,浓密纤长的睫毛投下一道阴影,掩盖住眼底淡漠的神色。
红润的唇色是黑眸白面间唯一的色彩,仿佛水墨画上的一点朱砂,在乌云蓝衣的衬托下更显浓烈。
若是花虔看到这一幕,必定感慨这世上居然有如此美貌。
只可惜站在一旁的是贾少龙。
“少盟主在这站了许久,看来很喜欢海上风景。”
唐瑾望向风起云涌的天色和汹涌澎湃的海浪。
“我是第一次看见海,不过我很喜欢。”
他漫不经心道,“贾公子也会喜欢的。”
贾少龙显然很疑惑:“少盟主怎知我的喜好?”
唐瑾没有回答,而是转身望向他,嘴角扬起一道淡薄的笑容,黑如曜石的眼底阴桀乍现。
魂魄所归之处,自然是该喜欢的。
他背在身后的修长素手中,银漆黑晶孔雀歇宿扇缓缓展开。
“唐瑾,可算找到你了!”
听到这声音,唐瑾手指一顿,将折扇收回。
回首望去,就见花虔气喘吁吁的从船舱里爬上来。
“船底好像不太对劲,我方才瞧见有个东西窜过去,跟下去一瞧就见船底全是水。”
她见甲板上还有其他人,揪着唐瑾的衣袖小声尴尬道,“我有些害怕,就没敢一个人到船底查看。”
唐瑾见她只同自己亲近,心中甚是满意,余光瞥向一旁的贾少龙,状若不经意地轻飘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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