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太子妃呢?”她直接问。
“我和太子妃无甚情意,到时候就送她出宫去。”秦顺安知曦光心软,立即说。
曦光一个字都不信,似云芝所说,连一个能活着离开东宫的宫人都没有,更何况太子妃。
可她没说,只是略略蹙了蹙眉,抿了抿嘴角。
她早就习惯了秦顺安这幅嘴脸,心中更是想过无数个应对的模样。
譬如她现在这幅样子——
秦顺安心下微松,他了解曦光的脾气,眼下这样,明显是在认真思考他所说的话。
他就知道,以曦光对他的情意,定然是舍不得非要离开他的。
“曦光,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发誓。”秦顺安趁势说。
曦光拧着眉看了他一眼,沉默好一会儿才说,“我要好好想想。”
“好,”秦顺安大喜过望,立即许诺说,“你好好想,我等你。”
“你滚吧。”曦光撇开头,一副不想理他的样子。
“好,我这就走。”秦顺安好声好气的说,转身往外走。
“等等,”眼看着他到了门口处,曦光才叫出了声,冷着脸声音有些不甘愿的说,“我要出去!”
“好好好,你想出去就出去,只是要带着宫人,免得有不长眼的冲撞了你。”秦顺安大喜过望,这可是曦光进宫后第一次对他提要求,满口应下。
曦光面色微缓,眼见着秦顺安还在看她,直接转过了身。
贪看那道身影好几眼,秦顺安才离开。
殿中,曦光长舒了一口气。
虚与委蛇这些时日,她终于达成了目的。虽身心都有些疲惫,却也高兴。
在心中将东宫的那些故人一一过了一遍,太子妃一人,侧妃一人,良娣两人,暂无其他。
太子妃赵氏,镇国大将军之女。
想来当初太子为了能娶到她废了不少心思,可没什么用,因为在天子赐婚后,太子妃她爹就干脆利落的上交了兵权,养老去了。
侧妃乃太傅陈升海长孙女,据说这太傅是天子当初的老师,自幼教导,情分非同一般。
两位良娣也非同一般,一个出身顺城伯府,一个是御史台右中丞之女。
东宫四位妃嫔,就囊括了文臣武将以及勋贵。
曦光试图从中找到有用的东西,可无奈她对朝事实在所知不多,思来想去,也毫无头绪。
恨恨之下,她使劲拍了一下桌子。
“姑娘?”宫女们立即担忧的问。
“没事。”曦光说,一下一下捻着腕上的珍珠,让自己平静下来。
不急,慢慢来。
她多的是时间和秦顺安耗。
只要,她师傅他们都能平安无恙,就值得了。
大雪下了一整个下午,等到晚上灯火通明时,方才停了。
巍峨富丽的宫城被裹上银妆,放目看去一片雪白,曦光看了会儿外面的天空,洗漱后睡下。
她胎中不足,据师傅说被他捡到的时候几乎没了声息,这些年他费尽心血将她养大,虽然看似康健,但是平日里仍需小心翼翼养着护着。
承光殿渐渐熄了灯,远处的御书房灯火却还亮着。
秦枕寒翻看着手中秦顺安请封侧妃的折子,笑了,说,“陈升海把折子扣了十来天,终于送上来了?”
“据说太子昨日和太傅在别院吃了顿酒。”常善立时说。
“哦?”秦枕寒漫不经心应了一句。
常善低头,轻声缓缓说完始末,只道太子劝慰太傅,说是对太子妃不满,但他的妾室不能轻动,才安排了一个出身乡野的盛曦光,也好妥善安排,找准机会,废了太子妃,届时,再娶陈家女为太子妃。
若是陈升海和秦顺安在此,定会悚然发现,他说的,从头到尾,竟然分毫不差。
“你说陈升海那个老家伙信了吗?”秦枕寒饶有兴致的问了一句,提笔应允。
御笔朱批,鲜红的可字写在了折子上。
有了他的批复,秦顺安就可以拿着这个去宗人府,将盛曦光的名字写在他的名下了。
“以奴才的浅见,太傅想来是不信的。”能走到太傅那一步,都快成精了,哪儿会这样轻易相信别人口中的话。
“是啊,那个老头子。”秦枕寒抛下笔,冷笑了一声。
左右,信与不信对那个老头子来说都没什么损失,反正太子良娣也不可能扶正为太子妃。但有了这个盛曦光,他就有了动手的机会。何乐而不为呢。
“朕还没死呢,这些老不死的,就开始惦记着朕的皇位了。”
空荡的大殿中,天子的冷笑声让人心中发凉。
常善低下头,面色平静。
天子喜怒不定,他能安稳伺候这些年,早已习惯。
“好了,洗漱吧,朕该休息了。”忽而,秦枕寒又笑了起来,声音轻快,似有期待。
洗漱完,帐幔放下,秦枕寒很快睡着了。
梦中,又是那道月白裙角,还是那枝梨花,浑身陌生的情潮翻滚,让他即快活又难受,怀中人被他紧紧的扣着,细细的啜泣声不停,似乎在哭。
腰肢纤纤,触手温软。
床上的人翻来覆去,睡不安稳,常善候在外面,不敢打扰。
之前天子吩咐过,不管听见了殿中什么动静,只要他没叫人,都不许进去。
漫长的一个梦过去,秦枕寒醒了,脸色却不太好看。
眼下,他心神能有多激动,身体就有多平静,两相一对比,这种巨大的落差感简直能让人发疯。
他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自己做的这是春|梦。
可问题来了,他中毒之时还未曾碰过女色,之后更是清心寡欲,连意动都不能。
如今,为何会做这个梦?
况且前二十八年都不曾做过,最近却忽然开始了?
压下心里的难受,秦枕寒起身,叫了常善进来。
“明天去把含光寺的慧觉给我叫来。”他声音低沉吩咐道。
他不信鬼神,但此事诡异,他这些天一直严查,丝毫没有发现不对的地方。
事到如今,想要解惑,只能寄予鬼神之上。
闻得他声音中的怒火,常善心下一紧,立即称是。
等待第二日大早,宫门刚开,一行内卫就骑了快马,匆匆出了城,赶在未时末,总算把人带了回来。
含光寺乃晋朝国寺,主持慧觉更是世人皆知的高僧大德,如今,已经八十有九岁了。
马车一路颠簸,饶是高僧,也有些受不住,等待第二日大早,宫门刚开,一行内卫就骑了快马,匆匆出了城,赶在午膳前,就把人带了回来。
内侍忙上前搀扶,说,“此番辛苦大师了,大师,快请。”
口中再是恭敬,动作之间也丝毫也不敢耽搁,
“不辛苦,不辛苦,能为陛下解忧,是老衲的幸事。”慧觉喘了口气,勉强站稳,抬头看着眼前的宫城,忆起里面住着的那位天子,心下复杂。
他早年就为那位看过面相,天煞孤星,冷酷无情。后来他杀回玉京,鲜血流尽宫城,更是证明了他没有看错。
近些年来,大晋国运不稳,怕是还要再生波折。
也不知,天子这次招他前来,所为何事。慧觉自觉人微力薄,却也想尽力一试,好免了这一劫。
青石铺就的宫道上,宫人一大早就将雪扫的干干净净。
曦光带着人出了门闲逛,远远就瞧见了那披着红色袈裟的身影,顿时驻足。
“这和尚怎么来了宫里?”她忍不住惊讶。
“看这侍候的人,想来是陛下命人招进来的。”云芝跟在她身后,闻言仔细看了一眼,立即回答。
“穿红衣,应该是含光寺的主持?”曦光说着反而更疑惑了。
红衣袈裟,天底下只有身为国寺含光寺的主持才有,据说是立下国寺的开国皇帝亲赐的。可她怎么记得,当今天子尤其不喜这些僧道一流,尤记得上一世,含光寺里的老主持曾再三求见,都被他给拒了。
这次怎么?
还是说当初天子也曾召见过,只是她不知道?
上辈子这个时候她还在和秦顺安僵持,的确不怎么清楚宫中发生的事。曦光想着,仍不由轻轻蹙起眉。
“正是慧觉方丈,都说这位大师德行厚重,是个真正的高僧呢。”云芝不知道她心中的想法,口中很有些敬仰的说。
曦光点了点头,表示听见了。
大晋崇尚佛教,百姓普遍信佛,不过她跟随师傅长大,师傅醉心山野,倒是更喜欢清静无为道教,她自然也不例外。但是对佛教,倒也没什么偏见就是了。
那边内侍领着慧觉去见天子,这边,曦光转了一会儿只觉没什么意思,便回了东宫。
一众宫女内侍拥簇着在她身周,亦步亦趋,丝毫不敢懈怠。如今看她回转,心中都很是松了口气。
昨日太子身边的人都来敲打过她们,命她们侍候好这位主子,若是让她离了视线,有了什么闪失,那她们的下场,就不必多说了。
谁知,刚回了东宫没多久,就被人拦了路。
“盛姑娘?太子妃有请。”拦路的姑姑撇了眼曦光那张脸,眉微的一皱,冷冷淡淡的说。说是请,可她的态度,却不容置喙,很是强硬。
曦光抬眼,只是一打量就能看出,眼前这姑姑和她身后的宫女们,都是练家子。
这可不多见,看来,那位赵将军对于这个女儿倒是十分用心。
宫女们无措,云芝大着胆子就想上前拒绝。
之前太子接曦光回宫,太子妃可是好一场大闹,最后惹得太子怒急把她推倒,听说是受了伤。如今她这样来请,怕不是什么好事。
“那就劳烦你带路了。”曦光一口应下,毫不迟疑。
“姑娘,”云芝一急,立即劝道,说,“太子妃脾气骄横,您这样去,怕是不妥。”
那姑姑没想到曦光这样轻易就能应下,略有些惊讶,可再一看曦光满不在乎的样子,只当她是有太子做靠山,所以毫无敬畏之心,顿时怒火更甚。
区区山野村姑,不过是仗着生了张好脸,也敢在她们太子妃面前放肆!
“那就走吧。”姑姑带起了路。
曦光跟上,后面跟着的内侍悄然离去一个,赶忙去给太子报信去了。有宫女上前给姑姑报了信,她抿了嘴角,心下更恨,却也做好了一会儿拦下太子妃发脾气的准备。
如今老爷交了兵权,太子就肆无忌惮的冷待起来她家姑娘,而如今,她家姑娘的确也,再不能似从前般骄横恣意了。
情势不同了。
一路前行,很快就到了太子妃的惠风殿。
曦光盘算着太子妃能否成为她的助力,等进了殿门一抬眼,才发现不止是太子妃在,陈侧妃和宋邱两位良娣也在。
四人俱都抬眼,直直看向她打量。
“见过诸位。”曦光略点了点头,就寻了处位子坐下。
她这样自然,四人都怔住。
“大胆,见过我等,你竟然敢不行礼?!”出身顺城伯府的良娣宋婉仪怒道,她生的娇媚,性子也骄纵,在这之前,是最受太子喜爱的,因此,也是最不喜曦光到来的。
相比之下,陈侧妃和另一个良娣邱思云出身言情书网,前者文雅,后者端庄,都是沉稳的性子。
“行礼?我为什么要向你们行礼?”曦光反问,目光落在太子妃赵嬛音的身上,恰好对上对方看来的目光,眼见着里面的好奇,感觉有些不对。
上辈子她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可谓是傲气十足,正眼都不肯看她一下,这次怎么这个样子。
“你,就算是太子亲自带你回来,可你无名无分,见着我们正该行礼,如今竟然问为何?果然出身乡野,不知礼数。”宋婉仪说完,抬起下巴哼了一声。
她生的好看,发起脾气也格外娇俏,哪怕被骂的是自己,曦光也不觉得生气。
不过,她要纠正一点——
“那你应该去跟秦顺安说这些,我们见着的时候,是他自己说的无妻无妾,还在师傅面前和我拜了天地,可等回京我才知是他骗了我。”
“我要回家,他就把我关在殿里,你现在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你去和秦顺安说,只要他放了我走,我绝不回头。”曦光说着话,满脸冷笑,脸上的厌恶怨恨毫不遮掩。
殿内一静,所有宫人都深深低下头,恨不得自己聋了瞎了,没听见刚才的话才好。
四个人也愣了,她们没想到事情的真相竟然是这样,之前虽然知道太子将承光殿封着,可只当他是怕她们伤着他的心上人,可……
“太子温柔敦厚,断不会如此。盛姑娘莫要胡言,毁太子清誉。”陈侧妃最先回神,先看一眼太子妃,见她只是看着曦光,心里顿时觉得有些别扭,面上则告诫一句。
赵嬛音素来在意太子,若是听了有人这么说,定然要发脾气的,可今天怎么这么安静?
“胡言乱语。”邱思云的父亲身为御史中丞,为人严肃刻板,掌家严厉,养的她的性子也差不多,如今眉一皱,就呵斥了一句。
“我刚才所言,句句属实,若我骗了你们,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生。”曦光嗤笑。
她恶心透了别人以为秦顺安对她有多情深似的,只想撕开他那张脸,让人看个清楚。
这誓言太毒,几个人顿时哑然。
“你,你也不容易。”宋婉仪先结结巴巴说了一句,又劝,“只是这话不能再说了,万一惹得太子生气就不好了。既然回了宫,太子喜欢你,你好好的,不比在那乡野要好。”
话音落下,陈知意和邱思云眼中无奈,带着些许笑意看了眼她。
曦光也笑了,宋婉仪看着骄纵,但性子天真善良,实则是这东宫之中,最好相处的人了。
可惜……
她看了眼陈知意,收回眼。
可惜,毁在了陈家人手中。
“所以你们谁能劝说秦顺安,让他放我回家?”曦光目光一一扫过四人。
四人都没说话,太子的意思,她们岂能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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