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枕寒低笑了一声。
“朕安排了说书的人来,让她们说给你听好不好?”他低头看着曦光,暖色的光落在她的玉肌上,宛然生晕,眉眼总是带着疲惫,有些怏怏的人好似精神了些。
“黄粱梦?”曦光眼睛一亮,半坐起身看着秦枕寒。
这个她很喜欢的,可惜离京的时候还没有听完。
“好。”秦枕寒哪里知道那些人会说什么,不过曦光喜欢,那自然会有的。
“那书生梦中荣华富贵加身,醒来才知是大梦一场,你说,我们在的地方,会不会也是梦?”曦光顿时心满意足,又懒散的软下身子靠在了他的肩上,有些好奇的问。
每次听起这黄粱梦,都会让她想起自身。
前世种种依稀尚在眼前,如今种种和前世截然不同,师傅他们还好好的,但她每每想起这黄粱梦,都忍不住担忧,这一切会不会只是她的一场梦?
梦醒了,一切还是原来的样子?
“那定然是朕的梦。”秦枕寒神情微动,看着她隐隐有些担忧的神情若有所思。
在第一次看到黄粱梦这个话本子的时候,她就是这个样子。
因为什么?
“不可能,应该是我的梦才对。”曦光认真反驳。
这些都这么美好,一切都一如她的预期,怎么会是秦枕寒的梦呢。
“可朕遇到了你。”秦枕寒低声说,抬手轻轻顺过曦光鬓角的散发。这一缕细发无关紧要,但他只是想做了而已。
想碰一碰曦光,亲一亲曦光。
遇见曦光,于他而言,又何尝不是一场美梦。
曦光忍不住看向他,见他垂眸,看着她微笑,心中不由乱七八糟的跳了起来。
被她这样眼也不眨的看着,秦枕寒忍不住就低头亲了亲她。
曦光眨眼,看他推开,自己起身,也亲了他一下。
秦枕寒顿时滞住。
曦光看他神情都定住的样子,顿时忍不住笑了。
“淘气。”秦枕寒又是欢喜又是无奈,去咬她的唇。
曦光避开,才不要被他咬,笑闹了好一会儿,周嬷嬷带着人准备好了软榻,远远站着回禀了一句。
她分神听了一下,便被秦枕寒抓到了机会,咬了咬那片粉唇,在上面留下一个浅浅的,有些红的牙印。
“嘶——”曦光捂唇瞪他,眼睛里都有了些水意。
秦枕寒低笑了一声,抱了她去软榻上躺下。
阳光穿过树梢落在两人身上,暖暖的,曦光依偎在温热的怀抱中,舒服的一点都不想动弹。
她这样乖顺,秦枕寒忽然就不想找说书的人过来打扰了,自己取了榻边小几上的话本子,轻声给曦光读了起来。
不急不缓的声音中,曦光也没在意没听到的书,总忍不住去看他沉静的眉眼,慢慢的就又睡着了。
这一上午平静舒心的时光让她眉间的疲惫散去了些,秦枕寒定定看着她,便也觉得沉甸甸的心松快了些。
不多时,听到远处有人悄声靠近,他抬头看去一眼。
周嬷嬷低头,将声音一低再低,道有消息传来。
秦枕寒虽然离了南巡的队伍,但每日的大事还是要送来亲自过目,然后做下决断送回去,他看了眼曦光,有些不舍,却也不得不起身。
温暖的怀抱离去,曦光不由缩了缩,抿了抿唇角似乎有些委屈,总是冷冷淡淡的脸上在这会儿才露出了些孩子气。
秦枕寒低头看着,拿过薄被轻轻为她盖上,便见她又勾了勾唇角。
心中失笑,复又低头亲了一下,他走远了才命周嬷嬷等人照顾好曦光,等她醒了叫他,这才彻底离去。
周嬷嬷恭敬应下,等秦枕寒走了才抬起头,难掩惊叹的看了眼曦光。
虽然早知道陛下对这位的不一般,可等亲眼看见了,才能具体的感知到。
身在内卫效忠多年,周嬷嬷当初没少看当今杀伐果断,冷酷无情的样子,但像今天这样只是要去处理些事情,就依依不舍再三拖延的模样,还是第一次见。
“了不得啊。”她忍不住说。
陛下可不是什么温柔多情怜香惜玉的性子,这些年身边一个女人都没有,眼下又对着这位如此疼宠,可见以后的日子。
到如今,周嬷嬷才能体悟到小兰说起曦光身体时的担忧。
因为她也不敢想,若是这位主真有个什么闪失,当今会如何。
太阳晒着,曦光睡得很香,迷迷糊糊中醒来时,才发现软榻上只有她在。
她半直起身,下意识看向周围。
“姑娘,您醒了,快喝点水。”云芝说,碰了温水来。
曦光接了水喝下,终于醒了神。
“姑娘,唐老来了,知道您在睡觉就没让奴婢们打扰您,现在见吗?”小兰又问。
“我师父来了?当然要见。”曦光不由惊喜。
闻言,立即就有丫鬟出去请人。
曦光忙起身坐好,低头打量自己的衣裳,发现没乱便就没管,又问了一遍,“我头发乱吗?”
见着云芝摇头,她才放心。
不多时,外面有说话声靠近,曦光高兴的看去,就见秦枕寒和她师傅一前一后走来。
“师傅,”她忙叫了一声,站起身就迎了过去。
唐贤也不由的笑起,同时看了眼皇帝,顿时若有所思。
他之前就疑惑过,曦光在宫中一年多,竟然和进宫之前没什么区别,如今见了皇帝才知,怕是和这人的纵容有关。
按理说,看到皇帝,是要先行礼的。
“慢些。”见着曦光脚步微快,秦枕寒皱眉沉声一句。
曦光回说,“我走的也不快啊。”却也放慢了脚步。
唐贤在一旁看了慢慢笑了一下。
“陛下说的对,不能急。”他温声道,仔细看过曦光一眼,微微皱眉,说,“你这些天没休息好?”
前几天见时,曦光虽然有些没精神,却也不似今天这样憔悴。
按理说天天药膳养着,不该如此的,唐贤很是忧心。
曦光想说没有,但对着自己师傅的目光到底没说出口,含糊了一句,“还好吧。”
秦枕寒过来揽住她,冷静的说了这两天的事情,曦光顿时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她不想让师傅担心啊。
闻言,唐贤凝重看向曦光,就见她正瞪着皇帝,而皇帝丝毫没有在意。
他无奈,真是把曦光宠惯了,对着皇帝竟然这般无礼。
等几人坐下,唐贤先为曦光把脉,本就有些皱的眉,顿时皱的更紧了些。
这几天的调养,非但没能好些,反而更差了。
曦光见他这样,忍不住就想收回手,边说,“师傅,我没事的,过几天就好了。”
好什么,这明显就是孕期的反应过重,再过上一个月也好不了。
唐贤皱眉先不忙说她,转而对丫鬟问起了曦光现在的膳食。
小兰忙回答,曦光的膳食都是由她亲手做的,再清楚不过了。
膳食没问题,看得出来曦光也有很努力的在吃,只是反应太强烈,补养的还赶不上消耗。
斟酌了一下,唐贤换了几个药膳方子。
曦光坐在一边听着,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安静的看着她,秦枕寒抬手过去。
就是这个小家伙,让曦光吃了这么多的苦。他听着唐贤的叮嘱,全都记下。
唐贤细细的又叮嘱了一遍,眼尾就觑见那皇帝和自家小徒弟的亲昵模样,眼见着曦光如此自然的靠在皇帝怀中,他心下不由暗叹,看来这徒弟是留不住了。
叮嘱完丫鬟,唐贤又来说曦光,这般劳心了半天,才总算歇下。
曦光忙亲手道了茶给自家师傅奉上,对着他甜甜笑了一下。
“师傅,我都记下了。”
她小时候喝药的时候,就总是这样笑,带着些许怕被抛弃的担忧和麻烦了别人愧疚,唐贤一见,心中的气就都散去,又有些叹息。
怎么就非要留下这个孩子——
他看了眼秦枕寒,想起对方说的话,又看向曦光。
见着曦光殷勤的模样,秦枕寒默默的将茶杯放在她手侧,可惜,曦光完全没注意,只盯着自家师傅看。
她知道自己任性,很担心师傅他老人家会生气。
平静等了会儿,秦枕寒自斟自饮了一杯。
唐贤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眼中划过笑意。
又叮嘱了几句,他也不准备留在这儿碍事了,说了自己也会住在这里的消息,他起身离开。
曦光想要起身去送,被秦枕寒按下。
“唐老不是说了,好好歇着。”说着话,他起身亲自送了唐贤出去。
“陛下今天的样子,很是出乎老朽的预料。”唐贤说。
他想象中,皇帝冷酷无情,可没想到对着曦光,他竟然是这样一副温和的样子。
秦枕寒神情淡淡,没说自己是如何哄了曦光,只问,“曦光如今这样,还需调养多久?”
看她这样遭罪,他真是一天也不想忍受。
偏偏,她眼下的状况太差,若是流胎会更伤身体,只能养的好些才行。
“起码一个月。”唐贤说。
“好,那就一个月。”秦枕寒沉声说。
“陛下,”唐贤反而欲言又止,最后说,“不知您可否为我找到这几样药材?”
“为何?”秦枕寒抬眼看向唐贤,眸光冷凝。
接过他递来的纸一看,剑眉就是一扬,他自幼博览群书,自然知道这里面有几味药据说极为罕见,可谓是世间难得。
自从得知曦光有孕,唐贤就开始搜罗起这些药,上一次见了皇帝之所以没提,也是不放心他的想法。
担心他万一更重视孩子,会出手阻挠。
眼下,既是因为放下了些心,更是无计可施。
这些药材太过难得,纵使他发动了所有的故旧,又在四海楼挂了消息,也不曾发现端倪。眼下,只能看这位皇帝的本事了。
“为了配一副药,哪怕只剩下一口气,也能吊住性命,并且缓缓调养身体的奇药。”唐贤郑重的说,回看秦枕寒,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那钟愈的确有些本事,提出的办法虽然剑走偏锋,却也有些道理,若说原本的把握是三成,那加上这味药,可以提高到五成。”唐贤已经见过了被锁在地牢的钟愈,更是详细的问过。
五成!
秦枕寒眸光骤然变得锐利,慢慢又恢复了冷静,说,“太低了些。”
“女子生产,本就是鬼门关中走一遭,五成,不低了。”唐贤反驳。
“好,朕会尽快将这些药送到你面前。”秦枕寒看着手中的纸,给出允诺。
唐贤心下一松,面上温和笑起,带着感激,说,“一切就都拜托陛下了。”
秦枕寒点点头,直接转身离开,第一件事就是吩咐内卫搜罗这些药材。
一个线索都不能放弃,所有事情退后,以搜集药材为第一要务。
江湖中一时间被内卫搅得天翻地覆,不知道多少人在背后暗骂。
将事情安排好,秦枕寒回去时,就见曦光又在吃药膳,顿时皱眉。
“你要忙的话就先去吧,我没事的。”曦光手上的玉勺顿了顿,抬头看他笑着说。
她见多了秦枕寒埋首在奏章堆里的样子,眼下他抛下南巡部队来江州找她,很担心这会耽搁他的事情。
“已经解决好了。”秦枕寒回答。
正如他所说,之后一下午,他都陪在曦光身边,看着她吃完了过一会儿捂着心口难受,想睡觉躲一躲,可今天已经睡了很多,根本睡不着,面上越发的冷。
心口不停翻滚,折腾的曦光没了力气,只得躺在榻上,秦枕寒握着她的手,这些年来第一次这样无力。
他能做到很多的事,却拿曦光的痛苦没办法。
他不能以身相替,只能看着。
这般难过了半日,等到晚上入了夜,小兰去准备膳食,回来却发现曦光已经睡着了,见着陛下安静坐在床边守着她,就悄然退下。
夜色渐深,秦枕寒又出去了一趟处理了常善紧急送来的事,等回来后曦光也没醒,换了衣裳,揽着她睡着了。
这边府邸中一片安宁,江州城的许多人家却正是热闹。
据说借居王府的表姑娘盛曦,是镇国公府上的人迅速传开,有人惊叹,有人半信半疑,还有人则想起了一桩事——
“你还记得张家吗?之前不是说镇国公府忽然针对起了饶国公府,你说……”齐成云忍不住猜测。
前段时间张家倒霉的事情,江州谁不知道,更何况是他们这些白鹤书院的学子。
众人当时认真分析朝局,有过不少猜测,可如今想着,怕是能多添一条了。
这件事,白忘尘远比齐成云更清楚,甚至当时张家的倒霉,就有白家的一份手笔在里面。
他知道之前张寄云对曦光的算计,但从没有想过,京中镇国公府对饶国公府张家的针对也和她有关。
而且,她到底是怎么成为镇国公府的表姑娘的?
想起家中的义父,白忘尘心中微沉。
这个猜测不止是他们想到,江州大半官员都猜到了些许,张家也不例外。
张世奇听说完消息就就砸了半个书房,同在京中,他隐约记得镇国公府早年的确有个嫡出的女儿,据说身体不好,早早的就没了,这个表姑娘,怕就是她的子嗣。
之前女儿针对那盛曦的事他是知道的,却根本没有多想,更想不到,他落到如今的地步,竟然是因为女孩儿中的这样一件小事!!!
等砸完了书房,张世奇也没能解气,一甩袖就去了后宅,进屋就是满腔的药味,他的发妻摔断了腿正躺在床上,儿媳和女儿伺候在一边。
抬眼看向戴着面纱的张寄云,张世奇脸色越发阴沉。
“爹,”张寄云被他看得有些害怕,喏喏的叫了一声。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张世奇再忍不住心中的怒火,一巴掌就扇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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