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被打的手臂便如同被火烧一般。
管教嬷嬷手持一把三指宽的竹尺,目光之中满是愤怒,宛若她干了十恶不赦之事。
“看着你这丫头平时默不作声,竟然手脚如此不干净,这个东西从何而来!”
明枝瞬间瞪大了双眼,看着自己的玉佩竟然在她的手中,想起舒太妃的嘱咐,她反驳道:“我没有,这是舒太妃给我的玉佩。”
听到此话的管教嬷嬷却是发出了讥笑:“你的?这般成色的羊脂玉,就是宫中的受宠娘娘都不一定有,一个先帝的妃嫔怎会有。况且舒太妃已然仙逝,莫不是你偷窃她的。”
就在此时,另一个身着绿衣的宫女走了过来,亲昵地拉着管教嬷嬷的胳膊说道:“姑姑,她昨夜还夜不归宿呢。”
此女管教嬷嬷的亲侄女彩云,明枝不知自己在何时得罪了她,自从她踏进宫女所的那一刻便不停地被针对。
见此状况,明枝已然明了,愤恨地说道:“定是你们拿了我的玉佩和银钱!”
彩云不屑地说道:“你可莫要空口说白话,是你的匣子掉在地上,我才发现了被你偷盗的玉佩,那银子我可是没见,你可别泼脏水。”
她表现出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样子,嘴角嘲讽的笑容,以及两人心照不宣的对视,使得明枝更加确定贼人就是她们。
被气极的明枝,想起舒太妃传授的一些拳脚功法,一怒之下便冲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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蹲坐在柴房里,明枝秀气的小脸上满是沮丧,看着小窗已然变成一片昏暗,她从昨夜便没有进膳,肚子发出咕咕的叫声。
她苦恼地揉着自己的头发,随后长叹一声。
并非在反思上午打人的行径,而是在思索舒太妃传给她的拳脚怎么就不起作用。
她刚扑上去,学到的招式还未施展,便被肥硕的管教嬷嬷擒了下来,宛若拎着小鸡仔般把她扔到柴房中。
周围的宫女们对她投以同情的眼神,更有甚者说道:“管教嬷嬷心善仅仅是被发配到浣洗局,若是其他人怕不是明日便会拖到乱葬岗。”
真是好尴尬。
明枝并不怕吃苦受罪,但是想到母亲留给自己唯一的念想也被他人抢夺,强撑的精神瞬间萎靡了下来。
这宫中的柴房仿若在设计之初便是为了惩戒所用,厚重的铁质门板,仅在墙面的最上面才有一个狭小的窗户,甚至连五六岁的娃娃都爬不出去。
秋日的夜总是带着些许的寒意,明枝环抱着自己的双臂便睡了过去。
与此同时。
一位身形修长,左腿却有着残疾的一等太监走到了宫女所的门口。
“呦,文公公,那股风把您给吹来了。”
管教嬷嬷赶忙把手中的白色物什塞在怀中,随意打发道。
“许久不见,老姐姐的面容可是红润了不少,看着比御花园的花还要娇艳几分。”
文公公长得一副面嫩的娃娃脸,就连恭维的话说出来也使得管教嬷嬷脸上的褶子挤成了一朵花。
但他接下来的一番话使得管教嬷嬷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奉三殿下的命令,我来寻个名唤明枝的宫女。”
她听到此话后,心头一紧,难道那个死丫头偷了三皇子殿下的东西?刚刚还想存了贪了玉佩的心,此时却像一个烫手山芋般在她的怀中。
她眼珠一转,甩着沾满劣质脂粉的手帕,气愤地说道:“在的在的,那个死丫头昨天夜不归宿,是不是还偷了三皇子殿下的物什?已经被老奴关在了柴房。”
听到此话的文公公,便知自己寻对了人,笑眯眯地说道:“还请老姐姐前方带路。”
忽然铁门与锁链发出清脆而又恼人的碰撞声,使得明枝瞬间清醒,小窗外面仍是一片漆黑,莫不是管教嬷嬷要违反宫中的规矩,私自处决了宫女?
难不成她已经死了,地府的黑白无常要来带她走?
此时既怕黑,又怕死的明枝感觉自己的心脏似是要从嗓子眼跳出来,头上的冷汗也在不停地往下流。
而正在开门的管教嬷嬷心中却是一阵激动,偷盗主子的奇珍异宝可是要杖责五十大板,不死即残。
一想到明枝攒的二十两银子马上要收入囊中,她眼中的笑意便止不住的发散,毕竟她一年的月钱才二两银子。
“小文公公你看,死丫头就在那里。”
漆黑的屋子中忽然被宫灯照亮,管教嬷嬷见明枝蜷缩在柴房的一角,怒斥道:“盗窃了主子的东西,竟然还在这里睡...”
话还没有说完,文公公便冲着明枝行礼道:“小主,殿下让奴才把您接回去。”
管教嬷嬷似是听到了什么惊天消息,她猛地抓紧文公公的衣袖,用着尖锐到破音的声音说道:“什么?你说她是小小小,小主?”
还没入睡的小宫女们听到此等声音,都悄悄趴在窗户的缝隙上偷看着。
明枝眼中的泪花还没落下,便听到了文公公的话,她的心彻底地沉到了肚子中。
她不在乎成为什么劳什子小主,但她知道如今却能把自己的玉佩和银钱要回来。
明枝缓缓站起身来,冲着文公公回礼道:“多谢公公。”
文公公眼神一顿,随后赶忙上前扶起明枝,应道:“小主客气。”
明枝就在文公公的协助下收拾好自己的衣衫,在她离去之前捧起了那个碎掉的木匣。
她凌厉的眼神瞪向了门外抖似筛糠的管教嬷嬷,随后一双杏眼满是疑惑地问道:“文公公,偷拿了主子的东西该如何处置?”
“宫规第四十八条,杖责五十大板随后扔出宫外。”
文公公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像大山一般压在了管教嬷嬷头上,一时间她的双腿发软,跪坐在地上。
她颤颤巍巍地从怀中取出明枝的羊脂玉佩,匍匐到明枝的脚下,哭号道:“小主饶命,小主饶命。”
明枝接过来后却久久都不愿理她,管教嬷嬷似是想到什么,继续说道:“都是彩云那个丫头砸开的匣子。小主,老奴是无辜的!”
被点到名字的彩云,披头散发地从自己的寝室冲出来,气愤地说道:“你个老虔婆自己的主意竟然要把我扯出来。”
管教嬷嬷却丝毫不理她,继续对着明枝说道:“小主刚来宫女所,便被分配到冷宫清扫,彩云那个死丫头嫉妒你得了好差事才处处针对小主。”
被揭发出小心思的彩云,也不顾管教嬷嬷是她的亲姑母,便扯着她的头发说道:“还不是因为你早就看到了小主的玉佩,死老太婆。”
就在众人的围观之下,两人在地上仿若恶犬一般扭打起来,明枝的心中却是满满的开心。
平日这两人总是或多或少给她添麻烦,但昨夜被锁在冷宫之中,让她只能从狗洞爬出,却差点丢了性命实在是可恶。
想到此处,明枝一双如葡萄般的杏眼发出狡黠的光,对着地上的人说道:“还有我的二十五两银子。”
此时的管教嬷嬷披头散发得仿若野人,惊叹道:“哪里来的二十五两?不就二十两吗?”
明枝托着腮装着思考了一番说道:“就是二十五两!快点还给我。”
文公公似是读懂了明枝的意思,在一旁附和道:“速速交出小主的财物,若是私吞了一文,那便直接杖杀。”
听到此话的管教嬷嬷,强压着后牙根说道:“奴婢交!”
双眼通红的管教嬷嬷交给明枝银钱后,便同彩云一起被行刑的太监抬走了。
管教嬷嬷气不过,冲着明枝嘶吼道:“终有一日你会落得我这般下场。”
可惜明枝沉浸在数着银钱愉悦的情绪中,并未听清她说了什么。
在去长华宫的路上,两人一向善谈,但明枝心中的弯弯绕绕却没有文公公多。
在他试探下,明枝便把自己的生平事迹全给文公公讲了一遍,就连她穿宫女服的尺寸也吐露了出去。
临了还傻傻问一句:“公公可还有疑惑?”
文公公却是没有见过这般真诚娇俏的女娃,一丝防备之心也没有。
他想若是细作能做到这般毫无痕迹地表演,那当真是个大敌。
行至长华宫。
明枝一向怕黑,纵使第一次来这里,她也不敢四处张望,紧紧跟随在文公公的身后。
穿过一片竹林,只见裴渊身着一袭白底水墨纹样的长衫,修长的手指轻点着面前的棋盘,虽是身处凉亭,柔和的月光斜斜地撒在他的一角。
“殿下,奴才把明小主带来了。”
裴渊并未抬头看向她,只是随意地说了一句:“可会对弈?陪我下一局。”
第三章
明枝行至石桌前,悄悄瞥了一眼如今桌上棋盘的局势,本欲推辞一番,见三殿下的棋风甚是和她心意。
一时间,竟有了几分挑战之意。
“奴婢献丑了。”
裴渊本就无事可做,自己对弈来消磨时光,谁料面前的明枝竟是一等一的高手。
自小在宫中养大的宫女,棋艺怎会如此好?
对她的疑心便又深了几分。
但裴渊难能遇到了与自己旗鼓相当的对手,又存了几分试探之心,此次棋局他难得认真。
此时两人难分伯仲,明枝忽然想起什么,偷偷从棋盘上偷走一枚棋子,就连下一步棋也是下到匪夷所思的地方。
这棋盘上的局势瞬间明了,白棋胜。
她抿着嘴唇,偷偷看着裴渊的俊俏面庞,应道:“殿下,奴婢输了。”
明枝如同小老鼠一般的行为,早就被裴渊看在了眼里,轻笑一声道:“你为何不从头让我?”
自是因为她忽然想起舒太妃的嘱咐。
她本就看不起让棋的行径,奈何日后还要在裴渊的身边讨生活,自是要让他开心。
明枝自是听懂了裴渊话语中揶揄之意,仍然嘴硬道:“本就是奴婢棋艺不精,不敌殿下。”
裴渊轻抿着手边的酒盏,看着面前的明枝摆着一副“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啊”的样子。
他便存了几分逗弄之心,淡淡地说道:“侍妾若是侍奉不周,你可知她的下场?”
明枝自是省得。
为了不让抛弃的侍妾透露主子的消息,要么被灌了哑药扔到最下等的窑子中,要么便是杖杀后扔到乱葬岗。
明枝听到此话心头一紧,提起裙摆珍重地跪在裴渊的身侧,说道:“殿下便是明枝一辈子的夫君,明枝自会好好侍奉殿下,若是,嗯,那下次不让了。”
细作也敢说一辈子吗?
裴渊看着明枝的杏眼中满是认真,他却不信所谓的承诺,又想起明枝身上的谜团,装作温和地说道:“你出去吧,罗织嬷嬷会安排的。”
看着明枝离去后,裴渊举杯对着皎洁的明月,带着些许寒意地说道:“查查她。”
在一阵微风中,一道黑色的影子便顺着这红墙黑瓦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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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袭暗蓝色的长裙,衣衫上的规整的盘扣以及鬓边没有一丝发丝,眉目之间满是不喜。
这便是明枝对罗织嬷嬷的第一印象。
“喝了吧。”
明枝看着桌面上的褐色汤药,这宫中的规矩她自是省得,三殿下还未有嫡子,是不许庶出子女诞生。
闻着汤药的味道,她的嘴中已经满是苦涩。
看着站在她对面的罗织嬷嬷一脸的不善,她也只得端起碗一饮而尽。
从嘴唇触碰的那一刻,顺着舌尖苦到了喉咙,她看着桌面上的茶盏,欲倒水灌下嘴中的苦涩。
罗织嬷嬷却一把拍开了她的手,严厉地说道:“莫要冲了药性,此药一月一次,小主好好侍奉殿下,莫要生了不该有的想法。”
明枝的心中轻叹一声,她一向随遇而安,自是不会寻些幺蛾子,只希望日后殿下的正妃是个良善之人。
见她低头不语,罗织嬷嬷想起文公公的吩咐,继续说道:“长华宫中侍人很少,莫要想着搭上殿下便可来此享福,这宫中的活计可要你干。日后小主住西厢房左侧,老奴住右侧。”
罗织心道:“纵使她是什么狐媚子亦或是谁家派来的细作,她定会看管住此人,不负殿下的嘱托。”
明枝行礼应道:“奴婢省得。”
罗织嬷嬷见到明枝谦卑有礼,语气却软了几分,继续吩咐道:“日后在殿下莫要自称奴婢了,明日寅时要起床伺候殿下,小主去歇息吧”
明枝眼睛一眨一眨地应道:“我省得了。”
回到厢房后,明枝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到了。
屋内既没有隔断木门,也没有帷帐,从她的床榻之处便可直直地观察到罗织嬷嬷的位置。
她磕磕巴巴地问道:“嬷嬷,这里没有帷帐吗?”
罗织嬷嬷长叹了一口气,端着手中的茶盏,哽咽地说道:“自从贤妃娘娘去世,我们殿下的日子便一日不如一日。长华宫的日子一向过得拮据,这帷帐只有一套已经送去清洗了,你先委屈些日子,只得先与老奴这般住了。”
话毕,她还用手中的绢巾擦拭了不存在的泪水。
明枝赶忙上前,轻抚着罗织嬷嬷的后背应道:“嬷嬷莫要哭了,待到殿下出宫建府日子便会好过许多。”
出宫建府,有你这小细作,殿下的日子便不好过!
罗织嬷嬷面上仍是装着悲伤的样子,轻拍着她的手背说道:“好孩子,去就寝吧。”
因着从昨天夜里先是被锁在冷宫,随后又撞到大皇子和三皇子,善心发作后救了三殿下,与其一夜春风后成了他的侍妾。
娘亲给的玉佩又失而复得,还惩治了欺负她的管教嬷嬷。
短短一天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明枝刚躺在床榻上,轻嗅着被褥上似是被阳光晒过的味道,便沉沉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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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的宫人一般都是在寅时起身,而明枝总是早一刻钟醒来,只为了能抢到为数不多的早膳。
今日明枝也如同往常一般醒了过来,轻揉着迷蒙的双眼,半梦半醒之间似是看到了有人坐在她的床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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