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听到此话后,脸颊一瞥便不再理明枝和慕明然了。
他们兄妹俩人却相视一笑,虽然安安年纪小且聪慧,但是他们只想让她在玩乐的年纪能快活些,心底的思虑莫要太多。
“北蛮使臣到!”
司礼官的高声呼喊,打断了众人的窃窃私语。
一个身着狼皮短打的,面相粗俗,眼中总是带着打量的目光,脖间的狼牙彰显了他是此次使团最尊贵之人。
他身后还有着五位同样粗壮高大的男子,当他们用着来者不善甚至还有些猥琐的目光看向女眷之时,众位夫人小姐赶忙挪开视线。
明枝却不害怕他们,慕明然凭着在战场上敏锐的第六感察觉到了他们今日可能另有目的。
他抬手便遮住了他们看向了明枝的实现。
“亲王,您的位置在这里。”
身旁的小太监小声地话语仍是没有打断了北蛮亲王的审视,他直挺挺地站在大殿的中央,在对着慕明然和明枝从上到下审视了许久之后,用着不太流利的中原话,阴沉地说道:“原来中原也有太阳一般的女子,甚好甚好。”
慕明然在他的话语中察觉到了占有的意思,他却嗤笑道:“亲王真是好久未见,不知您的手臂可好了些。”
北蛮亲王在一场战役之中被人射中右臂之后,骑射的能力便下降了几分,他却怎么也寻不到大魏军队中罪魁祸首。
原来竟是他。
他先是一愣,似是想起了那年的事情,嘴角微勾,一把甩开他身侧的小太监,狂妄地说道:“原来是你,你且等着。”
明枝见哥哥为了她把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她紧张地揪着慕明然的衣角小声说道:“哥哥,别。”
忽然一道低沉且充满威严的声音传了进来。
“亲王可是对孤的臣子有何不满?”
坐在位置上的诸位大臣,冲着来人的方向,行礼道:“臣等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明枝在心底还在思索着前些日子裴渊的腿还不良于行,今日也不知怎样了,莫不是拄拐上来的?
明枝微微抬头,用着余光却看到了裴渊身着一袭绣金丝玄衣,头戴银色宝珠发冠,由内而外散发出的一股贵气和威严却是明枝从未见过的。
毕竟他在面对她的时候,眼底总是带着淡淡的笑意,周身皆是温和。
他的腿!
距离上次在英国公府才过去了半月,裴渊那般重伤的腿,现下却是宛若正常人一般,甚至连步履之间都是习武之人的轻快感。
想必是大好了。
“起来吧。”裴渊坐在龙椅之上,慵懒地说道。
北蛮亲王在见到裴渊之后,眉眼之中满是桀骜,但仍是装作一副被驯服的样子,行礼问安道:“见过大魏太子殿下。”
裴渊淡淡应道:“嗯。”
司礼太监见诸位都落定之后,便吩咐宫人上菜。
皇宫宴席的菜色虽然看着夺人眼球,不论多么好的菜都会在等候的途中变得凉。
参加宴席也是为了社交亦或是在太子面前露个面。
当明枝浅尝着自己桌上的板栗炖鸡时,咸香与软糯在一瞬间便融入她的口腔中。
当她回过神时,才发现这菜是热的,就连汤盏中的芙蓉汤仿若刚做好的一般。
明枝眉眼微低,余光却悄悄瞟向了上位的裴渊。他的余光似是一直在追寻着她,在她看过去的时,两人的目光在一瞬间的似是触电般的接触之后,两人不约而同地挪开了视线。
大殿之上,耳目众多不易被外人知晓。
今日本是北蛮派了使臣来求和,但裴渊却是没有半分着急的意思,在宴会的歌舞进行到尾声之后,北蛮亲王及其身后的使臣却是坐不住了。
一位略微年长的使臣在向北蛮亲王鞠躬行礼之后,手捧文书走到大殿的中央,带着些许傲慢说道:“太子殿下,宴席也进行到最后了,这是我们的文书,还请您过目。”
裴渊却是持着比他们更高傲的态度,他并未说话,修长的手指微微挥动,文舒接过文书递了上去。
大魏和北蛮的战局依然持续了三年之久,大魏占了六分胜算,而北蛮也有四分。
裴渊在粗略看过之后,随手便把文书扔在了一旁,他手指摩挲着板纸,淡淡地说道:“钦天监前些日子才说起,今年瑞雪兆丰年,是个好日子。”
既然大魏是瑞雪的话,那北蛮的雪只会更大,身为游牧民族的他们,日子只会更难过。
使臣微微颔首道:“所以,我们部落特来求和。”
裴渊听完此话后,嘴角却是扯出一丝嘲讽的笑容,话语之中皆是嘲讽,但语气仍是淡漠:“所以你们就看上了朔北的平,朔两城,顺便还想让孤给你们送一个公主和亲?”
使臣听出了裴渊口中的不满之意,他连忙说道:“我们部落每年还会给大魏供一千匹宝驹,两千只羔羊以及1万金。”
裴渊的父皇以及他的祖父皆是以文治天下,朝中的臣子皆是主和派,在听到北蛮上供的供品之后,好多人皆是有了同意之意。
但慕明然却是知晓朔北的平城,朔城皆是战略要地,虽是两城,但若是被北蛮得手,对于皇城和中原的威胁便直线上升。
他正欲反驳,却看到北蛮亲王仍是一副色迷迷的样子,甚至连行礼都没有,径直地走到明枝的面前说道:“殿下,本王觉得这位姑娘便可来北蛮和亲。”
第六十五章
裴渊在听到此话后, 眉眼低垂,冷冽地说道:“那你还想要什么?”
北蛮亲王却是听出了裴渊话语之中的不满之意,但他终究不怕, 毕竟中原有句老话:两国交兵,不斩来使。
他却宛若顺杆儿爬的毒蛇一般, 指着明枝怀中的安安, 阴沉地说道:“这个小丫头也一便给本王吧,待她长成之后, 给本王当小妾。”
当他话音刚落, 忽然感受到一阵刺痛。
当他侧目看向手指时,却看到了安安拿着吃羊肉的小刀狠狠地刺了上去, 虽然年龄尚小, 但眉眼之中的狠意却是半分都不差。
他捂着手,狂妄地大笑道:“不错不错, 性子够烈,本王喜欢。”
北蛮亲王伸手便要去揪安安, 慕明然却是紧紧护着孩子, 不让他靠近分毫, 奈何殿上不许配剑, 他拿起手中的竹箸便要打过去。
“当真是放肆!”
北蛮亲王和慕明然剑拔弩张,正要开打之时,裴渊冷冽且暴戾的声音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北蛮亲王想仗着中原人求和且温良的性格在宴席之上大闹一番,毕竟上一位皇帝便是这般软弱。
当他猛然转过头想说些狂妄之言时, 脖颈却感受到深深的刺痛。
他看着裴渊手持一柄长剑,在一瞬便站在了他的身后, 宛若地狱的鬼魅一般。
北蛮亲王的后背瞬间染上了一股冷汗, 他的武功也不弱, 但裴渊似是更高上他不止一分。
他一身黑衣散发出的威压竟是比在战场上厮杀过的将军还要狠毒几分,他感受着裴渊冰冷刺骨的长剑已然刺破了脖颈处的肌肤,甚至在缓慢地向前刺。
北蛮亲王手无寸铁,毫无还手之力,求生的欲望使得他放下狂妄,但求饶的话却是怎么都说不出口。
而宴席间方才在心底还在试图同意北蛮求和的大臣,倏然间想到了裴渊在登上太子殿下这个宝座的时候也是手持一柄长剑,那时宸华殿鲜血都足足清洗了三日。
兴许是裴渊这些年的脾气好了许多,使得他们忘记了未来的君主并不是一个随和软弱之人。
北蛮亲王身旁的使臣,赶忙跪地求饶道:“还望殿下放过我们王爷,供品之事,我们还可以继续商议。”
裴渊心底升起的怒火却是使得他怎么也放不下手中的宝剑,狭长的眉眼似是在看死人一般对着北蛮亲王说道:“既然你们部落心不诚,那便没有再商议的必要了。”
文舒接过裴渊手中的宝剑,不知轻声说了什么,裴渊撂下北蛮亲王和诸位大臣,淡漠地说道:“孤还有要事,先走一步。”
坐在其中的大臣们却是没了主意,但裴渊的意思已然明了,禁卫军首领派专门护送北蛮使臣回到驿站。
大臣们却是擦了擦额头的汗,在心底暗叹道:“幸好殿下今日没有杀人,朔北还要继续打吗?这宴席就这么简单吗?”
但裴渊的股肱之臣们却是嘴角微勾,朔北将军们可以动手了。
明枝想着安安今日的药剂还未喝,便想着去长华宫中寻苏达莱,顺便问问他安安的咳喘之症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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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渊走出宸华殿后,在行出一段距离之后,他紧绷的精神似是懈怠了下来,双腿一瞬间便分外酸软,他后背的汗水已然浸透了衣衫,冬日的寒风吹拂过去,甚是冰冷。
在他踉跄了两步,似是要摔倒之际,文舒赶忙搀扶着他,低声问道:“殿下坚持了这般久,身子可还好?”
裴渊沙哑地应道:“无碍,海东青传书,让朔北那边可以准备起来了。”
此从裴渊苏醒之后,浑身酸痛也要挑灯到深夜去批改文书,文舒心底却是担忧,他张嘴想问了许久都没有说出口,今日他劝谏道:“殿下,您的身子可是要先养好些,北蛮五年之内定能解决,怎么这般急?”
裴渊紧攥着文舒的衣袖,踉跄地行至步辇之上,淡淡地说道:“因为死过一回,所以怕了。”
怕死吗?不是
北蛮已然对大魏造成了威胁,不早日除去,终究是心头大患。
若是有朝一日,他的真死了,纵使安安聪颖非凡,但是一代帝王的成长终究需要时间。他要在短暂的时间内尽到一个父亲能尽的责任,给安安准备好一个百姓富足,朝臣皆是有才能之人,那时把一个繁华强盛的大魏交给安安,他才会死而无憾。
他的枝枝前半生已然太苦了,之后便可幸福许多。
一向聪颖的文舒读懂了裴渊话语中的意思,他低眉继续问道:“苏神医已经在长华宫备好了给小主子的药剂,您今天可能支撑的住?”
“可,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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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漆黑,安安今日却是散发出了自己浑身的精力,眼皮不停地在上下打架,明枝只得抱着孩子走。
当她踏入长华宫之时,却是察觉到了此处不易察觉地安静,以及铺天盖地的苦药味传到了她的鼻尖。
她把安安放置在右厢房的床榻之上,走出寝室,忽然想起一项喜爱安安的罗织嬷嬷却未出现在这里。
她带着心中的疑惑,顺着药剂的味道却行道了裴渊的寝殿之前,门外站立的士兵却是比平日还要多上几位,在看到她时,侍卫的眼神甚至出现了一丝慌乱。
明枝抬手制止了他们的禀报,
她察觉出了一丝不对,莫不是裴渊又受伤了,若是被他知晓了,只怕又会诓骗她。
明枝缓缓推门进去,却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鲜血味,她缓慢地踱步上前,眼前的一幕却使她这辈子都难以忘却。
裴渊身着一袭白色的寝衣,左腿已然比之前白骨裸露的样子好上许多,但看起来却比右腿瘦了许多。
他的衣襟敞开,脸色却是一片苍白,苏达莱手持一柄锋利的刀具,似是在割着裴渊的心口之处,瓷杯中已然低落了一个茶盏底部的鲜血。
而在他们身侧摆放的食盒,却是她分外熟悉的东西。
似是结束了,裴渊沙哑地问道“这是最后一次了吧,用不用再多喝几日?孤今日听着她还有咳喘之症。”
苏达莱给他包扎着胸口,啧啧道:“不用了,咳喘有别的药剂。你小子对自己可真狠。”
裴渊想起了什么,继续问道:“枝枝是安安的母亲,她的身上可有此毒?”
正在寻找纱布的苏达莱,却被裴渊的语气笑了:“不用,好好养着自己的身体吧,别老想着给别人喝血了,也就是你之前吃的药刚好和小姑娘的病相克,这一周一次,足足喝了十二次,也割了你十二次的心头血已经足够了。”
他说完后,还是没有寻到纱布在哪里,他对着外间喊道:“嬷嬷,你见纱...”
他话都没有说完,抬头看去却看到了已然泪流满面的明枝。
苏达莱尴尬地问道:“那个,方才不是罗织嬷嬷进来吗?”
明枝噙着泪花,摇了摇头。
在电光火石之间,苏达莱已经拎着药箱跑了出去:“小丫头,你你你你,你给这个臭小子包扎吧!”
这热闹可不能凑。
明枝眼角的泪水却是一粒一粒宛若珍珠滴落在地上,她似是感觉自己的心脏都不能跳动了,呼吸都被克制了一般,甚至她的胸口都在泛疼。
她想到裴渊的身体还未大好,已然在每周才刚刚痊愈伤口再次割开给安安制药。
原来前些晚上他来英国公府是真的被她推伤了,不是他在诓骗他。
明枝的哭声先是如同狸奴幼崽一般委屈,哭着哭着便愈发大声,她颓丧地坐在地上,不愿再向前一步。
竟然被裴渊瞒了这般久。
裴渊缓缓穿上衣衫,一瘸一拐地走到她的身边,也不顾胸口的伤口还在滴血,低声安抚道:“这般大的人了,我们枝枝还这么委屈。”
明枝在听到裴渊的声音出现在她的身边,泪眼婆娑地赶忙站起,哽咽地说道:“你为何要瞒着我!”
话语之中满是委屈,但她娇小的身子却是搀扶着裴渊在床边走去。
她看着纱布和药粉,哽咽地嗓子已然再也说不出话来,眼泪却是不断地顺着脸颊在往下落。
裴渊见她这般,便拿过她手中的纱布,揉搓着她冰冷的手指,惨白的脸颊上带着浅笑道:“莫要再哭了,今日穿得比洛神还要美艳上三分,现下却哭得像个孩子。”
明枝并未回应,只是泛红的眼眶满是心疼地看着裴渊胸口处的伤口。
“不疼。”
“莫要骗人了!”
明枝似是被裴渊紧握的手指传递了力气,她一边哽咽一边包扎着裴渊的伤口。
看着被裹了里三层外三层的样子,她放下手中的东西,便要径直地往外走。
裴渊却是看出了她在耍小性子,伸手便扯过了她的衣袖,把他的姑娘紧紧的揽入怀中。
自从大病初愈之后,她便离开了皇城,再次相见便是上次在英国公府,他心底思念却是如同向阳而生的藤蔓一般,疯狂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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