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念大概想明白其中的经过,看着他说:“真相对你来说,有这么重要?”
她从来不在意所谓的真相,也不喜欢“为了她好”,她只在意自己是否在顺心而为,事情的结果是否如自己所愿。
在这一点上,对方似乎又和她是完全不同的人。
温晏白俯视着她,浓墨色的眼眸泛着冷清的光,偏偏又给人一种乖巧的感觉:“为什么离我这么远呢?”
温念惊悚地说:“你不要摆这种表情,我师弟要是像你这样,家里早就没有他的位置了。”
他这样,叫她以后怎么直视记忆里用同款表情的师弟!
不知道她的话哪里叫他满意了。
温晏白收回自己的脚,坐在地上,虚弱得无法再移动,只垂眸看着自己的手。
刚杀死了一个半步大乘的魔修,让他本就不好的身体雪上加霜。
温念觉得如果自己不管的话,他不出半个时辰就会死。
也觉得自己如果现在提出要杀了他的话,他会同意。
他的骄傲让他无法接受自己的人生是被人一手安排好的。
从诞生的初期,他就是为了制造无休止的死亡。
除此之外,再无意义。
对楼晏清来说,自己只是选择了一条捷径,对温晏白来说,他的人生是虚无的。
温念蹲在温晏白的面前,抬起他的手,仔细擦干上面的血迹,然后建议他换件衣服。
人八成是得靠她扛回去的,最好把他弄得干净点。
她穿的是白衣呢。
“虽然我这一生杀人无数,手上沾满鲜血,但倘若这一切都是被人安排好的呢?”他突然问。
作为一个外表忧郁系的美男子,换做别人大约会非常心疼。
“你想说自己虽然杀了很多人但只是个孩子吗?”温念嗤笑一声,“减掉你杀人的部分,你也是个专横独断,记仇小气的家伙。”
他:“……你不是这样?”
“但我坦荡,我从来不为自己的任何选择而感到后悔,虚无的从来是世界,而并非我。”
她是一个无论如何都会相信自己的人。
即使同样相信楼晏清,她也要拒绝他的“好意”,自己选择未来。
温念:“等你好了,我们打一架吧,谁输了就杀了谁。”
“好。”
第17章
关于温晏白究竟走的是什么道的讨论,没有再继续下去。
一个早就知道,一个找到答案却觉得不重要了。
关于温念的身份,更是没有谁明说。
回到天宫后,温晏白开始养伤。
温念无视对方一会儿100一会儿-100的好感度,看在对方至少维持了表面乖巧的份上,颇为耐心地照顾他。
照顾是指吩咐其他人跑腿,自己偶尔象征性地(在他打算起来的时候)给他盖盖被子,梳梳头发(指给他扎辫子),喂喂药(贼苦的那种)……
温晏白的精神状态很糟,但意外地没有再对她的任何行为表示愤怒。
就像……她真的是他的君王,雷霆雨露皆虔诚地受着。
只有温念知道,他抓着她的时候,就像是在抓洪水中唯一的一棵浮木,不指望自己能靠岸,只希望自己能够一直抱着它直到死亡。
她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理解他的人。
是他诞生的意义,是他要寻找的真相。
是他的爱与恨所系。
恨绵长不绝,爱来的突兀又无法拒绝。
这份激烈的情感,必须以他们之一的死亡作为结束。
温念不会对这份感情做出任何回应,但她会给对方一个合适的结局,用手中的刀结束一切。
温晏白的伤好得很慢。
因为他不高兴的时候会出去杀人,高兴的时候也出去杀人。
他养的那些“将军”,数量急剧减少,即使有惊恐之下叛逃的,也被他一一找出,屠杀殆尽。
温清君意识到什么,为了及时安排好下属领地的未来,处于疯狂工作的状态。
即使是他,偶尔也恍惚地觉得自己千年前的这一行,行动方向似乎不太正确,但也无法将水深火热中的人们放在一边。
苍灵界开始流传他们的传说。
在争吵了很久到底是“暴君+妖妃+痴情臣子”还是“暴君+昏君+贤臣”的配置后,前者因为太过经典而被广为认可。
因为天宫没剩几个活人,所以流言没有传到温念的耳朵里。
在一个天气晴朗,阳光明媚的好日子,温晏白出门杀人,温念抽出空,罕见地踏足了温清君工作的地方。
眼中闪过讶异,他站起来向对方行礼:“陛下。”
温念笑了:“整个天宫,只有你会这么真情实感地喊我陛下。”
他温和地说:“陛下此来,可是有什么事情吩咐?”
“我记得,云先生给了你一份能够毒死大乘期的毒药。”
温清君默了一会儿,低声应道:“是。”
“能够与酒一起服用吗?”
“本就是毒酒。”
这壶酒叫做长梦,用半透的玉壶装着,可以看到里面浅粉的酒液。
温念提起这壶酒,端详了一会儿。
她觉得应该很好喝,所以收了起来。
“还有一件事想要拜托你。”她的语气温和起来,“我需要杀了你来验证一件事。”
大约是跟某个家伙待久了,她没有察觉到自己现在的样子多少有点变态。
温清君没有被她吓到,也没有表现出抗拒或是杀意,他只是确认道:“可以告诉我是什么事吗?”
“很重要的事,关于你师尊到底瞒着我干了什么。”
“好。”
话音一落,他卸下自己所有的灵气,微微仰头,引颈受戮。
真是个圣人啊。
温念又一次感叹。
她抽刀出鞘:“你的道,本座姑且认可了。”
这是温清君第一次看到温念的刀。
在这一刻,他产生了不合时宜的想法:她的刀,远比第一美人的皮囊要美。
殷红的血从刀刃滑落,在地上积成一滩。
温念静静地看着尸体。
想着自己没有看到对方灵魂的事情。
这代表她不能干预对方继续轮回。
居然是她自大了。
谢春秋这老六果然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
不过没关系,还有三个魔尊呢,他们总有再见的时候。
温念提着刀,转身回到自己的宫殿。
树下放着一桌美食,桌旁坐着红衣的俊俏郎君。
“这是最后一顿了。”
虽是如此说着,她笑着将刀放回刀鞘,走过去,取了一柄剑递给他。
总不能让他赤手空拳地跟她打。
他既然说自己应该拿剑,便给他一柄剑吧。
温晏白低头看她手上的剑。
玉柄红穗,剑鞘上雕刻着天宫的宫殿,万阶的天外天,以及它的名字——鸣玉。
镂空处也可见其中雪亮的双刃,剑气霜寒。
各方面都吊打了碎焰刀。
因为温念向来是有多少钱,花多少钱在装备上。
她现在是女帝了,没有那么贵的武器,就按照最高规格整。
温晏白满意地接过它。
温念将酒壶放到桌上,开始吃饭,边吃边说:“我其实也想过,如果他真是你这个性格的话,说不定我们两个就不会闹到那一步。”
世人似乎总有些事情难以言说。
或是出于好意,或是出于复杂的情感,他们将真相咽入肚中,尝试自己补救。
若是没能成功,便叫对方恨自己。
她无法理解这种含蓄,也不接受这种好意。
温晏白嘲讽地勾了勾唇,到底是不喜欢跟那个人有关的话题。
温念便自然地转了话题:“今天又遇到了让我的无语的事,总有人觉得我不适合站在高出,觉得我做不到,想要让我下台。”
谢春秋从前希望自己早她一步飞升,她过去不明白,现在明白了。
并不是他的骄傲让他不愿意落在她身后,而是他预料到她会因为无法成功,而去取代天道。
她的道,是霸道。
锐气过盛,怜悯近无。
谢春秋觉得把天下苍生交给她是一件荒谬的事情。
所以他收了一个完美的,修行济世道的弟子,希望能够在她死了之后代替她。
是的。
她死了,所以那本书里没有任何关于她的描写。
大约没有完全死,所以楼晏清才要杀死所有进入大乘的人,来防止她被人替代。
温念觉得这个故事从开始就透着荒谬。
首先,天道是规则和束缚,是至纯的理,本就没有慈悲之心。
她不觉得自己驾驭不住,也觉得至纯的善才会让它变得糟糕。
所以完全没有让位的打算。
其次,她这一次不打算让楼晏清杀了自己。
不管什么原因,什么苦衷,什么必死的理由。
她即是天理,她即是天命。
“你不在意他的看法,并且已经做好了决定。”温晏白笃定地说。
温念抬眸看他,突然叹口气:“今天之后,世上就不会有像你这么懂我的人了,这么一想,居然还有点遗憾。”
他扯扯嘴角:“但你觉得我最好还是快点去死。”
“说得对。”
这一战温念胜的意外的容易。
她将刀捅入对方心脏的时候,还有精力说笑:“所以,感情果然会影响出剑的速度。”
温晏白也笑:“你真的懂得什么是爱吗?”
“如果你说的是飞蛾扑火,饮鸩止渴那样热烈又疯狂的情绪,我是没有的。”
她平静地说。
一颗珠子从破碎的心脏里跑出来,浮在半空中。
色泽是半透的红色,上面布满裂纹,象征着他破碎的道心。
但当温晏白闭上眼睛的时候,这颗珠子上的裂痕在瞬间被修补,化作纯粹的黑色。
碎焰帝君的死,使得死道归于圆满。
她像是早有所觉,没对此发表意见,只是将它收起来。
回头走到桌边,提起酒壶,仰头饮尽其中的毒酒。
酒很香,叫她片刻就醉了。
在这场长梦里,温念看到黑衣的少年郎站在芦苇湖畔,清冷地吹着笛子。
她不会飞蛾扑火,也不会饮鸩止渴。
但只要一想到自己的月亮,就觉得开心。
怎么能不算爱呢?
温念隐约有些愤怒地想着。
火焰将眼前的画面烧尽,屹立苍灵界百年的天宫,也被一场九霄落下的天火烧尽。
第18章
绮罗公主的身体宣告死亡之后,温念出现在碎焰帝君穷极一生也未能登上的九霄。
面前是一扇门,只要推开,她就能够见到自己的本体。
也能够解开她的一些疑惑,借用更多天道的力量。
但温念没有推开。
就像在沙漠中的旅人不肯喝下带毒的甘露。
她坐在门口,开始跟系统商讨下一个目标。
系统:【因为一号男主的死亡时间提前,所以原定给您安排的身份,现在还是个孩子,跟疯医相遇的时间,还隔着七年。】
无视它幽怨的语气,温念大肆赞美了自己的效率。
然后说:“那个身份有什么特殊的吗?”
“她会得一种病,发展到最后只有疯医的心头血能治。”
救死扶伤,在病人面前完全是个菩萨的大夫,到底会不会因为治病而奉献自我呢?
系统没有答案。
在它可查询的资料里,那个女孩在病之前,就死在了疯医的手里。
因为有另外一个病人所需的药物,要以一城人的性命作为养分,他便屠了一城。
温念:“真是善良的人呐。”
【但是您不觉得这种剧本很带感吗!菩萨面恶鬼心的美人大夫和生死徘徊,逃掉也得回去,不得不跟大夫纠缠的病人,多香的cp啊。】
她并不感冒:“不是很懂一些深仇大恨在爱情面前毫不重要的发展。如果是我,我会将他一顿毒打,然后告诉他治不好人是他的问题,不要拿别人的命去填。”
这种有灭门之仇的关系,最后还能有he就离谱。
哦,不对,他们会be,而且是她活对方死。
那没事了。
系统习惯了她的不懂情趣:【所以宿主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温念:“你能够定位离他最近的,且快要死掉的人吗?”
【可以是可以,但是……】
“没有但是,定位,然后把我塞进去。”
系统只好照做。
——
司尘正在给病人看诊。
他这些年一直是云游四方,随机地去治疗一些病人。
但并不是什么样的病人都诊治,他偏好重病不治,体质特殊的病人。
譬如面前的女孩。
体内寄生了植物,她的身体变成花盆,血肉化作养分,双腿成为寄生者的移动工具。
所有照顾她,靠近她的人都死掉了。
但她依然求生欲旺盛地想要活下去,此刻正楚楚可怜地看着他。
“不必担心,我会治好你的。”
他温和地安抚对方。
并且将蔓延到自己手上的根系斩断,打算拿去研究。
女孩吃痛,面目狰狞一瞬,低头呜呜地哭着,说对不起。
司尘毫无芥蒂,伸手摸她的头,安慰:“无需自责,这只是不属于你的本能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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