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念弯起眼,将捅过人的剑丢在地上,转身对目瞪口呆的围观群众说:“你来当司仪吧。”
常思语:“好、好的。”
“毕竟是借别人的地方成婚,我去问问主人家的意见。”
温念走进屋子,停在十一和“妙妙”身前。
两人还是之前的姿势,但眼珠子以一种诡异的角度看向了她。
她神色坦荡,仿佛自己没有背刺队友,忧虑地说:“很抱歉,我杀不了他,你要出去补刀试试吗?”
两人:“……”
十一幽幽地说:“我们之间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仇么?你这么想让我去死。”
温念染血的指尖抵在胸口上,说出的每个字都带着凛然正气:“因为我是个善良的人。”
桃花谷现在的主人不一定是个坏人,但面前这个显然是个魔头。
“我也不过是个可怜人,没什么坏心思的。”
十一面容青涩,宛如少年,他楚楚可怜地说起这种不害臊的话竟没有违和感。
他:“这世上杀过人的修士何其多,你要如何断定他们的正邪呢?”
“你说的很有道理。”温念点点头,“既然你不想试着去杀了他,那就来替我们举办婚礼吧,我相信你的专业能力。”
“……这又是为什么?”
“我杀不了他,就试试感化吧。”
“……”
十一觉得,世上不会再有比面前之人更奇怪的存在了。
她有着不符合当前世界大流的行动目的,也有着和身份能力不匹配的大胆,按理说早该死在无人的角落里了。
偏偏还有极强的行动力,也给人带来强烈的威胁感。
如果不是外面的人不允许,他很想掀开她的头骨,看看里面的脑子是个什么构造。
温念倒觉得自己的逻辑非常严谨有理。
既然觉得司尘虽然站在食物链顶层,但可能是个好人,那么她就有必要后续观察+处理他之前用好心浇灌出来的恶果。
刚才发生了那种事情,要一笑泯恩仇,她只能给出那两个处理方案。
选择一符合她的价值观,选择二是听说爱情大过一切。
书里不是说他们在一起之后,男主就改邪归正,不再随便杀人了么?
让她试试。
——
虽然落星谷里到处都是幻术,但好在大婚现场是真实存在的。
十一对自己的员工进行了简单的培训,按照温念的意见更改了布置,婚礼就顺利开始了。
尽管新郎穿着染血的白衣,尽管新娘方才假扮了另外一位新郎的新娘,又捅了新郎一刀,但在宾客的眼中,他们依然是天造地设,世间最美好的一对儿。
唯一不那么稳重的司仪小姐站在新郎新娘面前,努力平复情绪。
“一拜天地。”
两个人都很给面子地拜了拜。
依旧沉迷在工作中的某天道代言人一低头看到这场面,觉得惊喜极了。
“二拜高……二拜天地。”
“夫妻对拜。”常思语顶着巨大的心里压力念完,长舒一口气,“好,礼成,接下来让男方亲属上来说两句。”
十一:“……”
虽然他曾经让人带着挑衅的话去找司尘,但对方真的出现在他面前,他还是不想招惹对方的。
他是唯一知道司尘过去的人。
也知道,对方并非看起来那样温和无害,万事不计较。
然而,在新娘充满某种不妙期待的目光中,他还是走过来,说了几句违心的场面话。
“作为同门,我很高兴十……司尘如今医术大成,还娶得美人。”
他的话音刚落,温念就笑吟吟地说:“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没了。”
“夫君~”新娘挽着新郎的手,婉转动人地唤着对方,“可以把他打到八分死么?”
十一脸色大变,就要骂她过河拆桥。
却无法再发出声响。
他心爱的妙妙将他从地上扶起,亲密地将傀儡丝在他的脖子上绕了许多圈,周围站着的其他工作人员保持着喜庆的表情,簇拥着他们离开。
在一个时辰之前,十一假装自己受到非常重的伤,被人偶反噬。
一个时辰之后,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炼制的傀儡簇拥着他走向屋子深处。
那里曾经是他的乐园,现在和将来是他的噩梦。
司尘用包容的语气对温念说:“满意了么?”
“恶人终究吃下了自己的恶果,很美好的结局。”
“回去养病吧。”
“好嘞。”刚应下,温念就毫无征兆地昏了过去。
【不治之症:由于不知名原因,你的生命被延续至199天,但也获得了病入膏肓的痛苦与虚弱。】
这是她在捅了司尘一剑后出现的提示,之后全靠意念撑着。
昏过去的她没有看到,作为司仪的常思语也昏倒了。
司尘抱着自己的病人,没有在故地停留,脚步不停地向谷外走去。
落星谷大半都被陨石砸毁,在他迈出去最后一步的时候,这个“大半”变成了全部。
星星并不是毫无缘由地坠落。
而是为了杀死他这个为天道所不容的存在。
温念方才的那一剑其实很成功,就像当年药王其实成功地将他炼制成傀儡了一样。
他们有着同样的失败原因——他不会死。
用现代语言来描述,司尘身上有锁血挂,当别人消耗了前面的血条,却一直无法清空时,GM天道就发现了他的问题,选择亲自动手。
由于服务器老化,延迟非常严重。
当惩罚抵达时,他已经离开原来的地方,并治好了自己。
天道就又瞎了。(当然,现在的天道是在选择性眼瞎)
司尘将温念带回桃花谷进行诊治。
在经过了一番折腾之后,这位有史以来最为棘手的病人终于愿意配合治疗。
他刺破对方的指尖,饮下她的血。
然后发现,这是一种没有病因,没有具体病症,但死期将近的病。
也有可能,是他目前的能力还无法探知的疾病。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他的等待和付出都是值得的。
作者有话说:
喝血的行为,可以理解为大夫内置血液化验设备,跳过带有主观色彩的病人自述,直接获得结果。
第31章
司尘正在浇花。
谷中花草多为药,有些并不适应这里的环境,就精贵得需要日夜照料。
因为温念搞出来的事情,盆中的花枯萎多时。
但它的主人对此并不在意,舀起一瓢灵泉,缓缓地浇在根部。
新绿迅速突破焦褐的旧枝,嫣红的花蕊眨眼便从出现到盛放,姿态娴雅地散发着清香。
然而生长还没有停止,叶子层层叠叠,挤挤挨挨地生长出来,将秀气的茎撑得粗大,摇摇欲折,花也从一支到并蒂,到挤满枝头。
“噼啪。”
花朵从枝头坠落,落在过大的叶子上,这轻飘飘的重量就像落在舟上的最后一片羽毛,早已不堪重负的整株花崩塌碎裂。
空气中的香气此刻极为馥郁,又渐渐掺入腐烂的刺鼻气息。
对大多数生命来说,过度的生机并不是好事。
从别人那里得来的生机更是充满不确定性,潜藏着危险。
但对人类这样自诩聪明的生物,它依然充满吸引力。
只要往死海上投入生机拌成的饵料,就会有无数不愿意沉底的将死之人拼命争抢。
尽管,他早已告诉过他们,他们最终还是会以之前的样子死去。
也多亏了这样的人,让他对这种治病手段有了更多的了解,也更知道如何去掌控。
大夫温柔地注视着腐烂的花化作泥土,新芽从中生出。
温念醒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幅景象。
使她恍惚中觉得又回到了从前的日子。
大约是病弱的身体会让人的精神也变得脆弱和怀念过往。
她想起先生大多数时间是围绕“治病救人”展开的,要么是看诊,要么是研制药物,照顾药草,要么,就是在做这些的路上。
剩余的时间,是她要求的教学时间,她不要求时,对方又变成之前的样子。
即使是她,也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个尽心尽责的大夫(只是有些治疗方式过于挑战人性)。
但还是那个问题:他对病人没有怜悯之心,也对生命没有敬畏与热爱。所表现出来的温和靠谱,也只是安抚病人,令其配合的手段。
那么他的行为动机是什么?
对病理的研究,还是有什么潜藏在无私表象下的私心?
温念对此有着极大的好奇心,因此在探究出原因之前,她会当好一个配合治疗的病人。
说到做到,无论司尘提出什么样的治疗方案她都没有异议,无论递过来的是什么药,她都一口喝下,哪怕是剧毒,也不带眨眼的。
可能是治疗起到了作用,温念在不久之后,又恢复了正常的状态。
但大夫并不乐观,病人也知道自己依旧时日无多。
喝药延缓的生命,加起来都没有温念当时捅司尘那一剑来的多。
她并没有再次尝试,只是看着自己剩余的时间说:“我决定将我剩余的生命投入到伸张正义的工作中去。”
从她病了以后,系统变得很沉默,像个只能查看面板的冰冷程序,即使温念做出这样的决定,也没有提出异议。
温念转身,见司尘正在看她,眼中有着她难以读懂的复杂情绪。
她:“您好像很少对我笑。”
“你不喜欢。”
他也很难对着她笑出来。
过去是被她气得,现在是为自己的徒劳无功。
司尘第一次体会到,生命在自己手指间如沙子一般流逝的感觉。
除去挫败之外,还有不知从何而来的心痛。
“我也不喜欢别人为了我不高兴。”温念笑笑,漫不经心地说,“这会让我以为您真的爱上了我。”
而事实上,系统显示的六十好感度根本没动过。
叫人怀疑他是某种高度仿生的医疗机器人。
对这种疑似调戏的话,某个木头的依旧没有反应,而是根据她的意见,露出了一个完美的微笑:“外面在下雨,出去的时候记得带伞。”
“我不需要打伞。”温念说完又沉默了。
在两人还没有达成和解的时候,她给对方添过各种麻烦,衣食住行,方方面面的要求特别多。
理由是她修为低,灵力消耗不起,或者年纪小,容易长不高。
关于伞的故事,是她年初下雪的时候,说雪落到身上很冷,容易让她落下畏寒的病根,影响后续治疗。
他为此专门出了一趟桃花谷,去千金阁买了一把朱雀羽织的伞,伞下温暖宜人,雨雪不可进,比暖屋都舒服。
猝不及防地暴露了,温念假装无事发生地去取了伞,大大方方地离开。
司尘看着她的背影,突然发觉她和他认识的那个人已经越去越远。
她依旧我行我素,凛冽如风,却也如同他期待的那样孱弱无害,对他不存恶意。
不再不可一世,自信能解决一切。
这是他一手造成的。
说不清此刻的心情是庆幸还是遗憾,心情复杂的司尘决定关心一下温念的日常活动。
“孱弱无害”的温姑娘打着伞进了桃花村。
第一件事是探望姐姐。
姐姐躺在窗边的软塌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披散头发,随着她转头的动作,头发滑落,露出颈侧的赤色纹路。
像是血玉树的枝干,带着火燎的感觉,透出诡异的美感。
以温念浅薄的医学知识,也能看得出来,她现在很糟糕,稍有不慎就脱离人籍的糟糕。
“姐姐早上好。”
温梅月像小时候那样,躺在榻上哪儿也不能去,健康活泼的妹妹隔着窗子和她说话。
恍惚中,她有种什么都没有改变的错觉。
但很快,恨意填满了她的脑子,使她看人的目光像是淬毒的刀子。
“你居然还有脸来看我!”
温念轻笑:“为什么不能来?我嫁给了先生,现在桃花谷是我们的共有财产。”
温梅月惊怒至极,直接一口血喷出。
她小心讨好先生那么久,对方依旧待她和其他人没什么不同。温念天天惹祸,跟先生对着干,怎么就嫁给先生了?
温念觉得如果温梅月知道这场“婚姻”是她对差点儿杀死某人的补偿,估计当场就气死了。
所以她选择了善良的谎言:“我跟先生朝夕相处,在一起也是正常的。姐姐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我才想着通知你一下的。”
“……谢谢。”
出乎意料的,温梅月的态度突然软和下来。
比仇恨更强烈的,是她的求生欲。
在血玉树险些被烧毁的那天,她就意识到了,在先生的心里,她远不如妹妹。
现在他们又成婚了,万一妹妹劝先生对她放弃治疗呢?
“哦,对了,今天来看望你,主要是想告诉姐姐另外一件事。”
朱红的伞微斜,替一枝桃花遮住了雨幕,美丽的少女伸手扶花,低头轻嗅。
本是极美的画面,却因为温念说出的话而变得可怖起来。
“其实姐姐你的病原本可以治好的,原本,你在治好病之后能够离开这里,去收复泽城也好,去拜入门派也好,四处走走也行……你原本会拥有这样的未来,不必像村里的某些人一样,绞尽脑汁地想该怎么让别人代替自己去死,如同阴暗生物一样苟延残喘,担心不知何时会到来的死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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