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斯航的眼睛不动声色地在她身上打量了一圈,没说话。
他看得出她的眼神是冷的。
覃晚走上来,她和谭馥栀今天都没穿高跟鞋,她比谭馥栀高小半个头,说话时眼皮垂着,笑得礼貌温柔。
“谭老师想见我?”
谭馥栀点头。
“你们昨天跑得太快啦,我还没好好了解一下阿航的心上人就看不见你们了,所以我只好亲自来抓人啦。”
覃晚挑挑眉,和谭馥栀对视着,眼神里有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盛斯航懒得看她演戏,又或许是被那句“心上人”刺激到了,气压低着走了。
还是不打一声招呼。
谭馥栀摇头:“他现在太没礼貌了。”
覃晚自己也不是个待人接物处处讲礼貌的人,现在的心情也非常不好,所以她没说什么。
她甚至想打个呵欠。
谭馥栀订的餐厅很高级。
菜是吃完一盘上一盘的,服务员基本全程在旁边服务。
覃晚没胃口,出于礼貌吃到了第三道菜,再也吃不下去的时候谭馥栀正好开口了。
“小晚,虽然我还不知道你多大了,但叫一声小晚总是没错的。”
覃晚点点头。
“能和我说一下你和盛斯航是怎么认识的吗?”
谭馥栀笑笑:“我们也就半年没有太经常联系,所以应该你们是这半年认识的吧?”
“小航以前从来没有交过女朋友,你大概不知道,你是他的初恋。”
覃晚精分了,一个在心底冷眼大笑,她和盛斯航昨天才见得面,到今天都不能说是认识的关系,又摇头想着谭老师你才是你家小航的初恋。
另一个在表面上天真喜悦的眯起眼睛:“我之前还真的不知道,他可能是要面子吧,一直都不告诉我他没谈过恋爱呢。”
“我们确实是差不多半年前认识的。”
她没和盛斯航对过这些谎,打算被问到什么就看心情编点什么。
“在一次品牌活动上见的面,我是个小演员。”
还是个名声不太好的小演员。
“那次品牌活动我和盛斯航本来应该是见不到的,但我找错了vip室,一进门就撞在他身上了。”
覃晚拿出自己以前看的言情小说的库存,瞎几把在脑海里编出了个故事。
“他那天喝了一点点酒,虽然只有一点,但他是个三杯倒。”
“酒量很差,被我一撞就吐了。”
“吐了我一身。”
覃晚觉得自己简直合情合理。
这种真假掺半的谎可太高级了。
她还没做演员的时候就是个撒谎高手了。
小时候就总爱骗伙伴们自己的妈妈在她生日的时候给她做了多么可口的蛋糕,甚至连蛋糕上的裱花颜色都设计的十分细致,大家都相信她。
她还爱撒谎圣诞老公公给她送了洋娃娃,她在那一天心想事成。
其实那几年里,她妈妈从来没给她过过生日。
圣诞节里许的愿望也从来没有实现过,更别提什么圣诞老公公的礼物。
长大了,她才觉得自己荒谬。
又可悲。
可装腔作势就这么刻进了她的骨子里。
她大概是有自尊病吧。
谭馥栀有点不敢想象那个场面。
但还是提出了疑问:“小航是个三杯倒吗?他的酒量我一直以为挺不错的。”
覃晚觉得盛斯航这一点上跟自己一样好笑。
“真的。”
她眯起眼睛:“你只用灌他两三杯,他就脑袋空空了。”
“会变得像小孩一样幼稚。”
“会固执偏执,只围着自己喜欢的人思考。”
起码看他昨天的表现是这样子的。
覃晚说这段话的时候的表情特别自然认真,让谭馥栀觉得自己真的挺不了解盛斯航的。
其实这种感觉一直都有,虽然他是她看着长大的。
但他实在是太沉默了。
从不讲自己的事情,她问什么都不乐意回答。
虽然上课认真,对她也总是细心周到。
但就是,很有距离感。
谭馥栀瘪瘪嘴,觉得代沟这东西是真的存在的,不然为什么这么多年,她还是有这么多关于他的不清楚的事情。
“小晚跟我也聊聊你自己吧。”
“我想知道一点你的生活,行吗?”
第7章 晚安
盛斯航把车停在酒店门口,覃晚的出来的时候没认出他的车子,他摇下车窗叫住她。
“覃晚。”
谭馥栀的反应比覃晚快,她惊喜的看着盛斯航冲他挥了挥手,笑盈盈地推了一把覃晚,大声道:“再见啦!”
说完就朝着另一边的车走过去了。
看样子她的老公应该也在等她。
覃晚上车后的气氛和谭馥栀想象的完全不同。
盛斯航没回话,眼神在确认谭馥栀坐上车了之后才收回来,看着后视镜利落地倒车转向。
车子飞快地驶了出去,没看覃晚一眼。
气氛很怪。
盛斯航的心思明明不在她身上,覃晚却觉得自己被他的气息锁定着。
这是覃晚第一次真正在盛斯航清醒的情况下和他单独相处,连他那个助理都不在。
两个人一路无话,覃晚不太偷偷的偷看了他好几次,眼神描摹他的轮廓、身形,在一盏盏从车窗外划过的路灯的明明灭灭之下,瞧见了他眼里不算明显的寂寥。
他在想念着另一个人,哪怕只是刚刚分开。
覃晚低头沉思。
谭老师真的很温柔,几乎是她见过的人中最美好的存在,她其实能懂盛斯航为什么会暗恋谭馥栀,她甚至理解他的那种孤独和难堪,只不过这种理解,让她觉得难过。
她家在无声中到了,覃晚一边解安全带一边轻声说道:“谎是会越撒越多的。”
“盛斯航,我不能再帮你了。”
这份感情彻底成了一团乱麻。
从他一开始说不出口的懵懂,到现在掺杂了进一个外人的可笑。
他的暗恋,他的初恋。
何止是无疾而终,简直像是无迹可寻。
“可是,盛斯航,我们都把自己活得很糟糕。”
“……”
“所以我祝你晚安。”
//
盛斯航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十点了。
他从前一直是个作息规律的人,生活严谨认真,吃的东西也都清淡健康。
每天重复同样的生活,空虚孤独每一分每一秒都伴随着他,他早已习以为常。
但他今晚很想喝酒。
他酒量一直不好,只是喝酒不上脸,自制力也过分强大,喝醉了意识再模糊也不会做出格的事情。
而且也没有人敢在所谓的饭局上灌他,他的每次合作也好谈判也好,都是快刀斩乱麻,封死对方的所有退路,只留给他们他让他们选的那一个选择。
从来没人有机会看得出他酒量不好。
可覃晚知道。
盛斯航解了领带,脱掉外套,慢条斯理地用开瓶器一点点把红酒瓶上的木塞扭开。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边喝边看着他随便扔在沙发上的领带想:这条领带哪里丑?
第三杯,他大概是彻底醉了,他仿佛看到覃晚就出现在他面前。
是她看到那些照片的时候,那么扭曲地笑着,眼底很冷,说话时声音又颤又委屈。
哪怕想说些媚意挑衅的话,也被雾气氤氲的眼睛出卖了情绪。
她很慌乱,她来的时候眼里还算是明媚,可就在那一瞬间,无声崩溃……
他换了瓶酒,他酒柜上最烈的Whisky,他很少喝烈酒,所以昨天的白酒才让他如此无法招架。
他喝完一整杯。
脑仁一阵酥麻,整个世界天旋地转,神经末梢火辣又混沌。
很晕。
很晃神。
他的身体热了起来。
盛斯航的思维慢慢停滞,晕晕乎乎之间,仿佛突然看见红裙细腰的覃晚攀附在他身上,吻他。
她不知道自己那模样有多妖。
比她今天挑着眉、媚着眼,吐气如丝的在他身前说话时还要妖。
盛斯航揉揉自己的太阳穴。
觉得自己的唇很痒。
他咬了两下,齿尖的刺擦仿佛在心底里点了一捧火。
躁意和不耐同时升起。
他觉得自己早就在覃晚那样的眼神里跟着一起崩坏了,只是清醒时的自己不知道。
“盛总,女朋友是这样交的。”
那晚的覃晚好像又站在他眼前了,只不过不同的是,说完这句话后她没有扭头就进了房间“啪!”的关上门。
而是继续用那双眼睛看着他。
看得他更躁了。
“覃晚”越贴越近,整个人趴到他身上,缠着他,吻从唇畔落到了颈侧,虚虚实实之间,有风吹过。
盛斯航头很晕。
不知道“她”还会做什么。
又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联翩的浮想出来,想要“她”做。
盛斯航对这种被动感觉到窝火。
他挑起眉,平时冷利的眼现在失去了焦点,冲着面前的空气气势汹汹地开口:“不是这样的!”
没有回音。
人影也突然消散。
盛斯航被惊得腰眼一缩,短暂的清醒过来。
手机铃声适时响起,他按着太阳穴,努力去看来电显示。
是谭老师的电话。
他把头发往脑后一捞,撑着扶手站了起来,接通电话。
“喂。”
声音比他想象的还要沙哑,他忍不住咳了两声。
谭馥栀立刻关心道:“怎么了?是不是今天太累了都生病了?”
“没有。”
“你还是要记得多喝点热水,头疼就早点睡觉休息,你一个人回国,阿姨她们都不在你就只能自己照顾好自己了。”
“嗯。”
“我就是突然想起来,跟你说一下。”
“明天不是有去骑马的活动吗?”
“我把覃晚也叫上了,你也应该让周围的一些人认识认识她了,不然女孩子会没有安全感的。”
骑马算是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一项固定活动了,每半个月会聚一次。
不过这次谭馥栀不跟他说的话,盛斯航可能真想不起来有这事了。
他本来也不是每次都会参加这些活动,只是曾经为了能光明正大带着谭馥栀认识圈子里的人才会去。
“叫她干什么?”
他想起她的妖媚,心头只有无名火。
“你们都认识半年了,虽然这半年我们联系的少,可你也不应该一点都不告诉我呀,不把我当老师那我也算是你的姐姐,第一次谈恋爱不跟姐姐说的吗?”
盛斯航现在不清醒,他如果理智全在的话,就该懂得趁机套话了解一下覃晚都编了什么。
但他现在只想得起来这半年。
这半年。
“你去部队,都是为了那个男人?”
他其实在试着放弃了。
但太多话,他没来得及说,以后也不再有机会说。
他不甘心。
总得把事情问清楚。
总得给当初以为有希望的自己一个交代。
他坚持了那么多年。
他还以为自己差一点就要等到了。
“小航……阿航。”
盛斯航很不喜欢她叫他小航,谭馥栀改了很多次有时候还是会下意识这么叫他。
可现在盛斯航没精力管这个。
“是吗?”
那个男人不是突然冒出来的。
他是谭馥栀的初恋。
比她大三岁。
是同一个军区大院里长大的青梅竹马。
盛斯航只知道这么多。
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分手的,但听过谭馥栀的一句不再喜欢他了。
现在证明那句话是骗他的。
或许也是骗她自己的。
“老师的事情,你不懂。”
盛斯航前所未有的,感觉到疲惫。
他第一次主动挂了和谭馥栀的电话。
醉意醺惺,很多很多事情在他脑海里走马灯一样的过。
盛斯航的家族很大,家业的根基是百年前的祖爷爷研发出来的润肤霜,做到他爸爸这一辈的时候那配方已经被淘汰了好几轮了,要不是还有点老国货品牌的名头撑着,就随时有可能倒闭了。
他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出国了。
没把盛斯航带在身边,因为母亲在生他的时候难产走了,盛斯航从小几乎没有见过父亲的笑容,也得不到亲近。
明明是亲人,却客套得像陌生人,甚至会像仇人。
或者说,他父亲心里本就没有他和他的母亲,盛斯航出生那天他甚至没有去过医院。
盛斯航是被保姆从医院里抱回来的,之后也一直只是跟在爷爷身边长大。
从记事起,他就是别人口中没爹没妈的小少爷。
甚至有保姆偷偷议论过,是因为他爸爸太过风流,根本就忘了那天夫人正在医院分娩,还在外面跟别的女人瞎搞,大出血的时候都联系不上人,虽然后来解决了医院签字的问题,手术之后,夫人还是心如死灰地走了。
盛斯航不知道这件事的真假,但他偷偷查过,他爸爸盛泽西那天确实和一个情人在邻市的酒店。
很长一段时间里,盛斯航都像个哑巴木偶一样活着,没有任何感情。
……
直到谭馥栀带着他从没感受过的温柔出现在他的世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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