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钱我给了。”
赵福听到熟悉的声音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然后看灵溪。
灵溪踮起脚,看到从旁侧人群里挤出一个十六七岁身穿天青色圆领袍的圆脸少年公子,下意识别过脸,“老天爷啊,忠义侯府的三姑娘怎么在这儿?”
赵福脸色微变,“真是她?”想起什么,朝孙蔷薇看去,正想喊人,就看到那女扮男装,天寒地冻还拿个扇子的段三姑娘已到孙蔷薇身边。
孙蔷薇转过身就想说谢谢公子,抬头看到她的耳洞,还闻到一股淡淡的茉莉香,“谢谢,不必了。”把“公子”二字咽回去,“我知道这儿没一两,只他的东西不值得。”
掌柜的笑道:“小老儿开门做生意几十年,还是头一次见有人把没钱说的这么,这么清丽脱俗。”
“你——”孙蔷薇明知这是激将法也忍不住,打开荷包让他自己看,“谁没钱——”胳膊被拽住。孙蔷薇扭头,段三姑娘拿过她的荷包塞她手里,然后扔出一块金子,睨着掌柜的,“这些够吗?”
掌柜的喜的连连点头:“够够够。”
孙蔷薇看一眼段三姑娘,注意到她束发用的簪洁白无瑕,这人怕不是人傻钱多。而她见不得帮她的人被坑,盖因人情债难还,就冲灵溪招招手。
灵溪装没看见,孙蔷薇朝他走去,在他耳边低声说一句。
“哎,姑娘,不是要走吧?”掌柜的大声调侃。
孙蔷薇下意识转身回道:“谁走了?”忠义侯府的段三姑娘不由得回头,赵福慌忙转过身背对着她。
段三的视线停在孙蔷薇身上。孙蔷薇同她解释,“这东西毕竟是我要看的,不能劳你破费。再说了,我们今儿出来原是闲逛,没想买东西。我让家人拿钱去了。”
段三打量她一番,衣裳穿着前年的款了,还搁这儿充呢。
“随便你。”段三“刷”一下打开扇子,转向掌柜的:“可以打开了吧?”
掌柜的冲身后的洋人挥一下手,洋人上前走到掌柜的身边打开盒子。众人不约而同地看过去,又不约而同地睁大眼睛——金黄色跟玉似的,这是个什么东西啊。
众人面面相觑,然后交头接耳小声问彼此可曾见过这东西。
掌柜要的就是这个效果,顿时自满得意。
就在这个时候,听到一声嗤笑。
众人议论声不大,嘲笑声却不低,循声看过去,孙蔷薇脸上的嘲弄还没收回去,“我当是什么宝贝。”
“这么说了姑娘当真见过?”掌柜的接过洋人的木盒移向她,“你可要看清楚了。”
“我眼没瞎。”孙蔷薇怕出现幻觉,又仔细看看,盒子好像降香木,里面铺着红绸,要不是上辈子三天两头吃,说不定真会被这包装唬住,“虽不曾见过,但我知道这东西。”
掌柜的嗤笑一声,小丫头片子人不大倒是挺能吹,“那你倒是说说看。
“你让我说我就说?”孙蔷薇睨着他,“说对了有什么好处?”
掌柜的被问住。
“这东西大伙儿都没见过,我猜对了你也可以说我胡扯。我一个姑娘家名声还要不要?”孙蔷薇反问,“若没点添头,我可不说。”
掌柜的反应过来把盒子盖上,好一个牙尖嘴利的毛丫头,“不知道就不知道——”
“这是外来物。”孙蔷薇打断他的话。
掌柜的神色怔住。
孙蔷薇笑吟吟问:“还让我说下去?”
掌柜的同她对视片刻,见她神情自若,不由得心虚找身后的洋人。洋人点点头。掌柜的道:“继续!”
“可以吃的。”
掌柜的嗤笑:“废话。”
孙蔷薇面色不渝。
段三不由地说:“不会人话就闭嘴。”
开门做生意有钱的就是客,掌柜的挤出一丝笑,道:“这位小公子,不是我说话难听。你们大伙儿没见过,这指定是外来物。我先前就说了,可以延年益寿,那指定可以吃。这不是废话又是什么?”
段三转向孙蔷薇,直接问:“你当真知道?”
“又不是什么稀罕物。”孙蔷薇睨了他们一眼,“我给他留脸,他非不要,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掌柜挺直腰板,下巴微扬,“请姑娘尽管不客气。”
“这东西名字甚多,有人称它玉麦。”孙蔷薇停顿一下,看向掌柜的,掌柜神色不变,“也有人叫它玉米,或苞米,玉稻。”
掌柜的又看身后的洋人,洋人神色不变,他也放心了,“这就没了?”
“你们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孙蔷薇盯着洋人,一字一顿,“苗高四五尺,在京城种植,二月底种下去五六月成熟。夏小麦收上来种植,跟秋收黄豆时节差不多。苞是绿色,幼年出的须是白色,老了现在这个样子须是红色,包玉米的叶也会由绿变成白。
“这东西老了十分不易煮,只能像黄豆一样磨成粉做饼,或者捣碎煮粥。说白了就是你们洋人的杂粮。但嫩时可以蒸着吃煮着吃,又软又嫩还有淡淡的甜味。生的玉米粒里面是乳白色的水——”
洋人陡然变脸,难以置信,“不不,不可能,你——怎么会知道?”
“有什么不可能?”孙蔷薇悠悠地问出口:“真当泱泱华夏没人了?”
第17章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大人,就是他们!”
嘲笑洋人佩服孙蔷薇的众人不约而同地回头看。
灵溪走到刑部侍郎前面拨开人群:“让让,让让。”
众人端详着官服像是刑部侍郎,顿时疑惑不解,什么风把他吹来了?还带来一群衙役。
自然是孙蔷薇让灵溪去请的。孙蔷薇深知世上没有延年益寿的药,她也只听说过“是药三分毒”。否则那么得宠的宁王也没必要每日清晨一碗燕窝。
那么不论那几个洋人拿出什么来,孙蔷薇都可以告他们一个欺诈之罪。
不过能来这么快,只因刑部侍郎是灵溪半道上截来的,他再晚一步刑部侍郎就家去了。身后跟的衙役也不是刑部的,而是借了都察院的人。
灵溪虽然说不清出什么事了,以刑部侍郎对孙蔷薇的了解,不可能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故意生事,“孙姑娘,出什么事了?”
“你们认识?”段三姑娘不禁问。
刑部侍郎点了点头。
掌柜的转身就跑。
段三姑娘高声说:“拦住他!”
围观的众人上去把他按住。巡视京城的士兵立即散开把众人团团围住。
孙蔷薇看着那掌柜的故意问:“这是怎么了?延年益寿的药还没卖就跑,不怕我这个刁钻小人把你的铺子洗劫一空?”
“延年益寿?”刑部侍郎不禁问。
孙蔷薇点头,指着掌柜的因惊慌失措而扔到地上的东西:“他说他有延年益寿的药,就是这个。看一眼一两银子,碰一下要二两,这一匣子要千两银子。”
刑部侍郎捡起来,金黄金黄,硬硬的,不是铁也不是银,更不可能是水果,“这是何物?”
“海外杂粮。”
“杂粮?”灵溪不禁惊呼。
段三姑娘看过去,灵溪慌忙捂住脸。然后一听孙蔷薇说,“是的。”顿时顾不上那小子,好奇地问:“我都没见过,大人也没见过,你又是听谁说的?”
孙蔷薇老神在在道:“书读多了自然什么都知道点。”
围观的人深以为然连连点头
侍郎笑了:“孙姑娘纵然博览群书也难看到这种东西吧。孙姑娘怕是听令尊说的?”
孙蔷薇也笑了:“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大人。”
段三姑娘又忍不住打量孙蔷薇。
——这个孙小姐什么来头啊。
孙蔷薇解释道:“东大街那边的聚贤酒楼原是我家的,每日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
段三姑娘恍然大悟,那家的事听母亲提过一耳朵,难怪她穿着前年的旧衣,“咱们还真是有缘。孙小姐怕是还不知道吧,你家酒楼要卖给我家了,不过好像还没过户。”
当今虽不许官员与民争利,然俸禄就那么多,每家每户都有点小生意,只不过交给奴仆打理。这事瞒不住有心人,也就没必要隐瞒了。
孙蔷薇看向刑部侍郎。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啊。
刑部侍郎微微摇头。他也不清楚。他公务繁忙就把此事交给他妻舅。看了看段三,油头粉面的跟个姑娘似的,想想他妻舅说的几个买主,“段三,三公子?”
段三姑娘楞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刑部侍郎顿时知道这事得一查到底。否则三姑娘回去一说,忠义侯个大嘴巴子在陛下面前一说,陛下问起来他的乌纱帽可就不保了。
“带走!”侍郎大人冲后面挥手,“店里东西搬去刑部,本大人要亲自审理。”
孙蔷薇忙说:“等等。大人,洋人长途跋涉不可能只带这一样东西。在海上几个月不可能只吃海鲜。这事说大是欺骗,说小欺诈未遂,他们又是洋人,陛下仁厚,说不定过两天就让大人把他们放了。他们若是还藏着别的,出来后极有可能重操旧业。”
刑部侍郎沉吟道:“孙姑娘所言极是。姑娘见多识广,不知姑娘可否——”
孙蔷薇摇头,今天的风头够了。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安稳的日子来之不易,孙蔷薇还没过够,“大人可以先把东西归置起来,然后送去我那儿,我帮大人辨认。”
刑部侍郎说出口也意识到他过于儿戏,不禁庆幸孙蔷薇比他要冷静,“劳烦姑娘了。”
“能帮到大人是草民的荣幸。”原身的记忆中没有红薯和土豆,洋人既然弄来了玉米,说不定他们也见过土豆和红薯。至今没出现,十有八/九认为华夏大地不缺美食,街边小店卖的也比他们皇宫里的东西美味,带过来不值一文不说,还有可能被天子脚下的市井小民嘲笑。
思及此,孙蔷薇转向那几个洋人,“其实你们想赚钱不必哄骗我们这些人。据我所知这东西亩产五石,是黄豆的两到三倍。”
围观的人们躁动起来。
孙蔷薇赶忙泼冷水:“这东西也费地,需要很多粪。今年在这块地上种,明年就要换到那块地上——”
刑部侍郎禁不住打断她的话:“孙姑娘没明白,地咱们有的是,本官也想问这东西当真比大米小麦高产?”
孙蔷薇不知道此地的小麦大米亩产多少,“我不曾种过地。也是听人说的。这东西在洋人那儿不值钱,说给家父听的洋人没想过卖给家父,盖因老玉米口感没法和大米白面比,想来也没有骗他的必要。只是那时候我以为这种东西不存在,所以……”
刑部侍郎细想想也可以理解,不是亲眼所见他也会当洋人吹嘘。
孙蔷薇见他相信,便放心地继续对那洋人说:“你们若把这东西呈给陛下,真如我所说亩产五石,陛下定会赏你们白银千两。”
几个洋人不敢信。
孙蔷薇:“如果还有高产的东西现在拿出来,我可以替你们向大人求情,也可以请大人呈禀皇上,赏你们百两银子。”
“我——我有!”有个洋人立即说。
孙蔷薇笑道:“我说的可不是阿/芙蓉那种吸了让人飘飘欲仙,实则是毒药的东西。”
刑部侍郎和段三姑娘都不由得转向她。
——有毒?她听谁说的?
孙蔷薇心中一凛:“你们用过?”
刑部侍郎:“不曾。知道那东西。唐代就有记载。但从未听说过它有毒。没想到孙姑娘也知道。”
孙蔷薇:“大人不妨用老鼠试试。或者让这些洋人试试。”
几个洋人满脸惊恐。
即使有人认为孙蔷薇少不更事瞎扯,看到洋人这副样子也知道又被她言中了。
段三姑娘感到羞愧,枉她自认为除了皇家,京城未出阁的姑娘她称第二无人敢排第一:“姐姐真乃见多识广。可惜是个女儿身,要是个男儿怕是我父亲也只能给姐姐当马前卒。”
刑部侍郎脸色骤变,堪称一言难尽。孙蔷薇意识到“她”父亲可能很不一般:“我是闲书看多了。”
“那姐姐也胆识过人。姐姐有所不知,您来之前我也来过这里,虽然也认为世上没有延年益寿的药,可我从未想过揭穿他们。给他们金子让他们打开盒子也只是好奇罢了。”段三姑娘转向刑部侍郎,“比起赏这些洋人金银,大人该给姐姐请功才是。”
刑部侍郎点头:“三公子提醒的是。”可惜轮不到他,“孙姑娘,你看这事?”
孙蔷薇:“先把他们带回。大人尽快审吧,以免他的同伴把东西销毁了。”
刑部侍郎顿时不敢耽搁,挥手让众人都散了,就令士兵把人压回去。
大伙儿各自散去,背对着段三姑娘的赵福显得格外突兀。
段三姑娘过去揪住他的衣裳:“老东西,我就知道是你。还躲?有能耐钻地缝里去?没能耐就赶紧告诉我,宁王在何处。”
孙蔷薇惊得目瞪口呆。
灵溪吓得想跑,一看孙蔷薇陡然惊醒,“三姑娘,误会了,我们不是跟王爷出来的。我们是陪姐姐出来买东西的。”
段三姑娘回头看到孙蔷薇的表情不由得松手。
赵福整理衣袍:“三小姐,王爷当真在此以他的性子会冷眼旁观?”
宁王不爱多管闲事,但也不会任由骗子招摇撞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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