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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以降温——傅祁多【完结+番外】

时间:2022-11-09 23:15:42  作者:傅祁多【完结+番外】
  碑上刻着——
  “慈父南光正
  生于1968年, 卒于2011年
  四十余载, 风尘苦旅。为人师表, 四乡传颂。立此墓碑,永志纪念。”
  她清扫去碑上的灰尘与蛛网,碑上南褶子的音容笑貌跃然眼前。
  她今年,都三十了。南褶子却看着,竟也同她差不太多,是她在渐渐褪去风华,而南褶子,永远定格。
  “爸,姐要结婚啦,”南楠蹲在碑前,“我可没有让我姐受委屈丢面子哟。”
  闻言她笑。
  想起订婚的那天,还是这么个小姑娘替她去撑住了场面。
  当时温家泱泱坐了一桌子人,南楠却在人声最鼎沸的时候站起来,端着一杯酒,面向众人,不卑不亢地说了一段话。
  “温爷爷,郑外公,还有各位叔伯婶婶,今天是我姐和我未来的姐夫温行知的订婚宴,这第一杯酒,是我作为我亲生姐姐南苡的小妹,理应先祝我们家二位准新人结下金玉良缘,共结连理。”
  “第二杯酒,是庆祝今天的三世同堂。今天大家都聚在一起,也就意味着从今以后,我将荣幸与各位叔叔婶婶,带着对准新人的美好祝福,共同携手并行,所以,今天我在这里将姐姐托付于准姐夫的同时,也希望未来的日子里,可以万事顺,合家欢,丰年同堂犬不惊,如意满门护安平。”
  这漂亮话一说完,举座皆叹,郑老点头微笑着,满目欣赏,温老爷子也直夸南楠这小妮子能干懂礼貌。
  南楠在众目睽睽之下倒了第三杯酒:“这第三杯酒……”
  说到这里,南楠停顿了一下,是对着她:“我一定要敬我姐。”
  刚还在滔滔不绝说着贺词的南楠,此刻望着她,却没能多说一个字。许久,才轻轻哽咽:“反正,没有我姐,就没有今天的我,我希望我姐往后,前程无恙,此生无疾。”
  说完,仰头饮尽最后一杯酒。
  她到现在都记得,南楠说完那席话后,温行知感怀了句“小姑娘还是长大了”。
  都能护着她了。
  云城冬日依旧,山风裹着海边的湿意卷进她的衣领口。南楠还在同南褶子絮叨着什么,她坐在杂草堆上,一根烟尽后回到碑前。
  “之前还说快忘了爸的样子,现在记得了?”她细细清理着那张遗照。
  “嗯,记得了。”
  “那以后每年都回来一次。”
  “好。”
  风好像小了。
  “走吧。”她说。
  南楠看她,是有些遗憾的。
  其实在来时的路上,南楠一直在说,她应该带温行知一起来的,让爸也看看他未来的大女婿。她也不知道怎么跟南楠解释两个人是吵了架的,只默默开着车,没说话。
  准备下山时,她们在来的那条路上,碰上了一个人。
  一路疾走上来,温行知还在微喘着气,此刻敞着风大衣,见到她,面有不善地看过来。
  其实两个人的脸色都算不上太好。可南苡在看见他后,却气消了大半。
  温氏最近忙得不可开交,他一个分身乏术的人,竟然撇下一身事务,从京城追到了千里迢迢之外的云城。
  南楠聪明,看出他们俩之间的那点不愉快,找了个借口便先下山了。
  寒风凛凛,刮得耳朵都在疼。
  温行知朝她走近,虽气她一声不吭就来了云城,但还是耐着性子,替她把松软的围巾裹得严实。
  然后,牵着她,又回到了南褶子的墓前。
  “平时再怎么跟我闹都行,这种事怎么能不叫我呢?”
  他难得严肃,凶得她有些愧疚,自知理亏的她别过头,道:“还没过门呢,叫你干嘛?”
  温行知在她腰上使了力,疼得她抬头看去。他一直都凝着她没移开过视线,此刻轻斥道:“小没良心。”
  她默然。
  二人再次站回墓前时,山头的风更大了一些。她还在奇怪,刚刚也没起这么大的风,怎么突然就……
  南苡顿住。
  温行知是第一次见南褶子,照着长辈的礼,抽出一根烟,恭敬地放在了碑顶。一阵风刮过,将那根烟刮倒在地。温行知微怔,将其捡回放上去,却再次被刮倒。
  再放,再倒,就这样来回了多次。
  那根烟用尽了办法,却怎么都放不上去。
  温行知突然顿住动作,就连站在一旁的她也开始慢慢意识到了什么。
  她凝神看去。
  温行知沉默了一下,而后缓身上前,从草丛里捡回了那根烟,衔在唇边,掏出了火机点燃。
  他深吸一口后,再次将那根烟放在碑顶,蹲下|身,轻声而郑重:“爸,我会对苡苡好的,您放心吧。”
  风似回应,刮得她眼睛都有些干涩。
  她看见,那支燃着雾,散着灰的烟,在碑顶略略浮动后,这一次,终于不再掉下来。
  她忽然鼻子一酸。
  回去的路上,她向温行知说起了那段往事。
  她说南褶子的那个碑,还是她当年从学校请了假后,赶回去立的。那会儿南楠小,什么都不会打理,见到她只哭得可怜,说爸爸没了,遗体还在太平间里放着,妈妈没时间去签字,也火化不了。
  她说那是自己第一次进殡仪馆,小镇上的殡仪馆打扫不干净,那个房间里地上满是油,充斥着难以言喻的味道。后来她明白过来地上那层油是什么了,她便扔了那双鞋,从此再没提过一句。
  她始终觉得命运对她太过残忍,她当时尚且还是个刚过十八,未经世事的姑娘,她也没有经历过亲人丧世,不知道人死前需要新衣服,就这么让南褶子穿着那件旧衣,魂葬归去。
  当时觉得悲痛麻木,如今再说起,却总有些长吁短叹,是遗恨时光匆匆,又感谢岁月淡痕。
  温行知听着,什么都没说。
  山路崎岖,上山的时候觉得还好,下山却老觉得腿软。她不肯再走了,只看着他,有些撒气:“累了。”
  他失笑,懂她什么意思,在她面前蹲下:“上来吧。”
  宽厚的肩膀和脊背展在她眼前,她抿嘴一笑,爬了上去。
  两个人都没说话,只剩他踩在青石板上的“哒哒”声。
  “咱俩戒烟戒酒吧。”他背着她下山时,忽然说了一句。
  她疑惑:“干什么?”
  “备孕。”
  她愣,莫名就想通他昨晚死活不同意要小朋友的原因了。
  “那你……怎么不早说呀。”害得她生好大的气。
  “你给我解释的机会了吗?”他捏了捏她的腿,被气笑,“把我锁在门外一整晚,大清早一声不吭就跑到云城来,什么臭脾气,无法无天了。”
  她搂紧了他的脖子,轻轻贴上他,嗫声道:“还不是你惯的,活该。”
  “是是是,我活该,我就是喜欢祖宗,行了吧?”
  没说几句就开始贫,她咬了他耳后一口。
  忽而又起了一阵风,冷意霎时袭来,她埋进了他的肩里。
  天际清明,那阵冬季穷风穿过平安镇墓子梁上那方芦苇,然后途径高山树林,一路巡游至云城公园,拂过山脚下等着他们的南楠的脸颊,以及半山腰她与温行知彼此依偎着的身体。
  风没有尽头。
  风随意落在山顶孤坟,那支早已燃尽的烟蒂。
  【二】
  后来林胜吉同意了她的想法,删去了电影中主人公初恋的片段。
  电影经历了大半年的后期制作,在国庆节的那一天上映。
  四个片段,四个导演,除了南苡,其余三位都是业内老一辈资格的导演,风格稳定,正常发挥。而南苡处在其间,作为一个新人导演,却以诡异的创作手法,大放异彩。
  故事是发生在戈壁滩上,描述的是科研人员的不易。而影片一开头,却是从江南水上,渔船漏了光的篷顶一眼看出去,恍然而过便是一片茫茫无涯的戈壁滩。江南百姓的妍和宁静,与戈壁滩的昏日黄沙结合,形成了极致的差异体验,沉重观感在那一瞬间定格。
  当影片结束前的最后那一分钟,画面在爱国童谣中,又从荒芜戈壁滩,缓缓拉回今日江南,摇摇水船,稚子嬉戏。
  前后呼应性极强,所有人都在结束的那一刻头皮发麻,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一条影评被顶上了热榜第一——
  “感念吾之先辈心血,今日之种种,皆来之不易。”
  梅开二度的高涨票房和如潮好评,也终于让南苡在三十岁这年,在电影圈站稳了脚跟。
  而在这样的巅峰时刻,她迎来了自己三十岁的生日。生日当天,微信上的恭贺纷至沓来,南楠、张晓武、娄银、徐京冉、华哥、王嘉鹤、陆哥、秦制片、林胜吉……一众好友都送来花式祝福,南苡等了一天,却没等来最想要的那个。
  巧的是那天她正好不在京城,在海城参加某个品牌活动,活动结束后已经临近傍晚,她接了个电话,是严澄。
  半个小时后,严澄的车开到了新天地,一上车,就说温先生在等她。
  她有试探着问过严澄他在搞什么惊喜,严澄只笑不说话,嘴严实得很。
  车一路开到外滩,彼时正肩摩毂击,对岸正流光溢彩地播放着某个化妆品广告。
  她倚在栏杆上,江风迎来,蓦地想起当年他在凌晨时分为她绽放的那一束艳丽昙花,那笔浓墨重彩的画卷,真的有支撑她走过最艰难的岁月。
  她刚想开口同严澄诉说,眼前的颜色突然就颠倒转换,对面的屏幕以肉眼可见地变化,接着便是人群的喧哗声,一片又一片惊羡声响起。
  她愣,抬头看去,往日那一幕竟再次重现在眼前,唯一不同的,是这次拥有了众多见证者。
  对面的屏幕缓缓流动着几个大字——
  “Happy Birthday to my wife.”
  落款:Wen。
  他称她为,他的太太。
  心绪微动,她笑起来,想去问身畔的严澄他人在哪里,却一转头,看见严澄不知道何时,变成了温行知。
  他倚在栏杆上,正专注地凝视她,心思全在她的身上。
  她自然地偎了过去,听他附在她耳边,轻声呵出:“You got me,honey。”
  纯正英式口音,声音清润磁性,慵懒性感得让人着迷,心头像一根被撩动的琴弦,微颤,轻痒。
  套路真的老土又高调,但她就是喜欢,喜欢这个人。
  “这一次,终于光明正大了?”
  这话背后的意思,只有他们俩最清楚。
  他揉抚她的脸和下颚,坦言道:“其实两次都是。”
  她微愣,两次都是?
  “只有电梯那一次,不是。可当时顺便修复了下系统,希望可以将功补过。”
  她却嘁他:“那次是大半夜,谁还在岗加班啊,你三分钟就搞定了,别不是一早就想这么做的?”
  “怎么那么聪明?”他低头去吻她,暗味道,“这么聪明,那生的小朋友也一定和妈妈一样聪明,对吧?”
  他亲得她痒死了,她笑着要躲,两个人闹成一团。
  那些话却住进了她的心里。
  对岸的生日庆贺犹在,路过的行人和司机驻足观看,会意一笑后,只道是哪个有钱的老板,和发妻感情深,趁着生日哄着自己爱的人开心。
  这样的事情常有,并不稀奇。
  可南苡却再明白不过。
  三十岁这年,她得到了自己所有想要的东西。
  【三】
  某个稀疏平常,风和日丽的午后,一条消息空降京大校园论坛,一群热血沸腾的学生,突然就炸开了锅。
  原因是一张从教学楼偷怕的模糊远照。
  照片里是一对正在校园操场上拍婚纱照的新人,对于这二人的身份,楼主神神秘秘地给了个提示:
  【看图猜名人,两个人都是京大校友,男方少年班出去的,女方某行业大师的徒弟】
  答案已经是呼之欲出。
  内部的京大的学生是第一批疯狂起来的,那张照片被传遍了各个学生老师群。其中有人将照片发到了微博上,不出一个小时,闹上了热搜。
  【我nm,温大佬和南导?他们俩结婚了?】
  【这才公开多久,我女神就结婚了??】
  【一个是信安界的神,一个是导演系的天才,这俩随便来一个,换作平时我都不一定碰得着。所以同志们,我现在正好在图书馆这边,我要去抓人了:)】
  【楼上,加我一个】
  【京大附近的铁汁们,坐标京大南边那个操场,逮他们俩去!】
  【外地网友先精神支持,等你们直播】
  【我真的要被这群八卦的人笑死,同情南导一秒钟,好好拍个婚纱照,拍着拍着就被网友抓捕了】
  【抓人!抓人!抓人!】
  【兄弟们,我先冲了啊啊啊!】
  ……
  网络闹得沸沸扬扬,甚是癫狂,而当事人却浑然不觉,坐在京大操场上中场休息。
  南苡坐在车里有些拘束,鱼尾裙好看是好看,就是行动不方便,她往上提了一寸,看向旁边的人。
  没好气踹了一脚旁边正给她拧矿泉水瓶的男人,埋怨道:“都怪你。”
  本来可以穿那件露肩纱裙,结果愣是被头天晚上他弄的淤青给搞砸了。
  当时她还没发现,在试衣间换下衣服后,婚纱店的工作人员看得脸都红了,笑着与她说:“温先生和温太太的感情真好。”
  她不明所以地看着工作人员,却在扭头一刹那,看见了自己细嫩后背深浅不一的暧昧痕迹——全是某人头天晚上放纵后的罪行。
  没办法,只能临时换上这条严实的鱼尾裙。
  她的小脾气都撒了快一天了,温行知由着她,直轻牵着她的手吻了吻:“主婚纱不变不就行了?这也能跟我闹?”
  能一样吗?她瞪他。
  严澄走过来了,敲了敲车窗,一脸严肃。
  温行知偏头去跟他说话,严澄第一句话就是:“咱们来京大拍婚纱照的事儿被人发到网上,已经有人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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