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的小镇马路上看不见其他人影,前方那个男人不慌不忙地走着,透着点懒散,哪像先前,步子迈得大,速度又快,她追得艰难。
这么一想,又觉得好像哪儿不一样了,快步上前叫住他,“温行知。”
他没应她。
可她知道他在听,她背着手,踢着石头,“南楠说你找我,干嘛?”
那段路并不长,两个人走着走着就到了楼下,楼道狭窄,两个人并肩显得有点儿拥挤,温行知止住步,没回她,而是说,“上楼。”
她瞪了他一眼,转头却又乖乖地上了楼梯。
这楼道她已经从小到大走过无数遍了,闭着眼睛都能摸清楚,她大多时候都懒得开手电筒。她以为温行知会开的,可直到上了楼梯,他也没别的动作。
她心头一跳,像是默许,又像是默契,两个人谁也没提醒谁,就这么一前一后地走着。
她慢慢摸索着楼梯的栏杆往上走,温行知也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拐角的时候她习惯性地停了下来,像是成心似的,她停他也停,她动他也动。
小而静的空间里就剩了两道追赶似的脚步声。
这样一个静谧狭小的空间里,这种声音乍一听挺正常,可对于有小心思的人来说,就显得有那么点磨人了。
男人的存在感太强烈,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密闭空间里,像一头蛰伏的狼。
她没什么安全感,就这样走了几步后忍不住恼了,一回身,就撞上了他的身体。
他毫不避讳地半条腿跨在她的脚边的楼梯上,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神色,却觉得,他的呼吸离自己特别近,近到仿佛就在自己的跟前。
小楼道里夏季阴冷,外面偶尔传来几声过路的车鸣声,远光灯照进楼道里,亮了某个角落,也亮了她的视野。
他个子高,站在她下面一个台阶,刚刚好与她保持平视。
她看见了男人眼中促狭的笑意。
她不怒反笑,软音中带着些气急败坏,“温哥哥,都装上五楼的灯了,干嘛不好人做到底,给整栋楼都装上呢?”
男人甩了她一句,“没空。”
南苡手握紧了栏杆,认命地转身,继续摸爬着。
就在她还在考虑要不要干脆打个手电筒的时候,身后突然亮了光。
她一愣,还没等她迈腿,温行知就先一步夺了她的道,径直从她身边越过扬长而去,“快点儿。”
命令谁呢!
她咬着牙,忍了这口气。
温行知步子迈得快,几步就不见影了。
她回家后南楠已经睡下了,满室昏黑寂静,就客厅的一个小台灯亮着,是南楠给她留的。
她刚换上拖鞋,微信就来了消息。
点开,是刚刚通过好友验证的“W”。
她眉心一跳,点开,入眼就是一句,“出来。”
简单利落。
依然欠揍。
刚通过好友呢,就这么一句,南苡轻笑一声,开了门,就看见那个坐在台阶上玩着手机的男人。
她轻掩上门,踱到他面前,“干嘛?”
他抬起头,扔给她一盒药,“祛疤的。”
她看着怀里那盒药膏,有点懵。
摸了摸自己的脸,说实话,当时那玻璃片刮得她还挺严重,这个地方都好几天了,伤口是愈合了,可到底还是留下了一道小小的疤。
可是……
她五官皱成一团。
温行知从那表情里就看出她在想什么,揶揄道,“沈青绵专程从京城带来的,你的脸毁不了。”
“我哪有……”她拿着药盒就想反驳,可那声音里,却没什么底气。
那张小脸里全是纠结,温行知给看笑了,懒得跟她多说,“用不用随你。”
没良心的。
他起身就要回家,正关门时,突然就被人一脚堵住了门,一双如葱的修长手指攀上了门沿,拦住了他关门的动作。
“温哥哥?”南苡眸子亮晶晶的,这会儿总算是反应过来了,此刻在门外又笑得像只妖精,“今晚找我,就为了这事儿啊?”
“给个药膏而已,还故意把人往外面叫,”她扬起下巴,“安的什么心呢温行知?”
她说话的时候刻意娇软着声音,轻轻地荡在二人之间的小空间内,像只猫咪爪子一样轻挠着人心。
温行知默然地看着门外那个相当得意的女人,背带裤松松垮垮的要掉不掉的,腰际线若隐若现,视线要是再往下,便是引人遐想的神秘。
得寸进尺,张扬放肆,跟只狐狸一样,不勾得男人走火入魔就誓不罢休。
他索性松开了门把手,哼笑着掀起眼,目光停留在她的脸上,然后,他叫住她的名字,“南苡。”
眼看着这人神色认真起来,她笑意渐渐凝固在嘴边。
他这模样,让她突然就想起两人在小巷子的那晚,也和现在这样,那双眼眸里,全是侵略。
温行知在屋内,缓缓地弯下身子与她平视,刹那间浑身散发着危险的信号,眼中蒙上一层南苡看不懂的沉沉暮色。
他声音又轻又缓,响在耳边时痒痒的,他说——
“你是不是欠收拾?”
南苡僵住。
轻佻,克制。
她听懂了。
第8章 谭嘉然
这次,不一样。
南苡能清晰地感觉出来。
上次在小巷子里,他是在警告她,她知道他不会乱来。
可这一次,她却觉得他是真敢动真格的。
只要她愿意。
这人倒是知道怎么一招制敌要害,招式都不带虚晃一下的。
她笑意僵了僵,面上一派镇定,“干嘛?又吓我?”
男人轻讽,“你试试?”
他就是吃定她现在不敢动真。
温行知特别清楚,这姑娘外表看着不正经,可骨子里到底是坚守着底线和原则的。
教师家庭教养出来的孩子,大多如此。
南苡攥紧了门沿,温行知他坦然得彻底,看着一点儿也不像是在开玩笑,他身后的房间就像是在向她邀约,只需要她点个头,今晚就能留下。
她却松了门沿,犯了怂。
是她想勾搭人家,人家也给了正面回应了,她要是现在掉头走人,是不是显得有点没骨气?
她轻哼,最后还是认了输,不甘心地努起嘴,傲然地扬起了小下巴,“呸,不要脸,男人都是臭的!”
说完,一脚给他带上了门。
以往她勾着那些小男生们,他们或害羞,或故作镇定,都在她能接受的范围。
可温行知,要么不出手,要么一出手就是死招。
臭男人。
真是一点也不按她预想的来。
南苡关了门后,慢吞吞地回了屋。洗完了澡,头发还滴答着水,她也懒得擦干了,抱着手机歪在床上翻着温行知的朋友圈。
他最近更新时间还是一年前,内容就简简单单一条——“京大校庆”,下面附了两张图。
她愣怔,他去过京大校庆?
她点开第一张图片,的确是学校的大会堂不假,指尖轻滑,滑到第二张,大概是他在嘉宾座位上拍的,看位置应该是在第一排,面前模模糊糊有个姓名牌,牌子只露了小半,她试着放大,却什么都看不出来。
只能确定姓名牌上是两个字,不是温行知。
大概是替人参加的。
京大的校庆向来是十年一大庆,五年一小庆。
小庆算是校内师生校友的一场小聚会,可大庆完全不一样,京大十年大庆时,校方除了会邀请各届优秀校友,还会邀请各个行业的精英代表或成功人士,最隆重的时候,还会请来京城的某些领导人物作演讲,十年都是如此,百年校庆就更不必说。
温行知去的这一次,是京大十年一次的大庆。
而她当年进校时参加的那一次,只是个小庆。
阴差阳错的,两人竟然还能参加同一个学校的校庆。
真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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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期不知不觉就过了半,天气最是燥热的时候,她总算是没有再抱着相机去河边转悠了。
微博上的数据还不错,她虽然觉得可耻,但不可否认,刻意迎合市场的的效果就是,她镜头下的风景成功吸引来了大批困在都市浮华里向往悠闲宁静的年轻人。
她开始筹划着拍短故事,还没什么构思,张晓武就已经给她拉了一堆又一堆的活儿。
都是隔壁镇的农村婚庆。
拉了三单,她忍着一口气,手脚都恨不得并用,忙得日夜颠倒。
室内的空调呼呼地吹着,张晓武和阿航几个人都蓬头垢面红着眼睛赶进度,她被空调吹得有些冷手冷脚,干脆打了个招呼就去了隔街贺大姐那儿活络筋骨。
超市里面没开空调,就一架风扇放在门口“呼呼”地吹,正合她的意,她买了一瓶水就靠在玻璃柜台上和贺大姐聊起了天。
贺大姐开超市,每天迎客没有成千也有上百了,来来往往的消息特别灵通,跟她絮絮叨叨念的时候,她一边听,一边还顺便抬头看了一眼自家那栋楼的楼顶。
没人。
门窗紧闭,就连窗帘严密地拉着。
贺大姐捂着嘴笑着,“苡苡,咱们镇上来了几个小伙子你知道吧?”
说的是沈青绵温行知这群人。
她点头。
“哎哟,”贺大姐笑得满眼精光,“你说年轻就是好啊,那几个小伙子,个个看着都一表人才精壮结实,跟咱们镇上那些老混蛋一比,甩了他们不知道几百个平安镇。”
贺大姐不愧是中年女人,三句话都离不开一个男人。
南苡强笑一声,“你又打听到什么了?”
“咱们镇上好几家发廊里,长得最好看的那个,就是那个谭嘉然……”
她不混那一块,压根不认识那什么谭嘉然,于是故作恍然大悟,“噢,她啊,她怎么了?”
“仗着自己好看呗,跑去勾搭那几个爷们儿了,”贺大姐在她耳畔悄悄说,“她看上咱们那栋楼的小温了!”
南苡一听,顿时皮笑肉不笑地,“怎么那么有眼光呢?”
“好像都进了小温家里好几次了,啧啧啧,这男人啊,都是一个样儿……我平时看着小温那模样,还以为不是个俗气的……”
南苡僵在原地,扭头看着那鸡毛掸子掸着灰尘的贺大姐,“你亲眼看见了?”
“你这孩子!贺姐没亲眼看见的事儿,能这么往外说?”
贺大姐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了人,才告诉她,“前天晚上我出门扔垃圾就看见她上了楼,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喷的香水浓得哟……这都不止一次了!”
南苡微微捏紧了矿泉水瓶子,笑不出来了。
“不过,谭嘉然哪儿有咱们家苡苡漂亮啊,一个成天男人堆里混的发廊妹妹,也不知道那群臭男人到底喜欢什么,没眼光。”
南苡水也喝不下了,扔了瓶子就走,贺大姐还在后面叫她,“苡苡,晚上来我家吃饭啊,我家幺女旅游回来啦……”
她没什么气力地回了句,“再说。”
那天一个下午她都在走神,面前一堆图片,全是“谭嘉然”三个字。
到了晚上,南苡留在最后一个关了工作室门,卷帘门“呼啦”地一声合上,她伸了个懒腰,缓步地往家踱着。
她踢着一颗路边的石子,一路踢到了楼下。
经过贺大姐的楼层时,果然不出所料,贺大姐冒出了个头,把她生拉硬拽了进去。
进去的时候看见南楠也在,正在和贺大姐的小幺女胡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聊天。
她砸了咂嘴,看在南楠的份儿上,顺从了。
贺大姐在厨房里热火朝天地炒着菜,她进去帮忙却被赶了出来。
“西西,胡西西?家里没酱油了,赶紧买点酱油去!”
南苡提了个神,“我陪西西吧,大晚上的一个人不安全。”
“行,我今天提前关了超市,你们去李叔叔家的超市买啊。”
“好……”
南楠就站在门口送她们,“姐,能带点儿小零食吗?小面包什么的?”
“你想吃?”
南楠摇头,很诚实,“给行知哥哥的。”
“给他干什么?”
“行知哥哥好像有胃病,上次看见他脸色有点不好,有个姐姐还给他提了粥。”
南苡听后忽然咂嘴,那个姐姐,别不是谭嘉然。
果然胡西在旁边就兴奋地叫起来了,“是那个谭嘉然,她还喜欢行知哥哥呢!”
突然就出现了这么一个人,先前从来没听过,这会儿却好像满世界都是这个人。
她“哦”了一声,默不作声地说,“可以是可以,但是行知哥哥可能不太喜欢吃咱们镇上超市那些,况且,他一个成年人,要你一个小朋友瞎操什么心?”
南楠微微吃惊,睁大了眼,“你不是和行知哥哥……”
她反驳得特别快,“没有。”
他们没关系。
她戳了戳南楠的脑袋,“别瞎想,走了。”
晚上七八点的小镇还热闹着,她和胡西走在街道上,胡西一路都在跟她讲着她这一个月去外面看到的世界,讲得振奋极了,还特别夸张地给她用手划了个大圈圈。
她听得想笑。
明明是和南楠一个年纪的,性格却大不相同。
李叔的超市在另外一条街,她们俩走了一半,胡西突然凑过来说,“苡苡姐,你怎么越来越漂亮了?”
她很是受用地点了点头,“可是苡苡姐以前也很漂亮。”
“对,苡苡姐长得像妈妈,王阿姨年轻的时候,也特别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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