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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雅雅清楚山村支教的危险，也清楚山里的人远远不像书本里写的那么单纯无害，毕竟女学生去山村支教，却永远“留”在山村的故事屡见不鲜。
影片的名字叫做《光》，但是光对应的词语就是暗，有光明的地方必然会有黑暗。
陆倾拿到的剧本更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里面传递的都是积极的正能量；而导演手中的剧本则更真实、更血腥，剧本里添加了冲突、暴力、拐卖、强迫等因素，而温雅雅突兀的举动在剧本里也有合理的解释。
这是郑导惯用的手段。
他示意旁边的工作人员把灯打开。
陆倾终于看清楚了这位导演的全貌。
这位传说要求很高的导演穿的很朴素，白色长袖、工装裤、板鞋，他戴了顶白色的鸭舌帽，扎了个长长的辫子，唇角叼着一根未点燃的香烟，额前的碎发有段时间没有修剪，所以隐隐盖住了眼睛。
他跟陆倾想象中的形象不太一样。
“您谬赞了。”
陆倾礼貌的鞠了个躬。
导演看到陆倾这幅拘谨的模样，眸中闪过抹怀念:“你让我想到了一个故人。”
“我跟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也是这么拘谨的站在台上，我给他的剧本也不全，别人都是委婉的提醒我某些剧情不太合理，他上来就来了句，您剧本的逻辑有问题。”
导演的眼中带了点笑意:“当时把我给气的呦，恨不得直接把他赶出试镜地点……”
陆倾试探性的问道:“您是说顾清锦吗？”
“你怎么知道？”
郑导意外的挑了挑眉。
不过想到现在顾清锦在娱乐圈的咖位，他又自顾自的点了点头:“顾清锦现在的名气这么大，你知道他也不稀奇。”
作为顾清锦粉丝，陆倾对他的事迹如数家珍，所以清楚郑导对他有知遇之恩。
顾清锦是千里马，郑导是他的伯乐。
“顾清锦算是天赋型演员，相貌过关、聪明、有灵气、共情能力也强……”
说到这里，导演说话的停顿了下，他看着陆倾温柔漂亮的眉眼，缓缓斟酌着措辞:“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在你身上看到了顾清锦的影子。”
第146章 双胞胎
这在娱乐圈是非常高的评价。
陆倾受宠若惊:“您过奖了。”
顾清锦的演技在娱乐圈类似风向标的存在，不少影视学院的老师都用他来当案例，导演在陆倾身上看到了顾清锦的影子，就相当于间接认可了陆倾的演技。
“我从不说场面话。”
郑导笑了笑，他看着自己手里的剧本，没头没尾的来了句:“如果我现在给你一段剧情，你能临场发挥吗？”
陆倾没有把话说的太满:“我可以试试。”
“好。”
得到肯定的答复，郑导开始陈述背景。
“你是个在孤儿院里长大的孤儿，性格内向，八岁的时候被一对夫妇收养了……”
“你本以为自己会拥有幸福的生活，但后来却发现这对夫妇收养你只是为了给自己的亲生儿子找个免费的老婆。”
“你不甘心人生就此被操控，于是发誓努力学习，可惜你的基础太差了，再加上当时的学习资源有限，你连高中都没有考上，你迫不得已上了当地的职业学校。”
“学校安排实习的时候，大家都特意避开偏远的山村，你却主动要求去山村，原因很简单，养父母催促你跟他们的儿子结婚，你迫切的想要摆脱他们的控制。”
听到这里，陆倾心里隐隐有了猜测，导演口中的“我”可能就是温雅雅见到的女人。
郑导的叙述依然在继续。
“你如愿以偿去了山村支教，但你发现事情没有想象的这么简单，这里的村民粗鲁、下流，他们总是用不怀好意的目光盯着你，上课的过程并不顺利，那些学生跟课本中所说的“有一双渴望知识的眼睛”不同，他们恶劣、粗俗、还有学生朝你吹流氓哨……你第一次生出了回家的念头。”
“就在你准备离开的时候，一个醉酒的村民闯了进来，强行与你发生了关系。”
“你悲痛欲绝，想自杀却没有勇气。”
“醉酒的村民在酒醒之后，拼命下跪求你原谅他，并且允诺一会好好照顾你。”
“你看着窗外葱郁漂亮的树木，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发展到这个地步了，你想逃离这个耻辱的地方，可是每次都会被村民发现并且拦下来。”
“时间久了，你的思想逐渐变得麻木，而之前醉酒的村民每天都会跪在你的门口求你原谅他，其他村民的老婆也在劝你留下来，她们曾经也是大学生，现在却永远的“留”在了这里”。
“你原谅了强迫你的村民。”
“你们结婚了，破烂的屋子里贴着大红喜字，你看着铜镜里自己憔悴的脸色，粗糙的皮肤、混浊的眼神以及数不清的皱纹……缓慢的留下了眼泪。”
“时间逐渐磨去了你锋利的棱角，你融入了这里，做家务、干农活……日复一日的劳作让你的皮肤变得粗糙暗沉，头发干枯，你的身上已经完全没有大学生的影子了。”
“你变成了市侩、粗鲁的农妇，会因为小事跟别人吵个不停，会因为两毛钱的菜价斤斤计较，偶尔遇到来这里支教的大学生怜悯的看着你，你只会在心里漠然的想——你的今日就是她们的将来。”
“事情的转变是在温雅雅出现。”
“那天你照常要去地里干农活，却误打误撞碰到干净温婉的温雅雅……你甚至懒得她的正脸，漫不经心垂眸敷衍着她。”
“直到你抬眸看到了温雅雅的脸，你震惊的发现，她的脸跟从前的你十分相似。”
“你突然想起来自己曾经有个双胞胎妹妹，但你妹妹的运气比你好上千倍万倍，她在五岁那年就被富贵人家收养了。”
“你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见到她，她看起来过得很好，落落大方、气质温婉。”
“尚未泯灭的良知催促着你把她赶走，但你又担心她不相信你的话，于是你捡起了地上的石子，狠狠地朝她投了过去。”
听完整段背景陈述的陆倾微怔。
双胞胎姐妹、从小就幸运的妹妹与不幸的姐姐、错位交集，命运的诡谲感。
郑导是真的很会拍。
“还是方才的戏份，只是现在你的角色从温雅雅变成了她的双胞胎姐姐。”
“你要挑战一下吗？”
这才是第一版的剧本。
但郑导并未在娱乐圈发现合适的人选，温雅雅的年龄设定是二十二岁花季少女，在这个年龄范围内的演不出那种感觉，而能演出这种感觉的女演员又远远不止二十二岁，郑导便只能暂时搁置这个想法。
圈内好友劝他别这么死板，观众对演员的要求没有这么高，他可以让年龄大点，演技棒的女演员来出演“温雅雅”，毕竟娱乐圈大部分女明星的保养工作都做的很好。
郑导拒绝了他的提议。
他还是觉得只有年轻女孩能演出来“温雅雅”的清纯感，但是按照第一版的剧本，饰演“温雅雅”的女演员还要顺带出演“温雅雅”的双胞胎姐姐。
温雅雅的双胞胎姐姐叫陈霞。
“陈霞”是她的养父母随口起的名字，而“温雅雅”这个名字却是她的养父母翻阅字典、找人看风水、问过大师才确定下来的。
从起名字这件事就能看出来，这对双胞胎姐妹的命运早就变得截然不同了。
按照第一版的剧本，饰演“温雅雅”的演员压力会很大，她要做到一人分饰两角。
“一人分饰两角”对演技的要求特别高，尤其是性格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温雅雅大方、乐观、开朗，而陈霞内向、死气沉沉、市侩……她们虽然有些相同的外貌，但是人生的轨迹却截然相反。
郑导喜欢第一版的剧本。
温雅雅跟陈霞代表了两种不同的人生，前者的人生充满了光明与幸运，而后者的人生则充满了阴森与黑暗。
命运的齿轮就是这么神奇。
郑导按照第一版的剧本寻找演员，却迟迟没有找到，他迫不得已在第一版剧本的基础上进行反复删改，这才有了第二版剧本。
第二版剧本放弃了“双胞胎姐妹”设定，温雅雅碰到的仍然是被“留”在山里的大学生，但是两人却素不相识。
第147章 演技
虽然第二版剧本的内容、揭示的道理跟之前的剧本差不多，但郑导总是觉得别扭。
他还是更喜欢命运交错的感觉。
郑导性格执拗，尤其是在拍戏这方面，他宁愿放弃之前剧本也不愿意让不合适的人演这个角色，这点往好听的方面说就是“宁缺毋滥”，往难听的方面说就是“穷讲究”。
若不是今天误打误撞碰到陆倾，他可能永远也不会说出自己一开始的角色设定。
陆倾提出的质疑、对剧本的理解都出乎郑导的意料，不过更让他惊喜的是，陆倾的演技也比同龄人高出一大截。
他想让陆倾试试“温雅雅”跟“陈霞”。
“好。”
陆倾深吸了口气，再次睁眼的时候，少女清澈漂亮的眼神逐渐变得黯淡无神。
……
“我……我不认识字。”
突然被别人拦住去路，陈霞微怔，少女身上清新好闻的香水味弥漫在周围，她局促的搓了搓手指，莫名生出几分自卑来。
她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指。
长期下地做农活让陈霞的手指变得粗糙、丑陋，掌心还有被农具误伤留下的伤痕，她舍不得买药，伤口恢复的非常慢，歪歪扭扭的模样就像一条丑陋的蜈蚣。
陈霞下意识攥住了掌心。
她的余光看到了温雅雅的手，女孩的手看起来就是娇生惯养出来的，修长、白皙、莹莹如玉，看起来非常适合弹钢琴。
钢琴？
陈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这个词，“钢琴”是离她很遥远的东西，无论是小时候还是现在，这种贵重东西向来与她无关。
陈霞自嘲的勾了勾唇角。
想到这么漂亮的手指以后也会变得跟她一样，陈霞在怜悯的同时又隐隐觉得痛快。
“您听得懂普通话？那您能告诉我光明中学怎么走吗？”
如陈霞所料，她的声音也很好听。
陈霞不想把太多的时间浪费在她身上，于是她抬眸看向温雅雅:“光明中学……”
陈霞的话语戛然而止。
她看着熟悉的脸庞，瞳孔猛的一缩。
怎……怎么会是她？这个世界上有这么多大学生，为什么来这里的偏偏是她？
自从她们五岁那年，妹妹被富人收养，陈霞就再也没有见过她的妹妹了，谁也没有想到她们再次相遇会是这样一副场景。
陈霞来不及思索太多，血缘关系驱使着她捡起地上的石子，狠狠投了过去。
温雅雅皮肤细嫩，尖锐锋利的石子划破了她的胳膊，有血丝隐隐渗出来，她却没有生气，只是困惑的看着陈霞。
陈霞心里着急，她发了狠，拿起一块石头朝着温雅雅的脸投了过去。
尖锐的石子划破温雅雅白皙漂亮的脸，她下意识捂住脸，眉心微皱，说出来的话却仍然是温和的:“有话好好说……”
陈霞张开唇瓣，却发不出声音，说什么？说这里不适合你，你好不容易有了幸福快乐的生活，不应该把后半生埋没在这里？
可是温雅雅又凭什么相信她？
长期的压抑生活把陈霞摧残的不成模样了，两人明明是双胞胎，她却有了白发，眼角爬满了皱纹，看起来像三四十岁的人。
也难怪温雅雅没有认出来她。
她站在镜子前，都想不起来曾经的自己是什么模样了，若不是看到温雅雅，陈霞都要忘了曾经的她也是个爱美的小姑娘。
陈霞浑浊的眼睛里浮现了一抹水光。
她压下心头不断翻涌的酸涩，恶狠狠的咒骂道:“我跟你这种废物没什么好说的……”
陈霞用自己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语言咒骂温雅雅:“就凭你也想去光明中学教书，你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她睫毛剧烈颤抖，遮住了眼里的水光。
即使陈霞用这么恶劣的态度对待温雅雅，温雅雅却依然没有生气，她温声道:“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来之前已经跟村长商量好了，这是我的教师资格证还有……”
陈霞又是着急又是无奈，她毫不留情的打断了她，恶狠狠的朝温雅雅啐了口唾沫，故作不屑道:“都是些糊弄鬼的东西……”
温雅雅这么优秀，绝对不能留在这里。
陈霞正绞尽脑汁想着其他办法，村长却带着几个人赶过来了，他们控制住了陈霞，连拖带拽的离开了现场。
陈霞的声音隐隐带了哭腔，她看着温柔漂亮的温雅雅，喊道:“我们村不欢迎你！”
她的嘴被拖着她的男人堵住了。
她说不出话，只能看着眼睁睁的看着温雅雅跟村长交谈甚欢……一行清泪从陈霞浑浊无神的眼睛里缓缓流了下来。
陈霞疲倦的合住了双眼。
……
静。
周围安静的不像话。
陆倾跌坐在舞台上，纤长浓密的眼睫毛沾着晶莹的泪珠，她还没从陈霞的情绪里缓过来，脸上满是悔恨与绝望。
明明是同样的一张脸，饰演温雅雅的时候，陆倾开朗、乐观，犹如一个温暖的小太阳，浑身都充满着生机与活力；饰演陈霞的时候，陆倾变得麻木、冷漠，她的眼里便只剩下了死气沉沉，导演甚至从陆倾饰演的陈霞身上看到了将死之人才有的暮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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