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括这么久以来妈妈的异常,和那个陌生男人见面,还有……
晚上吃完饭,许盼夏私下里悄悄问了叶光晨,她本来不想哭的,但不知怎么回事,眼泪就是不停往下掉。
叶光晨一开始守口如瓶,后来看她哭得惨,又是她再三恳求,他才折身,拿出一叠医院里的报告单。
许盼夏还挂着眼泪,捧着那一摞。
她急切翻,这是一叠病例报告,上面写着许颜的名字,里面还有一些诊断通知单和医生的签名……
「……有抑郁倾向……消极情绪……病人自诉失眠……」
许盼夏吃惊仰脸:“我妈妈怎么了?”
叶光晨叹了口气,踌躇许久,才语调和缓地告诉许盼夏。
第一:许颜和他的感情的确已经淡了,但是,在很久前,俩人的感情就已经不够稳固了。叶光晨能理解对方,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和平分手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第二:许盼夏之前见过的那个男人,是她的亲生父亲。
听到这里时,许盼夏吃惊地睁大眼睛:“我妈妈说她也不知道我爸是谁——”
“你会信?”叶光晨说,“别忘了,你的妈妈是许颜。”
许盼夏噎住,无法反驳。
是啊,是她完全没有能继承到聪明基因的许颜。
“不过你妈妈不想让他知道你的存在,”叶光晨有些犹豫,“你爸爸如今已经有家庭了,也有自己的孩子。我能理解,但是你……”
许盼夏说:“我知道,叶叔叔,您放心,我不会过去认他的。这么多年了,他没认过,我和他也没什么关系。生我养我的是我妈妈,她不想的话,那我就没有爸爸。”
叶光晨松口气,又说:“其实你妈妈这些年过的苦,刚才你也看到了,她的情绪有些不稳定,消极……你别担心,只是一部分的抑郁情绪,这很正常。医生建议她暂且放下手上的事情,先出去走走,放松放松,等过上一段时间,她就会回家看你。”
许盼夏问:“真的吗?”
叶光晨说:“我骗你做什么?……哎,这些事情,我答应过你妈妈,说过不告诉你……”
许盼夏犹豫:“叶叔叔,您说我爸爸已经有新的家庭了,那我妈妈怎么——”
叶光晨笑:“他们也只是偶尔聊聊,你要相信你妈妈,她不会做出这种事情。”
许盼夏谢过叶光晨,抱着那叠报告单,回到自己房间,擦干净眼泪,才给妈妈打去电话。
许颜接了,语调含着浓浓愧疚:“夏夏?”
……
“夏夏?”
四年后同样温柔的语调,将许盼夏从记忆中快速拉回现世,她支撑着手臂起来,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睡着了。
在等待店员拿眼镜的这段时间里,她和叶迦澜聊着聊着天,不小心睡了过去。
现在刚刚清醒。
已经戴上新眼镜的叶迦澜微笑着看她,伸手,想要摸她的额头,又收回:“是不是身体不太舒服?”
许盼夏刚才睡迷糊了,脸被袖子上的扣子硌出一道痕迹,她撑着起身,低低一声嗯。
叶迦澜说:“去吃个饭吧,吃完饭我送你回去。”
这一次,许盼夏没有拒绝。
从回家和她一块儿探望爷爷、一块儿过年后——不,从寒假里两人住在一起后,叶迦澜能敏锐地感受到许盼夏的情绪渐渐缓和、镇定。
这是一件好事。
如今叶迦澜已经确认她很难再做到之前——也就是高二高三那个时候、对他如对妈妈对亲生兄长般的依赖,但……
如果能换成“伴侣”属性的依赖,叶迦澜会更欣慰。
毕竟伴侣能做亲兄妹无法做到的很多事情。
许盼夏胃口小,不适合吃火锅,她喜欢吃牛羊肉,叶迦澜便找了家做牛羊肉好吃的店,点了嫩生生的清汤小羊羔肉,青椒炒牛肉条,还有个小凉菜,一边吃,一边聊。
许盼夏没有再提卫长空的事情,显而易见,她对卫长空下午的“暴行”感觉到深深的恐惧。
叶迦澜再了解许盼夏不过。
她是自己的妹妹,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度过青春期的夏夏,是和他一块儿长大的人,没有人比叶迦澜更了解她。
就像高一的暑假里,叶迦澜知道许盼夏害怕许颜的“出轨”被发现,他早就知道。
那个时候,在烤鱼店附近成功“当场撞破”许颜和那个男人后,他完美扮演了一个疼爱妹妹的善良兄长,贴心地答应和许盼夏共同保守这个“秘密”,获取到她的信任。
那天晚上,叶迦澜也借此含糊不清地套出叶光晨的话,并抓住话柄和漏洞,以“我会告诉夏夏”为由,逼迫叶光晨,要求父亲将他和许颜的计划和盘托出。
叶迦澜遵守了和许盼夏的约定,他没说自己看到了许颜和其他男人,只要稍稍展露出些失望和凝重的姿态,只要旁敲侧击地提醒叶光晨,你应该为我换一位继母——
他也遵守了和叶光晨的约定,没有对许盼夏丝毫提起他二人苦心积虑的计划。不过他确定了叶光晨和许颜不会结婚、他和夏夏绝无法律上阻碍这个事实,也成功借机得到夏夏的依赖。
叶迦澜信守承诺,他只是有选择地说一些话。
瞧。
他也得到了想要的一切。
吃过饭,刚想回学校,叶迦澜低声让许盼夏等一等,他的胸口有些痛。
这样说的时候,他罕见地微微屈地身体,捂着胸口。
许盼夏扶住他,寒风瑟瑟,她不顾被风吹开的围巾:“卫长空是不是还打你胸口了?”
“没有,”叶迦澜温和地说,“不关他的事。”
——的确不关。
——我的宝贝,我的夏夏,我的妹妹。
——他只是一个容易被激怒、没什么脑子的单纯男大学生。
许盼夏小心翼翼地去扶他的手,触碰到他右手袖口时,叶迦澜皱眉,低低吸了一口气。
不容分说,许盼夏扯住他的右手,在叶迦澜的无法阻止的叹息声中掀起袖子,果然看到一圈淤血。
许盼夏眼睛都红了:“……你的手也被他弄伤了。”
叶迦澜抬起完好的手,揉揉她的脑袋,轻声:“真的和他没关系。”
——真的和他没有关系,有着温暖柔软脑袋的夏夏。
——这是在眼镜店,你睡觉时,我自己悄悄弄伤的。
——总要给你加深一下“对方很危险”的印象,不然你会因为他的道歉而心软,我善良的妹妹。
许盼夏看着他手腕上的伤痕,抬头:“校医院里检查不出什么……不行,我们换个医院看看。”
打车去了附近的医院,找了值班的护士和医生,因为伤势不太重,所以等了一段时间,在等待中,许盼夏一直扯着叶迦澜的衣服,她不困,也不玩手机,就安静地坐着。
好不容易检查结果出来,没什么大问题,就是一些淤血和轻微的肌肉拉伤,回去休息休息就好。
许盼夏这才松口气。
走出医院了,许盼夏才说:“你今天晚上也不用送我回宿舍了,我们离得这么近,到时候让师傅在校门口停一下就行,学校里治安挺好的,我自己走回宿舍——”
“夏夏,”叶迦澜拿出手机,若有所思,“你学校的门禁时间好像已经过了。”
许盼夏:“啊?”
她难以置信地扒拉着叶迦澜的手看。
果然,已经到门禁的时候了。
“别着急,”叶迦澜想了想,他说,“还记得上次我爸住的那个酒店吗?他把会员卡给我了,我没记错的话,他那卡上还有赠送的一晚,包两人早餐。”
“不如,咱俩今晚过去住那边?等明天吃完早饭,我们再一块儿打车回学校。”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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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叶迦澜(二十一)
俩人不是第一次住同间房。
上次同住,还是高考后。
……算了,不提,往事不堪回首。
叶迦澜承认自己当时的确有些急躁,才会让事情发展彻底失控,走向不可避免的崩坏。他也是人,也在错误中逐渐建立起完善的、同许盼夏顺利交谈、往来的正确办法。
他需要耐心,徐徐图之。
许盼夏并不是什么傻乎乎地踩了两次陷阱后还会再来的麻雀,之前那件事就惹得她一年多不理自己,这次更要慎重。
她还是依赖叶迦澜的,在他提出这个自然的建议后,她只犹豫几秒,便点头同意。
叶迦澜默不作声开了套房,什么会员卡什么积分,都是假的。之前那张信用卡倒是能赠送房券,遗憾的是如今叶光晨早就断了供他的生活费,更不要说信用卡。许盼夏的钱不足以支撑她住这种酒店,她自己开房间的次数屈指可数,也基本上是美团携程等等四处比价格。她没有亲自订过这种酒店,自然对规则一无所知,单纯地站着,等待叶迦澜去订那“赠送的一晚”。
她不知道的是,刚才吃饭的时候,叶迦澜早就已经订好房间,并借着去卫生间的空档里给酒店方打去电话,请他们帮自己预留好某个套房。
那个套房看风景的视野最美。
许盼夏不知道。
叶迦澜将手机放回口袋:“走吧。”
许盼夏嗯一声,跟在他身后,天气降了温,叶迦澜懊恼自己疏忽,没有带双手套出来。
她不止脚长过冻疮,到了冬天,手也容易发痒。
公交已经停运了许多,叶迦澜打车过去,路上,瞧见许盼夏揉了揉指节,他问:“手冷?”
“还好,”许盼夏迟疑着说,“可能是天气变化不适应。”
“这周我陪你去医院吧,”叶迦澜说,“去看看。”
许盼夏说:“算了,太麻烦……”
“我是你哥,”叶迦澜说,“有什么麻烦?”
一句话便轻而易举地堵住许盼夏的口,她呆怔几秒,垂首,捏了捏自己的手,冒出轻轻一声“嗯”。
叶迦澜说:“现在天气变化得快,老家那边有句话,叫做’春捂秋冻’,升温了也别着急脱厚衣服,慢慢来。你的手冻过几次,更得注意。”
许盼夏说:“好。”
她刚说完,手机铃声响了。叶迦澜看着许盼夏的神色,推测大约是卫长空打来的。果不其然,许盼夏慢慢吞吞地拿出手机:“喂。”
叶迦澜和许盼夏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却也能从空气中捕捉到卫长空那令他不适的声音和语调。但拜对方那空空如也的脑袋和莽撞性格,叶迦澜此刻竟感觉对方有些鲁莽的可怜。
尤其在听见许盼夏解释陪哥哥在医院后。
她一直不擅长撒谎,也只能骗骗卫长空这样的人。
叶迦澜很喜欢看许盼夏说谎时的模样,她在说谎时从不直视别人,而是微微垂着眼睛,呼吸频率也会放慢,像是尽量减少所有的能量消耗、只为努力憋出一个“完整无暇”的谎言。
他喜欢看她的谎言,并乐于帮助她来圆这一个又一个的慌——叶迦澜决计不是那种会图一时之快来戳穿她的人,他更乐意来帮助她,看着她如释重负地松口气,看着她感激递来的眼神。
“……我知道,嗯……不用说了,我明白……我哥没事,”许盼夏说,她握着手机,一直低着头,“等回学校再说吧,嗯,先这样,再见。”
叶迦澜安静地等着许盼夏结束这个通话,他说:“他很关心你。”
许盼夏怔忡。
叶迦澜不经意地抬手,随着动作,衣袖牵扯,露出贴上跌打损伤膏药的手腕。在察觉到许盼夏看到膏药时,叶迦澜收回手,若无其事地将袖子下拉。
许盼夏说:“你好像很维护他。”
叶迦澜笑笑:“只是不想让你和你朋友因为我的原因而闹僵,你从小到大的朋友不多。”
许盼夏说:“我知道。”
叶迦澜不多说,等到了酒店,叶迦澜取出身份证,许盼夏出门时没有随身带身份证的习惯,呆了呆。好在如今不需要身份证也能办理入住登记,人脸通过后,许盼夏站在叶迦澜身后,随着工作人员的指引,去乘坐电梯往套房去。
虽然是同一间房,但是两张床。落地玻璃窗外能看到故宫,不过夜晚瞧不出什么,许盼夏洗漱的时候,叶迦澜连卧室也没有进,而是坐在沙发上,安静地看电视。
许盼夏拿着毛巾擦着发梢上的水出来,示意他去洗。
睡觉时也同样,这里没有睡衣,许盼夏仍旧穿着自己带来的衣服,裤袜和连衣裙,叶迦澜换上酒店里提供的睡衣,躺平。
他其实并不困,反倒是精神奕奕。这点遗传自叶光晨,无论何时何日,都保持着旺盛的、好似不会疲倦的精力。优点自然有,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能做到精神高度集中,事半功倍,缺陷也有,过于旺盛的精力和注意力也会给人带来一些困扰。
比如叶迦澜一想到隔壁床上的许盼夏,就无法入睡。
他闭着眼睛,凝神去探索空气中属于她的细微呼吸声。
夏夏愿意在自己身侧毫无防备地入睡,仅仅是察觉到这点,就能令叶迦澜彻夜难眠,他微微侧身体,在黑暗中睁开眼,只能模糊瞧见许盼夏安然侧睡的身体,她的呼吸逐渐趋向于平稳和缓,现在应当还没有熟睡,处于那种半梦半醒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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