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林灼端着茶壶和茶杯回来,顾客夫妇还没从精灵公爵的美貌中回过神,那位信仰光明教的夫人更是念了句:“光明神在上,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精灵……哦!”
那位夫人慌忙捂住嘴,毕竟光明教闯了大祸,虽然他们的皇帝陛下仁慈,仅问罪了参与反叛的骑士团和第七军团,并未禁止人们信仰光明教,可为了避免祸端,他们夫妇都决定暂时不对外表露自己的宗教信仰,只是那句“光明神在上”说了许多年,一时半会实在改不过来。
幸运的是,莉莉丝和林灼都没有表现出对光明教的排斥,顾客夫妇放下心,一个继续挑选布料蕾丝,一个继续观看晶体屏打发时间,又过了一个多小时才离开。
送走客人后,林灼借口佣兵公会那边有事,也离开了店铺。
林灼曾想过,等救回莉莉丝,自己还能像以前一样接佣兵公会的任务,满大陆到处跑。
可事实却是她对莉莉丝的死心有余悸,短期内很难丢下莉莉丝一个人离开帝都。
索性闲着也是闲着,她就去考了个鉴定师资格证,这段期间在佣兵公会接鉴定任务,负责鉴定珍惜材料的品级。
她今天也确实约了佣兵公会的人,但约的是下午,这会儿距离中午还有一段时间,她提前离开莉莉丝的裁缝铺,是想先去一趟天空城,找阿比斯一起吃个午饭。
她到的时候,正好遇见另一位近侍柏诺贝询问巴德尔,今晚是否要去参加庆祝公爵夫妇回国的晚宴。
不等巴德尔做出决定,阿比斯一看到林灼,直接夺走了身体的掌控权,不仅和林灼一起吃午饭,还陪林灼去散了会儿步。
林灼身上穿着莉莉丝给她做的新衣服,上身是白色的蕾丝领衬衣,下身一条橄榄绿色的阔腿裤,头上戴着顶宽沿遮阳帽,黑色长发在后背扎成一条松垮随意的麻花辫。
无论是阿比斯还是巴德尔都能看出林灼在衣着上的变化。
除了失忆那段期间,林灼总会在衣服最外面加一件带兜帽的黑色外衣,用兜帽遮去自己大半张脸,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风尘仆仆的旅人,随时都会离开。
现在的林灼穿衣打扮趋近日常,再也没有加过那件黑色外衣,光是看着,就让阿比斯充满了安全感。
阿比斯牵着林灼的手,带她去了温室。
温室里种植着许多来自全国各地的奇珍异草,阿比斯以为林灼会喜欢,却意外发现林灼有些心不在焉。
阿比斯拿不准林灼的反常是否跟精灵公爵有关,于是他问林灼:“在想什么?”
林灼的回答出乎阿比斯的预料:“我在想要怎么跟莉莉丝介绍你。”
阿比斯:“……”
因为林灼一直没提起这件事,阿比斯信了巴德尔的邪,以为他们之间只能维系地下恋情,虽然有些难过,但还是选择理解并接受。
万万没想到,是他误会了。
林灼:“你这是什么表情?”
阿比斯坦白:“我以为你不愿意让莉莉丝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
林灼眨了眨眼:“怎么会,要是一直瞒着她那也太麻烦了。”
林灼还想光明正大把阿比斯带回家呢,之前不这么做,是因为莉莉丝对这个世界还不够熟悉,告诉她太多怕她一时接受不过来,现在都熟悉得差不多了,她们的生活也步上了正轨,接下来当然就是让莉莉丝知道她的女儿有个名叫阿比斯的恋人。
可林灼很苦恼,不知道该怎么跟莉莉丝介绍阿比斯。
阿比斯:“你是担心,莉莉丝无法接受我和巴德尔使用同一具身体吗?”
想想也是,谁会希望自己女儿的恋人是一体双魂的存在。
阿比斯忘了他与巴德尔是这个国家的主人,陷入了怕被恋人母亲嫌弃的忧虑中。
林灼愣了一下,问:“阿斯莫德没有告诉你吗?”
阿比斯:“告诉我什么?”
林灼歪了歪头,用怎么听怎么寻常的口吻,抛出了一个足以□□安稳的炸弹:“在我的世界,你重伤了巴德尔,你们俩因此陷入了昏迷,再没醒来过。”
所以问题不在于一体双魂,而在于共用一具身躯的他们,关系恶劣。
第七十七章
温室内湿度较高,林灼的眼镜上凝聚起了一层薄薄的水雾,让她看不清阿比斯此刻的表情。
林灼松开被阿比斯牵着的手,打算将眼镜摘下擦一擦,突然被抓住了手腕。
巴德尔的声音响起,银色长发的天族问她:“你告诉我这件事,就不怕我跟阿比斯翻脸吗?”
林灼鼻梁上的眼镜微微下滑,镜片后的竖瞳掠过镜框看向巴德尔,被浓郁的光元素刺得缩了一下:“所以,你提前对他下手吗?”
巴德尔:“……”
不会。
贸然攻击阿比斯意味着他也会受到同等的伤害,他不可能冒这个险。
但……
“我总能找到办法,在不影响我自身的情况下,杀了他。”巴德尔语调平平,金色的眼底满是漠然,仿佛他说要杀的那个人,不是和他一同诞生在这个世界,共同生存了数十年的半身。
听到巴德尔的回答,林灼用另一只手摘掉了眼镜,转身一脚踏到巴德尔的鞋尖前,在帽檐险险擦过巴德尔鼻尖的距离下,对他说:“那你最好先把我杀了,不然你找什么办法都是白费功夫。”
宛若实质的杀意毫不客气地包围了巴德尔,像一把把尖锐的刀刃用力按压在每一寸皮肤上,稍不留神就是皮开肉绽。
巴德尔低头望进林灼那双不笑时格外渗人的竖瞳,从未有过的刺激如同电流,在赤裸裸的恐吓下窜过背脊,毛骨悚然的同时激起莫名的兴奋,和某种微妙的、不可言说的生理变化。
巴德尔也是头一次知道自己的癖好这么变态,他问林灼:“你要为了他,舍弃得来不易的平静生活吗?”
林灼:“我的生活从未平静过,你敢碰阿比斯,我就敢杀你。”
巴德尔注视着眼前的半精灵,他嫉妒阿比斯能拥有这份他所渴望的爱意,但同时,他又对林灼的威胁感到心动不已。
他突然有些好奇,林灼要是知道他也和阿比斯一样喜欢她会是什么样的反应,然而不等他将一切诉之于口,身体的控制权便被阿比斯所掠夺。
——让林灼撩到心脏都快要爆炸的,可不止巴德尔。
黑发亡灵低头吻上林灼的唇,毛茸茸的脑袋顶掉了林灼头上的帽子,急切又痴缠的模样,像极了一只仗着主人喜爱疯狂撒娇的巨兽。
林灼措手不及,与此同时,黑色缠绕着金光的裂缝在阿比斯身后撕开空间,裂缝另一头是皇帝陛下的办公室,阿比斯缠着林灼,往后一步跨过裂缝,带着林灼坐到了那张面朝落地窗的沙发上。
林灼才知道阿比斯竟然学会了制造空间裂缝,她在心里估算从温室到办公室的距离,好奇空间裂缝至少能跨越多大范围,结果没来得及得出结论,唇上就被咬了一口——还在撒娇的巨兽不高兴主人的忽视,装模作样地露了牙齿,力道却轻得连个牙印都没留下。
林灼拉回自己的注意力,和面对巴德尔时态度截然不同,她笑着同阿比斯交换了一个又湿又热的深吻。
天知道阿比斯有多想把林灼带回卧室而不是办公室,但他使用身体的时限快到了,而且他还记得林灼下午要去佣兵公会,所以他只能尽量克制自己。
可惜这比他想的要难得多,他缠着林灼在沙发上耳鬓厮磨,林灼看他明明想要却又欲拒还迎般握住了她往他衣服里摸的手,终于被磨得失去耐心,问他到底要不要。
阿比斯轻声喘息着,不舍地告诉林灼自己剩下能掌控身体的时间不太够。
林灼挑了挑眉,不解阿比斯是有多自虐,明明知道做不了还这么往死里点火。
就这样阿比斯还忍不住往林灼脸边蹭,吐息热得能将人融化。
林灼无奈:“笨不笨?”
阿比斯承认自己在面对林灼时不够理智,并把锅甩给了林灼:“你的错,谁让你这么好。”
林灼欣然接下这口盛满赞美的锅,顺带手掐住阿比斯的脖子,让他好好地冷静了一下。
以另一种方式得到满足的阿比斯终于不再自讨苦吃,他抱着林灼窝在沙发上,嗓音低哑,语速更是慢慢吞吞:“我大概能猜到,第六世界的我为什么会攻击巴德尔。”
林灼轻抚他脖颈间的淤痕,垂眸看着那些淤痕在死气的治愈下一点点消散,等阿比斯告诉她答案。
“巴德尔从未爱过你我脚下这片土地。”阿比斯告诉林灼:“也没爱过这片土地上的生灵,无论是光明教,还是黑暗生物,他都不喜欢,甚至厌恶。”
这是林灼没想到的,因为她很难理解:对世间万物都怀抱恶意的巴德尔,为什么会耗费百年的时间打造出空前繁荣的尤加特希拉。
阿比斯看出了林灼的困惑,继续道:“他认为把本就生活在苦难中的人民推向深渊没有任何意义,所以他想先改变这个国家,让这个国家变得充满希望,之后再毁了她。”
这是巴德尔在学生时代就定下的目标,不为别的,就图个乐。
在林灼的世界,巴德尔大帝确实做到了计划中的前半部分,后半部分还未来得及实施,亡灵法师阿比斯就用两败俱伤的办法阻止了他。
虽然巴德尔大帝的昏迷让局势不像原来这么稳定,但在阿比斯看来,再乱都比让巴德尔亲自动手来得强。
这片土地不缺英雄,总会有人出来接手烂摊子,让这个国家继续繁荣下去。
“这大概就是我对巴德尔动手的原因。”阿比斯停顿了两秒:“还有就是……”
林灼:还有?
阿比斯握住林灼落在他脖颈的手,轻轻揉捏她的手掌,低头亲吻她的指节,阴郁的面容染上如水般的温柔:“第六世界的我没有遇见你。”
“如果遇见了你,我肯定不会用这样的方式去阻止巴德尔,我怎么可能舍得放开你的手呢。”
阿比斯所说的并不是哄人的情话。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林灼的出现意味着什么,他也知道自己并没有什么悲天悯人的善心,就算有,也早就被消磨干净,不可能为了谁去和巴德尔同归于尽。
另一个世界的他选择牺牲自己,与其说是为了拯救这个国家,不如说他早就厌倦了活着。
看巴德尔发疯实在没意思,与其放任下去,不如在必要的时刻亲手结束这一切——类似这样的念头早在巴德尔说出自己的计划那天,就在阿比斯的脑海里出现过。
如果不是后来又遇到了林灼,如果没有她……
阿比斯抵着林灼的额头:“我可以向莉莉丝当面起誓,我绝不会让我和巴德尔之间的矛盾对你造成任何伤害。”
林灼想了想,由阿比斯本人亲口保证,加上莉莉丝对她一贯的纵容,这事儿说不定会比她想象得还要顺利。
不过在那之前,她得先给莉莉丝一些心理准备,或许在今晚的餐桌上,她可以尝试向莉莉丝透露点口风。
还没到和佣兵公会约好的时间,林灼懒得再回趟家,索性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睡了一觉,准备睡醒直接去佣兵公会。
阿比斯撑到林灼睡着,不得不松开她从沙发上起来,心不甘情不愿地把身体交给了巴德尔。
接手身体的巴德尔站在沙发旁,盯着自顾自午睡的林灼看了几分钟,脑海里闪过对方在温室里仰着脑袋威胁自己的模样,遮阳帽帽檐投下的阴影落在她的脸上,显得她那双红色的眼睛越发幽暗。
只可惜阿比斯出现得太快,不然……
巴德尔掐断自己的思绪,转身走向办公桌,开始自己的工作。
因为晚上有晚宴要出席,下午的行程中没有离开天空城的安排,巴德尔处理公务接见大臣,马不停蹄地忙碌了两个小时,期间林灼一直在睡,午后的阳光洒落在她身上,温和又柔软的气氛在静谧的办公室内悄悄蔓延。
终于,巴德尔在看一份草拟的反垄断条例时按捺不住困意,支着额头闭上了眼睛,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在闭目养神。
一旁站着的近侍弗拉士如同一樽石像在原地矗立,安静等待他的陛下睁开眼睛。
然而在巴德尔睁眼之前,林灼先醒了。
刚睡睡的林灼脑子还有些昏沉,她从沙发上坐起身,下意识要找阿比斯却找不到,反而被巴德尔那一身浓郁的光元素刺疼了眼睛。
林灼低头捂住双眼,发出了烦躁的低吟。
等眼睛不那么疼了,林灼戴上眼镜,也不急着自行离开,而是再一次将目光投向巴德尔。
银发天族支着脑袋闭着眼的模样,完美得像一幅画。
林灼对这幅刺眼的画颇有怨念,视线透过灰色镜片在巴德尔身上来回打转,最后落在巴德尔那头漂亮的银色长发上。
林灼失忆的时候玩过巴德尔的头发,知道巴德尔的头发发质有多好,摸起来凉嗖嗖的,又顺又软,手感堪称绝佳。
林灼从沙发上起来,朝巴德尔走去,如果只是这样还没什么,偏偏她对巴德尔用了无声咏唱的安眠咒,这引起了弗拉士的警惕。
弗拉士是亡灵,还是阿比斯亲手转化的亡灵,因此他对两位皇帝陛下的忠心在几位近侍中堪称之最,可他刚想要动弹就遭到了林灼的压制。
弗拉士注意到林灼抚上手链,像是要从手链里掏出什么东西,弗拉士猜测可能是利器或枪支,他正要发狠挣脱桎梏,拼上性命保卫巴德尔陛下的安全,结果下一秒,他看见林灼从手链里拿出了一把梳子。
弗拉士:“……?”
弗拉士整个愣在原地,眼睁睁看着林灼给尊贵的皇帝陛下梳了个双马尾,不太确定这是否值得逮捕。
就在这时,办公室外有人敲门,林灼飞快把扎头发的缎带绑好,还调整了一下蝴蝶结的角度,随即掏出一台巴掌大的相机就是一声咔嚓,正好拍下巴德尔抬眸冷冰冰望向她的瞬间。
“下午好?”
林灼将相机往手链里一扔,半点不见先前在温室里的杀气腾腾,反而一脸无辜地抬起双手,做了个“我可什么都没干”的姿势,慢慢往后退。
巴德尔看着林灼的眼神越来越冷,林灼脸上却扬起了笑容,非常灿烂:“我突然想起来,我下午还约了佣兵公会的人,再不走就——”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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