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女子的殷殷叮嘱,被唤作睿渊的小乞丐从嘴角扯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走近到女子的身边,轻轻地拉上她的手,只是随着他拉手的动作,盖在女子手腕上的衣袖划开,露出了似被人掐过的一圈又一圈的青紫。
萧睿渊虽然年纪并不大,可是身为一个男人他却很清楚这样的青紫会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得来。
一瞬间,黑亮的眼睛立刻缩了又缩,注意到萧睿渊的表情变化,女子赶紧拉好衣袖将自己的手腕盖住,尴尬一笑,欲盖弥彰道:“今天你走后我突然有些口渴,就爬出去找水喝,可没想到水没找到可却磕了好几下;睿渊,没关系的,这点伤一点都不疼。”
看着姐姐脸上故作轻松的笑容,萧睿渊也故意装作是个傻子,只是在牵着女子的手时,手劲在不知不觉间加深了一些。
“都是我的错,没留足够的水给你,以后不会了。”
说着,小乞丐就深吸了一口气,从怀中将一包银子和被精心包好的牛肉掏出来送到女子面前,像是个渴望被家长表扬的孩子,活泼道,“姐你看,我挣到钱了,这些都是我挣的银子,还有这包牛肉,也是我买回来给姐姐你吃的。”
女子没想到自己还不出十岁的弟弟竟然在一天之内挣了这么多钱,下意识的就想到这些钱可能来路不正。
当着萧睿渊的面就将那荷叶包好的牛肉一把丢开,白着脸色冲着他喊,“睿渊,你怎么可以堕落成这样,竟学着那些偷鸡摸狗之人学会偷人钱财?你把爹娘的教诲当成什么了?你把萧家列祖列宗的家训当成什么了?如果爹娘知道有一天你为了这些黄白之物去当小偷,他们在地下,又该是何等的痛心。”
萧睿渊听着姐姐痛心疾首的叱喝,又看向被丢在地上沾了一层灰尘的牛肉,忽然,也不知是她的哪句话捅到了他的心底最痛的地方。
悲伤隐忍到了极致的少年突然猛地站起身,看着坐在地上需要靠在墙壁上才能支撑坐起来的女子。
冷声质问,“姐姐,跟我做的事相比,百年之后,无颜面对列祖列宗,面对父母的那个人应该是你吧。”
女子听到这声话,立刻像被人点穴了一般,怔住。
萧睿渊知道自己应该停下来,可是,他真的太痛苦了,回想这半年多来自己所经历的事,家族被灭,父母双亡,姐弟逃难;脑海中一遍又一遍的回放着那几个乞丐从庙中走出来的神情,耳边不断地响起他们说过的那些恶心至极的话。
他需要一个发泄,如果再不发泄,他觉得自己就要疯了。
黑亮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脸色雪白的女子,继续冷冷开口。
“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吗?萧如雪,你可知你自己的身份是什么,你可知你在做这些事的时候将自己看成了什么;如果父母还在,他们不用被歹人陷害致死,光是你做的这些事,就能将他们活活气死;所以,不要在我面前提父母,提列祖列宗,就是我们萧家太耿直,太遵循祖上传下来的话,所以才会落的一个满门被诛的下场,如果萧家的列祖列宗真的能英灵显世,我真想问问他们,如果知道有一天萧家会落的一个家破人亡的下场,他们还会不会誓死效忠他们的王,会不会向那个该死的皇族发下重誓,世代忠诚,绝不背弃。”
女子看着满心愤慨的幼弟,眼神落到了他带着隐忍的嫌恶表情上,许久之后,才像是找回到了自己的声音,慢慢道,“你、你知道了?”
萧睿渊听到这几个字,理智才像是被缓缓地扯回来。
看着在这个世上自己唯一的亲人被自己的话伤害的如此重,萧睿渊立刻就后悔了,后悔自己的不理智,后悔不该将这些话说给已经伤痕累累的姐姐听。
像是害怕什么似的,萧睿渊立刻蹲下身紧紧地抓着女子瘦到皮包骨头的小手。
童稚的嗓音里隐隐带着颤抖,说:“姐,其实我现在有办法养活自己了,你看这些钱,都是我挣来的,我可以向你发誓,这些钱一不是我偷来二不是我抢来,我真的是通过自己的方式从一个书生的身上挣来的;请你相信我,好吗?”
女子看着萧睿渊坦诚黑亮的眼睛,雪白的脸上总算是露出了一丝微笑,伸出枯瘦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弟弟稚嫩的脸;谁能想到半年前,他们还是人人口中羡慕的金贵之人,没想到一夜之间家逢巨变,再一回首,他们竟然成为最卑微可怜的人。
看着弟弟这张和家父长的极为相似的脸,女子的脸上露出了对亲人的思念,温柔道,“是姐姐误会你了,睿渊,姐姐不该将你只当成一个孩子来看待,其实,你已经学会照顾自己,学会在这个残忍的世道上生存了;姐姐信你,这些钱财是你自己挣的,我的弟弟真有本事,都能挣钱给姐姐买牛肉吃了。”
听到姐姐这么说,萧睿渊一直隐忍的眼泪终于再也忍不住,一颗一颗化为豆子般大小的从眼眶中往外落。
“姐,以后都由我来保护你,你不要再……,总之,我会保护好姐姐,就像当初姐姐为了保护我,双腿被压在车轮底下,就是为了救我,姐姐你才变成如今这模样。”
女子也跟着落下泪,明明心里已经苦到了极致,痛到了极限,可她还是心疼的为自己的弟弟擦拭着眼泪。
“傻瓜,姐姐保护你是心甘情愿的,你永远都不要有心理压力;睿渊,你是萧家唯一的男丁,是萧家最大的希望,只要你活着,才会有萧家,知道吗?”
听着姐姐的殷殷嘱托,萧睿渊重重的点了点头。
然后,在眼泪中捡起了被丢在一边的牛肉,用干净的井水冲洗干净后,撕下来一条一条,小心而又认真的喂到女子的口中,看着她大口的吃下,笑着问,“姐姐,好吃吗?”
“好吃,这是姐姐这辈子吃到的最好吃的东西了。”
听到女子的这声回答,萧睿渊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浓。
“姐姐喜欢吃,明天我还买来给你。”
就这样,在豆大般的昏黄灯火下,姐弟俩相依为命,靠着几块牛肉,吃下了这半年多来最美味的一顿晚安。
到了夜间,看着萧睿渊已经进入沉睡的睡颜,睡在萧睿渊身侧的女子慢慢地睁开眼,那双美丽的眼睛里带着倔强,藏着眼泪,在最后看了眼萧睿渊之后,就利用双手一点一点小心翼翼的往外爬着。
当她越过门槛,爬下台阶,来到土地庙后院的一处水井边缘,像是要最后看一看这留给她满是绝望痛苦的人世,美丽嘴角露出一个决绝刚强的笑容。
萧家的儿女宁可站着死,绝不苟活于世。
当初她那样作践自己,只是为了养活弟弟,如今弟弟已经长大,能够自己照顾自己,还能挣来钱财,这个时候,她已经成了累赘。
她不能让自己成为弟弟的拖累,更成为萧家的耻辱,所以唯有以死明志,到了地府中,再向父母磕头认错。
想到这些,女子绝美的脸上露出了解脱的笑容。
只听见‘噗通’一声水花溅起,一缕香魂,在这样漆黑的夜色中,以如此决绝的方式,送走了自己,也让自己千疮百孔的人生画上了并不圆满的句点。
第一百八十三章 让他们有来无回
楚星月要人早早就备好了晚膳等赵凌回来一起用。
自从二人真正成为夫妻之后,几乎每天都会在一起用晚膳,有的时候哪怕他再忙,也会抽空回来陪着她吃一顿,可是像今天这样,连一声照顾也没打,还迟迟不见人影的情况却是从来没发生过。
春杏就算是再迟钝,也能看出此刻楚星月脸上的失望,眼神再次不甘的朝着房门口的方向望了望,见那个迟迟未出现的人影还没到,这才犹豫的往楚星月面前凑了凑。
宽慰般的开口,说,“近日来王爷总是很忙的,许是今天刚来这里,有大堆的事情需要处理,这才没时间陪小姐你一起来用膳。”
说着,春杏就将楚星月爱吃的清淡饭菜送到她面前,道:“这些饭菜都是王爷差人仔细做来给小姐你用的,小姐快尝尝,可还爽口?”
楚星月听着春杏的话拿起面前的银筷,刚准备夹起眼前的饭菜,却是又抬头看向春杏,下巴朝着面前的小凳子上示意了一下,“既然赵凌没来,那就由你来陪我一起用膳吧。”
春杏知道自己得小姐的疼爱,可却从来没敢想过要跟主子一起坐在一起用膳。
当场就被吓的往后倒退了两步,连忙摆着手,道:“小姐这可使不得,奴婢是奴才,万万不能同小姐你一桌用膳的。”
“我说使得就使得。”
楚星月看春杏连连向自己摇着头,干脆放下手中的筷子,道,“好,既然你不愿意陪着我,那我就不吃了,饿死算了。”
楚星月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在为难春杏,而且还十分的稚气;可是想到从今夜之后她与春杏之间的主仆情谊就要尽了,她就十分舍不得这个伶俐忠心的小丫头。
再想起她们主仆一场连一顿饭都没一起吃过,难免会有些遗憾,这才一时兴起,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春杏作难的看着当真放下碗筷不肯再动一下的小姐,真觉得今天的小姐还真是十分的奇怪,言谈举止跟以往实在是相差太多。
再回头看了看紧闭的房门,确定王爷真不会回来后,她才小心翼翼的凑近到饭桌前,垂着头坐下后,像是怕被人抢走了眼前的碗筷似的,动作飞快的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却是连伸筷子夹菜的动作都不敢做。
楚星月看着春杏这般动作就知道这小丫头的心里在想什么,一定是想着快些将碗里的米饭吃完就算是交差了。
楚星月拿起筷子就为春杏拣起一块鱼肉送到她的碗里,轻声细语:“你慢些吃,别噎着。”
春杏看着碗里白嫩的鱼肉,塞满米饭的嘴巴鼓的就像一只正在生气的河豚,眨着圆圆的眼睛看向楚星月,“小姐,你真没什么事在瞒着奴婢吗?”
楚星月倒是没想到这丫头会这样问,神情微微一怔,跟着转而微笑,“我能瞒着你什么,瞧你年纪不大,疑心倒是挺重。”
春杏赶紧放下碗筷,快速的咀嚼着口中的米饭,在伸着脖子将口中的饭食吞下去后,解释道,“小姐误会奴婢了,不是奴婢疑心重,而是小姐这般模样,到时让奴婢想到了夫人。”
“我娘?她怎么了?”
春杏低下头,脸上露出明显的哀伤,“奴婢比小姐年长几岁,虽夫人的印象自然比小姐来的深刻,再加上奴婢自小就受夫人大恩,更是不敢相忘她的一举一动,一眉一眼;奴婢记得,夫人在去世之前,有段时间行为也十分古怪,夫人是个清冷的性格,平常时间并不是很爱说话,明明是那样美丽的一个人,也经常不爱笑,常常一个人待在小楼中,一待就是整整一天,谁也不见。”
“可那段时间,夫人很奇怪;她不仅再不踏进小楼一步不说,还经常出入侯爷的书房和练功房,要知道那两个地方,夫人以前是最不喜欢去的;而且夫人还时常叮嘱照顾世子爷和照顾小姐你的下人们,务必要小心的照顾好你们,甚至还将你们的喜好和习惯一遍又一遍的念叨给我们听,生怕我们忘了似的。”
“就这样过了不久,夫人就去了,奴婢那时候曾听侯爷说过一句话也觉得十分奇怪,侯爷说,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
楚星月看着春杏不似说假话的眼睛,神情却是严肃起来。
楚冰月的生母是生病去世的,而且听说还是恶疾,病情来的十分快,几乎是在短短的几日就香消玉殒。
可是,根据春杏刚才是说法,她怎么觉得楚冰月的生母像是早就知道自己要走似的,如她一般,在向每一个人做临别时的告别呢?
楚星月拧了拧眉心,直觉告诉她楚冰月生母的死因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再加上她是天定一族的人,而且还成功的诞下了她这个天定一族的下任族长,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会被简单的病魔夺去了性命呢?
“小姐,你在想什么?”
楚星月看向春杏,淡淡一笑,“我在想青州的事,将来如果有机会,真想去一趟青州,看看那里的好山好水和千里牧场。”
提到青州,春杏的脸上也露出了对家乡的思念与向往,“嗯,奴婢陪着小姐一起去,到那时,世子爷一定会骑着他的踏雪宝驹来迎接我们,小姐还记得踏雪吗?世子爷太奇怪了,踏雪明明是一匹黑马,世子爷却给它起了个名字叫踏雪,还记得那个时候,小姐因为这件事笑了世子爷好久。”
看着春杏脸上灿烂的笑容,楚星月沉重的心情也跟着被感染。
好像真的去过青州一般,和那里自己的亲人们曾有过一段最温馨难忘的生活。
……
就在楚星月和春杏一边用着晚膳一边聊着青州的时候,天福客栈随着暮色的降临早已被凌王府的精卫重重保护起来。
赵凌亲自指挥坐镇,身着玄色劲装手持长剑领着被紧急调来的部分京畿大营的军士们出现在太平镇前的牌楼处。
听着越来越近的马蹄声,感受着来自于大地的震颤,赵凌微微浅眯的眸子慢慢睁开,那是一双裹着冷冽杀气的眸子,就像是草原上的雄狮,被人放开了锁链,贪婪着鲜血的味道。
赵凌叫来守在身边的云霄,道:“回天福客栈守在王妃的身边,记住,没本王的命令,不可离开王妃半步,务必要保护好她的生命安全。”
看到王爷到这种时候还在记挂着王妃的生命安全,云霄第一次在赵凌面前忤逆了命令,面带不忿,脱口而出道,“属下是王爷的贴身侍卫,又不是王妃的,再说了,王爷已经调集了大批的精卫守在客栈附近,哪里此刻被保护的宛若铁桶,属下就算是去了也顶不上用,属下要留在王爷的身边,保护王爷的安全。”
赵凌听到云霄的话,扭头就冷冷的看着他,“你在将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云霄立刻就被赵凌身上的气势镇住,他怎么敢再说一遍。
但,倔强的他还是在低着头的时候嘟囔了一句:“这些人宛若是煊王派来的,又怎么可能会伤害王妃?!”
赵凌自然是听到了云霄的嘟囔,冷哼一声,直接道,“今晚过后,本王会给薛亮亲自去一封信,让你去找他,要他好好**你这忤逆主子的毛病。”
一听王爷要将自己送走,云霄这下怕了,赶紧双手抱拳向赵凌行礼,“属下这就回天福客栈,哪怕是拼了性命,也会保护王爷安全。”
说完,不等赵凌再讲什么,云霄就像一只夜色中的苍鹰般,眨眼间就消失在了夜幕中。
看着云霄消失不见的身影,赵凌冷嗤道,“算你小子聪明,逃的倒挺快。”
114/419 首页 上一页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