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倒是说得颇为大气。
章婼汐认真看着沈轻稚的眼眸,见她确实没有不悦之色,才微微松了口气。
她跟着笑了起来:“难过我觉得跟你投缘,我们原是一样的人。”
她们都很清醒,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并为之努力,只要努力过便问心无愧。
沈轻稚笑着道:“姐姐,其实咱们不太一样,我这个人贪慕虚荣又财迷,可比不上姐姐的。”
“贫嘴。”章婼汐没看她,摇头笑骂一句。
两个人说了会儿闲话,沈轻稚才道:“对了姐姐,我要先打一下武学根基,待得身体练就好了,再来寻姐姐学鞭法,姐姐到时候可不能不教我。”
章婼汐点头:“好,一言为定。”
两个人说定了,也就到了景玉宫前的宫巷,沈轻稚不叫她送到宫门口,说要自己走一走,便在西一长街下了步辇。
章婼汐也不叫她站在原地目送,只道:“你先回吧,不用那许多虚礼。”
沈轻稚便冲她行礼,转身往景玉宫行去。
章婼汐坐在高高的步辇上,看着她窈窕的背影渐行渐远,倒是长长舒了口气。
章静宁看她安了心,便低声道:“娘娘,沈娘娘是个有成算的人,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不会引动她心神分毫,臣早就同你说过的。”
章婼汐嗯了一声,步辇回转,往静晨宫悠然行去。
她仰头看着上方狭长的天,看着天际缥缈的云,洋洋洒洒的日光落在面上,落在她心里。
章婼汐浅浅笑了:“她比我更适合在这宫闱里生活,其实我才是格格不入的那个人。”
这句话她说得很轻,就如同一缕青烟,转瞬便飞到天上去。
秋风飒飒,满地金黄,不过转瞬,几个月的时光便倏然而逝,章婼汐进入这逼仄的宫闱也已有上百岁月。
她摆着手,数着日子。
章静宁慈爱地看着她,对她道:“快了,很快了。”
章婼汐抿了抿嘴唇,终是笑了:“有人陪我一起玩,日子确实很快,我觉得很好。”
章静宁笑道:“是很好。”
另一边,景玉宫中,沈轻稚一回到寝殿里,就跟没骨头似的躺倒在了罗汉床上。
戚小秋忙上前两步,眼疾手快把软枕放到沈轻稚的脑后。
沈轻稚差点没磕到脑袋,却看着戚小秋痴痴笑起来。
戚小秋叹了口气:“娘娘,仔细磕到头,今日您头上可是有金钗的。”
“哦对,忘了这个,”沈轻稚顿了顿,酒气渐渐翻涌上来,她有些浮浮沉沉,飘飘然然,“帮我除去环钗,我要睡了。”
戚小秋看了看窗台上的沙漏刻钟,见此时不过未时,距离晚膳还有好几个时辰,便同银铃一起伺候着没了骨头的沈轻稚卸下环钗,脱去外衫,让她舒舒服服躺倒在罗汉床上。
沈轻稚嘿嘿笑了两声,脸上泛起潮红,显然这会儿酒劲儿上来,她竟是有些吃醉了。
银铃打来温水,用帕子细细帮她擦去面上的胭脂,待都擦完,银铃才小声问:“娘娘,可要吃醒酒茶?”
沈轻稚已经沉入甜甜的梦香里。
在梦里,她又吃到了甜美的仙桃。
沈轻稚唇角勾起如梦似幻的笑容,她哼了一声:“真好吃。”
————
沈轻稚这一觉睡得很沉,她许久都未吃酒了,猛地喝了这么多酒,难免有些醉意上头。
眼看即将日落,敬事房的小禄子也过来报过喜,戚小秋决定不再等下去。
她轻手轻脚进了雅室,见沈轻稚睡得一脸香甜,虽很舍不得唤醒她,却还是不得不来到罗汉床边。
戚小秋碰了碰沈轻稚的胳膊:“娘娘,一会儿陛下要到,该起来了。”
沈轻稚:“呼呼呼。”
昭仪娘娘睡得太舒服,竟打起了小呼噜。
戚小秋没法子,在她耳边说了好多话,结果沈轻稚还是没醒,只微微翻了个身,伸手在戚小秋胳膊上拍了一下。
萧成煜踏入景玉宫后殿的时候,就听到了“啪”的一声。
他脚步微顿,丢了一个眼神给年九福,让宫人们不要吵闹。
随即,他放缓了脚步,慢慢挪到雕花门扉前。
隔着莹润的珠帘,里面便是一副海棠春睡图。
沈轻稚身上盖着薄被,她头发如缎子一般散在罗汉床上,白皙的面容上有着浅浅的红晕,红唇微勾,桃花眸子轻阖,显露出她依旧沉浸在好梦中。
戚小秋蹲在脚踏上,一手扶着她的胳膊,正满脸无奈同她说话。
显然,沈昭仪娘娘午歇还没起来。
这可不太像她,沈轻稚虽然偶尔也会懒散,但一日三餐对她来说都很重要,就是下午会在罗汉床上慵懒躺着,到了晚膳时分她也一定会起来。
天大的事都不能阻止昭仪娘娘用饭。
可今日她却是怎么叫都没醒,倒是件稀奇事。
萧成煜不会觉得她怠慢自己,相反,他甚至还觉得有些趣味在里面。
萧成煜轻轻踏入雅室,慢慢来到罗汉床前。
刚一走进,他就闻到了一股不轻不重的葡萄酒味。
这味道酸酸涩涩,清清淡淡,酸中带着甜,甜里有着甘,很是诱人。
即便没有吃酒,萧成煜也觉得有些醉了。
他垂下眼眸,就看到戚小秋冲他跪地行礼。
萧成煜一脚踏上脚踏,贴着罗汉床坐在了沈轻稚身边。
“怎么回事?”
戚小秋声音很轻,话却说得清楚:“回禀陛下,中午在御花园摆宴,娘娘特地要了葡萄酿,有些吃醉了。”
萧成煜偏过头,见她醉得都打起了呼噜,不由勾了勾唇角。
难得见她这样放松,萧成煜也没为难戚小秋,只道:“你下去吧,朕来试试。”
戚小秋顿了顿,用余光看萧成煜一脸笃定,犹豫再三还是退了下去。
看陛下这意思,到底不能拿她们娘娘如何,这里又是景玉宫,都是娘娘的人,应当……无事吧?
待戚小秋退下,萧成煜便俯身去看沈轻稚的脸。
沈轻稚一边睡,一边嘴里还念叨,萧成煜认真听,就听她说:真好吃。
萧成煜:“……”
萧成煜伸出手,在她鼻子上轻轻一捏。
他小时候不爱起床做早课,母后也是这么唤他起床的。
果然,戚小秋无论怎么喊都没喊起来的昭仪娘娘,被皇帝陛下这一铁血手腕刺激了,没多一会儿眼皮就颤动起来,再等了等,她那双修长的手便稳稳抓在了萧成煜的手腕上。
“谁啊,”沈轻稚闭着眼睛去拉扯人,“本宫睡觉呢。”
娘娘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萧成煜低笑出声:“昭仪娘娘脾气还挺大的。”
“轻稚,该醒了,到晚膳时候了。”
沈轻稚半阖着的睫毛微颤,单手捏着他的手腕,手上略一用力,拽着他的胳膊便坐起身来。
萧成煜猝不及防,被她不轻不重在额头上磕了一下。
“哎呦,”萧成煜没发出声音,倒是沈轻稚轻呼一声,“你额头怎么这么硬呀。”
萧成煜低声笑笑。
两个人头抵着头,沈轻稚懒懒靠在他身上,一头乌黑的长发飘在背后,在罗汉床上开出一朵乌黑的花。
披头散发的沈轻稚显得年纪更小,她就如同小巧的雀儿一样,全心依赖地靠在他怀中。
萧成煜伸出手,帮她顺好长发,让它们乖巧披在她身后。
沈轻稚闭着眼睛,又静了好一会儿,才努力让自己清醒一些。
她微微睁开眼睛,霎时间,便能对上萧成煜深邃的目光。
傍晚时分,落日余晖洒进琉璃窗,落在两个依偎之人的身影上。
萧成煜的眸色很深,狭长的凤眸带着勾魂摄魄的魔力,一下便牵动了沈轻稚的心魂。
美貌动人,酒气上头,沈轻稚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她往前凑了凑,小声道:“陛下?”
萧成煜被她突然凑近的小红脸蛋勾去了三分心神,他垂着眼眸,目光从她如梦如幻的眸子里落到了艳红的唇瓣上。
唇瓣一张一和,在唤着他的名。
萧成煜只觉得心头涌起一阵火热来,如同夏日里的疾风骤雨,铺天盖地砸下来,让骤雨中的两人都无法躲闪。
萧成煜深深吸了口气。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动作,就感觉柔软的唇瓣贴了上来。
四目相对,沈轻稚眼眸里有着慧黠的笑。
她在他唇上啄了一下,又啄了一下,仿佛寻找食物的鸟儿,逗趣又可爱。
这可以,无论谁来也拦不住萧成煜了。
萧成煜一把把她从罗汉床上抱起来,任由她的长发在身侧飘荡,任由她那双修长的手儿在自己脖颈边紧握,两个人就这么跌跌撞撞,一起滚落进了架子床里。
“陛下,白日……实在有伤体统。”沈轻稚趴在萧成煜身上,身上的葡萄酿香气四溢,她几乎是贴着萧成煜的唇,缓缓说话。
沈轻稚眨了眨眼睛,一双手往下一划,摸到了让她满意的豆腐块。
“臣妾可是不敢呢。”
萧成煜一手拽下帐幔,搂着她翻了个身。
“朕看你从来都没有不敢的时候。”
放纵的下场就是,到了最后关头,两个人都没了力气。
不为别的,只因晚膳没用,他们两人都饿了。
这一闹就闹到了星夜时分,待得沈轻稚饿了非要起床吃夜宵,萧成煜才扶着她起了身。
待得洗漱更衣,重新做回膳桌前,沈轻稚难得没有矜持体面,狼吞虎咽地吃下了一碗皮蛋瘦肉粥。
“唔,好吃,”沈轻稚叹息一声,“可真是腹中空空,饿得不行了。”
她一头长发编成了大辫子,松松散散垂在脸侧,这会儿她的脸依旧红彤彤,却不是因为酒气。
中午的酒气已经全然散去了。
萧成煜也只穿了常服,长发用发呆束在发顶,陪着她一起吃粥。
“怎么吃了这么多酒?”
闹了这么一下午,萧成煜的声音有些低沉,有点摩挲人耳朵的啥呀。
沈轻稚又盛了一碗南瓜红枣粥,浅浅品着,道:“我以为那葡萄酿酸酸甜甜的,没什么酒劲儿,吃的时候也不觉得额头晕目眩,谁知道回来路上吹了风,一躺下就晕了过去,这会儿才好些。”
萧成煜听着她的声音,心里头惬意极了,他难得半靠进圈椅里,整个人都透着慵懒。
“葡萄酿后劲很足,以后少吃些,若是要宴请吃酒,还是吃些米酒或者青梅酿,劲儿没这么大。”
沈轻稚乖巧点头:“知道了。”
两个人安静吃了会儿粥,萧成煜一连吃了三碗才觉得半饱,碍于一会儿又要入睡,便没再吃。
吃过了粥,萧成煜让宫人取了薄披风,给沈轻稚披在肩上。
沈轻稚便挽着他的后,如同寻常夫妻那般在院子里缓缓散步。
天上月明星稀,院中树影摇曳,正是良辰美景好时光。
两个人慢走了一会儿,萧成煜才道:“特地给你准备的生辰礼,却都浪费了,只能赏给了宫人们。”
今日一整日的膳食都是萧成煜的贺礼,只是晚上两人都比较忙,这一桌的晚膳沈轻稚就没来得及品上。
沈轻稚仰起头,眉宇之间媚意恒生,她那眼神一勾,萧成煜的呼吸就快上半分。
“陛下就给臣妾预备了这个礼物?”沈轻稚声音娇娇软软的,似乎很是委屈,“章姐姐都送了臣妾一副头面呢,陛下这礼也太轻了。”
萧成煜顿了顿,却逗她道:“昭仪娘娘也会在乎这身外之物?”
沈轻稚轻轻捏了他胳膊一下,不高兴了:“臣妾怎么不在乎,臣妾什么都在乎。”
萧成煜听到这话,却浅浅笑了。
他的笑声低沉轻柔,钻入随之而来的秋风里,一溜烟飞走不见。
萧成煜低声道:“朕不觉得你在乎什么。”
这声音太低了,跟笑声一起飞走,沈轻稚什么都没有听清。
两个人安静走了一会儿,萧成煜才道:“御茶膳房新来的两个南边来的御厨,朕赏赐给你一个,以后每日都会给景玉宫上两道新菜,这个礼如何?”
沈轻稚脚步微顿,她猛地抬起头,目光灼灼盯着萧成煜看:“当真?”
萧成煜低头看她,眼眸里只有认真。
“朕金口玉言,什么时候同你说过谎话?”
这倒是了,萧成煜自忖天潢贵胄,生来便是储君,他能给的承诺,永远都不会背弃。
这个赏赐对于沈轻稚来说,却是送到她心坎里去。
平日里萧成煜给她的赏赐很多,金银珠宝,古玩玉石,这些都是日常所需,并不算特殊。
但这御茶膳房特地请来的御厨,却并不是宫里常有的,这是萧成煜特地给她的,冲着她喜欢美食才特地斟酌的贺礼。
有这份心意,就比金光闪闪的珠宝要更令人开心。
沈轻稚眼睛里都快闪出星芒来,她笑吟吟看着萧成煜,整个人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就连萧成煜,也跟着她一起高兴起来。
费尽心思的礼物,能得到收礼人的夸赞,这比任何事都让人觉得开怀。
沈轻稚踮起脚尖,在萧成煜脸上轻轻一吻。
“多谢陛下。”
萧成煜轻轻攥了攥有些发麻的指尖,低声道:“你喜欢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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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轻稚的生辰在八月初八,不过几日,就到了八月十五中秋节。
这是萧成煜继承大统后的第一个大节庆,即便前朝再忙,宫里也要举行宫宴,以庆贺新岁中秋。
太后不在宫中,德太妃因蒋莲清的事也变相闭门不出,故而这一场中秋宴会是由淑太妃、贤太妃并章婼汐、冯盈和沈轻稚一起操办的。
几人各司其职,两位太妃掌控所有宴会事宜,章婼汐和冯盈管御膳房,沈轻稚就去督促御花园的摆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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