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雎这时候却淡不了,硬生生从牙缝中挤出话来:“为什么不将他交给我处置!”
王栩大喊冤枉:“兄长啊,你先前的日子低沉成了那样,我生怕你见了他更加生气,怎么还敢让他到你跟前晃悠?”
王雎只觉得怎么说都是他有理,喉咙发痛,生出甜味来:“你可以将他留着,待我日后好了由我处置。”他这更像是胡搅蛮缠,人已经死了,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王栩做小伏低,欲言又止,还是开口:“兄长前些日子看上去实在让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你才能好。何况家中之事耽误不得,但凡不立刻处置,便总会使人心活络,不好管束。因此我才自作主张将他处置了,也是想为兄长出一口气。我并没想打死他,可惜他实在太弱,虽然当时没死,后面却又断了气,到底也是死了。说到最后还是我不好,可惜人死不能复生,还请兄长原谅则个,宽恕我这一回吧。日后无论有什么事,我都先征求兄长的意见再做处置。”
第233章
日后日后, 可是他王雎还有什么日后呢?
王大人看到王雎这副心如死水的模样也怜惜他,却又莫可奈何,只是心中的天平越发倾向他, 也毫不掩饰地将自己的偏心表达出来:“如今你既然已经振作, 就不要再如过去那样死气沉沉了。好好养伤, 尽快好起来!王家还要交在你手上。”
听到王大人如此说,王雎心中不是没有触动, 但并不愿意显示出来, 不然便显得嘴脸着急, 吃相难看。
王栩听到王大人所言也并不意外,但要从他手上夺权,哪有那样容易呢?如今王家上下大部分都是他的人, 便是王雎真接手了王家,怕是也难以料理好王家,因此他并不畏惧。
何况他父亲如今也只是在气头上, 他有自信胜过王雎。依然是那句话,他父亲心中, 王家的利益为先。当他父亲看到王雎并不如他的时候,自然就会更改主意。
所以王栩这时候算得上气定神闲。
王雎扫了一眼仍旧跪在地上的王栩,知道二人日后无论如何都是敌人了。不止是他的手伤一事, 更是因为他们要争夺利益。利益都是此消彼长, 他拿到手的多, 王栩拿到手的便少,不是仇敌也不可能。
要争。
若是没出手伤之事, 他是不会与王栩争王家的。他原先的规划已经十分完善, 根本无需王家他也能过得不错。之所以不与王家有太多牵扯, 一来是因为他对王家并没有归属感, 二来他也并不精通管理家族之事。
受伤不过数日,王雎的心态却彻底转变。
原先他作为太子伴读,与太子已经绑在一条船上。待来日太子继承大统,旁的不说,他多少有从龙之功,只要稍学一点文章,根本不愁将来。
但大雍有一条律例,为官者需四肢健全,五官齐整。
他已经没了一只手,哪怕为太子伴读,也无法为官,所以要想在日后有所建树,只有回归家中,走王家这条路。
而王栩同样因为断腿而断了为官之路,所以他们二者必有一争。
王雎心渐渐冷,想到自己的手断了与王栩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不得不生出对王栩的恨意。
尽管只是游戏,但他受过的罪都是真实发生的,再好的脾气也要变得冷硬了。
他渐渐意识到这不只是一场攻略游戏,起码在他从前参与的竞技向的攻略游戏中从来没有攻略者之间要到伤害彼此至此的程度来排除异己。
他终于意识到这次游戏的不同之处。
这场攻略是他参与过的最危险的一场攻略,危险来自于完全陌生的游戏背景,来自于心思各异的竞争者。
王雎心思百转,定下要与王栩相争之心,便看向王大人道:“府上向来由二弟打理,我怎好夺人功劳?”他若真无与人相争之意便不会开这个口,能说出这句话就说明他正有此意。
王大人闻弦歌知雅意,听出他有掌握王家之意,顺势开口道:“什么夺人功劳?这本就是属于你之物。你是王家大郎,掌握王家是名正言顺的事情!你弟弟不过是为你代为保管。等你好了,自然该由你继承王家的。”
王雎沉吟,看向王栩。
王栩哪怕早早给自己做好心理建树,这会儿听见王大人所言也不免有怨怼。尤其是他现在不抬头也完全感受得到王雎高高在上的目光,仿佛在宣示着他才是胜利者。
王栩为他的无知而感到可笑,真想告诉他事情的真相看他还能不能有现在的优越感。
姑且忍了。
王雎目视王栩,见他头埋得越低,似乎有越发恭敬的意味,却没有半分开心。他淡淡的,很居高临下地道:“这样不好吧?”但听起来这语气又并不认为这样不好。
“二弟治理家族的能力比我强,又已经接管许久,于情于理我都不好同他相争。”
王栩心道你既然觉得不好争那不要争不就是?
王大人明明看出王雎的用意,依旧很慈爱地顺着他哄劝:“什么情理?你是长子,王家就该由你继承,这才是情理。”
王雎抿了抿唇:“倒是对不住二弟了。”装模作样。
系统见王雎在险些失去意识后立刻展开了惊人的反击,一时间不由得唏嘘不已。
在鬼门关走过一遭后人的心境是会有所变化,他没有在人前被气死就好。
王大人看了眼地上老老实实跪着的次子,见他在诸多言语之下也未失态,终于对他满意几分。因看出长子有意刺激次子,他又深知次子小肚鸡肠心思歹毒,虽然次子保证不会再作恶,这话他却是不怎么信的。
为免次子被刺激太狠又要再害一次长子,王大人决定……暂时将两人分开。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王大人觉得自己的确是操碎了心。
“你二弟虽说做错了事,这些日子来对你的照顾却不作假。你既然好转了些,便让他下去歇息歇息,也好让他接下来更好地伺候你。”王大人这是想办法将王栩支开,虽然话说的不太好听。
王雎没答应也没拒绝。
那就是答应了的意思。
王大人立刻板着脸向还在跪着的王栩道:“你大哥心善,容你去歇息,你就别跪了,快点起身回去吧。”
“多谢父亲,多谢大哥。”王栩语气平静,慢慢抬起头来,神情平静,没有任何怨恨或是不忿。
只不过他尽量保持风度,却在起身时候泄了气。到底是废了一条腿,要强装出正常人的样子哪里可能?
因为长时间的跪地,他两条腿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疼痛,尤其是断了的那条尤甚。
他的小厮倒是有眼色地立刻上前来搀扶住他,方使得他没有更加狼狈。只是这一瞬的脆弱看在众人眼中多少有些不是滋味儿。
王雎看得怅然,不免在心中与系统交流起来:“他既然知道受伤的滋味儿这么不好受,怎么还会害人呢?”
系统除了取代、监视、引导以外的第四个功能便显示出来了,即起到沟通交流的作用。
玩家在游戏中一待便是数十年,若是没有个可以说心里话的对象总是要憋死的。
系统答:“总有人淋了雨之后不但不想帮别人撑伞,还会把别人的伞弄坏,让对方也尝一尝淋雨的滋味。”
王雎品味出它话中含义,感慨:“真没素质。”
系统又好奇:“你怎么确定是王栩害你的?”
王雎道:“他那么委曲求全一看就有鬼,且父亲也不至于这样补偿我,显然我受伤和他有千丝万缕的关联。我往最坏的方向想了罢了。”
“最坏的方向?”
“他故意害我,父亲为他打掩护。”王雎一字一顿在脑海中道。
系统便觉得遭过一次大难的王雎比从前聪明许多。他本就不是本人,能做到顶尖攻略者的都不会是笨蛋,或许崔骜除外。
王雎过去只不过是守着攻略者之间约定俗成却没有明文规定的条例,即攻略者不互害这一点。
但王栩极大可能违反了这一点。
当他不在跻身于墨守成规的圈子当中,他看世界便有了新的、独特的视角,考虑的也就更多,便没有过去因为心软而带来的愚笨了。
王大人叫人挪了椅子过来,在王雎床头坐下,大有要与他促膝长谈之意。他想了一想没再提王栩之事,今日手伤的处理本就是糊弄过去的,王雎只怕是大半不信,他没必要再让他心情更加糟糕。
要说些令他心情好的,王大人斟酌道:“今日是怎么想开了?”说完又自省自己这话是否冒犯。
第234章
而事实上是王雎并没有感到被冒犯, 甚至很满意这个问话。他正在思考如何不露痕迹地将周寅之事在父亲这里露个底儿,现在显然是个很好的时机,堪称打瞌睡就来枕头。
但怎么样表达还是需要再三斟酌的, 任何与周寅有关的事他都要谨慎再三。
王雎很快在脑海中将说辞过了一遍, 最终矜持开口:“今日有客探望。”
王大人刚回来, 还没听得下人汇报,这会儿还是头一次听说今日有客到, 倒是愣了一愣没太反应过来, 也没想到这个时候还会有客来看望王雎。
且听长子的语气, 这客人应当还不一般。
王大人粗粗思量一番便顺势道:“哦?竟有客来?是什么客人?”
王雎认真道:“说来她还算是我同窗,过去我们都在太苑一同进学。”
王大人很快想清楚,笑问:“可是哪家女郎?”
王雎反倒大吃一惊。
看他这个反应, 王大人就知道自己是猜对了,带了些兴味笑道:“果真是哪家女郎?可这会儿不是该在宫中伴读么?怎么出宫来了?”他看似是随意猜测,实际上所有推断都有依据。
王雎说了是同窗, 又说是在太苑一同进学,再结合他说话时的与平常不同的语气, 他便猜测来的应该是春晖堂的公主伴读。因为若是春光堂中的人,长子也不至于用“也算”一词,更不会说一同在太苑进学, 而是可以直接说一同在春光堂中进学。
王雎为周寅解释:“她今日是特意向夫子告假从宫中出来看望我的, 因为听说我醒了。”
王大人一听他这话便了然长子的感情倾向, 虽然还不知道那位女郎是谁,但从长子的反应来看, 他显然对这位女郎很有好感。不, 从长子过去的冷漠态度来看, 他应当是十分喜欢这位女郎。
而这位女郎么, 能在入宫伴读之际向宫中告假出来看望他的长子,他想这位女郎应当对长子也很不一样。
然而他错了,那是位很雨露均沾的女郎。
这么想着,王大人先入为主,对周寅的感观就很好。并非他看不起长子,只是长子的手已经那样,这位不知名姓的女郎却仍愿来看他,可见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更何况这女郎是王雎中意之人,就冲着这一条,王大人也会爱屋及乌,对她态度不错。
王大人正色道:“这位女郎当真是重情重义之人。”
他语气温和了些,带着笑意向人询问:“还不知道是哪家女郎?”他这么说着,将公主伴读的名单在脑海中逡巡了个遍,试图想出是哪位女郎。
王雎先说了:“是周女郎。谢家那位。”
他这么一说,王大人便立刻想到是谁了。他还记得生辰宴上无意间一瞥那位女郎,便是要立刻被她完美无瑕的美貌所震撼。哪怕他如今一把年纪,也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
虽然这位女郎样貌极好,但却并不出众,甚至都没有容貌动人的名声在外。要知道一张漂亮的脸是极其容易传出美名的,但她除了一张好看的脸以外其它方面似乎都很容易被人忽视,包括一举一动。
要知道人的本能是在美丽的事物上挪不开眼,但在周寅身上好像例外。
“是位不错的女郎。”王大人并不了解,却还是保持赞成。
王雎现在这副样子,他说什么他都赞成。
听到父亲对阿寅的印象似乎不错,王雎为此松一口气,对接下来要说的话也更有把握了些。他先是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道:“周女郎的确重情重义,并且她是全天下最善良的人。”
王大人听到他前面的美言尤在含笑,待听到他其后所言便震惊了。
什么全天下最善良的人?
王大人抬眼正对着长子俊美无铸的侧脸,他脸上郑重的神情昭示着他没有在说笑。
但正因如此王大人感到越发头疼了,他想让王雎继承王家的主意还是太草率了,他不该性情用事。
因为王雎说出“全天下最善良的人”这句话,王大人不得不重新审视一下他这位长子的智商,觉得他似乎有所欠缺。
王雎面对着父亲难得的沉默,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得过火,但在他心中不忿实际上占据了更多方面,只是这些貌似过火的言词不足以形容阿寅身上万分之一的优良品质。
“父亲,你若见了她,就知道她是个很好的女郎。”王雎强调。
王大人面上不显,笑着说:“你眼光向来高,我自然是相信的。”他说得很真挚,心中怎么想的谁也不知道。
王雎继续向下道:“父亲,我对周女郎有意。”他虽然口口声声说只愿守护周寅就好,但总存着万分之一让自己唾弃的念想。然而在当下,他已经给自己这种行为找好了借口。
眼下他刚伤了手,这段时间父亲对他的宽容溺爱他看在眼中,因此意识到眼下是个的确绝佳的机会让父亲有求必应。
他向父亲说出他对周寅的心思不是为了娶他,至少他是这么告诉自己的,他是为了不让王栩有机可乘。
王栩想要求娶周寅,无论如何也要先过王家这一关。而他先发制人,在父亲这里交过底,届时王栩再来,父亲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王栩,还会认为他是故意如此。这便是先人一步的好处。
只要他在这端将王栩牢牢卡住,王栩就休想有什么机会娶阿寅。
其他人他管不着,或许只是现在管不着,但王栩绝无可能。
王大人倒是一惊,不过不是因为王雎说他对周女郎有意,而是他竟然愿意向自己坦白心事!他一直以为长子是个锯了嘴的葫芦。
对于他这份坦白,王大人终于感到自己的辛苦没有白费。因他并不知道王栩对周寅也有意这一回事,所以将王雎现在的剖白心迹当作他终于将一颗心离家近了些,都是因为长子看到自己对他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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