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负责方把这份广告发到了各个区,现在又有一堆新厂家定做机床。
平安接了过来。
展会的小册子做得很详细,几乎所有参与了这一次城乡交流大会的商家都在上面做了广告。
最上面是公司的名字,然后是地址和联系方式,开展的业务。
“咱们平城大大小小的商户都在上面了。”年英说道:“为了支持这一次城乡交流大会,大家都降价了10%,咱们也一样。”
现在工厂也缓过来了,有底气支持国家了。
平安翻到了后面,看到了城乡交流大会会馆的结构图。
她们工厂在农业机械馆,旁边有棉质品馆,粮食馆,经济作物馆,农产品馆,农业生产资料馆……
大会的主题的确是城乡交流。
农产品馆很大,但小册子上报上来的农产品品种和数量都很少。
年英见她在看后面的内容,明白了她的想法,解释道:“咱们跟其他地方不太一样,我们这里交通不好,到处都是山,农产品就是有,运不出来。”
平安道:“以前有土产交流渠道,我妈小时候还挖过药材卖,后来战争来了,这些渠道才被打乱了。”
但那个时候,就算有这些土产品卖,也卖不了多少钱。
平安回来以后,晚上睡不着觉,好不容易睡着了,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年轻的妈妈。
她好像又变成了八九岁的孩子,妈妈把她背在背上,弯着腰,一边割谷子一边打谷子。
妈妈好辛苦,她想要帮忙。
她拿起稻把,想要用稻桶,却怎么都打不干净,她着急得直哭。
平安醒过来时,天还没有亮,外面下起了小雨,她打开窗户,雨丝飘了进来。
她望向了雨兰镇的方向,成年以后这是她第一次感觉到了无力,像是又回到了那个无力改变一切的儿童时代。
她应该怎么办呢?
雨兰镇的清晨,天还灰蒙蒙的,小镇却已经醒来了。
胡寡妇和汤婶连同着李振花,大红,汤婶的小儿子,一大早就开始忙活,搬机器,拿袋子。
胡寡妇的田属于湿田,一脚踩下去,稀软的田床压根受不住人,水只能到小腿的位置。
之前她们试用机器,就把打稻机放在田埂上。
主任本来也想帮忙,结果乡政府那边的人来叫他,说是城里有人来开会,主任便不能过来了。
城里来的人是城乡交流大会的负责人之一,他们是来动员农民参加城乡交流大会。
负责人叫李兰,之前便是她在香金镇带领群众运粮食进城。
她前段时间刚参加了华北地区城乡物资交流大会,看到了城市和农村的经济交流带来的市场活力有多大,他们的土特产填补了美国封锁禁运带来的困难。
现在在平城做负责人,一看农产品立马就着急了。
别人解释道:“咱们这里地理条件不好,本身就土地贫瘠,粮食收成就不好,经济作物这些东西就更少了,就更别说我们这边的运输问题了,全都是在山里,要怎么运出去。”
李兰不相信这些,都还没有实地考察过怎么知道没有土特产,于是就干脆和其他干部一起下乡,深入了解农村的情况。
李兰和镇上的干部开会。
她一点也不含糊,直接指出:“你们这样不行,现在的政策是立足城市,面向农村,上面给我们的任务就是要想尽办法增加农民的收入,提高农民的购买力!”
“只有农民的购买力提高了,农村经济发展起来了,才能更好地去发展城市!”
“我们的目标是建立一个全新的社会,我们的社会要打破以前旧社会那种城乡对立的状态,发展城市的同时也要发展农村经济!”李兰道。
主任听着这些话,想起了征收公粮的时候,住得远的乡亲们几乎是天没亮就开始挑着公粮朝着她们这边来。
他在心里开始责备自己做得还是不够。
“你们是连接农村和城市的思想渠道,你们要承担起自己的责任,要想尽一切办法发展农村经济。”
“咱们虽然是第一次办城乡交流大会,但在全国范围内,咱们属于比较落后的地区,有很多其他地区的经验可以借鉴。”
大家都拿出了纸和笔开始记起来。
李兰开始说自己在华北地区的见闻。
所有人听得非常认真。
大会结束的时候,李兰想起了一个事情。
“对了,我来之前听说你们这里有打稻机,推行得如何?”
主任立马道:“还在推广,有不少人都去观看了。”
“一定要推广好,我去了东北那边的农村,他们的机械率比我们高很多,所以他们的产量高,还有空余的时间去种经济作物。”
主任心说,希望那边别出什么问题。
另一边的田埂上,有人跑来看胡寡妇这边的情况。
“你们这个机器不行啊,我看他们那边比你们快得多。”
胡寡妇有些着急,她们开始的时候只知道这个机器快,想着割谷子的有大红和大红的弟弟,现在又多了李振花这个劳动力帮忙,三个人割,两个人打,肯定没问题了。
万万没有想到,只一会儿就跟不上了,割谷子跟不上脱粒。
胡寡妇看了一眼,立马说道:“这样,我们俩也先去割!”
“没带镰刀。”大红道。
家里一共就这几把镰刀。
“我去借!”汤婶道。
胡寡妇也没闲着,到了大红的弟弟身边:“你先休息一下,我来。”
大红的弟弟叫小望,也就十一岁,半大的孩子速度不够快。
汤婶则匆匆忙忙地跑去借镰刀。
一连跑了好几户人家都没有镰刀借了,这个时间大家都忙。
“汤婶,你们不是在比赛吗?”迎面而来的便是镇上的屠夫家的老婆,大家都叫她秦姐。
汤婶听到对方和自己说话还有些诧异,因为这个人向来是看不起她的。
汤婶是童养媳,她很小就在这里了,童养媳的地位低,镇上的那些女孩子基本上都不会跟她说话。
如果是以前,她就绝对不会让这个人看自己笑。
可今天不一样,汤婶也是着急了,道:“我们的镰刀不够。”
其实她说完就后悔了,总觉得对方肯定会笑话自己。
汤婶没有说过,这段时间她都跟胡寡妇和李振华她们这些人一起做事,实际上她还是有些担心,她还记得以前大家是怎么评价镇上那些到处跑的女人的。说那些女人不安分,不守妇道。
而现在她做的事情,她不知道在其他妇女心目中是怎么想。
“等着,我家里有,我给你拿。”出乎意料的是对方爽朗一笑,一点都没有过去的那种轻蔑刻薄,而是说道:“我刚才去看的男人那边,他们四个大男人,速度有些快,你们这边要加油。”
汤婶看向这个女人,对方脸上是真的担心,不是嘲笑,不是阴阳怪气,是真的有些担心她们,是真的希望她们赢。
她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觉得对方真是面目可亲。
胡寡妇远远地就看着汤婶跑回来了。
她居然是跑回来的!
她的脚步轻快极了,胡寡妇好久没看到她这么高兴了。
汤婶跑回来以后立马开始割谷子,那动作刷刷的,跟打了鸡血似的。
“你干嘛去了?吃龙肉了?”胡寡妇开玩笑道。
“我们身上肩负的重任!无论怎样,我们都要赢!”汤婶眼睛放光地说道。
胡寡妇:“……”总觉得自己的好朋友有哪儿不一样了。
第16章 推广打稻机(四)
古先生回去以后, 院子门可罗雀,他的私塾关了,镇上有小学, 孩子们都去那儿上学了, 这里自然就没有人来了。
古先生想起了以前的日子, 心里越想越觉得生气,拐杖在地上敲得砰砰作响。
古老太听到了声音, 垫着小脚从屋子里出来给他送茶, 古先生喝了一口, 黑了脸:“这是什么茶?”
古老太有些奇怪:“这不是你平常喝的茶吗?你莫不是在外面受了气,回来拿我撒气?”
“你怎么说话的?倒个茶都倒不好,莫不是你也想去参加国家大事了?”
古老太了解他的脾气, 她不想跟他吵架:“行行行,我重新给你倒。”
古先生心里依旧憋着气,一想到那几个女人, 想到她们居然敢抬头看他,还在他面前大喊大叫的!
一个寡妇, 一个没有文化的女人,还有一个外面来的女人!
这要在以前,这些女人都没有资格抬起头跟他说话!
一想到这些, 古先生心里就冒火, 这样下去可不行!在他看来, 再这样下去,女人不再是女人!那整个镇都要乱套了!
雨兰镇和每一个偏远封闭的小镇一样, 它有自己的一套生存规则。
雨兰镇地处群山环绕中, 大山隔绝了朝廷, 过去外面的朝廷如何变化, 小镇依旧是小镇,无论谁做皇帝,无论是如何改朝换帝,对于这里的人来说,面朝黄地背朝天地干活才是生活。
朝廷没有来关心过,也不会关心这里的人过得怎么样,这里的人也不会在乎朝廷在想什么。
这里的人从生下来便分成三六九等。
第一等人便是地主财主,第二等人才是官府。紧接着便是以古先生等人为代表的家族势力。
战争后,新的国家成立,地主财主没了,官府换成了人民政府,也不再是以前的气派。
古先生一行人敢怒不敢言,之前古先生听说胡寡妇一个寡妇居然敢进城去参加大会,镇上去了的女人回来开口闭口都是国家政策,说话腰板都直了。
在他看来这就是乱了套。那个时候,他在家里气得吹胡子瞪眼,把拐杖都敲断了两根,一直骂晦气!晦气!一个寡妇怎么能去参加国家大事!这不是把雨兰镇的名声都丢了吗?
他好几次想要开一个他们的大会,可镇上那些对他恭恭敬敬的人,现在都只会说太忙了。
哪里是太忙了,大家还是有时间去听乡政府的人开大会,分明是忘了形了!
而现在,对于他们来说,倒也是个好机会。
古先生在家里生了半天的气,越想越觉得不舒服,不能再这样下去,他觉得自己一定要做点什么维护雨兰镇的风气!
他拄着拐杖,去找了以前在他家里做工的几个长工。
古先生来到了屠夫家。
若是以前,他是绝对不会来到这种人家里。
屠夫对于古先生来到这里,很是高兴,连忙让自己老婆端茶倒水。
他老婆叫秦兰梅,性格爽朗泼辣,大家都叫她秦姐。
此时,秦兰梅正在院子里杀猪,本来听到有人进来,一看是古先生,手头的刀捅进猪脖子的力度都大了很多,案板上的猪疯狂地叫了起来。
古先生一看这个画面直摇头。
屠夫有些窘迫地擦了擦手:“让您老见笑了。”
他说完,又对秦兰梅道:“都来人了!也不知道招待一下!”
他那种冒充出来的礼节配合着他的表情神色,秦兰梅觉得对方仿佛还是古先生家里的佣人一般!
秦兰梅冷笑一声,道:“我手上都是血,你自己不知道道吗?”
古先生瞪了她一眼,这人满手是血,手里还拿着个大砍刀,他不住痛心疾首,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以前的女人哪里敢这样!
屠夫被自己老婆下了面子,脸上也不好看,只得骂道:“手上脏,你不知道去洗吗?猪脑壳!”
屠夫老婆狠狠瞪了他一眼,她也不去洗,只是手上的大砍刀砍得砰砰作响。
屠夫也不敢再叫这人了,他赶紧把人带到了里屋,亲自倒了水:“古先生这一次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还不是为了张家那小子。”古先生坐在那里,指示道“你去帮帮他们。”
秦兰梅在外面听着,不一会儿就看到古先生出来了。
她看到自己男人那副嘴脸,嗤笑了一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得了什么龙肉吃。”
屠夫道:“就说你们见识短,古先生以前可是秀才,官老爷见了都要尊重三分。”
秦兰梅心里呸了一声,一瓢一瓢的舀开水往猪上浇,嘴上说道:“是是是,那你现在就了不起了哟,关老爷都要尊重三分的人来求你帮忙了,你心里是不是满足了?你是不是肯定要去帮他们?”
“你到底怎么回事?今天说话怎么阴阳怪气?”
秦兰梅站起身,把手上的瓢一甩:“你还敢说我阴阳怪气,你还敢让我去给他端茶倒水,我阿姐当初怎么死的你不知道吗?”
屠夫摸了摸鼻子:“那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再说了,要是你阿姐不偷人怎么会被沉塘?”
在屠夫看来,这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他心里甚至生出了一种奇特的愤怒。
他本来就只是一个屠夫,没文化也没背景,秦兰梅家里却是读书世家,他能够娶到人,也是因为当年那件事。
秦兰梅一水瓢砸了过来,随之而来的是她克制不住的暴脾气。
“放狗屁!我把话放在这里,你要敢去帮忙,这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屠夫火气也上来了,想到了刚才古先生的话:“我看你是想和汤婶她们一样了吧?你们女人一天到晚不知道安分守己……”
他这话还没说完,迎面一水瓢就打了过来。
他抬起头,就看到秦兰梅冷笑道:“这话是你要说呢,还是古先生要说的?”
“要说安分守己,你要安分守己,那你去听什么政府的大会,你打什么地主,你要安分守己,你不应该是去当长工吗?不应该被所有人看不起吗?你分什么土地啊?赶紧还回去啊!在古先生心目中,你这种泥腿子居然敢打地主分土地,这不就是不安分吗?”
她越说越生气:“我要安分守己,我要安分守己,我要是当初不顶着大家的骂跟着杀猪匠学一门技术,你的腿能治好?你能活到现在?你早该在土里躺着了,我现在就应该抱着个牌坊关在家里饿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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