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结束后的第二天晚上,裴令不得不匆忙返回剧组,而岑青泽则留了好些天才离开。
裴令再见到他,是半年多后,晏晞出国的那天。
那年夏天,裴令因为一部剧大火,一跃成为当时炙手可热的新晋小生,身价水涨船高,片约不断。这个时候,晏晞突然和他提出了离婚,他挽留无果,最终只能答应。办完离婚手续之后,他便开始没日没夜地拍戏和赶各种通告,企图用工作来麻痹自己,压住所有情绪。
晏晞走的那天下午,他刚好在市内在参加一个品牌活动,他知道她要出国留学,也知道她的航班时间,只是一直隐忍,逼自己忘掉这件事。
然而,就在活动落幕那一刻,他还是没能忍住,不顾晚上的饭局,匆匆离场,开车往机场赶去。
甚至,他忘了跟任何人打招呼,期间穆声打电话过来责问,他也只是以一句“有事”敷衍,随后便果断挂掉,不再理会。
出道的这些年,他给人留下的印象几乎都是敬业认真、自律隐忍,那是他唯一一次失控。
晚光绚烂绮丽,笼罩住整座城市,纵横交错的高架桥上,车水马龙。他穿过喧嚣拥挤的车流,争分夺秒地往前冲着,几次都险些撞上路边的护栏。
终于到了机场外,他下车,急匆匆往里,脑子里全是挽留她的话。
他想跟她说,如果她不开心,他以后可以少接一点戏,多空出时间回来陪她;如果她想出国学习,换个环境,他也可以等她回来……
遗憾的是,这些话,他最终也没能说给她听。
赶到候机厅内时,乘客们正陆陆续续在过安检,他焦急地跑过去,一眼就在人群中找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晏晞已经穿过了安检通道,而她身边,还陪着一个人,那人赫然便是岑青泽。
他微微侧着脸,不知道和她说了句什么,晏晞被逗得一乐,露出一抹粲然笑容,仿佛雨后朝阳。
那样的笑容,他已经许久未见。
裴令脚下一顿,整个人如被冰雪浇头,差点脱口而出的一声“晞晞”卡在了喉间。
他呆立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两人说说笑笑拐向另一条通道,消失在视线中。
……
-
晏晞带着岑青泽去了自己的房车上,司机很快买了饭送过来,两人坐下边吃边聊。
“你应该提前跟我打声招呼的,这样我也好跟导演请假……”
晏晞顿了顿,疑惑道:“你怎么突然要在国内呆半年,是有什么事吗?”
岑青泽道:“公司在国内这边的市场拓展不太顺利,我过来处理一下。”
晏晞哦了一声,了然地点点头。
“你呢?”岑青泽反过来问她,“现在怎么样?”
“挺好啊!”晏晞捏着勺子,喝了一口汤,扬眉笑道,“难道你不知道,我已经是当红小花了吗?”
“知道你很红,路上还看到你广告海报了。”岑青泽笑了笑,忽然话锋一转,“那你跟他……现在是复合了?”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裴令,晏晞呛了下,忙否认:“当然没有,我们现在就是一起合作的同事,其他什么关系都没有。”
“还嘴硬?”岑青泽斜眼觑她,“你当初非要回国,就算不全是因为他,至少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
“……”
晏晞垂下长睫,没再反驳,眼底投下淡淡的阴影。
看她这副模样,岑青泽不由啧啧道:“你到底看上他什么了?这么久了还念念不忘?”
晏晞仍旧没说话,沉默地咀嚼着嘴里的菜。
毕竟是私人感情,她不愿意聊这个话题,岑青泽也没再多问,转而说起其他:“你什么时候杀青?”
晏晞抬头道:“还有十来天吧。”
“那快了,我等着你回去请我吃饭。”
晏晞闻言一乐,重新露出笑容:“放心,不会赖账的。”
吃完晚饭,两人聊了会儿天,岑青泽便离开了剧组,他明天有个重要会议,没法在这里多呆。
晏晞送他上了车,匆忙回到化妆间,换了剧里的衣服,让化妆师给自己重新做妆造。
此时裴令已经补好了妆,正坐在不远处看剧本,白色灯光洒落,映照出他脸上冷漠的神情,如淬冰雪。
晏晞偷偷瞥向他,总觉得他今晚心情格外不好,一眼都没看她,也没有跟她说话的意思。
做好妆造,晏晞拿上剧本,打算找他对一下戏,谁知他却径直起身,头也不回地往外去了。
“……”
晏晞有点茫然,只能跟着出去,赶往拍摄场地。
夜戏的景已经搭好了,沈澜正在查看效果,见两人过来,看了眼时间,说道:“准备一下,可以开始了。”
晏晞再度朝裴令看去,见他还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态度,只得打消了和他交流的念头。
很快,打板声响起,沈澜喊了“Action”,拍摄正式开始。
这场戏的背景是,苏衍入宫和昭帝周旋,长宁坐在屋内,一边翻看收到的密信一边等苏衍回来,等着等着趴在书案上睡着了。
剧情发展到这里,苏衍早已经恢复了记忆,他和长宁的关系也恢复到了从前,不再针锋相对,两人正联手谋划逼宫夺取帝位的事。
月光洒落庭前,屋内烛火轻晃,苏衍抬步踏入,看到案前伏倒的身影,放轻了脚步,走到长宁身侧,弯腰将她抱起。
长宁在他怀里醒过来,睡眼惺忪地看着他:“你回来了?”
苏衍低眸:“怎么不去床上睡?”
说这句台词的时候,裴令的语气十分温柔,眼神也饱含深情,和刚刚他冷漠相对的样子判若两人。
晏晞靠在他怀里,被他的眼神勾得晃了下神,差点没接上台词。
“怎么样?他们没察觉到什么吧?”
“没有。”
裴令温和一笑,将人抱到床上。
两人坐在床边聊了几句在宫内发生的事情,最后裴令捏了捏她的手,起身说:“我去沐浴,你困了就先睡。”
沈澜在镜头外喊了“卡”,示意这条过了。
裴令眼底的温柔深情瞬间褪去,又恢复成先前冷冰冰的样子。
晏晞:“……”
这人不但入戏快,出戏也快,难怪能拿影帝。
后面还有两场戏,拍完差不多九点半。
夜色深浓,星河倒悬。
回酒店的一路上,裴令始终是一副淡漠疏离的模样,一句话都没跟她说。
晏晞估摸着他大概是遇上了什么烦心事,碍于潇潇和小祁在场,也不敢贸然开口询问。
到酒店后,晏晞收拾衣服洗了澡,坐在床边翻开剧本,看明天的几场戏。
看了一会儿,她有些心烦意乱,决定去找裴令对一对戏,找找感觉。
她拿着剧本出屋,走到隔壁房间外,敲了敲门。
门很快开了,裴令面无表情地出现在眼前。
他显然已经洗过澡,身上松松垮垮穿着一件睡袍,交叉的领口微敞,露出冷白的锁骨,看她的眼神和之前一样冷淡。
这样面对面站着,距离很近,晏晞没来由有点紧张,放轻了语气问:“你睡了吗?”
裴令神色未变:“什么事?”
晏晞举起手里剧本:“我想跟你对一下明天的戏。”
裴令的视线在她脸上停顿了一下,拉开门,侧身让她进屋。
两人走到里面,在沙发上坐下,裴令的态度始终不冷不热,晏晞看了看他,小心问道:“先过一遍台词?”
裴令瞥她一眼,伸手拿过了自己的剧本。
两人先对了明天的第一场戏,随后开始对第二场戏,是一场争执戏。
长宁打算偷偷回永国,找以前的旧部,让他们配合自己假装攻打昭国,从而帮助苏衍夺得兵权。
苏衍却觉得此举太过冒险,不同意她亲自前往,让她派两个亲信过去,但长宁却以旧部见不到她本人不会相信为理由,坚持要去。
两人争执半天,最后苏衍还是拗不过她,同意让她去了。
之后苏衍替她挑了几个亲卫,叮嘱她办完事早点回来。
长宁故意逗他,笑着说了句:“我要是不回来呢?”
苏衍也笑着回她:“那我就举兵,把你抢回来!”
台词对到这里,晏晞突然停了下来,抬头看向裴令:“你觉不觉得,这里苏衍的台词有点问题?”
裴令抬眸:“有什么问题?”
“你不觉得,以苏衍的性格,不会说出这样的台词吗?”
裴令眸光微闪了下:“为什么会这么想?”
晏晞身子往前探了探,认真和他分析:“按照角色设定,苏衍这个人,心智谋略超乎寻常,几乎在任何时候都能冷静谋划,他九死一生走到现在,离皇位只有一步之遥,权力和复仇在他心里应该是最重要的。他对长宁的感情也夹杂了算计和利用,感觉不太会说出举兵抢人这种话……”
裴令反问:“你怎么就知道他不会?”
晏晞被问得一噎。
“他是会谋算,可不代表他对长宁的感情不是真心。你认为他不会,只是站在你自己的角度,单方面去揣度……”裴令顿了顿,“你不相信他。”
晏晞微怔。
是啊,她确实是站在自己的角度,去揣度苏衍的想法,她也确实不相信这个角色。
“如若不是真心,何必信守承诺,陪她出生入死近十年?如若不是真心,为什么会答应她,得登帝位,有生之年绝不犯永国半寸土地?他为长宁挡剑那次,在我们看来,是没有死,可在当时,他的的确确为她舍弃了性命。”
说到这里,裴令语声一顿,凝神看着她,目光幽深。
“人都有软肋,没什么可能不可能。”
这一句话,倒像是在说他自己。
所以,他也有软肋吗?
晏晞对上他看过来的眼神,不敢深入去想。
停顿片刻,裴令又继续:“退一万步讲,就算他不是真心,这场戏的情境,两人都在开玩笑,接这么一句台词也无可厚非,长宁公主心思玲珑,未必会当真。”
晏晞压下心底混乱的念头,笑了笑:“你说得对,是我钻牛角尖了。”
这场戏对完了,两人同时沉默下来。
晏晞感觉气氛不太对,说道:“不早了,要不今晚就先对到这里吧?”
裴令靠着沙发,抬眸看她,忽然道:“你就没别的话想跟我说?”
晏晞愣了下,以为他是在提醒她请客吃饭的事,笑道:“今晚是突发状况,我也没想到会突然加夜戏,更没想到青泽会过来,欠你的这顿饭,哪天有时间,我再补上。”
裴令的脸色瞬间冷下来,他盯着她,似乎有话想说,但最后却只是将剧本往茶几上随意一扔,皱眉抛出两个字。
“随你。”
晏晞:“……?”
怎么说变脸就变脸呢?
晏晞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不高兴,一时有些茫然,裴令却没再理她,起身进了卫生间。
房间里只剩她一个人,晏晞听着响起的水声,也不好再呆下去,只能回了自己的房间。
作者有话说:
打翻了醋坛子的令哥:老婆居然不哄我!
第五十章
《盗骨》的拍摄已经到了收尾阶段, 原本,晏晞打算在杀青之前兑现承诺,把欠裴令的那顿饭给补上,谁知接下来两人每天的戏都排得很满, 根本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七月, 《盗骨》终于迎来大结局。
苏衍用计拿到兵权, 与长宁里应外合,发动宫变,夺得帝位。
七号上午, 最后一场戏结束, 沈澜宣布全剧杀青。
晏晞和裴令一人抱着一束花, 跟大家拍了合照, 准备离开时, 沈澜又叫住两人, 让他们另外再拍张双人合照。
裴令轻揽住晏晞的肩膀,晏晞看他一眼,配合着靠近了些,露出笑脸。
快门按下, 画面定格。
裴令松开手, 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了句:“杀青愉快。”
肩头的触感消失, 晏晞微微一笑:“杀青愉快。”
这次的杀青宴安排在中午,回到酒店后,晏晞先进浴室洗了个澡。
潇潇帮她收拾行李,在柜子里发现了一个精致的黑色礼盒,扭头问道:“姐, 这是什么?”
晏晞正坐在床边整理衣服, 抬眼看去, 目光微微一顿,伸手道:“给我吧。”
潇潇将盒子递给她,继续收拾其他东西,晏晞则看着手里的盒子发起了怔。
没过一会儿,潇潇收拾好了,晏晞思忖了一下,说:“你先下楼吧,我等会儿再下去。”
潇潇哦了声,推着行李箱出了房间。
晏晞犹豫片刻,拿着礼盒起身出屋,来到裴令的房间外。
还没等她抬手敲门,门突然从里面开了。
“小晞姐?”看见她,小祁愣了下。
晏晞微微一笑,抬眼看向他身后,刚好对上裴令投过来的目光。
小祁知道她是来找裴令的,转头跟裴令打了声招呼,拿着行李先下楼了。
晏晞进屋,裴令扫了眼她手里的黑色盒子,问道:“有事?”
他显然也刚洗过澡,身上松松垮垮穿着件白衬衫,额前碎发有点湿,离得近了,还能闻到淡淡的沐浴露香味。
晏晞调整了一下表情,尽量表现出十分坦然的样子,将盒子递给他:“给你的。”
裴令伸手接过,抬眸瞥她:“杀青礼物?”
晏晞弯唇笑了笑:“生日礼物,之前忘了给你了。”
裴令没想到她还给自己准备了生日礼物,眼底闪过一丝意外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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