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宁茯苓追问,老大夫主动补充:“老夫随身带的药材不够,回头配好了药,再请赵二送上山来。”
宁茯苓点了点头:“那就麻烦许大夫尽快。王爷高热不退已有四天,不敢再耽搁了。”
许大夫连声答应,宁茯苓请斐红云带他顺便去给山寨里其他的兄弟看诊,自己在楚元攸床前坐了下来。随手摸了摸,额头依然明显发热。
楚元攸半睁开眼,轻声道:“没事的,茯苓。已经没有昨天那么热了,再睡两天一定就能好了。”
宁茯苓轻声叹气:“但愿吧。再这样发热下去,是要烧坏脑子的。”
楚元攸嘿嘿笑道:“你们本来就说我是二傻子,烧坏脑子怕是要变成大傻子了。”
宁茯苓:“……”
楚元攸见她眉宇间流露出忧愁之色,敛了笑容,满怀歉意地说:“抱歉、茯苓,大雨过后正是最忙的时候,我不但帮不上忙,还让你分神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宁茯苓叹气,“你生病,我总觉得没把你照顾好,对不起你的三百两伙食费……”
楚元攸:“……”
“赶紧好起来。”宁茯苓语重心长,“否则我没脸去要剩下的三百两尾款啊。”
楚元攸咬着被子角委屈地快要落泪了,小声吐出一个“好”字。宁茯苓脸上笑意更浓。捉弄二傻子果然很解压。
“我昨天下山去看过,你的法子很管用。有雨布遮挡的芝麻,田间积水比没有遮挡的区域少一半多,芝麻的状态明显不同。并且雨布和支架也没有损坏之处,我吩咐汤武暂时不要动,先留着。”宁茯苓用赞赏的口吻说道。
楚元攸听了,心里高兴,人都显得精神起来:“田里的事我是不懂,只你说有用就行。蓄粪池的修理也要抓紧,下午我去看看吧。”
“下午?”宁茯苓有点意外,“你这样不行吧?还是先把病养好。”
“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呢。”楚元攸随口说道,“蓄粪池可是不能等的。下午我一定会修好,你放心吧。”
宁茯苓本能地觉得他这句话说的有点不吉利,但是当面指出好像更打击当事人,便默默地没有吱声。
结果又过了几天,楚元攸的风寒真的迟迟没有痊愈。
许大夫送来三天的药量,虽然没有明说,也算是暗示了大夫认为三天的疗程差不多就能治好。可每日三次的药汤闻着味道就让人皱眉,楚元攸愁眉苦脸也很听话,每顿都喝德一滴不剩,就是不见效。
宁茯苓有些自责,觉得自己不够体恤,让一个病人带病干活,八成是把人累着了。小王爷娇生惯养地长大,想来从小就没干过这么多的活。要不怎么许大夫说他的病因与劳累有关呢?
她有心想让楚元攸卧床静养,哪成想小王爷自己却躺不住。这天宁茯苓提前从陆家庄回来,除了又带回三天的药量,还特意带了烧鸡给楚元攸。到他房里一看,房中空空如也,人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宁茯苓很生气,抓过人就问:“军师去哪了?”
山寨中人知道楚元攸染了风寒,但大多不知道他一直发着低烧。见寨主如此生气,都有点摸不着头脑,不过还是给她指路,说军师在石匠组。
石匠组主要由徐成负责,起初只有两三个落草前当过石匠学徒的年轻人。后来加入的军士当中,有几个曾经货真价实做过石匠的,充实了团队,“石匠组”现在一共有十一个人。
石匠手艺不是楚元攸的长项。但山寨造房子、修水渠、砌池子,哪一处都离不开石材。而且石匠组还有一项重要工作,就是打磨玛瑙原石。
宁茯苓怒气冲冲赶到石匠组的作坊时,楚元攸正与徐成一起坐在打磨机旁,查看正在打磨的一块原石。王小六坐在打磨机上休息,一边用蒲扇给自己扇风。
玛瑙的打磨切割是相当费力的。玛瑙矿石的硬度比白玉略高一点,打磨起来并不容易。放在现代,借助机械的力量很容易办到的事,以古代的技术力量就要花费大量的时间精力。
石匠是力气活,玉匠则是手艺活。宁茯苓也曾经想过是不是找个专门的玉匠。可这种人才比单纯的石匠稀缺得多。即便能找到,一般人也不会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加入一个刚刚起步的穷山寨,只得作罢。
因而玛瑙原石的打磨,只能由徐成在闲暇时间一点点慢慢做,进展缓慢,几个月了也没打磨出一块成品。
直到楚元攸设计出了“打磨机”。
严格来说,这台机器是两个人通力合作的产物。起因是宁茯苓提到徐成他们这样手工打磨效率太低,大概一年也切不出一块原石。楚元攸说想想办法,只要增加打磨的力度、降低对体力的消耗,速度应该就能加快。
然后宁茯苓就想起了自行车,想起工厂中用来切割金属的线锯。她把这些思路用古人可以理解的方式对楚元攸做了解释,楚元攸很快就提出了“打磨机”的设计。
简单来说,就是将人力蹬车与线锯结合在一起的装置,通过人力驱动车轮,车轮带动铁线进行切割。一个人踩轮子一个人操作,相互配合,效率立刻就提上来了。
蹬车的王小六最早看到宁茯苓,刚叫了句“寨主”,就见到她脸色很难看,立刻消声,手里的蒲扇也不敢扇了,忐忑地揣测到底出了什么事。
宁茯苓没好气地喊了一声“楚元攸!”见对方傻傻回头,惊喜地招呼自己:“茯苓你快来看!这块赤玉里头很有可能包裹水分,是上上上……等的极品哎!”
“我管你什么上上上等!”宁茯苓七窍生烟,“你在这多久了?还知道自己生病发烧吗?就这么坐在露天里吹冷风,旁边还有个扇蒲扇的,你是嫌病情还不够严重?”
几个人都很懵,不管是谁都没见宁茯苓发这么大的脾气。王小六更是红着脸把蒲扇丢到一旁,假装自己从未扇过。
“茯苓,你不用这么生气吧……”楚元攸小心翼翼地说,“我今天觉得好多了……”
宁茯苓抬手试他额头的温度,试过之后更为生气:“你这叫好多了?热得都烫手!真是不知死活。快跟我回去躺着!”
“哎?你不看看这块赤玉……”
“看个屁,我要被你气死了。”宁茯苓说到做到,当真一眼都没看那块赤玉,劈手夺过来丢给徐成:“打磨仔细一点,改天拿给我看。你,跟我回去!”
楚元攸这么大的个子,宁茯苓其实拖不动。但他也不会真的不识好歹,尤其不会跟宁茯苓对着干。于是王小六和徐成愕然看着身材娇小的少女拖着弯腰驼背的高个青年骂骂咧咧地走了。
“突然觉得……”王小六看向徐成,“寨主好霸气……”
徐成看了看手里的极品水胆赤玉,略有几分工作成果被忽略的辛酸:“寨主对军师真好,真叫人羡慕……”
“军师人长得帅气,头脑聪明,身份又高贵,对咱们山寨出钱出力毫不吝惜,寨主怎么会不喜欢呢?”王小六叹道,“咱们哪一点都比不上军师哟……”
徐成抬手狠拍他一下:“还想跟军师比,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楚元攸真觉得自己是在做春秋大梦。虽然宁茯苓在生气,下手掐他掐得有点疼,但被那双柔软素净的手推到床上扒|衣服,他整个人都激动了。
“茯苓……别、太快了……”
宁茯苓简直快气炸了:“想什么呢二傻子!外衣脱了,躺下!这三天没有我的准许不许出房门!”
“可是,出恭……”
“闭嘴。”宁茯苓拉开被子盖在楚元攸身上,“后山那么冷,这下吹了风,又不知病情会怎么样了!”
楚元攸眨巴眨巴眼睛,小声说:“茯苓,我觉得……你这样好像柳易哦……”
“……”宁茯苓看了一眼小狗一样缩在被窝里的楚元攸,觉得自己好像确实凶了一点?
“再喝三天药,要是热度还不退,我真的要去找柳易了。”
<hr size="1">作者有话要说:
哎呀不好意思,看来flag还是保不住,明天休息一天……= =
第61章 、伤在哪了?
许大夫战战兢兢地坐在楚元攸床前,给哼哼唧唧的小王爷把脉,眼角的余光瞥见身后身侧围了一圈的大阵仗,只觉老命不保、大限将至。
不应该啊……
小王爷的手腕很烫,比上次诊脉明显烫得多。精神也不济了,躺在被窝里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话都懒得多说一句。
的确不是好兆头……
“怎么样,许大夫?你到底能不能行?”宁茯苓问道。
许大夫犹如惊弓之鸟,艰难地扭头看向宁茯苓:“宁寨主,老夫恐怕无能为力了……”
宁茯苓脸色阴沉,看得许大夫胆战心惊。他一直觉得这小姑娘和蔼可亲,对谁都是笑眯眯的,万万没想到她也会有如此可怖的表情。
更可怕的是少女身后的桌子上蹲着那只花豹,居高临下的视线、壮硕的体型、锋利的獠牙,仿佛都在提醒许大夫,自己距离横死当场只差宁茯苓的一声令下。
老大夫先行示弱:“宁寨主,老夫见识有限、医术浅薄,实在找不出王爷的病因……照理说王爷只是淋雨染了风寒,即便有些劳累,以如此年富力强之躯,不可能缠绵多日不见好转呐。老夫猜测,王爷……是否有什么宿疾?”
不等宁茯苓回答,颖王府的一个小队长率先驳斥:“胡说!我们王爷从来没有什么宿疾。都是你这庸医医术不精,耽误了王爷的病情,你担待得起吗!?”
许大夫差点当场跪下:“担不起、担不起,老夫只是个乡野庸医,那里诊过如此身份的贵人……”
“先别冲动。”宁茯苓拦住想要揍人的小队长,“王爷这个病情走势确实奇怪……”
药喝了三天又三天,卧床静养也好几天了。楚元攸除了出恭就没出过房门,连沐浴都因为“容易着凉”而改成了用热水在屋内擦洗身体。就如许大夫所说,年富力强的小伙子,怎么会发烧这么多天不见好转,甚至找不出病因呢?
宁茯苓心情无比沉重。找不出病因是最可怕的。尤其以古代的医疗水平,许多在现代很容易确诊的致命疾病,古代人到死都找不出病因简直再常见不过。
该不会是得了白血病吧……
宁茯苓很难阻止自己不这么想。要真是急性白血病,楚元攸等于被判了死刑。就算她是穿越来的,她也不知道怎么治白血病啊。
那边小队长已经将矛头指向了她:“宁寨主,王爷的病情不能再拖了,还是马上将王爷送回王府,找名医诊治吧。这里缺医少药,如何能治好?”
“就是。王爷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谁能负责?”
“我们都得跟着陪葬!别说朝廷不会饶过我们,柳大人绝对活剥了我们的皮!”
“你们还犹豫什么?难道真想害死我们王爷?”
颖王府一方的人七嘴八舌纷纷附和,山寨这边的众人也是心绪凝重。不用人说,大家也都明白楚元攸的分量,内心不安、惧怕、忐忑,不能不说已经超过对于他本人的关心。
“大家别吵了……”楚元攸的声音弱弱地响起,“本王即便不虞,也会上奏皇兄,表明本王之死与大石头山寨没有半点干系……”
宁茯苓见他面色微红、有气无力的虚弱模样说着这样的话,内心莫名涌起一股烦躁,愤然道:“你这还没死呢,急什么?准备马车,今天就动身下山,去你的封国找大夫!”
众人默默都松了一口气。宁茯苓自己也很懊恼。她知道自己大意了。要真是因为自己的疏忽而耽误、害了楚元攸,她都不知道会有多后悔……
肩上传来厚重而温暖的轻拍,花豹的声音流入宁茯苓脑中:“那小子身上好像带伤。”
宁茯苓一个惊讶,忘了收声,直接叫了出来:“你说什么?”
众人的视线齐刷刷落在她身上。宁茯苓顾不得给众人解惑,握住花豹的前爪问:“你知道怎么回事吗?快告诉我。”
花豹的目光看向楚元攸:“下雨那天,那小子在浴室里脱了衣服,爷看见他屁|股上有个伤口。血味虽然被雨水冲淡了,也还是能闻到。后来怎样,就不知道了。”
花豹说的话众人自然听不到,只能看到宁茯苓握着豹爪嘀咕了片刻,倏地转身冲到楚元攸床前,一把掀开被子:“你屁|股上是不是有伤?给我看看!”
场面很尴尬。楚元攸俊脸飞红,其他人面面相觑,心中不约而同冒出念头——寨主也太猛了……
“茯苓,这、这么多人呢……”楚元攸扭扭捏捏。
宁茯苓看了眼觉得屋里人确实多了点,缓和了口气:“不看也行。你说实话,你屁|股上是不是有伤?怎么弄的?现在好了没有?”
楚元攸扭捏片刻,小声说:“确实有个小伤口。那天在打开蓄粪池的时候,好像被树枝还是什么的戳了一下。当时是有点疼,不过伤口不深,回来沐浴后也没再流血,我就没当回事。但这几天确实有点红肿,疼得也有点厉害了……”
宁茯苓河东狮吼:“怎么不早说?快把衣服脱了让大夫给你看看!”
楚元攸委屈:“人家怎么说也是敕封一字亲王……”
许大夫颤巍巍地说:“寨主,按照规矩,王爷金枝玉叶的贵体,老夫把个脉还行,这要是脱了衣服……”
“脱了衣服,有哪里长得不一样吗?多块肉还是少个零件啊?”宁茯苓白眼一翻,恨铁不成钢地戳了下楚元攸的脑门:“殿下架子还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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