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对她尤甚。
月扶摇懂他骨子里的自卑,平日里说话都会很注意。没想到稍有不甚,又令人难过上了。
“我没有别的意思。绯殊……”月扶摇停了下来,认真的看着他,目光柔和的像一道月华在黑夜里流泄下来的细碎光影:“你是我的夫郎,你配得上所有的东西,也配的上我,懂吗?”
“嗯……”柳绯殊终于浅浅的笑了起来。他并不是十分绝色的样貌,但笑起来很好看,尤其是眼睛,弯弯的像是一轮清亮的泓月。
以往月扶摇看到心情总是能好上不少。
只是今日的糟心事实在太多了,月扶摇没忍住,还是跟柳绯殊说起了祖母的打算。
“祖母想的周到,她是真的疼爱小……如意。”
“我明白,祖母一直对小意的失踪难以释怀,当年之所以会出事,其实说白了就是我们看护不严导致的。那时祖母整日的扑在我的课业上,希望我能重塑她当年的辉煌,因而忽略了小意……如今对月如意的百般好,其实都是补偿给小意的。她想留月如意在身边,未尝没有私心,是怕月如意一嫁人,唯一的念想也没了。”月扶摇揉了揉坚硬的眉骨,也说不上祖母这样做是对是错。
“只是可怜了小意他……”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心里都很明白,月池延再心疼月如意又能如何,总归这份宠爱,真正的月写意没有得到。
……
“大夫,到底是怎么回事?”小九将大夫连拖带拽的带进来的时候,阿策已经昏睡过去了。
温折玉将人半抱在怀里,后背几乎被冷汗湿透了。
温折玉不敢乱动,用眼神示意大夫赶紧察看情况。
“这……郡王……这……”大夫看到棉被下的情况,顿时大惊失色,惶恐的看向温折玉。
温折玉还算冷静,压低了嗓音道:“能保吗?”
“郡王……这么多血,恐怕是……没了。”大夫摇摇头,一副无能为力的架势。
温折玉的心霎时沉了下去,她极缓慢的吐了一口气,像是在排出体内某种压抑到极致的情绪,很快的,眸子里又恢复了冷静。
“先来看大人,他的身体怎么样……”
大夫连忙将医箱放到桌子上,坐到床边,将手指搭在了阿策细白的手腕上。
温折玉的目光也跟着放了上去,阿策露出来的是左手,她一眼先看到的是手心里一道狰狞的伤疤。
以前在清溪县的时候,温折玉问过他,他说是继父虐待导致,当时没有找大夫看,任它胡乱长的。或许是筋络长的不好,黏连在了一起,每逢下雨阴天的时候,掌心总是又痒又痛,偶尔还会肿胀起来,鼓的像只胖乎乎的猪蹄似的。
温折玉的眼眶蒙上了一层潮意。
这伤不过是冰山一角,阿策的皮肤并非完美无瑕,几乎各处都有鞭伤,他的小腹有两道穿透的剑伤的痕迹,其中一个是当初在海天一色,他为了斩杀江清寒所致,还有一个,温折玉没有听他提起过。
但想也知道,都是在蝶杀留下的。
他的阿策,分明已经吃了足够多的苦,怎么老天爷还要跟他开这样的玩笑,这孩子,来的突然,走的也突然,偏要惹人伤心一场,倒不如一开始就别来。
忽然间温折玉瞳孔里的光芒明灭了几下,心里已经有了决断。
“郡王,这位公子他……体质过于孱弱,又有严重的气血两亏之症,本就不适合孕育。之所以小产,便是因为父体过虚导致的。不仅如此,若是小公子的身体一直如此的话,日后恐怕也难留住孩子,还是今早调理的好。”大夫收回手,从药箱里拿出纸笔,开始写药方。
大夫边写边道:“郡王殿下,在小公子身体没有调理好之前,切莫再怀了,就算怀,也不能要。小公子的身体承受不住,纵使强留下来,到了后期,也是一尸两命。万万不能有侥幸的想法。”
温折玉心里一跳,沉默的点了点头。
“我给小公子开几副清宫的药,让他吃了。近来就不要让他走动了。”
待大夫走后,温折玉唤进来小挽,让他帮忙给阿策收拾身上的一片狼藉。
小挽忙完,端着水盆出去之后,温折玉挺直的脊背瞬间垮了下来。她看着阿策,有一种不敢面对他的冲动。
等他醒了,她该怎么说才能不引起对方的怀疑……
第七十三章
“阿策, 醒了?”
卷翘的睫毛在苍白的眼皮上投下一小片深邃的阴影,阿策恍恍惚惚的看着眼前的温折玉,嘴唇无声的颤动了两下。
“来, 喝点水。”温折玉从小挽的手里接过茶杯, 用小勺子一口一口的喂给阿策喝。
干裂的嘴唇很快变得水润了不少, 趁着递杯子的间隙,温折玉吩咐小挽:“去隔壁把大夫请过来。”
阿策安静的目送着小挽的身影离开了, 喝完水的人看起来有了点精神, 清瘦的手指不安分的探出被子, 去摸温折玉扣在床沿边上的手。
温折玉任他将手指牵到唇边,虔诚的触碰了一下。
“做什么呢?”
“喜欢你。”阿策喑哑着嗓子道。
温折玉的眸光颤动,嘴角勾起一抹宠溺的笑来, 手指往下温柔的摸了摸他瓷白的雪颈,挑了挑眉:“我算是发现了,你啊, 生病的时候总是最乖的。”
阿策也跟着弯了嘴角:“那你喜欢吗?”
“喜欢,你什么样我都喜欢。”
“玉姐姐……”阿策的眼角眉梢里都是喜悦, 有感而发的道:“每次阿策生病的时候,玉姐姐待我也总是最温柔的。这样看来……”
“你别想……”温折玉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不靠谱的话,直直的打断了他:“下次再病了, 就把你扔出去, 再不管了。本来身子就不好, 说了多少次,要调养调养, 你何曾放在心上了。阿策……”
温折玉越说, 一股郁结之色骤然涌了上来, 连带的她的语气也渐渐的严肃起来:“你难道不想长长久久的跟玉姐姐在一起吗?”
“我想的。”本来十分温馨的氛围陡然变得有些凝重, 仓惶的神色慢慢的爬上了阿策的脸颊,他可怜巴巴的咬了咬唇:“回到京都,我有认真喝药,一次都没有落下。不信你可以问小挽,还有厨娘也知道的……”
又装可怜……
他颜色秾丽,一颦一笑都艳丽惊人,可偏偏一旦委屈起来,那双勾人的狐狸眼里很快的就能晕起一层薄薄的水汽,眼尾往下一压,再染上点胭脂似的红,温折玉只要见他这样,再大的火气也发不出来了。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只是……”
分明只是心疼他。
温折玉在心里叹了口气,不太想哄他,怕自己服软的话一说,他更加有恃无恐,再不将调理身体的事放在心上。
就在这时,大夫被小挽引进来了。
温折玉忙给让了个位置,不过是离远了两步,偏偏阿策还不依不饶的非要拉她的手,跟只粘人的猫儿似的。
“怎么样了?”
“没事了殿下。”大夫站了起来,接收到了温折玉暗含警告眼神,清了清嗓子道:“小公子是小日子来了,因着之前不准,迟了许久,所以这次来的量大了些。再加上之前有气血不足的症状,两下赶在了一起,这才导致这般虚弱。咳咳……”
温折玉朝他点了点头:“这样……”
她沉思道:“补气养血的药他倒是一直喝着,不知是否需要加量。”
“要的。一会儿我再给添上几味药,一并喝着。对了……”大夫看着阿策,正色道:“小公子这是父胎里带的毛病,并非一时半刻就能好的,这药啊,您可一定要日日不间断的吃,方有成效。”
阿策心虚的看了眼温折玉,连连保证:“我会的。”
大夫离开之后,小挽的药也端来了,阿策果然十分配合,面不改色的一口气喝了满满一碗,末了还讨好似的朝着温折玉笑了笑。
温折玉的脸色这才好上了不少,将他的身子放平,替人捻了捻被角。
阿策忽然轻轻的喊了她一声:“玉姐姐……”
“怎么了?”温折玉问。
“我……我自醒来,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难受的紧,好像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似的……玉姐姐……你不准走,陪陪我……”
温折玉的表情彻底的柔软了下来:“不走,再睡会吧,乖……”
……
冀北王离京几个月,一回来就差点被长女做的一系列的事气个仰倒。花天酒地,整日里沉醉在花楼不说,还让要债的要到家里来了。这要让朝堂上的其他同僚知道,她堂堂亲王的脸,要往哪里搁。
偏偏她回来了,那不孝女又不知跑到哪里厮混去了,好几日都没着过家门,冀北王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已经在府里接连找了好几个替罪羊狠狠的骂了一顿。
直到她的正君江摇温温柔柔的走上前后,他脸上的暴怒之色才收敛了不少。
她与江摇彼此都是一见倾心,认识没多久就互许了终身,纵然两个人的感情经历过不少的挫折,总归是有情人终成眷属,所以她对他十分的珍惜。
江摇温柔大度,善解人意,有前面的高岭之花肖缙做对比,真是怎么看怎么觉得好。
那肖缙虽也是柔和的性子,但是他架子端的太高,总给人一种冷淡疏离的感觉。这种疏离感,让冀北王很不舒服,有种莫名的配不上他,仰视他的错觉。
江摇来谈的,是温折玉的婚事。
温千凝这才恍然,她的长女,不知不觉,竟已然到了谈婚乱嫁的年纪了。
“月家的小公子?不是失踪了吗?”
当听到江摇提到他相中的人选是月府的人之后,温千凝疑惑的问。她可没忘记,在她离京之前,月扶摇隔三差五的到府里寻温折玉,说是她那里有一家弟弟的下落,想要一家团聚。
每每她来过之后,往往她的祖母月池延也要隔上两天再来一次,话里话外都是温折玉闹丢了他家的孩子。
一开始,温千凝不信,觉得对方的话极其的荒谬。温折玉从小到大几乎没有出过京都,怎么可能跟她家孩子混在一起,更何况,那孩子丢失时,温折玉也是个孩子。
直到对方提到了几个名字,春水,明城……
当年她与肖缙遵从女帝秘令,查一幢案子时,确实是将温折玉放在了明城,又让侍卫春水帮忙照顾的她。
后来,肖缙出事,她派人将温折玉接走,春水也没了踪迹。
“妻主,您觉得如何?”
温千凝沉默了片刻,微微皱眉:“你说月如意?你可知他是月家旁系的孩子,并非月家真正的掌上明珠?”
这样的身份,配她冀北王府,未免太低了些。
作者有话说:
第七十四章
“并非真正的掌上明珠?”江摇佯装吃惊。
他当然知道月如意并非真正的月家嫡系, 如今这事在京贵圈子里私底下都已经传开了,这本就是他想给温折玉攀这门亲的主要原因。
不是真正的嫡系,不过是借着其祖母的疼爱让人高看了几分。月池延年事已高, 一旦她人没了, 一个没有血脉关系的月扶摇, 哪里还会给他什么倚仗。
江摇最大的目的就是想给温折玉安排个无权无势的夫郎,但这事不能做的太过明显, 容易在妻主面前以及权贵圈里留下把柄。这月如意, 看似身份高贵, 实则什么都不是。是最合适的人选。
更何况,他自命清高,个性张扬, 是个小家子气的,与温折玉两个人,必是没有办法好好相处的。
思及至此, 江摇并不想放弃。
“妻主,就算月如意是领养来的, 毕竟是月家的孩子,如今也是个金贵命。那日我与他聊了几句,他初到京都, 应当是对玉姐儿还不是很了解, 说起她来并不排斥。玉姐儿在京都的名声你也知道, 若是别个家的小公子,一听说是我们家的孩子, 哪个不避之若蛇蝎。我这话还没开口呢, 人就给我否了。”
江摇继续为难的道:“不过妻主既然觉得不合适, 那便算了, 我也是随口一提。再相看别家就是。不知妻主心里可有什么别的人选么?”
温千凝心里哪里有什么合适的人选。
她压根就没有想到过温折玉要娶亲的事。
这想法乍一冒出头来,她自个也有些踌躇不定。一般来说,若让家中的男子去相看,看的是对方的家世如何,品貌如何。但要她这一家之主去看,想的却要更多一些。
如今朝堂的局势,波云诡谲,似乎又回到了二十年前,九凤夺嫡时的局面。这种事情一旦牵扯进去,赢了不一定平步青云,输了却必然是万劫不复,她已然经历过一次了。
上次她娶了肖缙,跟女帝绑在了一起,侥幸得了亲王的称号。谁知女帝一登位,就开始怀疑她娶肖缙有别的目的,是想借骠骑将军肖云横的势。温千凝第一次体会到伴君如伴虎的感觉,她当时分明是想借肖缙抱女帝的大腿。
得到这个消息后,温千凝立刻又壮士扼腕,以肖缙的死,迅速与肖家割裂了。
女帝这才放下了对她的戒心。
但是随着温折玉的长大,新的问题又渐渐的显露出来。她可以与肖家割裂,但温折玉却不能。
当今的三皇女乃君后所出,与温折玉乃是表姐妹,在众人眼里,冀北王府又因为这份关系与三皇女联系在了一起。
月家乃是女帝培养的心腹,是中立一派,无论如何也牵扯不到夺嫡的混乱中去。那如果温折玉娶了月家子,哪怕是名义上的,对于女帝而言,也算是一份投诚吧。
如此看来,这月如意,也不是不能娶。
……
55/76 首页 上一页 53 54 55 56 57 5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