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开始前,沈经年的两个哥哥沈千明、沈千宏终于到家。
饭桌上,几个孙媳心思各异,愣是一句相关的事都没说。
一直到晚饭结束,老太太终于开口:“关于婚约的事,还要再细谈,那姑娘来了宁城,还没见上面。”
沈经年的二嫂没忍住:“她是不是不愿意来?”
老太太扫她一眼,“要不你去问问。”
沈二嫂立刻闭上嘴。
老太太重新道:“这顿饭是必须吃的,她爷爷虽然没来,只一个小姑娘,你们也不能欺负人家。”
沈千明立刻道:“怎么会欺负她,我们也想见她,不知道她喜欢什么,我们也好准备见面礼。”
沈千宏没说话,他只有沈安一个儿子,沈安天天抱怨,他心里也不想接受这桩婚约。
他开口:“经年不是去过关家么,应该知道吧?”
沈经年平静说:“按照你们心意来就行。”
两个孙媳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开口。
沈母则不管这事,有老太太在,她不插手,只是问:“定在什么时候比较方便?”
“月尾吧,给她预留一些时间。”沈经年开口:“我去说。”
老太太同意了。
家宴结束后,她回楼上休息,沈安紧张地问:“三叔,您晚饭前和老太太说了什么?”
沈经年看他一眼:“说你们的事。”
沈安亮着眼:“什么结果?”
他等了许久,听到沈经年问:“沈安,你不愿意的原因,是因为对方的容貌,还是因为不想?”
沈安心想,清江市那地方能有什么水灵人,而且一直不发照片到沈家,肯定是长得不好看。
但他不敢这么说。
所以他义正词严:“我就是不想包办婚姻,我要自由。”
沈经年问:“如果她既优秀又漂亮呢?”
沈安想也不想:“世界上又不缺这样的人,我难道找不到其他人了吗,我就是不想被强迫。”
沈经年看向沈柏,“你也是?”
沈柏点头。
“第三次了。”沈经年说。
他看向两兄弟,“这是你们在我面前第三次说了,第一次我可以当玩笑,事不过三。”
沈安一听有戏,立刻道:“三叔,就算你问我们四次,我们也是这个回答。”
沈经年笑了下:“好。”
沈安眼巴巴地盯着:“三叔,好是什么意思?”
沈经年目光温和地看他:“好就是,你们不后悔就行。”
免得以后说他这叔叔做得不地道。
翌日,关青禾去了茶馆。
今天下午有演出,她自然是要表演的,只不过她只需要表演三五首就可以。
小苏正坐在柜台里玩手机,一抬头就看见关青禾一身烟紫色香云纱旗袍,上绘浅浅的莲荷,温婉雅意。
回过神后,她追着关青禾的背影进去。
“青禾姐,周末的时候有个主播给秋云坊做了探店直播,咱们茶馆上周预约今天的客人取消了好多。”
“现在做什么都得营销。”周谦落在最后,看着关青禾脑后的木簪,“我们要不要也做个直播。”
以老板娘的美貌,一旦入了镜头,绝对会火。
周谦忽然想起来沈安的事,问:“老板娘,你有妹妹叫关青苗吗?”
关青禾回:“我是独生女。”
小苏眼刀子飞过去,周谦解释:“我是替兄弟问。”
关青禾没在意他们的眉眼官司,而是在想他们刚才的提议,知道他们是为了评弹茶馆好,说:“宣传的事,等我去和章老师商量一下。”
小苏雀跃道:“好呀好呀,就是要打败付秋云!”
关青禾转而问:“外面来了多少人?”
小苏答:“外场正好满了,但是沈先生没来。”
关青禾稍失望。
被她议论的付秋云正在看直播的视频,听到身后脚步声,说:“这招走对了,今天多了不少客人。”
张普笑道:“要不然我怎么会鼓励你自己出来干呢,当徒弟端茶倒水有什么自在。”
付秋云放下手机,任由视频继续播放。
“那当然了,我从小就学琵琶,若不是为了有自己的舞台,干什么要和章明月学评弹。”
她又皱眉:“你说我和那个姓关的是不是八字不合,就这个我花钱请的主播,居然都能意外拍到她。”
“拍就拍了,难不成大家还会为了一个路人,去听她的评弹?”张普还从未见过关青禾,只是从他们的嘴巴里听过。
付秋云还是不太放心。
毕竟何景与上周那次的客人反响都很好,而且她亲自见了关青禾,那张脸确实勾人。
不是妖媚,就只站在那里,就能引走所有人的目光。
想起当日品茗斋被王秘书拒绝,付秋云就不甘心,她一定要赢过关青禾,最好让她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付秋云询问:“我打算今天趁热打铁,演出的时候做个直播,这样秋云坊大概能人尽皆知了,压过如梦令,你觉得呢?”
张普坐过去吻她,说:“可以,还有我今天来是为了跟你说一件好事,王英杰导演在筹备新综艺,涉及一些古代知识与传统文化,正在四处寻找民间大师。”
付秋云立刻问:“你的意思是,我们去?”
张普说:“不是我们,是你。”
付秋云勾起嘴角:“我是章明月的徒弟,章明月她现在生病退休了,我得在这时候替她出场。”
至于关青禾这个“师姐”,她不承认。
付秋云神清气爽地去了前厅,让人准备好直播道具,然后她提前试了下。
“怎么声音不对?”
服务生检查一遍,“没问题啊。”
付秋云拧着眉头:“不对不对,这播出来的声音怎么不好听了。”
服务生这才知道她的意思是这个――可是,他平时听到的就是这个声音。
不过打工人不敢反驳:“我看他们直播用声卡。”
付秋云说:“买一个。”
等调完声音,又调美颜,她才心满意足。
“沈先生,我这份拟好的综艺信息,您有空看一下。这次从设定立意,到每个环节和拟邀嘉宾,都是精心设计的,到时一线女星也会参加,当然,您若是有空,想放松,也可以赏脸,做评委。”
王英杰语气殷切,脸上带着笑容。
他刻意提了那一句,也是试探,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其实,他估计没用。
办公桌后的男人面色淡淡。
文件被王秘书递给沈经年,再回身道:“先生会考虑的,您回去等消息吧。”
王英杰也没想当场得到答案,而且这比当场拒绝自己好,连连点着头离开。
最最差的结果,是连望月楼的赞助都丢了。
沈经年随手翻开文件。
办公室内只听闻纸张翻阅的哗啦声,王秘书又听见一道声音:“如梦令今天有演出?”
他闻声抬头,“对。”
沈经年合上文件,“行。”
小苏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人,喜笑颜开。
沈经年入了包间,看到了节目单,随意一瞥,顿住目光:“节目单改了?”
小苏诶了声:“老板娘改的。”
沈经年屈指点在最后一首的位置,唇角微勾:“原来演出看老板娘心情的。”
从《白蛇・赏中秋》改成了《西厢・莺莺拜月》。
小苏笑眯眯的应道:“是的呀,今天才改的,沈先生您来得巧,可以听到。”
沈经年温笑。
他来得时机恰好,那对中年夫妻刚好唱完上半场,尾调结束后,退了下去。
关青禾抱着琵琶出来,琵琶木色与旗袍的烟紫色相互交融,身躯柔柔,笑意盈盈。
她低头的一瞬间,沈经年正好看见她发间的木簪。
只这一样,并无其他首饰,却美不胜收。
关青禾照例唱了前几首曲子,只不过顺序不同,对每一个客人来说都是第一次听。
因为与上次的韵味好似有了些许变化。
每一回听,都回味无穷。
时间一到,周谦出来提醒:“接下来是点歌时间!”
关青禾弯唇看着台下,忽而抬头往楼上看,对上沈经年的视线,他举了举茶杯。
有客人立刻举手点了先前唱过的曲子,关青禾也不拒绝,吟吟唱出来,听得人陶醉不已。
白皙纤长的手指搭在琴弦上,宛如玉石。
最后一首却是没人点。
关青禾本以为就这样结束,未料小苏忽然过来:“沈先生点了《莺莺拜月》!”
她手一顿,“好,我知道了。”
沈经年只听台下的美人素手纤纤,歌喉清婉:“丝纶阁下静文章,钟鼓楼中刻漏长……”
台下众人也舍不得闭目,一边听柔媚声音,一边欣赏美人拨弦,一饱眼福。
即使是看不见的外场,也不少人叫好。
这一段与《声声慢》不同,许多词后都有拖腔,娓娓动听。
在她的嗓音下,仿佛能感受到崔莺莺对张生的思念。
恨不能做她的“张生”。
沈经年没有喝茶,望着楼下屏风前的人唱完最后一句,起身谢台,绰约身姿轻轻一弯,撩动人心。
随后便消失在屏风后。
许久,沈经年才收回目光,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关青禾唱完已经是五点半,她听小苏他们汇报了一下茶馆里的情况,心里大概有数。
小苏抱着节目单,“沈先生为什么每次都只点最后一首。”
关青禾沉吟:“可能是之前没听过。”
小苏心想也是,“今天这一段好好听哦,等下次我也假装是客人,点上一次!”
“你想听,我明天弹给你听就是了。”关青禾将琵琶收好,柔声道:“茶馆就交给你们了,我今晚去章老师家里,就先走了。”
小苏点头:“没问题!”
章明月家距离如梦令不近不远,主要是从茶馆出去这一截路因为是青石板路,得步行。
关青禾戴上口罩,出了茶馆。
外面不见晚霞,空气闷热,她估计今晚或者明天有场雨要下,这个夏天的雨下得太少了。
关青禾胡乱想着,没想到才走到大路上,骤雨突袭,哗地一下落了下来。
她忙不迭躲至最近的店家檐下。
店老板只见一道清丽身影跑进眼前,停在自家台阶上轻轻拍打雨滴,口罩外的眉眼精致如画,他看呆了神。
关青禾抬头,轻声开口:“抱歉。”
就连这声音也都仿佛沁了水,柔婉不已。
店老板蓦地清醒,自个都没注意到自己声音变得温柔:“没关系,你可以进来坐,进来坐,外面还是能刮到的。”
关青禾婉言谢绝,看着外面的雨势渐大。
不知道这场暴雨几时能停,路上车来车往,她翻出手机,在考虑是让小苏送把伞,还是打车走。
还没考虑出结果,一辆车停在门店前。
距离关青禾只几步远。
“关老师。”
清玄嗓音从雨中传来,音色如拨开云雾,进入深巷的悠远钟声。
关青禾眼帘微抬。
沈经年隔着雨丝望着台阶上的人,旗袍被风吹得裹住她,显出清瘦窈窕的身躯。
随即,他撑伞下车,停在关青禾面前,雨伞朝她倾过去。
“送你一程。”
第9章 拜帖
店老板坐在柜台后,看着撑着伞丰神俊朗的男人,心下感慨,果然,只有这样出色的人物,才配得上那位美人。
沈经年站在台阶下,这个高度差,正好与她平视。
关青禾没回他的话,而是问:“沈先生怎么在这儿?”
她一路从巷子里走来,都没看见他的背影,他应该是比她早离开茶馆才对的。
沈经年莞尔:“在车上看文件耽搁了时间,正好也有事要和你说。”
关青禾稍稍思索了下,不管真假,他这个回答都是很正常的,她抬眸瞥了眼倾斜的雨伞。
这样的关怀,实在少见。
是沈家的人都这样温柔善良,还是单单就他一个?
“上车吧。”沈经年道:“不想听听什么事?”
关青禾终于点头。
她上了车才发现车上竟然还有王秘书,对方朝她笑着开口:“关小姐。”
关青禾浅笑回应。
也不知道怎么是沈经年自己下车撑伞,她以为,以他的身份,这样的事都是秘书做的。
车内在放音乐,隔绝了车外的雨声,行驶入急速的雨中。
关青禾捋了下被风吹乱的发丝,轻声说:“谢谢。”
沈经年笑了笑,觉得她未免太认真。
关青禾端正坐在后座上,随意一瞥,就看见了他随手放在那儿的文件,虽然很快移开目光,但还是看清了两个字:国风。
沈经年说:“你月尾有空么?”
关青禾想了想:“应该有。”
沈经年不由笑了,“那应该可以吃上饭了。”
关青禾了然,原来说的是这件事,不过确实该解决这件事了,她便点头:“嗯。”
沈经年又问:“现在要去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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