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为何一号时,大门是开着的?”唐不言抬眸问道。
一号那日便是金凤遇到猫女的那天。
“那天不是某最后一个走的。”泉献诚扭头去看身侧的人。
“那几日都是下雨天,还是电闪雷鸣的日子,空气潮得很,天也黑得快,天枢是铜柱,大雨天会危险一些,某便提议让工匠们早些回去,是以暮鼓刚响起第一声,工匠们便打算离开,只是雕刻工程有些赶了,高足酉大监当日手中还有一截龙身没弄好,便说要晚些走,所以某才没有关门。”
陈策闻言,也跟着解释道:“当日是卑职轮值,暮鼓响后确实还听到有敲击声,天枢内灯火通明,想来就是高足酉大监在内工作。”
沐钰儿扬眉,目光落在沉默寡言的高足酉大监身上:“请问,当夜您是何时走的。”
高足酉抬眸,他面容刚硬,眼尾总是耷拉着,如今被这么多人看着也不抬一下眼睛,只是声音低沉说道:“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沐钰儿扬眉,似笑非笑,指了指不远处的日晷,“天枢大门口可就有一个日晷呢,大监不曾见过。”
“不曾。”高足酉沉下脸,硬邦邦说道,“我看不来这东西,当时天色也很黑了,也不会仔细去看。”
他说话又急又冲,粗黑的眉毛被紧紧压着,显出几分戾气来。
“高足酉一做事就废寝忘食,常常忘记时间。”阿罗撼笑着打圆场,“这日晷便是鄙人初学也不太看得懂,高足酉初来洛阳没多久,难免看不懂。”
高足酉被人压着肩膀,便也不再说话,只是瞧着格外不好相处。
这话说的有些道理,沐钰儿便去看陈策:“你可有印象。”
陈策仔细想了想,还真说道:“具体多少也不记得,但这里轮班白日是半个时辰一次,夜间排班从暮鼓响开始,一刻钟一次,某记得大概在第四次还是第五次经过天枢时,发现里面的灯黑了。”
“一号那日是酉时正刻就响了,当时天已经很黑很黑了。”莫白说,“卑职还和秋儿女官说这天气便是说戌时也有人信。”
“那就是说您是戌时之后才走的。”沐钰儿怀疑,“当时天这么黑了,外面又是大风大雨,您看得清嘛?”
高足酉硬邦邦说道:“只是雕刻龙鳞而已,有何看不清,烛灯打在头顶,看的很清楚。”
“那您在当时可有听到什么异样?”
“没有。”
“那您走时为何不关门?”
“忘记了。”
“第二天天枢内可有什么异样?”
“没有。”
高足酉眉毛已经不耐烦皱了起来:“今日要雕龙头了,诸位若是无事,我该走了。”
沐钰儿抬眸去看那半截还未完全成型的龙头,只从这里看去便觉得已然是明珠吐耀,日月连辉,壮丽异常。
“雕刻的工期确实很赶,前半月天气不好,都不能登高,唯恐再出事。”阿罗撼解释道,“还请诸位见谅,高足酉是手艺人,最是珍惜这些工作,若是不能按期完成,别说陛下震怒,便是高足酉自己都心里难安。”
阿罗撼这话看似温和实则强硬,甚至搬出陛下,便是唐不言也不好说什么,便点头说道:“打扰大监工作了。”
高足酉很快就转身离开了。
“您说又出事?”沐钰儿去看阿罗撼,“之前还出过什么事情吗?”
阿罗撼叹气:“出过一次饭菜不干净,许多工匠吃的上吐下泻,差点无法工作,后来又跑来一只黑猫,抓伤了一个工人,再后来便是连日暴雨,铜铁光滑,那架子不知怎么还松动了,差点闹出人命。”
“黑猫。”莫白惊诧,立刻严肃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何没人上报。”
泉献诚连忙解释道:“是天枢刚开始搭建框架的时候,也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后来我们找都没找到,天枢建在端门,外面就是玄武大街,应该是外面跑来的。”
莫白脸色格外严肃。
阿罗撼不解问道:“可是有什么问题?”
陛下的事情至今都瞒得严严实实的,莫白也只是听了一个大概,不敢多说,只是去看唐不言。
唐不言淡淡说道:“不曾,只是陛下不喜猫儿,你们若是看到猫万万不可往宫里赶。”
“原来如此,下次我一定盯牢一点。”一侧的毛婆罗诚惶诚恐地说道。
沐钰儿感慨到:“天枢防备这么严密,没想到事情还挺多。”
毛婆罗连忙摆手解释着:“司直不知工地上这些事情多得很,天枢已经是天神庇护,至今不曾出人命。”
他是设计图纸的,也是几人中必须要一直待在工地的,许多事情一旦出错,第一就会怪罪到他身上,是以他格外紧张。
“原来是这样”。沐钰儿摸了摸下巴,“您别紧张,我问你其他问题。”
毛婆罗点头:“司直请问。”
“您是一直在这里的嘛?”
毛婆罗又是点头:“图纸是我设计的,自然便由我监工,自天枢下土第一锹,某就一直在这里。”
沐钰儿打量着他。
“天枢的设计有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她直截了当问道。
毛婆罗吓得连连摆手:“自然没有。”
他指了指天枢,又比划了一下:“柱子全是铜铁打造,和大周以往的风格格外不同,铜铁若是要做小道,消耗格外得高,您若是不信,可以看册子,甚至去问泉献诚,每一处都是严格按照设计图纸做的。”
莫白连忙安抚道:“自然是信您的,沐司直只是问问。”
毛婆罗叹气:“是我失态了。”
“你都是何时离开的?”沐钰儿又问道。
“和工匠们一起,毕竟我只是督工,工匠们不干了,我便走了。”毛婆罗刚才说话太急,现在声音都轻了下来。
“天枢到现在没有任何异样?”沐钰儿紧盯着她看,“若是有人装神弄鬼,天枢本体设计时最方便的。”
毛婆罗脸都变白了:“真的没有,司直为何如此想,再说了设计图纸都是分成单独位置发下去的,便是我想造假,工匠们难道也不知吗?”
沐钰儿摸了摸下巴,随后笑了起来:“我对此事也不懂,也是随便问问,大监不要放在心上。”
毛婆罗垂头丧气地站着。
“您是设计师,大门的钥匙您也该有一把吧?”唐不言看着他问道。
毛婆罗无奈说道:“按理是该有的,但一开始只打造了三把,原先一把在我这,一把在泉献诚这边,后来工期来不及了,我那把便给了高足酉,现在其实我也不需要了,少了便一直没有去配。”
“天枢的设计图可以给我们看吗?”沐钰儿扫着纸上的信息,最后问道。
毛婆罗犹豫:“此事还是请旨陛下为好。”
沐钰儿笑:“大监说得对。”
“如此,我们要不要去里面看看。”莫白建议道,“少卿和司直昨日便想去看看了,不如今日由几位大监作陪,若是真有问题,也好直接询问。”
沐钰儿去看唐不言。
唐不言颔首。
“那就有劳啦!”沐钰儿和颜悦色说道。
一行人朝着天枢走去。
走的越近越觉得天枢高大,高耸入云一般,如今到处都是工匠敲打雕刻的声音,还未靠近基座只觉得吵闹。
沐钰儿皱眉。
“好吵啊。”张一掏了掏耳朵,觉得自己要聋了。
“是很吵,毕竟是在铜上雕刻。”泉献诚提高声音说道。
沐钰儿走到大柱铁山附近,抬起头来,便看到高足酉正坐在一根纤细的铁柱上,趴在龙头位置仔细雕刻着。
高达一百五十尺的巨物把壮硕的高足酉都衬得越发渺小,两脚悬挂着,没有任何着力点,看得人心惊胆战。
“司直瞧,这当真是一个危险但美丽的活计。”阿罗撼低声说道。
沐钰儿收回视线,冷不丁问道:“所以这些为了雕刻特意悬挂支出的柱子可以缩回去吗?”
阿罗撼被她的不解风情怔了怔,随后笑着摇头,“自然可以,因为还未上油,不能被风雨吹,所以晚上便是缩回一半保存,另一半支撑龙体,且整条巨龙一旦雕刻完成,这些铁柱就会被修缮成云的模样,完完全全和龙融合在一起。”
唐不言侧首去看沐钰儿。
沐钰儿摸了摸下巴,认真说道:“金凤大统领说看到那猫女好似在墙壁上爬走,你看若是有这些柱子,腰间系一条透明的鱼线,别说爬了,我能给你飞起来。”
“你本来就会飞檐走壁。”唐不言说。
沐钰儿眨眼,更加认真地解释着:“可也不是所有人都和我一样厉害的。”
唐不言嘴角抿出笑来。
说话间,大门被毛婆罗轻轻推开,还未上油的大门发出咯吱一声,随后微光倾斜而来,露出安静的内部。
“里面怎么没人?”沐钰儿惊讶问道。
“都在外面呢,里面毕竟还能遮风挡雨,可以晚一些连夜加班赶工,可外面的工期很受天气影响,就想着今日天气晴,赶紧弄好。”毛婆罗解释着。
沐钰儿站在大门口,终于一堵这座被人津津乐道的天枢全貌。
高耸的柱顶,八面宽阔的柱面,十二圈台阶一层层绕上去,隐约可以看到工匠的身形,柱内被铜铁料子堆满,整个天枢内部没有任何遮挡,一览无遗。
“这里之后就这样吗?会做登高台吗?”沐钰儿好奇问道。
毛婆罗摇头:“天枢看的是外面。”
“原来如此。”沐钰儿随口问道,“那这里谁都可以进来吗?平常门口都有人看着吗?”
“白日肯定是进不来的,这么多人看着。”泉献诚连忙说道,“再者这里都是铜铁,自然不能谁都进来,需要经过几位大监的同意。”
沐钰儿在地上走了几圈,脚步声哒哒响起。
“是这个声音吗?”他扭头去问莫白。
莫白仔细想着,随后犹豫说道:“更重更响更沉闷一些,但一定是东西踏在铜铁上面的。”
“这下面是空的吗?”沐钰儿又走了几部,察觉出一丝不对劲,冷不低问道。
“自然不是……啊,这是什么!”毛婆罗惊慌失措喊道。
沐钰儿立刻凝神看去。
只看到一块铁板注浇而成的地面上,先是一道影子晃晃悠悠,随后鲜红的血好似自地下涌现出来一般,源源不断,整个地面瞬间被莫名出现的献血攻占,随后在光滑的地面上宛若有生命一般游走。
那血迹流动范围极大,瞧着狰狞而奔腾,最后直逼沐钰儿脚下,
唐不言拉着人后退几步。
血迹点到为止停在众人脚尖,豆大的血没有继续留下,就像悬在众人心头的一把刀,颤颤巍巍地滚动着。
所有人都注视着一道道血迹,目光下意识跟着流转。
只见地面上,那些奇怪钻出来的血迹离散游走,到最后缓缓汇集成一个字。
通红刺眼,血迹斑斑的字彻底映入众人眼底。
——死!
作者有话说:
这几个胡人都是历史上真实存在的,本来想改个名字的,但是外国人的名字,实属是有些爪麻,改不动
波斯是被大食灭掉的,波斯的王族一直在大唐生活,也借兵打过几次,但毕竟有点水土不服,而且太远了,加上当时丝绸之路被控制了,所以就没复国成功,唐朝和波斯来玩很密切,等到了宋朝,宋有点自顾不暇,加上皇帝风格内敛,所以就断了联系。
武则天建这个天枢有一部分是为了笼络这些外族人,巩固自己的位置,所以这个天枢其实也不是中国古代的风格,石头,或者木头搭建,他是铜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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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砗磲病
贴脸
鲜红刺眼的大字歪歪扭扭, 血迹滑落,斑驳行走,最后清晰直白地倒影在众人的瞳仁中。
毛婆罗吓得往后倒退一步, 直接撞上一侧的龙首,又疼得龇牙咧嘴,直接跌坐在地上。
“来……”
“闭嘴!”
两个异口同声的声音骤然响起,掐断毛婆罗的还未出口的尖叫。
唐不言目光格外冰冷, 似雪寒霜地斜斜了他一眼, 就像一把刀把人完完全全钉死在原处。
阿罗撼则是第二个出声的人。
那声音一反之前的温文尔雅,近乎狠厉,目光冷冷扫了一眼毛婆罗, 吓得他僵直站着,不敢动弹。
两人遥遥对视一眼, 随后各自一开始视线。
“王新,把门关了。”唐不言平静说道。
王新自毛骨悚然间回神, 也不多问,很快就把大门关上, 甚至站在门前, 目光锐利地看向塔内众人。
微亮的光骤然消失,整个内塔的光线在眨眼间便暗了一下, 紧闭的大门后, 第一层的地面只剩下塔身头顶还未完全合上的小光照散落下来。
斜照的日光落在鲜红狰狞的血泪上斑驳隐晦, 莫名多了点阴森。
“这,这事怎么回事啊。”泉献诚打了一个寒颤,靠近莫白, 惶恐问道。
沐钰儿蹲下.身来, 那道长长的血迹尖锐而饱满, 浓厚的血痕因为不堪重负而流下血泪来。
“是血吗?”唐不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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