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才不是给你讲过一个圆周里的速算技巧,在B点时候,公式你怎么带?”
……
对面一次次发问,余葵喘气声越来越虚弱,连咬笔头的劲儿都没了。
她从未建立过自己的知识体系,当初中考擦边上线,靠的完全是考前两周疯狂刷题,还有几分触类旁通的小机灵。
短发被头发被抓得蓬乱,她在一次次提问中,疲于奔命疯狂地翻找着《物理直通车》小册子上总结的定义应对。
太难了太难了,自己找到课外辅导,拎着眼皮也要听完,天知道,她平时上课都没流过那么多汗!
周一早读。
余葵和她的新同桌几乎同时踩着点进教室,翻出英语课本滥竽充数。
跟着大环境哇啦哇啦背几声,谢梦行胳膊肘搭在椅背,开启聊天模式,“葵葵,你昨晚做贼去啦,眼圈都青了。”
余葵:“看不出来吗?我这是熬夜学的。”
“你还挺会开玩笑。”
谢梦行嘿嘿一乐,“要不是昨天刚跟你们九班的同学聊过,我差点都信了!”
“你们聊我什么?”
“大伙都夸你不是学习的料,适合当艺术家,上学期生物老师在多媒体上投影展示你的课本涂鸦,把他们都震惊到了,你以后是要考三大美院吗?”
余葵拄着下巴看窗外的鸟雀,“我从来没学过画画,都是瞎画着玩的。”
生物老师也并非为了夸奖她天赋,只是公开处刑一个不务正业的学生罢了。
“什么涂鸦,也借我看看呗?”
前排的卷发美女陶桃正往脸上拍散粉,加入闲聊。
“现在看不到了,生物老师通知家长把我领回去,我妈罚我把课本擦干净了才准回学校上课。”
“这些大人真没劲,应试教育净教笨蛋。”
美女皱鼻吐槽,熟练从化妆包里挑出笔,继续对着小镜子描眉,没扫几下,她盯住镜中余葵的脸,停下手上动作,“等等……我瞅你怎么有点面熟。”
谢梦行:“都在最后一个考场,你俩肯定见过。”
“不可能,我有朴素恐惧症,不爱打扮的女孩子,人家向来过眼即忘的。”陶桃一口否决,回头跟余葵道,“要不你再讲两句,我听听声儿?”
余葵摸不着头脑。
“讲什么?”
话音落下,陶桃一拍脑门――
“你认识谭雅匀吧!”
不是疑问句,是祈使句。
余葵不确定她怎么知道的,谨慎闭口不言,女生却精灵古怪地发送了一个Wink。
“我和谭雅匀都在音乐社,不过你别紧张,我保证不跟这么讨厌的人站一边。”
若说新班级和从前有什么区别,那一定是氛围。
大家讨论的话题变了,吃喝玩乐、旅游追星……余葵真真切切感受到自己来到了富人的世界。
班里六十几个学生,三分之二计划着出国留学,考雅思托福,剩下的也都瞄准了国内知名美院或影视院校。比如她的前桌陶桃,家里这学期开始已经请艺考老师,在课余时间对她进行表演辅导。
再有就是,余葵上学期连蒙带猜刚能听懂一些的英语课,现在又全然懵圈了。
周龄的语速比九班的英语老师快了起码1.5倍,几乎是全英文授课的状态下,老师所讲的内容在她脑子里直接化作一团乱码。
第三节 课,班主任拿出两个月前刚考完的全国1卷给大家做测验,随堂评讲。
谢梦行第一段完形填空拿了满分30,余葵仅有12分。
她愁容惨淡地盯着黑板上的参考答案,忽地被隔壁胳膊肘拐一下,“低头,老周要找人朗读翻译短文了!她就喜欢点你这种睁着大眼睛,有求知欲的学生。”
果然,台上的周龄下一秒便热情邀请,“……who can help me?”
这句她能听懂,余葵应声把脑袋埋到书堆后。
但有的人偏不想让她躲,众人清晰听到教室前排传来姜莱扬声推荐――
“余葵!”
死道友不死贫道,学生们最爱起哄,听人一喊,不管认不认识,都跟着喊起来。
周龄微笑,“余葵,Don’t be shy.”
被点到大名,这下不能再装死了。
余葵硬着头皮起身,看着投影屏幕,结结巴巴朗读出第一句:“I went to a group activity,"Sensitivity Sunday"which was to make us more……”
一开始还有同学硬憋,后面几乎都忍不住了,跟下水的鸭子一样扑哧扑哧笑起来。
余葵的发音跟她初中老师学了个十成十,在场的学生们估计从来没听过那么标准的中式英语,前边还有男生捂着肚子回头问谢梦行:“小谢,你哪儿找来那么活宝一同桌,太绝了!”
谢梦行口型吐出一个“滚”。
然后低头,拳头掩在唇畔,小声给余葵助攻她不会的单词。
五六分钟后,大家笑够了,总算没人笑了。
落座时,周龄还用一句英文谚语鼓励余葵以后多练习。
其实翻译到一半,余葵在态度上就已经完全躺平了。
说实话,比预设中好一些,她到附中后的英文水平,进步速度已经超乎她自己预料。
从前在乡镇中学,老师连单元标题都恨不得口动翻译一下,才能让所有学生听懂,初中三年毕业,有的人连100词都记不全,而她现在竟然都能不大流利地朗读翻译高考短文了!
回家讲给外公外婆听,估计都要自豪吧。
大家起点不一样,别人想让她丢脸,余葵偏偏开心得很。
她只是奇怪,姜莱自甘堕落来到年级吊车尾的班级,难道就是特意为了针对她?
好奇只持续到下午,陈钦怡说出内幕。
“她太想去一班,摸底考作弊了,本来要记警告处分,后来大概是家里使了关系,学校没有通报,改成作弊科目分数清零,就被发配来你们班了。”
理1和理15班最后一堂课都是体育。
休息时间,远处男生们在烈日下的球场上奔跑,女生们三三两两聚树荫下聊天。
陈钦怡和余葵并排坐在田径场尽头荒僻安静的水池顶。
女生低头编着手里的胶带球,说起整件事情的始末。
余葵不解:“这种事,她应该不会跟别人说吧,你怎么知道那么清楚?”
“因为就是我举报的。”
余葵嚯地睁大眼。
陈钦怡笑了一下,“别那么看着我,余葵,我也不想做个讨厌的人。”
“她们霸凌只需要借口,不需要理由。我也是地州上来的学生。又土又好欺负,刚入学时候,只因为她不喜欢我身上的味道,我差点就和你现在一样,被她的姐妹团针对。她们这些城里人根本不懂,我来学校只是想安安静静学习罢了。如果这次姜莱靠作弊分到一班,我恐怕还得继续活在她的阴影下,被迫做那些我不想做的事……”
“我想了好久,还是觉得之前针对你很羞愧,我想再认真跟你道一次歉。其实你挺可爱的,如果没有发生中间这些事,说不定我们能做朋友呢。”
余葵在水池上晃悠的小腿顿住,“朋友现在也能做吧,等下次轮到我值日,你来替我打扫一次卫生。”
陈钦怡愣了几秒才又笑起来。
“你果然很可爱啊余葵!行,本劳动委员保证不会让你被扣分。”
余葵这次没接话,抬手嘘了一声。
陈钦怡偏头,顺着她的目光朝下看去,呼吸也顷刻凝结。
水池底下台面的水龙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刚打完球过来的时景正在冲头发。
从高处下望,阳光晒得他玉版生宣一样的皮肤发烫,水流顺着背部纤薄均匀的肌肉纹理淌进松垮的球服。
两个女孩的喉咙不约而同动了动。
余葵把身形悄悄后挪。
就在她的小腿即将收回来之际,底下的人忽然抬头,视线顺着帆布鞋、白色短袜上移,最后落在她脸上。
“同学,你知道你刚才把水池上的砂石蹭下来了吧?”
余葵身形顿住,仔细看,时景的眼睛果然是进了东西。
眼周被他冲洗揉出一片绯红,左边瞳孔失焦涣散,沙子大抵还没弄出来。
“对……对不起,要纸擦吗?”
“我看不见,你拿下来。”
余葵摸完兜,声音陡地弱下去半截,“我说我没有纸的话,你不会生气吧……”
“你倒是去借啊。”
少年把垂散在额前的黑发后撩,眼睛晕红,无奈的样子,有种动人的破碎感。
借!
别说借纸,就是借钱,她都要省吃俭用借过来给时景用!
余葵就近问一旁的陈钦怡,可惜陈钦怡也没有,干脆一骨碌爬起身跳下水池,往女生堆里跑。她极力掩饰情绪,但仍控制不住快乐涌动,心尖饱涨。
她变了,她不再是过去的余葵,不能再对漫画里的纸片人心无旁骛。作为一个运动废柴,她甚至要开始喜欢体育课了!
第11章 第一个愿望
“余葵,干嘛去,跑那么快?”
从篮球场边跑过,向阳把球传给别人,叫住她。
“不关你事。”
去15班女生聚集的地方需要穿过整个操场,余葵哼哧哼哧跑,问了一圈好不容易借到一包没开封的面纸,体育老师却开始吹哨,集合队伍。
下课前还要报数!
余葵脚下踌躇,左右为难。
隔着重重人群,望了一眼操场尽头的时景,又瞧了瞧田径场中间的体育老师,最终收回迈出去的步子,垂头丧气往班级走。
几分钟后,总算等来下课铃。
一班的队伍刚解散,赶到时,时景已经被班里担忧的女生团团包围。
“……要不要紧啊,去医务室看看吧。”
“不怕,我这有帕子,干净的。”
“我也有可湿水面巾纸,用我的吧!”
……
余葵个头小,踮脚也只能看到他们班女生的后脑勺。
这时候再往前凑,就是自讨没趣了。
受欢迎的帅哥,人生大概就这样吧。这阵仗,知道的是他眼睛进沙子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时景快瞎了。
转身没走两步,余葵便听到身后人群正中央,时景跟同学抱歉说借过,那与生俱来的礼仪仿佛刻在他骨子里,偏偏声调又难掩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淡冷漠。
“……不用了,多谢。”
“我得过去,麻烦让一下。”
他拨开层层阻碍,穿越人群朝余葵走近,“你往哪儿去,我的纸呢?”
余葵根本没想过,时景径直走来,拒绝那么多人的帮助,竟然只是为了问她这个罪魁祸首讨债!
“没借到?”
半干翘起的发梢显得他有点耐性不足。
“借到了!对不起,刚刚老师吹集合哨。”
余葵快速拆包,把纸放进他掌心。
男生接过来就低头擦眼睛。
他的背脊像一株清正挺拔的白杨,个子足比她高一头。
从余葵的角度平视,正好能清晰看见他性感的喉结,
视线再悄悄抬高,连他被水光浸透翘开的睫毛也清晰可辨,那眼周皮肤薄透,鼻骨窄细挺拔,骨肉精细,面部线条平直而舒展,不愧是撕开漫画走出来的清冷美少年!
“时景,食堂吃饭!”
远处一群男生,为首那个抱着篮球呼喊。
时景应了一声,而后,没有征兆地突然伸手朝她探来。
这一秒变得极慢-――
扑面而来是少年运动后强烈的荷尔蒙味道,争先恐后涌进嘴巴鼻腔,余葵呼吸停滞,吓得怔在原地,一动不敢动,眼睁睁看着那胳膊越过耳畔,拂过她发梢。
时景最后抽下篮球架上的校服外套,搭在自己肩头。
“谢谢你的纸,走了。”
离开前,他偏头,下颌克制地点了一下。
太阳晒得余葵的脸颊发烫。
她能清晰感受到对面女生们投来艳羡或探究的眼神。
“谁啊?还让时景专门追过去。”
“不认识,外班的。”
“长得也不是特别好看吧……”
……
她强作镇定转身,每一步都几乎像踩在棉花上,带着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走进教学楼。
一次、两次、三次。
余葵也曾试图克制。
背靠卫生间门板,她使劲捂着胸口,仍然控制不住耳边喧嚣的心鼓噪鸣。
胸膛里像是有一粒从未颤动过的种子,终于和阳光雨露相逢,开始饱涨地破土、萌芽、蓬勃野蛮地生长。
拍了几下面颊,试图降温,反倒烧得更烫。
只能把脸凑到水龙头底下,冲到皮肤凉得没知觉才走出厕所。
余葵经历了自幼儿园起十三年学生生涯,最困的一周。
从前课间她很少出教室,下课专注补眠,现在铃一响,她都控制不住自己往外走的腿。
或上下楼梯、或在操场晃悠,处心积虑,哪怕远远看那个人后脑勺一眼,又若无其事转开视线,心底也能立刻被快乐塞满,幸福雀跃。
晚上回家也不能立刻躺下休息,还得补暑假作业到凌晨一点。
这当然不是余葵的初衷,天知道她最初的目的,只是想找个聪明的网友问一问作业答案而已!
发展到后面几天,每晚回家的路上,她都使劲给自己打气,今天就跟大神讲清楚!
既然志不在此,干嘛要拼命学习呢?
反正成绩也不会立刻提高,半个小时就能抄完的作业,为什么要牺牲宝贵的青少年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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