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了,你不在又怎么了,我还不是照样自己演自己的。”
“你这是在酸我陪你陪的少。”江昱成伸出手,握着兰烛的手肘,将她往自己膝盖上拉,”还有半天,你想怎么过?”
兰烛顺势就坐到了江昱成的腿上。他的肤色偏白,但身型却很强壮,跟他比起来,兰烛就跟一片落叶一样,轻飘飘地落在他的掌心里。
江昱成习惯性地把五指埋进她的发丝里,直到她的黑发把自己白皙的骨节淹没,他好像就能这样潜进她的身体里,牢牢地掌控着她。
兰烛顺势就把自己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呆呆着望着外面才刚刚积起来的雪,她轻声说道,“新的一年到了,想给剧团里的同事们买点新年礼物,感谢他们这一年的照顾。”
"你怎么不感谢我对你的照顾?"他托着她的后脑袋迫使她转头对着自己,"该不会就我没有礼物吧”
“这一年的光景都给了你,还不够吗”兰烛眨眨眼。
江昱成摸着她头发的动作一停,低头,眼眸深处映照出外面的雪和兰烛清晰的人影∶“不够。”
他右手一托,兰烛侧边的腿放在另一边,正面坐在他腿上。兰烛听到他说∶
“阿烛,年年光景都给我,好不好”
那一天,让兰烛有了莫大的错觉,他们如新婚燕尔一般,成双出入。
江昱成陪她去了商场,她嫌弃商场里那些东西虽然贵重但却缺少了心意,想去古城楼底下的小众私藏品店逛一逛。
江昱成难得的有耐心,撑着伞站在她身边,陪着她一家一家店逛着。
她时常被一些小玩意吸引,木头雕刻的小猫小狗,几块破布粘在一起的晴天娃娃,歪歪扭扭的画……她从店家堆砌成一堆的犄角旮旯里找出些无人问津的东西,笑着问他好不好看。
江昱成远离人群,自己找了个僻静的角落里,站得远远的,皱着眉头说,没人会喜欢这种东西的,转头却给她去结了账。
“就那堆吧。”彼时他叉着腿立在收银台面前,指着兰烛面前角落里的那堆他看不上眼的东西说到。
“您是都要吗?”店长托了托眼镜,好似确认一下是不是真的有人要买那堆无人问津他都要当废物处理的东西了。
“嗯,都要了,麻烦您打包。”
说完,江昱成回头看向兰烛,这巷子深处的店铺本来就不大,开着的暖气还被敞开营业的大门泄了出去,冷风直往里头灌。她依旧一边用热气哈着手,一边又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堆东西。
来往的人群从外头带回来的伞上的雪,融化在她脚边。她穿了一双单薄的鞋,全然不知。江昱成上前,叫了声她,她没听见。
从外面拥挤过来一群人,像一阵毫无章法的鱼群,拼了命地往前挤,江昱成抬头看向人群里的兰烛,她毫无准备,就要被拥挤的人群往前推去,推到离他越来越远的地方。
他下意识地向前一步,挤入人群,伸手,直接抓住她的手。
兰烛感觉到手上传来的温度, 她低头看到的是指缝交织, 指腹相贴, 相握在一起的两只手。江昱成在人群的那头,握住她的手,带着她逆向而行。她望着江昱成的背影,突然鼻子一酸,眼眶顿时就红了。
这一刻,她突然意识到,这是跟了江昱成两年后,他第一次在这么多的人群中,握紧她的手。
从来的从来,他都像刚刚一样,站在远离人的地方,等她处理完自己的事情,然后回到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地方。
无论出入什么场合,他和她之间,都保持着那样的距离,无论他们在夜里是否交颈而卧,亲密无间。
他所要做的,不是主动,而是等她,主动。
他今天从台阶上下来,握紧她的手的时候,兰烛很难说明白,那是一种怎么样的情绪。她麻木地想,她应该是爱上江昱成了。她拼命地把眼泪往眼眶里憋回去。
她可以做到不爱他,因为他也可以做到不爱她,即便是说着岁岁年年相守的诺言,她也不相信,江昱成,会爱上一个人。
她不想输给江昱成。
江昱成没有发现兰烛的古怪,他以为,是天气太冷,冻得她手脚冰凉,眼眶通红。
他随手把自己灰色的羊绒围巾解下来,低头给她绕了两圈,将多出来的半截塞进绕好的圈圈里,“外面天太冷了,我都让他们打包了,你想挑什么,回家再挑。”
江昱成系围巾的时候,松开了他的手。等到再系好的时候,人流依旧庞大,他走在前面,把手递给了她。
兰烛望着他伸过来的手,犹豫了一下。
江昱成见后面的人不跟上来,再朝她走了一步,抓过兰烛还楞在原地的手,动一动手指,在她手心里敲了敲,像是给了个信号。
兰烛心里涤荡过一阵暖流,而后跟上。
今个是情人节,街上走过许多的男男女女,他们相拥而行,双手合十,亲密无间。她偷偷看他们的脚印,都是并排的。
兰烛回头看,她的身后,雪中的脚印一深一浅也都并排地呈现着,她的右手,被他牢牢地拴在他的手心里。
笑容涤荡在她的唇角,她扯了扯江昱成的手,江昱成感受到动静,侧身把耳朵放过来,像是要听她说。
兰烛笑笑,“新年快乐,江昱成。”
江昱成一顿,看到她微红的眼尾上染上的笑意,他失神,那是他见过的,世界上最让人觉得安心和幸福的表情。
突然让他想到了没有遗憾的告别。
他的心没来由地抽疼了一下,他只得收起那些表情,侧耳说到,“新年快乐,阿烛。”
第30章
那偷来的半日浮生悠然自在。
第二天,兰烛起来站在窗台下面,江昱成慢条斯理地把白衬衫穿上,她白皙的脚踩在地毯上,踮着脚尖帮他系着领带,窗外的雪映在窗台上,给人一种春光融融的阳光感。
兰烛送江昱成出门,刚走到前院的垂花门下,就听到外面吵吵闹闹的嘈杂声。
兰烛听到声响,抬头望了望,林伯手下的人中间围着一个人,那人个子很小,围在中间,兰烛只能勉强看到一截衣袖,她问林伯∶“那是什么人?”
"边城那个项目的钉子户。"江昱成整理着自己的袖口,头也未抬,质问林伯∶"你怎么让人找到这里来了”
兰烛微微侧头,从人群中看到了那人的模样,是个孩子,不过约莫五六岁,身上穿了一件黄红相间的袄子,头上带了个不像帽子也不像饰品的头箍,手上拿着根棍子,咬着嘴唇,白着脸,用棍子对着所有人,像只大闹天宫的猴子。
林伯显然十分抱歉,“我这就去处理,只不过,二爷,她就是个孩子,我那儿有哪怕有十几个以一打十的保安,对个孩子,也没什么办法。”
江昱成这才缓缓抬头,看了那儿依旧僵持的局面,“她大人呢?”
"爷孙两相依为命,她奶奶,就是几个月前堵在工地上的那个,半个月前,死了。这孩子就没人管了。”
江昱成看了看腕表,话里没有什么太大的起伏变动,但是兰烛已经能听出了他语气里逐渐缺少的耐心“死了没人管就送去福利院。”
说罢,他大步绕过,一眼也没看,径直走向窗外的车里。
兰烛看了一眼那人群中的孩子,那孩子眼睛很大,乌黑黑的眼珠子直愣地看着她,写满了倔强。
江昱成已经在车上等她,她只能快步绕过,走到车上。
江昱成揉了揉太阳穴,林伯坐在副驾驶上,给了兰烛一个很为难的表情。
兰烛微微侧身,靠近江昱成,替他揉着太阳穴,他这才把手放下来,闭着眼睛,但眉头依旧是皱着的。
一车人,大气不敢喘。
“我说过很多次,这种事,不要带到家里来。”
“是,二爷,是我的疏忽。”
“边城那边的项目,别让江家那几个叔伯找到什么可以钻空子的地方,那几个钉子户,给我看牢了,尤其那几个老弱病残,嘴给我捂严实了。”
林伯“该给的都给了,基本上都摆平了,就还有几家了,本来没觉得一个小女孩能成什么气候的,谁知道,她竟然找到戏楼胡同了。”
”要没什么亲人,就丢给福利院吧,几个亿的项目都在烧着,总不能为了个小丫头停滞不前吧。”
江昱成还嘱咐了林伯许多。
她听的出来,边城这个项目、那块地皮对江昱成来说是极为重要的东西。
虽然江昱成从来不说他的家人,但兰烛多少也知道有些,江家家大业大,老一辈在不可放在台面上说的领域上都扎根极深,另一半则在外头从商。从前主事的是江昱成的爷爷,但江家老爷子年纪越来越大,江昱成的哥哥不从商,身体不好,其他的旁系叔伯早就虎视眈眈之下。直到江昱成二十三岁之后,江家直接跳过了他父亲,话语权才逐渐交到他手上。
边城的项目是一个难得的项目,规划图上的每一个动作,牵动的都是价值过亿的财富,项目一出,槐京的几个大家族就等不及地上来瓜分。
地产生意本不是江家擅长,但江家为了吃上这个蛋糕,在别家还愁眉不展研究政策动向,不知如何下手的时候,江昱成雷厉风行、说一不二地就以低价拍到了那块最核心地。
他拿着这么有诚意的礼物入伙, 槐京的地产商界只能为江家敞开大门。
在商场上,他是个铁手腕,瞄准目的和追求效率,是他能在短短几年能绕过他父亲从江老爷子手里接过半壁江山的原因。
当然,这样的目的和效率,在某些方面,就显得没有那么多人情味。
“明儿开始都坐车回来,别一个人落单。”
江昱成的突然说话打断了兰烛的思绪。
兰烛看向他,“嗯”
江昱成抓过她还在帮他揉太阳穴的手, “乖乖等着司机来接, 要是遇到什么莫名其妙的人, 就林伯打电话,最好演出结束了就回家去,要排练让他们去西苑的戏楼里排练去。”
兰烛点点头“好。只是——”
“过两天约了紫苏姐去南山寺,她身体不太好,想起求神佛保个平安。”
江昱成听到乌紫苏, 想起前段时间在酒局上见到她, 她推杯换盏地在人群中游走, 换取着自己想要的利益,心里微微有些不悦。
乌紫苏这人,九曲心肠,做事目的性太强,况且身后还有人牵着走,不是什么单纯的良善之辈。
他虽不愿意兰烛与她过多接触,却也没阻止,点了点头,“嗯,去吧,注意安全,我让人后面跟着。”
没说几句,江昱成的电话会议就进来了,他专心处理手上的事情,兰烛也就没有再和他说话,等到车子到剧团门口了,她下了车,站在窗外,点点头,车子就扬长而去。
小芹早就在外面等好了,见到兰烛,连忙上前,问到,“没事吧阿烛,林伯给我消息说有人闹事,都闹到戏楼胡同去了”
“不打紧。”兰烛挥挥手,随着小芹进了院子。
许是这些天林伯加紧了防范,兰烛再也没有见过人来戏楼胡同或者是演出现场来闹过事,有了林伯的看护,她也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槐京人有新年上北山寺祈福的习惯,天才微微亮,乌紫苏就早早地过来了。
她身体看上去没什么好转,天气越冷,她咳嗽的越厉害。
兰烛依旧担心她,几次劝说她不能大意,要再去医院看看。
她捂着嘴停不下咳嗽,瞅着空回着兰烛,说她这是水土不服,得回到岭南去。回到土生土长的故乡,这毛病一定就能好。
兰烛数落她, 她来槐京都快十年了, 现在说自己水土不服, 明明就是讳疾忌医。
乌紫苏笑笑“我这不是来求神佛保佑了嘛,会好起来的,别担心。”
“求神拜佛是一方面,看病吃药也是另一方面,眼前就有活生生的例子,就说我母亲,她那毛病,要是早点看,至于现在这样,每天在医院里面,拉着一堆陪护医生听护士讲她的黄粱大梦?”
“你母亲那是心病,执念太深。我说句你不爱听的,阿烛,你这性子,跟你母亲一样,执拗又倔强,你说你要是再软和一些,平日里在二爷身边,一定也会更得意一些…”
“好了姐姐。”兰烛打断她,架着她就往里走,“您再数落我,咱们就赶不上今天的头香了,我还得求菩萨保佑呢,再耽误就来不及了。”
乌紫苏之后作罢,跟着兰烛笑着往里走。
所谓心诚则灵,不到七点,寺庙里已经人山人海。兰烛和乌紫苏拾级而上,迎面却撞下来一波神魔鬼怪打扮的典礼演出人员。
一时间人头攒动,兰烛避让了一下,原本挽回乌紫苏的手松开了,等到她再回头的时候,却发现人不见了。
可能是被刚刚的人群冲散了,她沿着路往回走,依照着台阶一个一个地下,终于在台阶下面的小土坡拐角处,看到了直立在那里,一动不动的乌紫苏。
她赶紧几步下去,却在那土坡的歪脖子树后面,看到了那个小女孩。
她依旧手里拿着一根棍子,浑身都是脏泥的站在那儿,头上的辫子东倒西歪的,依附在脏乱头发上箍箍都快掉下来了。兰烛今天算是看出来了,她这一身应该扮演的是就是齐天大圣,只是三个的没眼看。不过脖子上带着的那个金器到是精美,雕的图案不是什么适合孩童的虎头蟾蜍,是朵含苞欲放的花,那花儿有些眼熟,兰烛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乌紫苏愣愣地看着那孩子,那孩子也愣愣地看着乌紫苏。
兰烛带着点警惕,微微上前,拉开了乌紫苏,谁知乌紫苏却跟灌了铅一样,被浇铸在原地一动不动。
兰烛“紫苏姐”
乌紫苏直接上前,甚至半膝下弯,右手把住那孩子不让她后退,左手抓过她脖子上的那金花,端到眼前看了个究竟。
那孩子收了惊吓,狠狠地咬了一口乌紫苏。
“紫苏姐”兰烛惊呼。
乌紫苏却跟没有感受到疼痛一样,她依旧盯着那金色的花瓣项链,一动不动。
¥
接下去的这段日子,乌紫苏就跟着了魔一样,带着那小姑娘,住到了槐京的郊区小村里。
王凉为了这事没少往兰烛这儿跑,说他小姨娘不能这么想不开,他爹已经为了这事发了好几次火了,让她不要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野丫头,让他爹难做。以前的事情就让它留在以前,王家不计较,他爹都不计较,她计较什么啊,非得把自己过成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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